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清冷,圣上夜夜相思——雀翎宴子【完结】
时间:2024-02-29 17:16:15

  他作为帝王,清楚将自已的情感付诸到沈清禾身上,就意味着自已有了软肋,但萧祈想要试一试,他想,许多年过去,或许这已经不能成为阻碍他的理由,他也认为自已再不是能让人拿捏的年轻帝王。
  可萧祈知道,他心中所想大概是沈清禾不能认同的,所以,他还得加一把火。
  他凝望博古架前清瘦如湘竹的身影,含了私心又颇有可惜道:“你当初自已选择留在了慈安殿,又做到了宫令女官的位置,那你的去留可不是到了年纪就能出宫这么简单的了。你也知道王姑姑,从前伺候太后良久,直至年老方才出宫,那是因为太后需要她,强行留下了她。朕告诉你这些,是想告诉你,你的去留,只有太后一人能做决定,旁人无权干涉。”
  萧祈此话也没说错,宫女在宫中是有宫籍的,记录在档,若做到了一定级别,伺候的主子不愿意放人,即便到了年纪,也不可出宫,否则便是擅自离宫,处于鞭刑。
  沈清禾回想太后话里话外对她的威胁,惨笑一声的同时更加能确信自已若不答应此事,那便是一辈子都别想出宫去了,她心头存了悲气,忍不住捂着胸口狠抽了几口气。
  她忽然意识到,人人都在逼她,逼着她走向深渊,日日用心伺候的太后,步步紧逼只为她能心甘情愿成为棋子,高高在上的帝王口口声声说曾心悦于她,却也不过如此,沈清禾怨怼的同时,脑海中不由浮现陈福的话:“何不自已掌握命运。”
  可这条路就像是一条不归路,一旦踏上再无回头之地,沈清禾内心一再挣扎,她不安、她恐惧,她无措,却又深深无力。
  萧祈在龙椅上将沈清禾所有的表情与姿态均收入眼中,他明白沈清禾内心的起伏不定,也知晓此刻她无助的像是一个孩童,萧祈垂眸,捏着那张纸,一步步走下龙椅,走到沈清禾面前,将纸塞到沈清禾手中。
  沈清禾猝不及防间抬眸,萧祈充满蛊惑的声音像是天外之音:“朕知道你有个跛脚的弟弟,知道你在宫中还需时刻担心他,也知道太后拿着他来威胁你,沈清禾,朕可以跟你保证,朕能派人去护住他,不让太后有机可乘。可你甘心吗?现在朕是能护住,可日后呢,若朕哪一天松懈了此事呢?你就没有想过,要将对旁人的生杀予夺牢牢掌握在自已手中吗?沈清禾,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就是一条很好的路,同样,朕也会帮你。”
  萧祈身为帝王,能做到这份上,沈清禾不知是该感激,还是该怨恨,感激萧祈可以护住她的家人,感激萧祈竟能给了她一丝真心?在沈清禾决定要走上一条不归路的同时还发现,这条路上竟不是让人割脚流血的沙砾,而是疼痛难忍的鹅卵石。
  那么怨恨呢?
  沈清禾咽下舌尖血,抖着手攥紧掌中烫人的纸张,颤颤发问:“这是什么?”
  萧祈笑了,他明白沈清禾是答应了,他宽大的手掌包裹住沈情禾,就像地上的影子吞没了沈清禾一般,缓缓道:“沈清禾,这是你自已。”
第四十四章 沈清姀
  回慈安殿的路上,沈清禾孤身一人,明明和缓的春风吹到她身上,可沈清禾却仍觉得夹杂着一丝寒意,就像数九寒天里,只着单薄寸缕一般。
  沈清禾手中还攥着那张纸,她拖着沉重绵软的步子停留在昏暗宫道之上,不远处慈安殿的灯火已然能瞧清,可沈清禾选择停在原地,她借着烛火忽明忽暗,仔仔细细将掌中纸张摊平,折叠成四四方方的样子,塞进云袖中。
  萧祈赐她一个“姀”字,沈清禾不禁红了眼眶,“姀”字代表女子娴雅美好,这是父亲当初给她取名时特意选的,可初入宫,尚仪局姑姑略带嫌弃的说道,一个宫女,取名用什么“姀”字,所有,便随意挑了个“禾”字给她用,沈清禾是入宫为婢,又年纪小,哪怕扑啦啦掉眼泪,也只敢哽咽着说声:“谢姑姑。”
  “姀”,曾经深深刻骨的字眼,如今看来,却是陌生的很,沈清禾心底细碎一角突然被重新拼接,泪眼朦胧中她想,以后,她会一直用这个“姀”字生活下去,而不是随意被人换了名字。
  回到慈安殿,忍冬还等在殿外,瞧见沈清姀回来,急忙上前道:“姑姑去了哪儿?奴婢担心你,让几个小太监在咱们殿外四周悄悄找寻了一遍,都没见姑姑,还好还好,姑姑回来了,奴婢没敢惊动太后,姑姑放心吧。”
  “忍冬。”沈清姀回握住忍冬汗津津的手,能看出忍冬是真的担心她,面色焦急之下不能掩盖眼底的疲惫,她似安慰般说道:“我不过是觉得气闷,所以才想着出去走走,倒是劳你担心。”
  “姑姑说这些干什么。”忍冬拧眉,扫一眼内殿方向道:“姑姑,我平日不怎么爱说话,可也知道姑姑今日是受了委屈,可姑姑,咱们是宫女,主子要我们受着我们只能受着,只叹自已没生在好人家罢了。姑姑,你千万要想开。”
  沈清姀诧异瞥一眼忍冬,没想到平日里最不声不响的忍冬,到头来比她要看得通透,是啊,受了委屈又如何,说白了,宫女罢了,难道还真活得不知天高地厚吗?
  沈清姀失笑般摇摇头,却又郑重向忍冬道:“你是什么性子,我了解。四人中,你其实是最稳重的,所有平日里教导小宫女的事儿,我都愿意让你去。”
  “姑姑。”忍冬垂头,有些不好意思。
  沈清姀低眸,眼底浮现出坚定,她握紧忍冬的手,对视上忍冬疑惑的眼神,问道:“忍冬,若我有一天要离开慈安殿,去宫中别的地方,你愿意跟着我吗?”
  “什么?”忍冬骇然,隐隐约约想起晚膳时秋阴模糊讲起的一道话来,忍冬心底愈发震惊的同时面上却不动声色,她心里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前因后果都捋了一遍,尤其肯定秋阴所说的话大概不是瞎言语的,若真当如此,那慈安殿中岂非要飞出一只凤凰了?
  这件事太过重大,若她答应下来,那沈清姀便不再是慈安殿的宫令女官,而是她的主子娘娘,忍冬神色恍惚,宫里面,伺候的主子娘娘得宠,那宫人就得势,要是主子娘娘性子软弱,那宫里人也活该被人欺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忍冬瞧得多了。
  眼下,她要是不答应,安安分分守在慈安殿,大不了到了年纪还是出宫去,虽说自已宫外没有亲人,但忍冬也不想下错了赌注,因此而丢了性命,可若沈清姀不仅是飞上枝头变凤凰,还是只金凤凰呢?
  忍冬犹豫不决。
  沈清姀也不急,她知道忍冬是个聪明人,四人中,平日最爱跟在她身边的是散霜与秋阴,忍冬和落月只在她吩咐时安静答应做事,但忍冬的性子很合沈清姀胃口,她见识过忍冬处理手底下小宫女的手段,忍冬不是个欺软怕硬之人,反而是个不卑不亢的,也是个心狠的。
  沈清姀想,从她答应踏上这一条充满荆棘之路开始,就应该为自已做打算,她不愿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所以,她需要身边有可靠之人,而忍冬,沈清姀相信,今儿她跪在内殿良久,散霜四人都是知道的,可最后只有忍冬一人愿意进来搀扶她,且晚间也只有忍冬一人守在殿外等她,沈清姀同样也想赌一把,赌自已将来在后宫之路,赌忍冬这个人。
  忍冬面上浮现纠结之色,沈清姀也不催她,而是浅笑道:“我知道这是一件很大的事情,你可以有一晚上的时间去想这件事,不管最后答应与否,忍冬,我都希望你能告诉我。”
  她说完,蹙眉揉揉颞颥,实在是经历这一天,沈清姀也有些累了,头痛异常。可走出的脚步很快被绊住,身后侧,忍冬低低叫一声她:“姑姑。”
  沈清姀讶然,随即转身道:“你说。”
  “姑姑,你相信我吗?”
  忍冬眼眸晶灿灿的,面颊上是沈清姀从没见过的松弛之感,沈清姀忽而鼻头一酸,她们这样的人,在宫里生活久了,连姓名都可以舍弃,又当何论性格与情绪,她眼眶发涩,上前几步,展颜一笑:“我自然相信你,且往后在这宫中,我只信你。”
  “好。”忍冬笑得开心,笑得肆意,她端端正正向沈清姀行一礼道:“忍冬愿意跟随姑姑。”
  忍冬的性子向来这样,她既然得到了沈清姀的保证,就必定是跟定了沈清姀再无二心,宫里的生活枯燥乏味,出宫对她来说,还遥遥无期,也许跟着沈清姀会不小心丢了性命,但沈清姀说相信她,就足够了,忍冬豁然笑了,她想,若真有一天沈清姀成了金凤凰,那她也算金凤凰身边的青鸟了。
第四十五章 忍冬
  沈清姀了结心中一桩事,忍冬又悄悄告诉了她,太后这么晚了还在小佛堂,沈清姀兀自点点头,让忍冬回去,自已则轻手轻脚撩了小佛堂的帷幔进去,太后正穿着月白寝衣,披了一件乌金色外衣,虔诚跪坐在佛像面前。
  殿内有佛香的味道能让人凝神静气,沈清姀一日来的疲倦在此喧嚣于顶,她定定看着该普渡众生,认为人该生而平等的佛被锁在这一方天地里,日日接受天底下最尊贵之人的叩拜,该说是佛幸运,还是人之幸运?
  太后身形巍峨不动,只浅浅淡淡瞥了一眼身后,沈清姀从站着变成跪拜姿势,她眸底澄清,也不知是跪拜白玉佛像,还是跪拜太后:“奴婢给太后请安,太后金安。”
  “出去转悠一圈,可是想清楚了?”太后继续跪在佛像之前,双手合十放在胸口处,佛珠一粒一粒穿过她合拢的掌心,好似是太后在替佛宽恕众生。
  沈清姀以沉闷的声音说道:“是,先前是奴婢想岔了。奴婢不该不知太后为奴婢着想之心,能成为圣上的妃嫔是奴婢三生之幸,奴婢当感激不尽。还请太后宽恕奴婢。”
  “你能这样想,就说明是真的想通了。哀家是看在你服侍哀家多年的份上,才将这等好事赏赐给你,不然,你以为哀家在宫中真挑不出人来?”太后哼笑一声,朝旁伸手,沈清姀立马搭扶住,太后不急不徐起身,缓缓道:“既然想通了,那接下去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沈清姀端起红枣茶,递给太后,再太后接了茶后忽然直挺挺跪在了地上,太后撇茶的手一迟疑,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哀家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之人。”
  “谢太后。”沈清姀先重重磕头,随后略带了丝哽咽道:“奴婢是伺候太后之人,理应为太后鞍前马后,可奴婢反而方才顶撞太后,实在是奴婢之错,还请太后宽恕奴婢。奴婢适才不答应,也实在是心中惶恐,奴婢不比宫里娘娘们,身边都有亲近之人,奴婢实在是害怕。”
  沈清姀仰头,泛红的眼角实在不像作伪,太后眼皮轻掀道:“你这话也没错,这样吧,就从散霜四人当中拨了一人给你使,就当是你身边的掌事姑姑吧。”
  “是,奴婢谢太后。”沈清姀感激道:“奴婢思来想去,觉得秋阴与忍冬二人较为合适,散霜和落月跟在奴婢身边久了,太后自然而然也离不开她二人,还请太后从秋阴与忍冬之间挑了一人给奴婢吧。”
  沈清姀了解太后,秋阴时不时爱耍些小聪明,也极力爱在太后面前表现自已,而忍冬不一样,她在太后面前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相比较之下,太后此刻极需人笼络圣上,而不是被旁人钻了空子,秋阴长相明媚,忍冬则是小家碧玉,谁更合适,太后自当清楚。
  果然,沈清姀说完,太后陷入沉思,她沉吟一会儿道:“秋阴爱出风头,这样对你不利,还是忍冬吧。”
  爱出风头之人,太后实则是怕了后期会挑拨沈清姀脱离她与皇后的掌控,太后思量许久,觉得忍冬合适些,她长舒一口气又开始旁敲侧击起来:“你有这个好命,应该要感激哀家与皇后,做宫女是什么待遇,做妃嫔是什么待遇?这两者之间天差地别,你该存有感恩之情。但哀家已然是太后,不需要你为哀家做什么了,只是皇后。”
  太后估计是乏了,话说到一半便打算回内殿。
  小佛堂的偏门连接着外殿廊下,沈清姀扶着太后走在迂回曲折连廊之上,外间竟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风雨飘零之际,沈清姀曳地裙摆沾湿了一小片,她静静听太后说着方才没说尽的话:“皇后一国之母,是中宫,只要哀家在一日,便能保皇后无虞。哀家现在放纵着贤妃,是因为贤妃只不过是区区妃嫔,能得圣上宠爱,是她得了运,可妃嫔怎么能与中宫皇后相比?你说是吗?”
  “是。”沈清姀眉梢颤动,推了内殿门。
  床铺已经有人打理干净了,沈清姀蹲下替太后脱去鞋袜,又卸了外衣,恭敬道:“太后所言甚是,任这宫中谁人得宠都不能比过皇后娘娘去,偌大皇城中,皇后娘娘才是做主之人,奴婢明白,也明白太后您的心思。”
  “那就好。”太后欣慰似的拍拍沈清姀的手背,似笑非笑间把戴在自已手上的一枚白玉嵌碧玺戒指摘了下来,套在沈清姀食指之上,沈清姀诚惶诚恐跪下去道:“太后,这太贵重了,奴婢不敢收。”
  太后靠在软羽垫上,笑眯眯道:“哀家给你,你就收着。明日哀家就请了圣上来,你既然答应了,那哀家一定不会叫你受了委屈,一定让圣上给你一个好位份,明日你好好打扮一番,哀家让人送了一套裙装来,你等等拿去,今儿也无需你守夜了,让秋阴来吧。”
  “是。”沈清姀摘戒指的动作一顿,平和道:“那奴婢去叫秋阴来。”
  太后适才还笑眯眯的,只一会儿功夫就变了脸色,她瞧着沈清姀欲起身的动作,出其不意用力捏住沈清姀下巴,抬了沈清姀面庞,眼底含了阴瑟,缓缓道:“哀家知道你是明白人,别辜负了哀家就好。否则....”
  太后的话并没有说完,可沈清姀后背无端冒出一阵冷汗,她领会了太后未说完的话中存在满满威胁之意,她注视着太后眼角深深皱纹,和一双苍老眼眸中仍旧存在的威慑之意。
  太后年纪大了,却又不想放权,找了皇后这个亲侄女坐中宫之位,可皇后令她失算了,成婚许久还未生下一男半女,太后心焦又实在没办法,她太心急,可越心急越容易出错。
  人老了,就该服老,否则做的事情越多,越容易出错。
  沈清姀与太后对视良久,后背的汗早已经被小衣吸收,她垂眸,看见太后保养得宜的一双手,手背褶皱一般的皮肤下是像攀附在灰白土地上犹如枯木细枝一样的青筋。
  沈清姀轻声道:“奴婢知道。”
  太后心满意足,嘴角重新含了笑冲沈清姀摆摆手,沈清姀终于能够直起腰背,取了太后赏赐的新宫装,一步步走出内殿。
第四十六章 鸟雀
  外边儿雨已经停了,淅淅沥沥的残缺水珠透过茂密树叶滴落,惊扰到枝桠上梳理羽毛的鸟雀,它受惊般喳喳叫了两声,随后展翅飞走,扑啦啦翅膀展开的声音像是悦耳动人的曲调,落在沈清姀耳中,令她忍不住驻足观望。
  黑漆漆夜幕下,鸟雀腹部的一抹白,尤为明显,沈清姀眼睁睁看着它脱离视线,朝皇城之外飞去,就像很久之前,那只同样恢复自由的纸鸢一般,只是这回,沈清姀眼底的艳羡转变成了漠然。
  也对,自已这辈子无法得到的东西,还去羡慕做什么?白白增添烦恼罢了。
  沈清姀敲响耳房的门,很快有人来开,散霜严峻着一张俏脸,见是沈清姀,忙朝里喊道:“姑姑回来了。”
  里面几人趿拉着鞋全都围拢了过来,沈清姀一面笑着驱散开四人,一面向秋阴道:“秋阴,太后那传了话过来,今儿要辛苦你守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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