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砚指骨攥紧,他在蛊毒疼痛的折磨中,本能道,“是禁卫军?”
仿佛,有一种幻象,让他觉得,若是前来的,是从长安来的人,就好了。
现在禁卫军的兵权交与洛洛手中,只有洛洛才能差使得了禁卫军。
倘若禁卫军到来,必与洛洛有关。
只要是与洛洛有所牵连,他都会在心中期待。
在营帐外的将领思索,“从斥候所报,确实像禁卫军。”
“只是,禁卫军为何会来寻大军......”将领语气带着畏惧,“莫不是皇上觉得我等行军有所不妥。”
颜尚将军淡淡的声音从帐中传出,“我去一探便知。”
不多时,颜尚将军撩帐而出。
少年身披银甲,乌发墨黑,月色镀在他身上,勾勒出锋芒。
他身形高挑,矫健。
汇报的将领看向少年面上的修罗鬼面,想到这位少年将军称自己的真面目容颜有损,不便见人。
当真可惜。
若颜尚将军有一张好皮囊,那他定然会成为世人追捧的仙神少年。
然颜尚将军却不近女色,一直未娶妻,孤身一人,可能是因样貌有损,不便娶妻。
征兵打仗的儿郎大多早早地承担起了家业,尤其是出身于微寒,大都早早地娶妻生子,在开战前延绵子嗣香火。
颜尚将军年少,军中将领则是中年之人,看他,不由得多了些亲近,将领道,“颜将军,此次大战结束,若有机会,家中小女待嫁,不知可否相看一番。”
颜尚将军脚步微顿。
月色浅薄,在他的身上多了冰冷的意味。
将领额上渗出冷汗,忽然觉得,这位颜尚将军并不好惹。
但下一刻,少年面具下温润的声音轻笑,流转少年意气的炫耀,“不必,我已有未婚妻。”
他此生,只会迎娶洛洛。
将领愣了下,连连恭喜,祝少年将军与未婚妻情比金坚。
少年宽肩蜂腰,乌黑的长发如墨逶迤在肩后,他从军营中穿梭而过。
篝火前的军士们在大战前进行最后的畅快痛饮,有几个模样妖娆的胡女手持酒壶,调笑着环住军士们的肩膀,带胡女,是因应对蛮族,也许会抓来俘虏,需要胡女翻译对方话语,不过,这些胡女出身烟花之地,在军中与一些士兵各取所需。
“大将军......也来痛快一场......”胡女身姿妩媚,身染酒液,柔柔笑着勾引从帐中出现的颜尚将军。
颜尚将军视若无睹,他的修罗鬼面在月色下反射着凛然光辉,骇人心神,对他的袍角伸出手指的胡女害怕松手,再抬头,少年已消失在军帐中。
蔓草在夜风中逶迤,灌丛中,流水潺潺,月色与水光交映,耀在岩石面上,泛起璀璨珠光。
禁卫军护送着沈熙洛所在的马车,夜路火把映在湖水,红落江影。
兰砚站在树梢上,俯眼睥睨。
少女一截纤细的手指从车帘中露出,掀开缝隙,她明媚清脆的声音询问禁卫军,“是快要到了么,先莫要着急,军中事务森严,贸然闯进恐惹误会,且派一人前去汇报颜尚大将军。”
娇俏,灵动,仿佛久别的旖旎幻梦。
夜间暖风簌簌,树梢空无一人。
沈熙洛在马车中,若菱在她身侧,因为奔波疲劳,昏昏欲睡。
沈熙洛却因要见到兰砚,而毫无倦意。
眼见颜尚大将军的军营就在不远处,但她只好等待。
沈熙洛在马车中,觉得憋闷,她撩开车帘下来。
禁卫军在,沈熙洛安心地走到湖面,蹲下身,春衫襦裙曳地,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指甲粉嫩,轻轻拨动湖面的微凉清水。
忽然,沈熙洛面前的湖水上倒影出模糊的影子,罩在她的身上。
沈熙洛一怔,她的腰忽然被戴着银甲的胳膊用力搂住,一只灼烫的手在她的后颈揉了下。
等沈熙洛睁开眼的时候,她竟在一个陌生的车厢中。
沈熙洛心底浮现惊惧,她咬紧唇瓣,要起身查看,却发现双足被绳子缠绕着,无法动弹。
沈熙洛压下心头慌张,脑海思索着,能够在禁卫军眼皮底下掳人的,定然是武功高强之人,可颜尚将军的军营在侧,寻常江湖人士应当不敢造次。
莫非是......埋伏在附近的蛮族人?
抓她,是为了打探消息么?
沈熙洛指骨攥紧,从袖中抽出了一把精巧的匕首。
当车帘被扯动,沈熙洛的手抓紧匕首的刀柄,她紧绷着身体,却在望见来人面容时,眼中浮现怔然。
少年俯身进入马车车厢,他身高腿长,发丝如墨,垂落冰凉弧度,青玉簪泛着晶莹剔透的光辉,脸上带着修罗鬼面具。
“凤至......”沈熙洛下意识轻唤,接着,又改口,“颜尚?”
他行军在外,还是不暴露他的身份为好。
她对少年眨动眼眸,睫羽卷翘,眸光如柔暖春水。
兰砚本打算道出的言语在少女柔媚面容望过来时,刹那凝滞,他膝盖抵在车厢地上,屈膝为沈熙洛解开了缠绕在她足踝上的绳子,绳子缠绕力道精巧,并不伤害肌肤。
沈熙洛见他淡定,她迟疑,想了想,蹙起眉,“颜尚,莫非是你将我绑走的。”
“嗯。”兰砚坦诚,“我看到洛洛,便忍不住带洛洛走了。”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层原因。
他见洛洛如此不设防,心中竟浮现害怕,总担心会失去她。
若不是他遇到了她,而是蛮族人......兰砚眼底掠过暗沉。
绳子落下后,他指骨落在少女纤细足踝,手背青筋泛动,克制着攥起。
少年语声浮现害怕,哑声,“洛洛,你知不知道,追随大军,是有多危险?”
“若不是我,而是旁人将你掳走.......”他语声低喃,指骨越收越紧,肩膀轻颤。
多日的分离,即将奔赴充满杀戮的战场,如烈火烹油,烧灼花瓣,燃尽折磨,兰砚心中对沈熙洛,产生着清晰的思念,眷恋,担忧,喜爱,他清楚地知道了,他爱着洛洛。
“若你不当回事,我就告诉你。”兰砚垂首,脖颈修长白皙,如引颈受戮的天鹅,“即便你会觉得我这般手段,很是古怪。”
他从来不是良善之人,不知良善的手段。
沈熙洛怔忪。
良久,她对他露出轻轻的笑容,“我不想与你分别,所以来找你了。”
少女嗓音清澈。
“我亦不想与洛洛分别。”兰砚哑声。
沈熙洛眼中氤氲柔软笑意,她喜欢他对感情的坦白,赤诚,总是带着纯然。
她伸出手,捧起兰砚的脸,指骨在他的脸庞边缘滑动,轻轻地揭开了少年脸上的修罗鬼面具。
他俊秀的面容露出。
少年垂着首,长长的睫毛低垂,鼻梁高挺,薄唇殷红,脸庞带着苍白色,汗水湿漉。
沈熙洛诧异,“凤至,你不舒服么?”
“嗯。”少年伏在沈熙洛的身上,他的面庞埋入少女的颈窝,气息滚烫,双臂渐渐收拢沈熙洛的身体,将她几乎是镶嵌在怀中。
“洛洛,我很难受......”兰砚哑着嗓音,睫羽沾染着薄汗的湿漉黏腻。
只在洛洛面前,他是洛洛的凤至,凤至受了伤,身体不舒服,洛洛会关心。
他不再掩藏自己的伤痛。
也毫无芥蒂地将兰砚和凤至的身份融为一体。
“是蛊毒发作了么?”沈熙洛蹙眉。
兰砚的唇咬住沈熙洛的脖颈。
“洛洛在,就无碍。”他气息滚烫,温润乖顺道。
“不行。”沈熙洛侧首躲开少年黏人的亲吻,她认真道,“要先找药草,将你身上的蛊毒压下。”
她将医官的叮嘱告诉兰砚,并打算为他解毒。
兰砚没想到,洛洛竟然专程记下了蛊毒医药的事。
少年不得不忍耐着别离重逢后身中难耐的渴望,跟着洛洛找了药草。
沈熙洛拿着药草,担忧地走到兰砚身边,摸了摸他的脸,他的肌肤滚烫,沈熙洛眸光关心,“我们先去军营吧,把药熬了。”
“洛洛,我可以忍耐过去的,无需浪费时间。”少年落在沈熙洛面上的目光灼热,直勾勾,沈熙洛脸红,然后坚定道,“先喝药。”
沈熙洛为兰砚戴上修罗鬼面具。
他将她掳走前,告知过禁卫军,准许他们进入军营,禁卫军见是颜尚将军,便放下心来,沈娘娘此行,就是为了寻颜尚将军,虽然不知为何皇上竟让沈娘娘过来传递军中机密,但皇上兰砚行事阴晴不定,这样的事,似乎也可以解释。
沈熙洛和兰砚到军营时,禁卫军已歇息下来,若菱见到沈熙洛与颜尚将军一起,若菱茫然了一下,姑娘这次出来神神秘秘的,说是要找阿兄,若菱自告奋勇,也跟着过来了,但......姑娘跟颜尚将军的关系,很好么。
不会让凤至大侠......也就是皇上吃醋吗。
皇上可是不好惹的。
若菱望向沈熙洛的目光带着担心,可军营中,她不敢过多言语。
沈熙洛借军医的地方,为兰砚熬药,对军医生称是她身体不适,有些气血虚弱,所以需要喝一些温补的药,并没有暴露颜尚将军身上有蛊毒作祟的事情。
“姑娘。”若菱悄悄走入军医的帐中,满是担忧和害怕,“姑娘,虽然皇上对姑娘顺从,但姑娘......姑娘可千万不要背叛皇上啊。”
沈熙洛一愣,反应过来若菱误会了什么。
她脸色发红,赶忙摆手,“若菱,我并没有做出对不起凤至的事。”
然兰砚是颜尚将军的事不好暴露,沈熙洛有口难辩。
“姑娘,我瞧着那颜尚将军频频靠近姑娘,许是对姑娘有意,姑娘可要跟他保持距离。”若菱如临大敌道。
沈熙洛觉得自己在若菱心中的形象可能变得有些奇怪。
她捂了红透的脸,最后,只好先打发若菱去休憩。
沈熙洛将熬好的药端入军帐中,斥候不断地在探军情,所以兰砚会有接连不断的军事要处理。
沈熙洛环视四周,见这里虽然是大军主帐,但一切从简,毫不奢侈,简陋冷清。
沈熙洛抿唇,心思流动,她将药碗放在长案上,纤细的手指柔柔地落在少年的手上,软下嗓音,娇柔道,“将军,喝药了。”
兰砚面具下的呼吸加深,他的手拽住沈熙洛的胳膊,将她扯到怀中,沈熙洛惊吓,手中的药碗不稳,她面上划过慌张,兰砚接住药碗,稳当不洒漏一分。
少年修长的手在她的腰上揉弄,沈熙洛双腿发软。
兰砚将药碗放在长案上,摘下了面具,轻轻地吻了下她的唇。
沈熙洛以指抵住少年的滚烫薄唇。
“将军,把药喝了。”她娇媚催促。
兰砚托起沈熙洛的身体,让她跨.坐。
“洛洛......”少年哑声喃喃,漆黑桃花眸带着浓黑欲色。
他的肌肉紧绷,在蛊毒的影响下,更是滚烫。
“军帐之地,会、会被听到。”沈熙洛脸红。
若军营中有人知道她是皇宫里的沈娘娘,那她抛下行宫中的皇上,在这里与颜尚将军弄出动静,恐怕世人会觉得她是个祸国殃民的女子。
“你现在是颜尚将军......”沈熙洛小声提醒道。
兰砚笑了下,他带着肆意,“我将你抢来,怕皇上做甚。”
沈熙洛睁大眼眸,知道他又是想做一些扮演了。
“好了,不要说了。”沈熙洛生怕被听到,她狠狠咬住兰砚的唇,用舌尖制止他的话语。
军帐外,蔓草丛中,流水潺潺。
半晌,在沈熙洛的监督下,兰砚乖顺地将药喝下。
解药发作需要与内力结合,散功一个时辰。
少年眉宇紧促,露出的脖颈,手背泛起狰狞的青筋,他俊美的面庞满是苍白,汗水。
沈熙洛拿着帕子,不断地为他擦去汗水,落在他肌肤上的呼吸都是小心翼翼。
湿漉漉的帕子叠起来,兰砚体内翻涌的残余蛊毒消退。
他抱着沈熙洛,和衣卧下。
兰砚搂着她的身体,指骨一圈一圈,勾缠少女发丝。
他回忆方才散药的状况,眼底微深。
洛洛前来以医官身份催促他,监督他散去残余蛊毒......也许,当真救了他。
他身体中这些残留的蛊毒本会随着时日自行消解,但战场上,稍有分神,也许就会迎来灭顶之灾。
虽然,他内力强大,伤口愈合迅速,不会被轻易杀死,但在战场煞气的影响下,体内爆发的蛊毒极有可能影响他的神智。
兰砚目色幽黑,心底泛着颤栗。
他抱着沈熙洛,一遍一遍地吻过她的肌肤。
“凤至......”
“别闹了,睡觉。”沈熙洛督促道。
明日,他要带大军打仗,休养生息重要。
兰砚满心渴望,只好忍耐着。
他抱着沈熙洛,竟然无知无觉地陷入睡梦,直至天光大亮,金铎震响。
“......”
颜尚将军所带大军迅速夺回被蛮族人占领的郡县。
蛮族人凶残进攻,颜尚将军的兵便更加凶残狠戾,却不伤百姓一分一毫,燕朝大军如饿狼反扑,将蛮族军队蚕食而过,蛮族人丢盔弃甲,涣散四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