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S怔了一怔,竟也不气,反倒哼笑着伸手去捏它的后颈皮。
“是还惦记着昨天那事?小畜生,巴掌大的心竟这么记仇。”
虎妖被他拎在空中摇来晃去,一动不动地看着奚昭,不愿挣扎。
……
不是。
这人是真有毛病。
赶紧把那些生肉塞他嘴里吧,趁肉新鲜还能帮他长长脑。
“你别晃它,本来就不大舒服。”奚昭从他手中接过虎崽儿,见它眼皮都快阖着了,便道,“让它在这儿睡会儿,咱们出去说。”
虎妖抖了下耳朵。
谢谢。
虽然他只是不想看见那个神经病。
蔺岐起身道别,说是还有要事在身。
月S则跟着她转到了花圃小径。
四周无人,他提起了幼虎:“绥绥,依我看,这事还是要知会大哥一声。”
奚昭却问:“你已经告诉大哥了吗?”
“没。”月S道,“但大哥素来厌恶灵兽,若不告诉他,反让他自己发现,定会惹他不快。”
“大哥这段时间忙,我不会去打搅他,他也不常往我这儿来,更没进过花房,如何会发现?”奚昭将右臂袖子往上一卷,“再说了,我和它结了个主契,一时也割舍不得。”
月S垂眸看去。
阳光映照下,她的胳膊上渐渐浮现出淡金色的灵印。
他脸色顿变:“何时定的?!这等要事你怎连说都不说一声?”
的确有人会与灵兽定契,足够厉害的驭兽师,也能轻松战胜比自己强大数倍,甚而数百倍的敌手。
但有契约在,一者受伤,也会影响到另一者。加上灵兽难以驯服,鲜少人会走这条吃力不讨好的路。
“就前两天,我怕它四处乱跑,坏了府中禁制。”奚昭垂手,滑落的袖口遮掩住灵印,“是临时契印,几个月就没了。那会儿它的伤也好全了,我便送它出府。”
“若它出了什么意外呢?岂不是会波及到你!”月S恼蹙起眉,“既然是临时契印,便可以解开。你要喜欢它,我就找出人家养着,日后你想它了,便让人送过来陪你。”
“契印是可以解,蔺道长说过霜雾草就行。但霜雾草太过珍贵,也就大哥那儿养了几株。”奚昭顿了顿,“而且那灵兽什么都不愿吃,更别说苦了吧唧的霜雾草――我就更不愿吃了。”
月S一时不语。
霜雾草有治愈百病的奇效,当时她中了瘴毒,就试过用霜雾草祛毒。不过味道太苦,她只抿了口就不愿再吃。
但这种草药最为珍贵的地方,却是在淡化临时契印上。只要结契双方任何一人服用,便能解开临时契约。
他面上未显,顺着小径朝院子外面走去。
“此事不急,之后再说罢。”
-
离开小院后,月S去了月楚临的书房。
书房没人,问了仆侍才知道他去了铸器阁。
他又一路赶到铸器阁,到时,月楚临正在剑架前选剑。
“大哥,”月S上前,“可是要换剑?”
月楚临温声道:“裴家幼子即将受冠,要为他挑一件贺礼。”
“日子过得快,感觉前些天他还跟在后头乱跑。”月S话锋一转,“鬼界那边递了信,说是来的人不止一个。”
抵在剑上的手一顿,月楚临道:“细说。”
“有两位少君要来。”月S斟酌着说,“我想,此举概有争储之意。兄长,我们可要……?”
“鬼界争端,与我月府不相干。”
月S不大赞同:“但鬼界大门就在太阴城脚下,如今鬼界也有意与我们交好。倘若往后和赤乌兵戈相见,他们未免不是帮手。而且问星待在府中,早晚要被鬼界察觉。若无庇佑,往后难言安危。”
“阿S,你太心急了。”月楚临温声笑道,“为兄早便提醒过你,往常你若起了什么心思,总会日夜想着,难免表露。现下就思虑鬼界争储的事,届时等人来了,不是一眼就叫人看出你厚此薄彼?”
月S赧然:“兄长教训得是。”
月楚临正欲收回视线,忽然瞥见他肩头处落了根细线。
淡红色,像是兽类毛发。
“阿S,”他目光一移,与月S相视,“肩上沾了何物?”
第14章
难得下场细雨。
绵密的雨丝飘落,奚昭把花一盆盆往外送,挨个儿放在了长廊外沿。
忙活完一通,她累得够呛。直接往门口一坐,顺手捞起壶茶。
连饮了好几杯,心跳总算渐趋平稳。
雨势渐大,朦胧水帘里,忽有一人出现在不远处的拐角。
手中执一把纸伞,看不清脸。伞下身量高大,像是山间冷雾迫近。
奚昭的视线在他腰间的玉带钩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再抬眼看时,他便已抬起伞,露出张如玉面庞。
“小道长今日怎么得空过来。”她扶着门框起身,“不是说这两天要忙禁制的事吗?”
蔺岐不露声色地扫过那一长廊的花。
是前些天听她说太阳晒得太厉害,花房里的花蔫了一大半,浇水都没用。所以今晨看见落雨,就想着来帮她挪一挪花,也好浇浇雨水。
不想在宁远小筑耽搁片刻,再来就已经搬好了。
“检查禁制需在晴日,今日功课也结束得早,便来看看那灵兽。”他收了伞,雨水坠下伞尖,在地面蓄成一道水线。
奚昭点点头。
却暗自腹诽,他今日功课结束得早,多半是因为太崖要睡大觉。
那个懒散道人,她去宁远小筑,十回里有八回他在睡觉,还有两回则是懒懒躺在藤椅上,什么也不做。
她朝里瞟了眼:“它还在里头睡着呢,估计是因为下雨,早上困得睁不开眼,喝了点药就又睡了。”
“多歇息也利于它休养。”蔺岐语气淡淡,“既然它无事,我便先回去了。”
说着就要撑伞。
奚昭追了步:“小道长很急吗?”
“并非。”蔺岐稍顿,“奚姑娘还有何事?”
“你稍微等会儿,我有些事想问你。”奚昭轻手轻脚地跑去屋里,不多时就带了本书出来。
封皮破旧,上书《灵兽经》三字。
她翻开靠后的一页,指着上面几行字说:“我今早刚看到这儿,这上面说就算是寻常凡人也可以和多个灵物定契?”
之前以防小老虎乱跑,蔺岐教了她怎么刻契印。那时他说,因她身无法力,难以承受三百年修为的契印,只能刻临时契。
但《灵兽经》上怎么又说,凡人可以和多个灵物定契了?
蔺岐解释:“凡人的确可以驭灵,但要从实力微弱的低阶灵物开始,否则便会遭受灵力反噬。譬如你与那虎兽定契,也只能刻下牵制效力最低的临时刻印。”
奚昭点点头。
说白了,和灵物定契就相当于将其一部分或是全部力量匀给契主。
普通凡人根本没法承受住太强大的灵力。
而临时刻印只起个牵制作用,不会传递灵力,所以她才没受到影响。
蔺岐继续道:“驭灵师唯有从低阶灵物那里积攒到足够多的灵力,才能承受得了中阶乃至高阶灵物。但不知要耗费多少心力。便是驯养低阶灵物,也要投入不少心血。故此,鲜少有人会选择这条路。”
全是劝退话。
其实不光他,奚昭翻看过他给的书,书里也多不赞同凡人驯养灵物。
先不说要往里砸多少钱和时间,刻下永久契印还得看双方意愿。
既然这样,那些灵物干嘛不选择实力强劲的盟友,而挑个没什么修为的凡人呢?
但她别无他法。
等离开月府,她就算要去多是凡人的城镇,也得有个保护自己的法子。
总不能事事靠别人。
而她早就过了修炼的最佳时机,也没地方学。
考量之下,驭灵已是最好的选择了。
奚昭将指腹压在纸页上,缓缓摩挲着。
“那低阶灵物通常都有什么啊?我也想试一试。”
早在她翻来覆去地看《灵兽经》开始,蔺岐就看出她有意走这条路,眼下并不惊奇。
他看向廊边的一排花盆,道:“不仅灵兽,诸如寻常花木等亦为灵物。你这院中的花草常处灵力旺盛之地,概已生灵。较之兽类,此种灵物性情更为温顺,不妨一试。”
奚昭仔细打量着廊边花草,最后将视线落在最右角的一捧睡莲上。
这睡莲是她刚进府时养的,算是跟她相处时间最久的花了。
听说是千年莲种,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她养出灵气。
她指了指,试探着问:“要不……就这朵睡莲?”
蔺岐看过,道:“这花确然已成灵物。”
遂又教了她如何结契。
依着他所教的,她用枚细针刺破手指,挤出血滴在花瓣上,然后耐心等着。
血珠被水浸成淡色,又顺着花瓣沁入蕊心。
几息过去,睡莲毫无反应。
蔺岐并不意外。
灵物大多性情高傲,不喜与人族往来。
拒绝契印再正常不过。
他侧眸看向奚昭,见她神情专注地盯着睡莲,一时犹豫。
她那般盼着能与灵物结契,若是直言相告,定会叫她失望。
他正思忖着该如何开口,就见那朵睡莲两摇,随即散出淡蓝色的光。
淡光缠绕升至半空,如春日柳絮,径直飘向了奚昭的手臂。
眼睁睁看着淡光沁过衣袖,奚昭摸了摸胳膊。
没什么感觉啊。
她记得和虎兽结契时,胳膊上跟滴了蜡油似的,烧得疼。
又撩起袖子来回打量。
也没印记。
什么都没有。
是失败了吗?
但也还行。
书上都说了难,哪有一次就成功的道理。
刚这么想,她就听见蔺岐道:“现下只需等候即可。”
?
“等什么?”
“等灵物补足灵力,便会现身。”
蔺岐道,那双素来冷淡的眼眸中,此刻竟见浅笑。
“这睡莲中的花灵已认你为主,待其现身,可用灵丹仙药喂养。”
奚昭还恍惚着,没多大实感。
她盯着那簇开得正盛的睡莲,心觉神奇。
这么说,这就是她的第一个灵物了?
心底的那股异样情绪还没消下去,秋木就提了个食盒匆匆跑进。
“小姐,”他抬伞高声道,“今日还是在花房吃吗?”
奚昭起身,点头:“放这儿吧,今天就在门前吃,不想往里挪了。”
秋木应声,见蔺岐也在这儿,他道了声道长好。
后者微一颔首,拿起伞和奚昭道别。
知晓他已辟谷,奚昭也没多留,看着秋木将食盒放在门前的矮桌上。
“小姐可要先喝两口汤暖暖胃,天气冷,这汤放一会儿就凉了。”
话落,盖子打开,扑鼻而来一股姜味。
原是碗姜汤,还放了些枸杞。
奚昭稍拧了眉。
她不爱喝这东西,先前小厨房就往她这儿送过,喝了两口就送回去了。
打那以后再没送过姜汤。
她拨了下汤匙:“今日怎么想起来送姜汤了?”
“是二少爷来了趟,吩咐下人熬的,说是今天天冷,喝一碗姜汤对身子好。怕您不爱喝,还特意让厨娘往里面放了红糖。”
听了这话,奚昭再度望向那碗姜汤。
在这默不作声的打量中,她始终紧捏着汤匙,没有要舀动的意思。
久到秋木忽觉太过安静,她又突然抬头,叫住已快走出后院的蔺岐:“蔺道长。”
蔺岐顿步,回身。
“我很快就吃完了,道长能不能再留一会儿?”她捧起碗,舀了勺姜汤,重复一遍,“真的!很快就吃完了。”
蔺岐思忖片刻,往回缓行两步:“奚姑娘可慢些吃,蔺某不急。”
-
“嗖――!”
一支冷箭破空穿过,力度强劲,却擦着靶子边,歪斜着钉入墙面。
看着墙上的两三根箭,还有空荡荡的靶子,月S烦躁拧眉,持弓的手不安摩挲两番。
一旁的小童连忙上前,取下墙上箭矢,也跟着心焦。
自打这靶子立起来,二少爷便是箭无空发。
今日却奇怪。
就没射中一支。
连他这个不懂箭的,都瞧出他心神不宁了。
“二少爷,”小童子紧抱着箭,“可要关上窗子?外面风雨大,吹得靶子晃晃荡荡,简直没法用!”
“不用。”月S硬声打断,又搭上一支箭,拉弓瞄靶。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还有失声惊呼――
“二少爷!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嗓子尖锐破碎,根本听不出是谁。
小童子观察着月S的脸色,瞟一眼窗外,道:“且让我去瞧瞧,到底是哪个院的下人,竟这般没规矩。”
月S勾住弦,将弓拉得更满。
小童子已行至门边,却是一怔。
再说话时,语气里的不快散了大半:“秋木,怎么是你?不在院子里照看姑娘,找二少爷何事?”
门外人开口,破锣嗓子里颤着明显的哭音:“小姐不知为何突发厥症,府里医师也不在,我……我……你先让我见见少爷吧!”
月S在里听得清清楚楚,脸上血色霎时褪得干净。
他下意识松手,箭矢离弓,顿将那靶子打得粉碎。
第15章
听了秋木的话,小童子也慌了,还没来得及喊声二少爷,就听见重物落地的声响。
他着急忙慌地跑进门,只见那把练手的木制重弓掉落在地,摔碎成两截。
而月S已不见身影。
秋木跟在他身后,问:“二少爷人呢?”
“应该已经过去了。”小童子冲进屋,急急忙忙地找起丹药,“到底怎么回事,月姑娘好端端的如何会突发厥症?”
秋木惊魂未定,擦了把泪水后声音发抖道:“她……她就是喝了碗姜汤,手上就开始起疹子,脖子上也是。然后……然后抖了两阵,就摔地上昏迷不醒了。可那姜汤我们事先都尝过,没什么问题。”
小童子手一顿:“你过来了,月姑娘一个人在那儿?身边有没有人陪着?”
“那位蔺……蔺道长也在,不知给小姐喂了什么丹药,就让我快些去叫人。我跑去找医师,医师不在,只能往这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