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两个妈妈(1)
“你说,他们还会再来吗?”陶姝娜私下里问李衣锦。 李衣锦摇头,“不知道。他们又没迁坟,又没要到钱,难保不会再来。” “你和大姨住在姥姥家,没事吗?”陶姝娜又问。 李衣锦知道她在担心,毕竟她爸妈刚离了婚,她爸就住在楼上。 “没事。”李衣锦说,“给姥姥找的护工明天就到,我回去上班了,我妈也能多个伴。等姥姥腿脚利索了就好了。” 孟菀青进来,听到她俩说话,便道,“说得轻巧,八十岁老太太伤筋动骨那么快能好利索?要我说,就应该换个房子,有电梯的,要不护工不在,以后老太太连晒个太阳都不行。” “姥姥不同意吧。”陶姝娜说。 “可不,”孟菀青说,看了一眼李衣锦,“你妈也不同意,俩人一样犟,气死我了。” 陶姝娜和李衣锦第二天早上一起坐高铁回京,晚上陶姝娜跟她妈回了家,李衣锦陪她妈收拾完,陪着老太太睡前说话。孟明玮坐在床边,专心地给老太太剪脚趾甲,李衣锦盘着腿坐在老太太旁边,给她按摩肩膀手臂。 “……在床上待几个月,可能我到时连走都不会走了。”老太太自顾自地说,“没残废也残废了。” “不会的姥姥,”李衣锦说,“医生都说了,你除了这次受伤,身体没什么大毛病,腿养好了就什么都好了。但是你以后上下楼梯必须要注意安全了,咱家这楼梯太不方便。” 孟明玮知道她要说什么,没接话。 “我赚得太少,想让你和我妈过上好日子,我差得太远了。”李衣锦说。 老太太就笑了,摸了摸李衣锦的头发。“傻丫头,姥姥这辈子能看着你长大就够了,哪还能让你给我花钱过好日子?好日子是你的,是你们将来的。我啊,也快熬到头了,能少拖累你们一天,就少拖累一天。” “妈。”孟明玮不高兴了,“你能别总说拖累拖累的吗?现在不是你拖累我,是你收留我。要不我离了婚,住哪去?大街上要饭吗?” 老太太没回答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等姥姥睡下了,李衣锦到客厅收拾明早带的东西。孟明玮也跟着到沙发上坐下,看着她收拾,两个人一时无话。李衣锦把背包拉链拉好,放在一边…
“你说,他们还会再来吗?”陶姝娜私下里问李衣锦。
李衣锦摇头,“不知道。他们又没迁坟,又没要到钱,难保不会再来。”
“你和大姨住在姥姥家,没事吗?”陶姝娜又问。
李衣锦知道她在担心,毕竟她爸妈刚离了婚,她爸就住在楼上。
“没事。”李衣锦说,“给姥姥找的护工明天就到,我回去上班了,我妈也能多个伴。等姥姥腿脚利索了就好了。”
孟菀青进来,听到她俩说话,便道,“说得轻巧,八十岁老太太伤筋动骨那么快能好利索?要我说,就应该换个房子,有电梯的,要不护工不在,以后老太太连晒个太阳都不行。”
“姥姥不同意吧。”陶姝娜说。
“可不,”孟菀青说,看了一眼李衣锦,“你妈也不同意,俩人一样犟,气死我了。”
陶姝娜和李衣锦第二天早上一起坐高铁回京,晚上陶姝娜跟她妈回了家,李衣锦陪她妈收拾完,陪着老太太睡前说话。孟明玮坐在床边,专心地给老太太剪脚趾甲,李衣锦盘着腿坐在老太太旁边,给她按摩肩膀手臂。
“……在床上待几个月,可能我到时连走都不会走了。”老太太自顾自地说,“没残废也残废了。”
“不会的姥姥,”李衣锦说,“医生都说了,你除了这次受伤,身体没什么大毛病,腿养好了就什么都好了。但是你以后上下楼梯必须要注意安全了,咱家这楼梯太不方便。”
孟明玮知道她要说什么,没接话。
“我赚得太少,想让你和我妈过上好日子,我差得太远了。”李衣锦说。
老太太就笑了,摸了摸李衣锦的头发。“傻丫头,姥姥这辈子能看着你长大就够了,哪还能让你给我花钱过好日子?好日子是你的,是你们将来的。我啊,也快熬到头了,能少拖累你们一天,就少拖累一天。”
“妈。”孟明玮不高兴了,“你能别总说拖累拖累的吗?现在不是你拖累我,是你收留我。要不我离了婚,住哪去?大街上要饭吗?”
老太太没回答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等姥姥睡下了,李衣锦到客厅收拾明早带的东西。孟明玮也跟着到沙发上坐下,看着她收拾,两个人一时无话。李衣锦把背包拉链拉好,放在一边,直起身,看了一眼她妈。
“妈,我不在,你一个人真的行吗?”她问,“要是我爸下楼来找你麻烦,你不用怕,先报警,然后给我打电话。他不能找你麻烦。我是他女儿,他还要靠我给他养老。现在他知道我坚定地站在你这一边,不会拿你怎么样。”像是在缓和她妈心情似的,李衣锦笑着比划了一下,开起玩笑,“有我呢。我帮你打他。”
孟明玮愣了一下。她坐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叉着腰站在她面前的李衣锦,突然间意识到,她的女儿已经三十多岁了,早就已经长大,是一个有主见有决策力的成年人了,那个从小到大被她打过无数次,吼过无数次,又恨她又不敢说的小女孩,现在变得勇敢了,理智了,不计前嫌地想要来保护她这懦弱无能的母亲了。
一时间,孟明玮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莫名地觉得自己和养了三十年的女儿突然生分了起来,却也突然熟络了起来。
李衣锦并不知道她妈心里在想什么,随意地打破了尴尬的气氛,说,“对了,妈。要是你这几天接到陌生的电话,先别急着挂。”
“啊?什么意思?”孟明玮一愣。
“就是……”李衣锦看了看她妈脸色,“周到的妈妈可能会给你打电话。那边打个电话来也挺麻烦的,所以你要是接了,先别急着挂,她想跟你说两句。”
妈妈打来电话的时候,周到正坐在回京的高铁上。他一看电话响,李衣锦又没在旁边,下意识地就想当没听见,但这一次那边没挂断,就一直拨,拨到他最后忍不住接了电话。
“向向,”他妈在那边问,“还没上班吧?”
“……请假了。”
“请假可以的吗?老板会不会扣你工资呀。”
他就跟他妈解释了陪李衣锦回家的事。这样的感觉很奇怪,好像他突然变回了小孩子,每天去哪里做什么需要向家里报备的那种。当然,他也没经历过这样的童年,不过在李衣锦身上他也多少观察得八九不离十,李衣锦每每提起时带着的埋怨和烦躁,是他所不能理解的。
他也从来没有跟他妈说过这么多话,当然,他也没机会说。他说了自己新找的工作,说了搬回去跟李衣锦一起住,说了李衣锦的姥姥住院,甚至说了李衣锦妈妈不同意他们俩在一起。他妈听了,就问他,如果李衣锦妈妈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允许她跟她通话聊一聊。周到没想到她妈会主动帮他沟通,但答应跟李衣锦商量。
跟他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周到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反常,闭了嘴。
几秒钟难堪的沉默之后,他妈在那边说,“向向,妈妈虽然帮不上你,但是你说出来心情能好一点的话,那你就多跟妈妈说说吧,妈妈听着呢,还有时间,妈妈不挂电话。”
那一瞬间,他听着手机里传来的沙沙声,想到这些年他妈给他打过那么多个电话,他全都眼睁睁地故意错过不接,想到他妈在那头沉默地等着不可能等来的回应,每一次期待的落空,每一次失望地挂断电话,都只不过是为了像平常人家的母与子那样,听一听自己孩子的声音,说一说琐碎的鸡毛蒜皮,聊一聊毫无意义的天。
他的手抖了抖,终于止不住地哽咽了,连忙掩饰地跟他妈说,这边信号不好,我先挂了,下次再说,就匆匆忙忙地按断了通话。
他把头抵在车窗上,仗着别人看不到他的脸,悄悄地抹起了眼泪。
孟明玮一听就紧张起来,慌乱地从沙发上站起身,又被李衣锦按着坐下。
“别给我打电话。给我打电话干什么?”孟明玮别扭地说,“该说的话我都跟他说了。又想搬出他妈来说服我?没门。”
“人家没想说服你。”李衣锦说,“也不完全是为了我和周到的事。她听周到说你离婚了,心情不好,认识一下,慰问一下,不是很正常吗?”
“我才不用别人慰问。”孟明玮瞪了李衣锦一眼,“我忙着呢,没空接她电话。她不是坐牢吗?坐牢还能打电话?”
“能啊,周到过生日什么的,她都给他打电话的。”李衣锦说,“你别把她想得那么吓人,我跟她说过话,是挺温和的一个阿姨。”
孟明玮不作声了。
“没事,你要是没接到她电话也没关系,我说了,你要照顾姥姥,忙。”李衣锦说。
“你还跟她说我什么了?”孟明玮不满地看了她一眼。
“我说,我妈虽然总表现得凶神恶煞,不近人情,但这也不是她的错,我知道她也想当一个好妈妈。她很爱我,但我希望以后她能多爱自己一点。”李衣锦说。
第二十五章 两个妈妈(2)
回程的高铁上,李衣锦和陶姝娜各自抱着电脑做自己的事情。李衣锦看陶姝娜眼睛肿的,就问,“回家又吵架了?” 陶姝娜嗯了一声。 她心里憋屈,怎么想也想不通。原本她担心她爸生病了没人照顾,但回到家,看到她爸故意把家里搞得一团乱,然后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看她妈收拾,饭菜要送到嘴边,喝水要冷热刚好,鞋袜不能自己脱,晚上醒来叫人不能没人应,又替她妈觉得心累。 “姥姥腿不能动都没这么叫人伺候。”陶姝娜埋怨道,“我知道我不应该这么说我爸,他毕竟有病,但是养病也不是这么个养法吧?” 正为她妈委屈着,陶姝娜早上出门时,又在楼下碰到郑叔叔来找她妈。应是没想到陶姝娜还没走,撞见了,郑彬明显尴尬起来,但又不能装作不认识,只好提了提手里的袋子,“渤海路上的那家烧饼,一大早排队才买得着,晚了就卖完了。” 陶姝娜没吭声。郑彬只好自顾自往楼里走。 “郑叔叔。”陶姝娜叫住他。“您离婚了吗?” 郑彬一愣,转过身看着她,“离了,”他说,“前阵子离的。” “哦,是吗?”陶姝娜直视着他,“我还以为您十多年前就离了呢。” 话中带刺,郑彬倒也无法反驳。“大人的事你不懂。”他说。 “我是不懂,”陶姝娜说,“不过我觉着,你们大人做事也没好到哪去。与其磨磨蹭蹭牵扯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当断则断?我爸妈固然都有过错,但他们毕竟还在一段婚姻里面。您这做的是什么事,不要脸面的吗?就算您不要脸面,我妈也不要脸面吗?” 被一个小姑娘这样指责,郑彬的脸上也挂不住了。“为什么不当断则断,你可以去问你妈。”他丢下一句话便上了楼。 孟菀青一开门,看到他手里的烧饼,便说,“你还真去买了?我昨天就那么随口一说,吃不吃都一样。起个大早排队多麻烦。” “没事。”郑彬把烧饼递给孟菀青,转身就要下楼。 “哎。”孟菀青叫住了他。 “娜娜昨晚跟我吵架了。”她说,“话说得挺狠的。” “我可不是喜欢和稀泥的老好人。”陶姝娜对她爸妈说,“你们是我父母,我很爱你们,也尊重你…
回程的高铁上,李衣锦和陶姝娜各自抱着电脑做自己的事情。李衣锦看陶姝娜眼睛肿的,就问,“回家又吵架了?”
陶姝娜嗯了一声。
她心里憋屈,怎么想也想不通。原本她担心她爸生病了没人照顾,但回到家,看到她爸故意把家里搞得一团乱,然后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看她妈收拾,饭菜要送到嘴边,喝水要冷热刚好,鞋袜不能自己脱,晚上醒来叫人不能没人应,又替她妈觉得心累。
“姥姥腿不能动都没这么叫人伺候。”陶姝娜埋怨道,“我知道我不应该这么说我爸,他毕竟有病,但是养病也不是这么个养法吧?”
正为她妈委屈着,陶姝娜早上出门时,又在楼下碰到郑叔叔来找她妈。应是没想到陶姝娜还没走,撞见了,郑彬明显尴尬起来,但又不能装作不认识,只好提了提手里的袋子,“渤海路上的那家烧饼,一大早排队才买得着,晚了就卖完了。”
陶姝娜没吭声。郑彬只好自顾自往楼里走。
“郑叔叔。”陶姝娜叫住他。“您离婚了吗?”
郑彬一愣,转过身看着她,“离了,”他说,“前阵子离的。”
“哦,是吗?”陶姝娜直视着他,“我还以为您十多年前就离了呢。”
话中带刺,郑彬倒也无法反驳。“大人的事你不懂。”他说。
“我是不懂,”陶姝娜说,“不过我觉着,你们大人做事也没好到哪去。与其磨磨蹭蹭牵扯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当断则断?我爸妈固然都有过错,但他们毕竟还在一段婚姻里面。您这做的是什么事,不要脸面的吗?就算您不要脸面,我妈也不要脸面吗?”
被一个小姑娘这样指责,郑彬的脸上也挂不住了。“为什么不当断则断,你可以去问你妈。”他丢下一句话便上了楼。
孟菀青一开门,看到他手里的烧饼,便说,“你还真去买了?我昨天就那么随口一说,吃不吃都一样。起个大早排队多麻烦。”
“没事。”郑彬把烧饼递给孟菀青,转身就要下楼。
“哎。”孟菀青叫住了他。
“娜娜昨晚跟我吵架了。”她说,“话说得挺狠的。”
“我可不是喜欢和稀泥的老好人。”陶姝娜对她爸妈说,“你们是我父母,我很爱你们,也尊重你们,但我没办法理解你们的行为。想过,就不要在外面胡搞。不想过了,就分开。一个想过一个不想过,就谈条件协商解决。真的有这么难?不要说是为了我,即使我以前误认为我的父母有着全世界最美满的婚姻,现在你们都让我觉得恶心。”
孟菀青回头看了一眼屋里,卧室门关着,陶大磊应该听不到她和郑彬的谈话。
“说实话,我自己也觉得恶心。不管是这些年和他同床共枕的日子,还是和你做贼心虚的日子,都让我觉得我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她轻笑了一声,“朋友们表面上都恭维我。说我年轻,漂亮,像从前一样有魅力。私下里她们怎么说我的?我都不想说出来,说出来把你也一块骂进去了。”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累了。可能年纪大了吧,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你什么意思?”郑彬问。
“陶大磊现在这个样子,我没有办法离婚,离了我他一天都活不下去。但你天天过来,也确实不像样子。”孟菀青说,“你以后别过来了。”
“……这就是你的决定?”郑彬恼道,“陶大磊那个怂货,就因为他天天抱着你大腿哭,你到现在都下不了决心?”
“我大姐要离婚,我妈担心得也差点没了半条命。我妹妹早就离了婚,我们现在都还瞒着我妈没让她知道。我要是再闹开,老太太怕是会垮。”孟菀青说。
“陶大磊,你姐,你妹,你妈,你说了一圈,都是别人的看法,那你自己呢?”郑彬说,“你自己怎么想的?”
孟菀青摇了摇头,“我认了。都这么大年纪了,不想再任性了。连娜娜都批评我,咱们不应该这样下去。”
“都活到现在这份上了,你跟我说这些?”郑彬终于生气了,“孟菀青,我一直觉得你挺勇于做自己的,到今天才发现,你跟陶大磊一样,也是个懦夫。我算是明白了,你也别离婚了,你俩挺配的,下半辈子凑合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