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喜塔——僵尸嬷嬷【完结】
时间:2024-02-28 23:04:47

  杨少钧听那语调轻率,不知破罐破摔还是敷衍赌气。女人使小性子的时候最有意思,他一点儿没有指责她虚荣势利的意思。清高有清高的意趣,虚荣也有虚荣的情调。他自认天生情种,并且身怀某种天赋。无论哪种女人,总能看到她们身上的优点,慧眼识珠。很多女人一生所求就是能有人懂,因此视他为知己,他视自己为爱神。
  “叶小姐以后做投资,可得仔细擦亮眼睛。”杨少钧笑说:“学生是世界上最有前途的人群,你看彦平,现在成了建筑师,很有钱的那种。”
  叶词弯起嘴角:“让曾经抛弃自己的前女友悔不当初,俯首称臣,是很多男人的美梦,浪ꔷ女回头才能抚平当初被甩的创伤,才能满足复仇欲和优越感,很爽,对吗?”
  杨少钧不料会听见这么一番话,诧异地愣住。
  叶词慢悠悠看过来:“可惜梁彦平不是那种男人,他不会觉得爽的。小杨总,你和他是朋友,但并没有那么了解他哦。”
  杨少钧心里琢磨好几秒才回味过来,险些为她鼓掌:“叶小姐,你很敏感,也很聪明,跟你聊天真是愉悦。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我是心疼彦平,可也心疼黎小姐,她在彦平身边并不快乐。”
  “你到底爱朋友,还是朋友的女人?”
  “不能都爱吗?”
  叶词冷笑:“那你们三个一起过日子好了。”
  杨少钧似真似假:“我是无所谓,但蕊涵心高气傲,虽然留过洋,骨子里还是很传统的。”
  叶词立刻按下车窗吹风。
  杨少钧知道她听不下去,也就体贴地没再多言。
  ——
  房子租好,合约签完,叶词拿到钥匙很快搬家。
  伍洲同帮她收拾行李,拎下楼塞进面包车后备箱,然后两人到商场置办生活物品。
  买了几套新的床单被褥,卫生工具,还有锅碗瓢盆。
  伍洲同说:“你又不会煮饭,搞这些做什么?”
  “叶樱和柳骏会呀,过年总不能每天去外面吃,不像样。”
  两人经过音响店,叶词忽然被吸引,拉伍洲同进去挑货。
  “我租的那房子有电视和VCD,再加一套音响,齐了。”
  伍洲同笑啧两声:“你丫的还挺会享受。”
  买完东西回江都金郡,打扫房屋,叶词安装音响,伍洲同去接娇娇过来吃晚饭,庆贺乔迁。
  “唉,这房子真舒服,又新又宽敞。”娇娇问伍洲同:“我们什么时候能住这样的地方,租的也行呀。”
  伍洲同笑笑:“过完年就搬,乖。”
  叶词说:“明年再接再厉,多接几个工程,想要的东西都会慢慢实现的。”
  伍洲同跟她碰杯:“我现在一身干劲。”
  娇娇叹气:“真羡慕你们,我在工厂是越干越没劲,工资少,还经常加班。”
  叶词说:“津市现在开了很多夜校,你了解过吗?”
  娇娇托腮:“我也不知道学什么好。”
  “学会计做财务,学英语做外贸,这两样时下最吃香。”
  伍洲同笑说:“对,考个证,到我们公司管账,比你在工厂做事自在多了。”
  娇娇低头不语。
  叶词看她表情,知道这姑娘心气高,瞧不上朝不保夕的小公司,偏伍洲同傻乎乎一头热,对女人的心思毫无察觉。
  叶词也没再说什么。
  吃过饭,伍洲同兴致勃勃地替叶词试音响和话筒,放进碟片,和娇娇对唱情歌。
  夜里九点半,梁彦平回公寓,刚从电梯走出来,听见隔壁传出卡拉OK的动静,略微一愣。
  这层只有他一个人住,没想到临近年底突然搬来新邻居。
  梁彦平喜静,听那男女合唱,估摸是一对年轻夫妻,爱玩爱闹。
  但愿他们知道分寸,不会深夜扰民。
  梁彦平进家,关上防盗门,依然能听见低重音和旋律。但不是很大,电视打开就盖了过去。
  十点,送走伍洲同和娇娇,叶词洗澡,吹头发,躺到新卧室的新床上,一时难以习惯,翻来覆去很久才入睡。
  次日一早被噩梦惊醒,发现罪魁祸首是彻夜忘关的电热毯,难怪如此焦灼。
  叶词口干舌燥,下床去厨房倒水,经过客厅,依稀听到隔壁关门的声音,啪嗒一下。
  不知道邻居是男是女,单身与否,做什么工作。
  叶词喜欢交朋友,但津市不比喜塔镇,巷子窄,人情味浓厚,邻里之间来往热络。越是钢铁森林,越是心墙厚重。
  叶词很怀念八九十年代,人和人之间没有那么多防备的时候。
  这层楼只有两户人家在住,她想,还是得跟邻居保持良好关系,省得日后在电梯里遇到,相互冷着脸,也怪尴尬的。
第13章
  ◎(2002)卧蚕堆起,如糖似蜜。◎
  下午叶词去康建国家里陪他老婆林凤打麻将,从天朗气清直搓到日照西斜,倦鸟归林。
  牌桌上另有一位珠光宝气的谢太太和风情艳丽的俞小姐,叶词见过一面,相互都不熟悉。她年龄最小,只当自己是来凑牌局的,做好陪衬的本分。
  打完两圈,阿姨端着餐盘进来,将咖啡和点心放下。
  林凤招呼说:“快尝尝,老康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豆子,拉丁美洲哪个地方产的,我给忘了,说是全世界最著名的咖啡庄园之一。”
  俞小姐温言婉拒:“抱歉啊康太太,我最近调养身体,喝不了咖啡。”
  “怎么了?”
  谢太太插话:“她现在严格按照食谱调理,医生不让吃别的东西。”
  林凤打量:“这样啊,可惜没口服了。”
  谢太太斯斯文文抿了口,问:“是不是研磨度调太细了,焦苦味有点重。”
  林凤赶忙尝了尝,眉尖蹙起:“啧,阿花手笨,教过几次都学不会,浪费我的豆子。”
  谢太太说:“怎么不换一个阿姨?”
  林凤叹气:“阿花在我家做了几年,平时挺勤快的,也不出去乱讲话,就是学新东西慢了点。她有两个孩子要养呢,我怎么忍心辞退。”
  谢太太利落地砌牌:“你就是心肠软,做事不够果决,又没什么心眼和手段,人家看你好说话,指不定怎么拿捏你呢。”
  明贬暗褒,林凤很受用,神态也变得天真起来:“不会吧?”
  俞小姐撇撇嘴,胸膛起伏了一下。谢太太扫她两眼。
  叶词被咖啡苦得五官皱起,林凤笑话她:“怎么了,喝不惯?”
  谢太太说:“多跟你姑妈学学,用不了多久品味就上去了。”
  远房亲戚而已,谢太太故意把她们关系拉近了。
  林凤也做足长辈的姿态:“我是想把叶子培养成大家闺秀,可她倒喜欢往工地跑,累死累活,弄得灰头土脸,哎哟,不听劝。”
  谢太太一边摸牌一边用诚恳的语气:“叶子啊,听你姑妈的,千万别逞强,女孩子的青春就那么几年,找个好男人比什么都强。”
  旁边俞小姐似乎冷笑了一声。
  叶词用自嘲应付:“小时候有道士给我算过,劳碌命,享不了福。”
  林凤和谢太太笑起来:“什么不入流的江湖骗子,千万别听,结婚等于重新投胎,只要好好找,肯定享得了福。”
  叶词装傻,扬唇笑笑,不置言语。
  临近傍晚牌桌散了,俞小姐到钟回家喝中药,没有留下吃饭。
  等人走了,林凤问:“我看俞小姐情绪不太好,她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谢太太点一根烟,语气飘然:“想生孩子,看中医呢。”
  林凤双腿交叠,优雅地端着咖啡杯:“她才三十岁出头,虽然不算年轻了,但这个年纪要孩子也不难吧。”
  谢太太抱着胳膊靠向椅背:“以前流过两胎,大概伤到根基,现在不好要了。”
  林凤抬眸打量,笑问:“怎么了你们,一下午都没说过话。”
  “那天出去逛街,好端端的,她居然冲我摆脸色,还阴阳怪气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不会吧,俞小姐不像那种人啊。”
  谢太太轻嗤:“不知道什么意思,当初她不过就是我们厂里一个小员工,长得有几分姿色。要不是我从中牵线,把她介绍给台商岳先生,到今天她还在流水线上穿零件呢。不知感恩就算了,摆什么架子。”
  林凤琢磨:“是不是岳先生有新人了?”
  “这个我不清楚。”谢太太说:“不过你想想,他们在一起十几年,就是个仙女也看腻了吧?俞小姐可不着急么,想生个孩子绑住他。嘁,早干嘛去了,当初她怀过两个,我好心好意劝她生下来,有孩子才算保障,对吧?她不稀罕呀,说想过二人世界,哼,以为我不知道,其实就是岳先生不让她生。”
  林凤怪道:“岳先生有四十好几了吧,他在台湾的老婆也没孩子。既然俞小姐怀上了,为什么不生呢?”
  谢太太说:“你不知道,岳先生是家里的老幺,被宠惯了,喜欢自在,根本不想对小孩子负责。”
  林凤若有所思点点头:“岳太太从没露过脸,一直在台湾吗?”
  “是呀,人家那边伺候公婆,任劳任怨几十年,俞小姐想要名分,那岳先生不愿意折腾离婚,也是对老婆有情有义嘛。俞小姐不体谅,反倒跟我斗气,怪我当初把她送给有妇之夫……我冤不冤。十几年过去才计较他有老婆,该享的福都享受了,这会儿开始装清高,真是奇怪。”
  “好了好了。”林凤听够抱怨:“俞小姐心情不好,你躲她一阵子吧。”
  八卦聊完,想起旁边还有人,不约而同转头望去,见叶词专注玩手机,林凤不禁开口:“叶子,小心眼睛,来吃点水果。”
  “好。”
  叶词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庆幸自己被当成晚辈,无毒无害,没人会对她设防,也不会拉她加入八卦的阵营。
  男盗女娼的那些勾当,叶词在林凤的小客厅和麻将桌上听过不少,起初觉得新鲜,有钱人衣冠楚楚,谁想到私下不堪入目,花样多得让人瞠目结舌。有时她甚至害怕听见什么要命的秘密,惹来意想不到的麻烦。于是尽量减少存在感,就像今天,窝在沙发一角,玩贪吃蛇和俄罗斯方块。
  晚饭陪林凤吃完,叶词功成身退,拎着她送的红酒,约莫七点,回到江都金郡。
  她走进楼道,低头给叶樱发短信,电梯从地下车库上来,停在一楼缓缓打开,里面有一对光鲜亮丽的男女,高挑养眼,手牵手,十指交错。
  叶词随意扫了眼,迟疑半秒,若无其事走进去。
  ——
  傍晚下班时间,梁彦平接到黎蕊涵的电话,邀他共进晚餐。
  前几日两人闹得不太愉快,既然她主动联络,说明事情已经翻篇,梁彦平也觉得该缓和一下关系,于是开车去电视台接黎小姐。
  “晚上想吃什么?”
  “买菜吧。”黎蕊涵说:“回去做饭。”
  梁彦平支起胳膊搭在窗沿,抬手按了按额角。
  “怎么了,嫌麻烦?”
  他转头看她一眼,笑笑:“没有。”
  黎蕊涵抿唇,心下不由轻叹,其实很清楚他的性子。如果自己不主动,恐怕两个人真就这么算了。一段关系总要有人妥协,她愿意尝试改变相处模式,不想跟他无疾而终。
  他们去超市买菜,然后开车回公寓。
  从车库进电梯,黎蕊涵拉住他的手,分开五指扣紧,喃喃道:“你都没有这样牵过我。”
  梁彦平低头打量,正在这时电梯门开,他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神色略微愣怔。
  天气冷,她穿一件厚毛衣,底下是格子花样的毛呢短裙,深灰长袜,黑皮鞋。比上次见面瘦了些,小圆脸轮廓线条分明,五官大,不笑的时候懒懒散散,像没睡醒。但梁彦平记得她笑起来的样子,卧蚕堆起,如糖似蜜,幼态十足。
  叶词目光扫过他,以及他和女友相扣的手,没有任何表情,连惊讶都没有。
  走进电梯,背过身,发现要去的是同一楼层,叶词心里生出厌烦,眉尖微蹙,低头继续发短信。
  她终于知道这套房子为什么能便宜租到了。呵,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拿她当搅浑水的工具呢。
  杨少钧个神经病,白痴王八蛋,精神有问题。
  叶词眼睑颤动,背脊有点僵硬。好在电梯里没有安装镜子,她毫无兴趣观赏身后两位情意绵绵的样子。漫长的十多秒过去,终于抵达八楼。
  她如往常一般从包里掏出钥匙,准确插入锁孔,不慌张,很从容,很好。
  “啪嗒。”
  802,804,两户人家同时关上了防盗门。
第14章
  ◎(1996)你多大了,叶词?◎
  1996年伊始,梁彦平的父母借了辆朋友的小车,满载年货,除夕当天一家三口回喜塔镇过年。
  李絮芳坐在副驾低头数钱,早上从银行取出来的崭新钞票,两元五元十元五十元,一张一张塞进红包。
  “有没有问过爸爸,家里棉被够吗?”梁超树说。
  “肯定够,以前打过好几床棉花,蓬松厚实,比商场卖的还暖和。”
  梁超树说:“带的电热毯到家就拆开,免得爸爸不舍得用,拿去送人。”
  李絮芳说:“他用惯暖水袋,嫌电热毯容易上火。”
  “睡前记得关掉就行了,暖水袋不安全,看没看报纸,今年出了好几起爆炸事故。”
  李絮芳摇头笑笑:“行,还是你想得周到。”
  梁超树见她已封好厚厚一叠红包:“邻居家的小孩要给吗?”
  “还在上学的给,工作的不用。”
  “我们那边只要没结婚,都可以收红包。”
  李絮芳一听就念叨:“所以不爱跟你回去,有些人都三十几了,还好意思跑过来磕头要钱,没皮没脸。”
  梁超树无所谓:“过年嘛,图个吉利,跟晚辈计较什么。”说着扫向后视镜:“本来今年打算哪儿都不去,好好留在津市休息,没想到彦平要回老家。”
  李絮芳调侃:“老家过年好玩儿呗,镇上春节气氛更浓。他暑假回来,肯定被外公宠坏了,隔代亲,什么都不用他做,是吧少爷?”
  梁彦平单手支额,懒散看风景,心绪飘荡。
  大年三十,喜塔镇比暑假的时候热闹,人潮涌动,许多外出务工的人都回乡了。满街孩子乱跑,玩擦炮和摔炮。
  到外公家,对门大敞,里面隐约有说话声,细细碎碎听不太清。
  梁彦平上楼放行李,房间还是一样,床上用品换过,棉花被果然厚实紧密,一股子阳光晒过的干净气味。正要推窗,忽然听见李絮芳喊他。
  下楼来,只见两家人整整齐齐,站在门外寒暄送礼。
  肖三与李絮芳聊得热火朝天,旁边是他的二婚老婆卢月。叶樱抱住胳膊靠在门边,表情冷淡,没有参与交际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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