叶词从后面搂着她妈妈卢月轻轻摇晃,撒娇的模样。
梁彦平走出去,两手插兜,也靠到门边,歪头打量叶词。
她眉眼弯弯,好像胖了点儿,脸颊红通通,血气十足。
“彦平啊,有没有跟叔叔阿姨打招呼?”李絮芳一把拽他上前,仿佛骄傲的推销员,正要展示她的得意之作,眨眼间发现这孩子哪儿不对劲……嘶,他脖子上这条丑不拉几的围巾从哪儿来的?
“好多年没见过彦平了。”肖三打量他,赞叹说:“还在学建筑吧?真好,相貌堂堂,前途无量啊,你爸爸妈妈真有福气。”
端方自持的梁彦平这会儿表现出作为晚辈的基本礼貌,下巴微颔:“肖叔好,阿姨好。”
叶词努力压制骚动,双眸春光潋滟,心脏扑通跳得吓人。他戴着自己亲手织的围巾,像是一种不言而喻的宣告,只有他们两人看得懂。
叶词含住下唇,点点脚后跟,躲在母亲身后偷乐。
叶樱受不了她矫揉造作的模样,斜瞥过去:“姐,你抽筋了吗?”
“……”梁彦平退回门框边靠定,好整以暇,黑压压的眉眼轻描淡写打量她。
家里人多,一时倒不好相处了。两人默契地装作不熟,保持距离。
可叶樱深知内情。
这半年频繁的通话,每次都在夜里,座机一响,她那不值钱的姐姐欢呼雀跃跑下楼,有时连鞋子都来不及穿,接起听筒,立马嗲声嗲气,好像能掐出水来。
有一回叶樱实在看不下去,质问说:“你们这样算什么?他一个建筑系的高材生,放暑假来镇上养伤,顺便勾搭小姑娘解闷,勾完继续回去上学,你还真情实意当真了?”
叶词张嘴愣愣地:“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不然怎么想?你们要是正经谈恋爱,为什么偷偷摸摸不敢告诉父母?”
叶词满不在乎:“先相处相处嘛,又不是旧社会,用不着父母掺和。”
叶樱冷笑:“说不定他在北都有正牌女友,一边吊着你呢,没安好心。”
叶词打量妹妹恶言恶语的模样,拧眉笑问:“你对梁彦平有意见?”
“我是看不惯你这副花痴样!”叶樱突然发作:“平时不是挺厉害么,许慎缠了你几年,理都不理,我以为你眼光多高,原来喜欢倒追?梁彦平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如许慎呢!”
叶词被这死丫头怼得脑壳发胀:“许慎那个风骚浪货,对象一箩筐,换来换去,就没见他跟哪个姑娘好好在一起超过半个月,我又不是瞎子,他哪儿比得上彦平了?”
叶樱面无表情:“你就装傻吧,许慎那样不都为了气你么?”
叶词嗤道:“幼稚得要死,那种轻浮的男人我要来干嘛?”
“你嫌他幼稚?人家帮忙的时候呢?好的地方全被你抛到脑后,你良心被狗吃啦?!”
叶樱骂完扭头就走。
叶词一向吵架吵不过她,只能干瞪眼,气得肝疼。
姐妹俩当初刚刚搬来喜塔镇,遭同学排挤,吃过不少苦头,尤其叶樱腿脚残疾,本就自卑内向,更是受了不少冷眼和嘲笑。如果不是许慎罩着,可能她早就退学了。
叶词并非没有良心,她可以跟许慎做朋友,两肋插刀,但并不想做他的女人。
许慎身旁一大群跟班,越起哄,越刺激她心生抗拒。
没法子,喜不喜欢这种事,勉强不来,也骗不了自己。
比如她每次面对梁彦平就心脏乱蹦,呼吸紊乱,浑身不对劲。因紧张和羞涩引发的身体反应以前从来没有过。
小半年没见,隔着一条窄巷,坐立难安。
午后,李絮芳打扮妥当,带梁超树去儿时好友家做客,老李头出门买东西。
叶词趁父母在厨房商量团圆饭怎么吃,偷偷摸到堂屋拿起座机打电话。
没一会儿那边接起,不等她开口,梁彦平说:“过来。”
“……”她霎时心弦荡漾,耳朵又烫又麻,哦一声,挂了座机溜出家,三两步溜进对门。
堂屋天井和后屋都不见人影,叶词爬上二楼,走进房间,见梁彦平歪在木架床上,胳膊搭在枕头边,似乎正准备午睡。
叶词咬咬唇,脱了鞋躺上去,躺到他的臂弯里。
“你胳膊好了?”
上回见他还打着石膏。
“早就好了。”梁彦平收拢手臂,圈住她的脖子:“陪我待会儿。”
叶词见他闭目养神,霎时玩心大起,手指调皮游走,碰碰他高挺的鼻梁,沉默的嘴唇,再往下,喉结滚动,叶词指尖微瑟。
仰头望,发现梁彦平睁开眼,双眸漆黑深邃,就那么看着她。
“玩够了吗?”
叶词屏住呼吸,壮起胆子抬起胳膊,还没碰着,梁彦平扣住她的手腕翻身压下来。
他的嘴唇也用力堵住了她。
叶词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好像被点穴,软得一塌糊涂,动也动不了。
好容易反应过来,正要搂住他的脖子,这时梁彦平却退开,哑着嗓子问:“你闭那么紧做什么?”
嗯?
“舌头伸出来。”他说。
叶词本就晕头转向,这下更是满脸烫红,手指揪住他的衣裳,心蹦得快冲破胸膛。
梁彦平见她这样,态度也软了几分,慢慢含住那湿红的嘴唇,耐着性子引导。直到她松开牙关,喘声嘤咛,生涩而热情地回应他。
真要命。
“你多大了,叶词?”梁彦平忽然问。
她迷迷糊糊:“36C。”
“……”好几秒的静默之后,梁彦平猝然失笑,倒入床铺,顺便掐一把她圆嘟嘟的脸:“想什么呢?嗯?”
叶词懊恼地背过去,闷闷地不吭声。
梁彦平知道她生气,也不哄人,只捻起一缕长发绕在指尖把玩。
叶词自个儿臊了好一会儿,扭过身,蜷到他怀中,这里嗅嗅,那里蹭蹭。
“别闹了。”梁彦平嗓子很哑。
叶词问:“你怎么这么好闻?”
她的手从毛衣下摆钻进去,摸到精瘦的小腹,结实平坦,壁垒分明。
叶词心里雀跃,摸到了摸到了,第一次撞见他换衣服就被这具身体吸引,原来触感是这样的呀……
梁彦平冷声警告:“叶词。”
凶什么?她努努嘴,不满地拧眉瞪过去,并没有停止吃豆腐的行为。
梁彦平不打算惯她,掀起棉被将两人盖住。
叶词不明所以,刚要开口询问,只听利落的拉链声,接着他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从毛衣里拽出来,按到另一处地方。
叶词想尖叫。
“不是爱玩吗?”梁彦平冷清清看着她,嗓音冰凉似水:“说了别闹,你当我在开玩笑?”
叶词把脸埋进枕巾,耳根红得几欲滴血。
楼下巷子忽然一阵小曲,由远至近。
“你外公回来了!”叶词大惊。
梁彦平却慢条斯理,毫无慌张迹象:“他不会上来的。”
叶词瞪着敞开的卧室门,吓得魂飞魄散,当即想缩回手,却被按着抽不动。
“你、你快点儿呀……”
梁彦平见她当真害怕,便支起身,撑在她上方:“握好。”然后腰动了起来。
叶词疯掉:“你干嘛?”
“不是让我快点儿?”
叶词双肩耸立,绷得发抖,整张脸像熟透的果子,想紧闭双眼,奈何他存在感太强,颤着睫毛望去,英俊的面孔近在咫尺,那额头暴起的青筋如此明显。
“彦平哥哥,”叶词扬起头,舔舔他的嘴唇,哀怨道:“你讨厌死了……”
居然还敢发出这种声音。
梁彦平捏住她的下巴,没轻没重地,直勾勾把人盯住,赶在外公听见二楼架子床规律摇动之前迅速灭火。
叶词没法继续跟他待在一起了。下床走到书桌前,拿起纸巾,低头擦掉毛呢裙上的脏东西,又拉下毛衣盖住,抬眸瞪向始作俑者,扬手将纸团丢到他脸上。
“混蛋。”
梁彦平笑了笑:“还不走?”
叶词转身下楼,语气自然地跟老李头打招呼:“李爷爷,你家麻将放哪儿,借我用用,下午朋友要来家里打牌。”
“好像在电视柜,我帮你拿。”老李头见她从二楼下来,也不觉得奇怪:“彦平呢?叫他和你们一起玩呀。”
“他午睡呢,叫不动。我来借麻将,他也不帮我找找,哼。”
梁彦平听见叶词堂而皇之地睁眼说瞎话,由衷佩服她这项本领,莞尔一笑,歪头躺进被窝,回味余韵。
第15章
◎(2002)大半夜出来抽事后烟么?◎
黎蕊涵随梁彦平回到公寓,进门后随口问了声:“隔壁住进新邻居了?”
梁彦平不语,好像没有听见。
她知道他一向不留心这些小事,也没在意,自顾脱下外套,挽起袖子,把购物袋拎到厨房。
梁彦平站在水槽前洗菜,眉眼低垂,沉默专注。
黎蕊涵把鱼腩和牛肉摆出来,葱姜蒜备好,拿起砧板放进旁边的水槽,然后挪过水龙头,正准备用海绵擦清洗,忽然惊呼一声。
“怎么是冷水?!”她诧异地望住梁彦平:“你不冷吗?”
闻言他将开关推向左边,这下热水就出来了:“还好。”
黎蕊涵拧眉哭笑不得,见他手指通红,似乎毫无察觉,刚才就着冷水洗菜洗那么久。
“在想工作的事?”
“嗯。”
黎蕊涵有点不是滋味,摇头笑说:“做饭很无聊吧,这么心不在焉。”
他随口道:“有吗?”
这两个字完美体现了心不在焉。
黎蕊涵胸口起伏,貌似无意地聊天:“也不是每个男人都这样,杨少钧就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清楚。不管听我说话还是陪我吃饭,每次都很专心。”
梁彦平:“嗯,他一直那样。”
黎蕊涵抿抿嘴:“上次出去喝酒,吴小姐忽然打电话找他聊天,他为了陪我,手机关机,把未婚妻给得罪了。我这两天想想还是有点抱歉,不知道要不要和他保持距离?”
“你在问我?”梁彦平对这种问题感到荒谬,关掉水龙头,将洗净的青菜放进篮子沥水:“还有别的东西要洗吗?”
黎蕊涵脸色略僵,目光黯下。
晚饭相对而坐,长方形餐桌,铺灰蓝桌布,整个公寓只有从客厅传来的电视声音。
“有件事情告诉你。”黎蕊涵说完立刻轻飘飘加了句:“当然你不想听也可以当耳旁风。”
梁彦平抬眸看她。
“其实杨少钧跟我挑明了他的感情,说想照顾我,好笑吧,明明有未婚妻,整天围着我转。”
梁彦平不语。
黎蕊涵眉梢飞扬:“以前觉得男人话多聒噪,现在心境变了,甜言蜜语,温柔陷阱,说来也挺有意思,对吧?”
梁彦平笑了笑,眉眼疏懒,目光洞悉,带一丝玩味与冷淡,稍纵即逝。
黎蕊涵呼吸略乱,心绪似秋千晃荡,不能自控。有那么一瞬间险些不敢看他。
很勾人,但这不是她要的反应。
“杨少钧对我那么好,你说我该怎么办?”黎蕊涵看着他,语气不是询问。
梁彦平歪头思忖:“找他解解闷倒没什么,你开心就好。他和吴小姐虽然没有感情基础,但利益捆绑得很牢固,不太可能放弃这段婚姻,你自己想好。”
黎蕊涵脑中空白数秒,冷笑着点点头,忽然转开话题问:“我们上一次做是什么时候,你还记得吗?”
梁彦平冷清清掀起眼帘:“做什么?”
“……”黎蕊涵咬唇:“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考虑今晚留下。”
梁彦平笑了,打量她:“因为这个才需要你,你应该不会高兴吧?”
也是。黎蕊涵抬起高傲的头颅:“那好,你慢慢吃。”
她走向客厅沙发,拿上黑色皮包:“哦对了,忽然有点好奇,你和前女友做的频率高吗?”
梁彦平蹙眉:“什么?”
黎蕊涵耸耸肩:“抱歉我忘了,你是被甩的那个。听说她找到更好的男人,不知是哪一方面比你好呢?”
梁彦平向后靠着椅背,深邃的眼睛凝视她,没有动怒,反倒莞尔一笑。
黎蕊涵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走上前,弯腰亲亲他的脸做吻别,故意用敷衍挑衅的语气:“我爱你,honey。”
说完正要撤离,忽然被扣住后颈。
梁彦平比她更懂敷衍和做戏,温柔地亲吻唇角,回以恰到好处的嘲讽:“我也爱你。”
黎蕊涵咬牙,僵着脸到玄关换鞋,心乱如麻,夺门而去。
——
深夜十点半,杨少钧来到钱柜KTV,推开包厢的门,看见黎小姐坐在角落,已经喝得微醺。
包厢里七八个男女,不知是她的同事还是朋友,一个女人站在前面深情献唱。
“他不爱我,牵手的时候太冷清,拥抱的时候不够靠近。他不爱我,说话的时候不认真,沉默的时候又太用心。我知道他不爱我,他的眼神说出他的心……”
黎蕊涵愣愣看着屏幕,仿佛入了神。
杨少钧心疼得要命,过去将她搂在怀里。
不用问也知道是谁把她惹成这副模样。
“我来了。”他说:“不难过了。”
黎蕊涵抱住杨少钧的脖子,与他在幽暗的角落接吻。吻了很久,杨少钧说:“傻瓜,干嘛这样折磨自己,放下彦平吧,他不适合你。”
黎蕊涵默然许久,笑着摇摇头。
杨少钧不解:“何苦呢,你们走不下去的,其实你心里清楚,对吧?”
黎蕊涵拿起桌边的话筒,把最后一句唱完。
“他不爱我,尽管如此,他还是赢走了我的心。”
杨少钧看得入迷,心碎的女人可真美。
她唱完,转头直勾勾看着他,问:“你想要我吗?”
他愣了下:“当然。”
“那就求我。”
杨少钧笑,女人总把床上这件事当做对男人的恩赐:“我一般不求人,但求起来没有底线,你确定要在这里吗?”
黎蕊涵轻嗤:“好啊,去你家,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没底线。”
她大概怀着一种失望或者报复的心态。不仅要给梁彦平戴绿帽,而且还是跟他的好朋友偷腥,双重背叛,总能伤到他吧?
念头一闪而过,黎蕊涵暗暗心惊,接着不愿多想,也许只是单纯寂寞而已,杨少钧是绝好的情人,她循规蹈矩那么多年,放纵一次吧,事情又能坏到哪儿去呢?
——
卧室晦暗不明,月光透进清冷的蓝,梁彦平躺在床上超过半个钟头,依然毫无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