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他怎么能这么对她!!
凭什么这么对她!
她瞎了一只眼,就彻底毁容了,原本清秀的面容,也彻底没有了!这让她还怎么活下去!
他倒不如直接一刀杀了她!
眼珠子已经没了一个,脸上淌满了血,剩下一个糊了血和泪,也已看不太清了,她半爬在地上,低头摸索着,想要找回刚才从手心滚落的眼球。
可摸索了半天,也还是没找到。
这时却见薛钰微微弯下身来,他今日穿了一身白,整个人看上去冰清玉洁、纤尘不染,与这糟污腌臜之地格格不入。
银白皂靴上用银线绣了团云纹,他用靴尖将她的眼珠推抵到她跟前。
“芸汐姑娘,”他道:“你是在找这个么?”
芸汐怔了下,看向他靴尖下那颗血肉模糊的眼珠。
下一刻,便见他脚尖用力,对着那颗眼珠踩碾下去。
只听呲的一声,眼珠爆浆,汁血四溅。
原本空了的左眼眶仿佛也跟着传来一阵剧烈的幻痛。
她发出一声惨叫。
“薛钰!”她凄厉地叫喊道:“你这个疯子!你会有报应的,你一定会有报应的!”
“或许吧。”薛钰不以为意地笑笑:“不过与其寄希望于虚无渺茫的报应,芸汐姑娘,我奉劝你,不如先好好想想,该如何保住你另一只眼睛。”
他用沾血的匕首轻拍她的脸,倒像是很为她考虑:“你年纪还轻,不想就这样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瞎子吧?这多不值当。”
“宁宁险些死于你之手,我如今只剜你一只眼睛,一只眼睛抵一条命,已经很便宜你了。”
芸汐用仅剩的右眼死死地盯着他,血泪混在一起,蜿蜒地淌过脸颊,乍一眼望去,颇有些吓人,倒像是索命的女鬼。
薛钰身边的两个府兵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只差没吐出来了,只有薛钰,依旧气定神闲,笑微微地看着她。
只因眼下这种场面,他早已见怪不怪。
芸汐身体早已破被不堪,前所未有的疼痛正折磨着她,但她此刻头脑却异常清醒。
薛钰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而她先前,居然还妄想跟疯子谈条件!
他一定会杀了她的,不光是要她的一只眼睛,他更想要她的命!
如今之所以还吊着她的命,不过是还没从她口里问到他想要的。
一旦问到了,那么她离死也就不远了。
她死有余辜,但她不能连累她的妹妹。
——她早已想得不能够再明白了,薛钰连他都不会护,更何况是她妹妹?
除了赵嘉宁,只怕芸芸众生在他眼里,皆是蝼蚁,别人是死是活,他不会有丝毫关心的。
相比之下,慕容桀都要显得正常许多,只要她按照他所期望的那样,不将他给供出来,他不会动她妹妹的。
她深深地一闭眼,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抬头看向薛钰,忽然癫狂笑道:“哈哈哈……你想知道到底是谁害赵嘉宁吗,好啊,我告诉你,其实根本没有人指使,全是我自己的主意!”
“至于为什么?你也知道慕容桀待我如何,我失宠已久,日日都想重获恩宠,可却始终不得如愿,我没有的东西,别人怎么可以有,我就是见不得你们好,所以我要她死!”
她这番话说得真假掺半,也算有真情流露,薛钰皱眉审视着她,一时竟看不出破绽:“那你之前,说什么要我庇护你,既无人指使,何需担心灭口,又为何要我庇护你?”
“哈哈哈世子挂职大理寺,难道不知道人犯最会砌词狡辩,我既被你抓了现行,那便是板上钉钉,自然要攀咬旁人,为自己开脱!可你剜了我一只眼,我便知道,在你这里,是蒙混不了了,与其硬挺着不说实话,让你再多折磨我,不如索性全盘招供,以此来换个解脱!”
薛钰目光一寸寸地从她脸上扫过:“你说的,是真的吗?”
“哈哈哈哈怎么,假话听多了,如今我说了真话,世子竟也不信了吗?你剜了我的眼睛,毁了我的容,女子最爱惜容貌!你为赵嘉宁描眉画眼,却要剜我的眼睛!你害我害得这么惨,不就是想知道答案吗,如今我如实相告,你怎么反而不信了呢?我都成这样了,难道还敢再说假话来哄骗你吗!”
她看着他,忽然诡异地笑了,半爬着费力凑近他,仰头幽幽地道:“我倒是忘了,世子您最爱听的,不就是假话吗?嘉宁对您说的那些情话好听吗,哈哈哈可惜,全都是假的!你想不想知道,作为她的闺中密友,她这几日都跟我说了些什么?”
薛钰下颌紧绷,眯眼打量着她,倏地笑了:“你想挑拨我们?你以为我会信,我只信她。”
“是吗?哈哈哈,世子这般自欺欺人,我还能说什么呢?只是赵嘉宁对你是否真心,即便我不说,你也马上能够得到验证了,你以为她真有多喜欢你?真是可笑,你对我掌有生杀予夺的大权,可在她那里,你也不过是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可怜虫罢了。”
“你说报应太过虚无缥缈,那我就跟你说点实在的,你马上就要失去你最爱的宁宁了,她不会再要你了——这就是你最大的报……呃,啊!”
话还未说话,她忽然发出一声极为惨烈的哀嚎:“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只见那柄匕首刺入了她仅剩的一只右眼,薛钰手腕翻动,便将右眼珠整颗剜下,顿时鲜血四溅,有几滴溅到了他雪白的衣襟,恰如雪天绽放的红梅。
他好看的眉微敛,有些不悦地叫了她一声:“芸汐姑娘。”
他道:“你弄脏我衣服了。”
“一只眼睛抵一条命,是不错,只不过我突然想起我的宁宁怀了我的孩子,那这样算下来,便是两条人命,自然也要剜你这一对眼睛了。”
他说完正想结果了她,不防有府兵匆忙进来禀报,与他附耳道:“世子,不好了,夫人不知怎么找了过来,说要见芸汐姑娘,非闹着进来呢,属下只怕拦不住她。”
薛钰脸色微变,一时也顾不上灭口了,连忙起身匆匆走了出去。
第136章
府衙的南监门外, 赵嘉宁正被几名府兵挡住去路,她按照先前那名府兵所指的方向,一路找到这儿, 南监门设有地牢暗室,若薛钰真把芸汐带去审讯了,那应该便是在这里。
可眼下这几个府兵可比刚才那几个难缠多了, 说什么也不让她进去, 正僵持间, 忽然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回头望去,见是慕容桀与姚广孝等人。
她一张小脸立刻皱了起来,慕容桀一向看不惯她,她平时都躲他躲得远远的,今日怎么这么不巧,偏叫她在这里遇上了他。
遇上他能有什么好事,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薛钰不在, 她怕他欺负她。
本来那些府兵就已经十分难缠了, 说什么也不放她进去,如今慕容桀一来,对他们吩咐一句, 肯定更不让她进去了。
她眼眶微红,心中觉得委屈, 咬唇敢怒不敢言,悄悄地瞪了他一眼。
慕容桀视线淡淡地扫过她, 谁知道说出口的话竟然是:“让她进去吧,挺着个大肚子, 难道你们要让她一直这样站着吗,待会仕钰出来瞧见了,恐怕心疼得跟什么似得,又要小题大做。”
“可是殿下,世子吩咐过……”
“有什么事我担着,还是你们是仕钰的私兵,就不听我的话了?你们主子都为我所用,你们我倒是使唤不动了?”
几名府兵面面相觑,连忙低头拱手道:“小的惶恐,只是……”
正是僵持不下时,南监门的大门缓缓打开,但见薛钰负手从里走出,芝兰玉树,面上含笑,径直朝她走来:“宁宁,”他揽过她的身子,捏了捏她的手心,柔声道:“怎么了?”
薛钰来了,她顿时有了底气,挽上他的胳膊,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架势,指着那几个府兵对薛钰撒娇道:“他和他……他们都不让我进去……”
薛钰只是笑笑,倒也没发落,只说:“你进不去,我出来也是一样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圆润后脑勺,哄道:“好了,我都出来了,我们回去吧,嗯?”
对慕容桀略一颔首,便要扶着赵嘉宁往回走。
赵嘉宁一见了他就走不动道了,稀里糊涂地点了头,被他搂着正要往前走,忽然想起她此行的目的——可不是光为了见薛钰,她还要找人呢。
她要找芸汐。
思及此,她连忙停下脚步,抬头望向薛钰,神情忐忑:“对了薛钰,芸汐呢,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我听说她犯了事,你把她带去审讯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她说着轻轻扯了扯薛钰的衣袖,央著他道:“你放了她好不好?”
薛钰神情只是凝滞了一瞬,很快便恢复如常。
他略抬了眉,只是不动声色地问:“听说,听谁说的?”
“我……”赵嘉宁咬着唇,到底还是没傻乎乎地全盘托出,别人跟她说了实话,她不能转头就把人给卖了,于是也不正面回答,故意凶巴巴地道:“你管我呢,反正我就是知道,你把人放了不就是了吗。”
薛钰看着她,只觉得她连生气都这般鲜活可爱,他想他也真是多此一问,她便是不说,他难道还查不出么,何苦问出来惹她不快。
“好了,就这点小事,也值得你生气?什么带走审讯,全是子虚乌有,是他们误会了。”
薛钰道:“我不过是让人带芸汐出去治病。今早她在院子里晕倒,我上前察看,发现她脸上出了好多疹子,恐怕是会过人的病,你如今有了身孕,身子最是虚弱,万一被她过了病气,岂非对你和胎儿不利?所以我让人把她带出去养病了,等她养好了病,自然也就回来了。”
薛钰说这话时神情自然,语速流畅,不见丝毫凝涩,完全不像是在说谎。
赵嘉宁毕竟道行浅,不知道像薛钰这样聪明的人,说起谎来,自然也是十分的高明,一时分辨不出真假,狐疑道:“真的么?”
薛钰笑道:“我骗你做什么。”
“那我去见见她。”赵嘉宁还是觉得,要见她一面才能安心。
薛钰依旧是滴水不漏:“不是说了,她得了病,恐会过人,宁宁,我只在乎你,可你似乎,更在意你腹中的孩子,怎么,就不怕过了病气给孩子?当然,你要是非要见一面,远远地看,也不是不行。”
远远的看,找个身形轮廓相似的人,也就能糊弄过去了——甚至根本不用,以退为进,往往最能打消人的顾虑,而且他知道赵嘉宁有多在乎她的孩子,这是一个很好的筹码。
果然赵嘉宁听完后摇了摇头道:“还是算了,等她病好了我再见她,也是一样的。”
薛钰弯起唇角:“这就乖了。”
他看着赵嘉宁,觉得他的宁宁真是单纯,既是病了,治不好也是有的,哪里能一定回来呢。
往后她问起,只说还未大好,问的次数了,她也就渐渐抛到脑后了,若还是记着,再说病故身亡,大约也就能接受了。
一旁的慕容桀见状脸色微变,暗骂了一句蠢货,刚想开口提点,就被姚广平拉着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慕容桀怎么能忍,他下了那么多功夫,结果赵嘉宁个蠢货,居然三言两语都被薛钰糊弄过去了,他简直是怒其不争,真不知道薛钰喜欢她什么,脑袋空空的笨蛋美人,简直要把人给气出个好歹来!
姚广平却示意他望赵嘉宁和薛钰那里看。
赵嘉宁原本都要和薛钰走了,可目光下移,却忽然注意到他衣襟上有几点血迹,那几点血点落在他雪白的衣襟上,其实十分醒目,可她先前光顾着看他脸了,居然一时没注意到。
她惊呼了一声,连忙凑近察看,仰起一张小脸,眼眶红彤彤的,显然是心疼坏了:“啊,薛钰,怎么有血,你受伤了?”
薛钰喉头发紧,一瞬不瞬地望着赵嘉宁,心口霎时柔软成一片:“傻瓜,”
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拇指拭去她眼尾的湿意:“哭什么,不是我的血,我没事。”
赵嘉宁眼眸氤氲着水汽,雾蒙蒙地看着他,后知后觉地点了下头:“噢。”
薛钰弯唇笑了,心口一阵激荡,被赵嘉宁心疼的感觉实在太好了,全身的血液都在因真切感受到她的爱意而汹涌沸腾,直冲天灵,他甚至开始考虑什么时候真弄点伤回来,哄她为他掉几滴泪。
他想他真是太坏了,可那又怎么样——他原本,就是这样坏。
他只是想多感受一下赵嘉宁的爱意罢了,他有什么错。
赵嘉宁觉得有些丢脸,皱了皱鼻子,忽然想起来,问他道:“不是你的血,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