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活命改拿修罗场剧本——云山昼【完结】
时间:2024-03-01 14:37:55

  太崖:“来看看罢了――怎的,莫非连轴转了几日,撑不住了么?”
  月楚临轻笑几声,但因隔着门板,声音也被压得沉闷。
  太崖又道:“还笑得出来,看来无事。”
  月楚临低低喘息一阵,随后缓慢开口。
  “幼时母亲不爱教导我学习什么术法,说是不当毁了孩童天性。所以刚进学宫那阵,我什么都不会,只会温温吞吞地笑。
  “师尊夸我听话,我笑着应他。斥我学业总没长进,我也只能笑着说学生会用心――倒是你,向来聪颖,便是其他尊者听见你的名字,也总能夸上两句,想将你收入门下。”
  听他说起往事,太崖反应平平:“一时之语罢了――你炼化内丹那日,老头子不也抚掌大笑,说什么天地间仅此一人的夸耀话?”
  门里再没传出声,月楚临似是睡着般。
  好一会儿,他才又道:“可第二日,不又照常责骂?”
  太崖一笑:“都已几百年前的事了,你倒是记得清。”
  “记得,当然记得。那日暑气高涨,师尊让我在外面看了整日的影子――太崖,你可还记得师尊长何模样?”
  “那老头子,早忘得干净。”
  “我忘不掉。”月楚临倦声道,“当日是他说魍魉不见光,影子要比刀剑更利,我才学了控影之术。可太崖,师尊高估了我。”
  话落,太崖只听得他重喘一声,随后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他笑意稍敛,推门而入。
  一股妖血气息扑面而来。
  门内,月楚临再无往日的淡然沉稳,而是蜷倒在地,平时摆放齐整的笔墨纸砚也都散落各处,摔得满地都是。
  一身白净衣衫被殷红洇透,从袖中伸出的手上满是划痕,且还在不住往外淌血。
  不消细看,就能知晓那些血用在了何处――
  这书房的墙上原本悬挂着许多字画,都是难得珍品,被他视若珍宝。可现在,那些字画被扯得烂碎,上面又横七竖八地溅了不少血,端的刺目惊心。
  而杂乱的字画间,映着片偌大的影子。
  太阳西斜,映下的影子看不大出人形。影子靠上的位置,勒着十数道血线,似是被掐紧了脖子般。
  那影子明显已成了活物,无声地剧烈挣扎着,想要扯断缚在颈上的血线。
  看见黑影的瞬间,太崖忽记起头回撞见月楚临修炼控影术法时的情景。
  那时刚入学宫不到一月,月楚临就已不再是何物都不懂的外行,而在同辈中出类拔萃。月家又适时送人过来,开始教他修习控影术法。
  是秋意刚起的时候,他亲眼看见月楚临在学室中,以指按住一截树枝的影子,再轻一拨――
  高不可攀的枝节便从树尖断落。
  他从未见过此等术法,看得惊奇。
  可许久之后,师尊却与他说,控影术法使用过多,体内不免积攒影瘴。若不由人引出,影子早晚会畸变。
  太崖默不作声地打量着那扭曲挣扎的怪物,复又看向月楚临。
  眼下便是在异变么?
  因为月家已无人教导他如何引出影瘴,所以影子失了控?
  “见远。”他往前一步,躬身去拉他。
  月楚临手指稍动。
  指腹划出的伤痕顿时涌出更多血。
  他原想回握住太崖,可忽地,他的手僵在了半空。
  满室都是血味,像是生锈的刀泡在水里,透出一阵阵的寒。
  还有横冲直撞的妖息,几乎要将这书房填满。
  太崖进来后,这混杂的气息间便多了他的妖气。
  他习惯收敛气息,因此并不明显。
  可现下――在即将挨着他手的瞬间,月楚临嗅见了浅浅的清香。
  是好些花香混在一起的味道。
  花香之中,又游走着一丝微弱至极的清爽气息。
  再熟悉不过。
  他渴望靠近,却又有意排斥的气味。
  很熟悉。
  是奚昭的气息。
  奚昭的……
  见他一动不动,太崖唤道:“见――”
  话音戛然而止。
  他忽往后跃跳两步,从袖中取出把折扇,展开。
  也是同时,月楚临僵在半空的手忽往下一垂,打在地面。
  墙上的影子陡然急速膨胀、收缩,再膨胀开――
  血线接连崩断,溅洒得四处都是。
  须臾,影子急速缩小到手掌大小的一团,剥离墙面。
  在太崖打开折扇的下一瞬,一柄剑破空捅来,恰好对准了他的扇子。
  但扇面如铁,并未被刺破。
  太崖手腕一翻,绞开了那柄剑。
  随着他垂手,扇面背后,月楚临的脸得以露出。
第65章 (二更)
  方才的短短几息间, 月楚临已从地面起身,拔剑出鞘。
  但他看着又不像是月楚临。
  或者说,根本不像个人。
  站在身前的“人”躬着背, 姿态如亟待进攻的野兽。
  他的颈上横布着几条淡淡的血红印记。
  瞳仁漆黑, 瞧不见丁点亮色。在对上太崖的视线后, 眼瞳便急速缩紧, 又陡然扩散开。
  拔出的剑搭在地面, 他从喉咙里挤出哧怪声,浑身的关节也发出轻微细响――似在缓慢适应这副崭新的身躯。
  太崖脸上还习惯性地挂着笑, 手中扇子却又展开。身躯周围更有黑雾溢散, 逐渐凝聚成黑蛇, 缠绕着他的手臂。
  他目光一斜, 落在地上。
  那里, 有小半截耳坠飘然落地。
  “见远, ”他收回视线, 笑道, “看来你要欠我一对坠子了。”
  “月楚临”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自个儿的嘴也小幅度活动着,似在模仿他说话, 不过没发出声音。
  与此同时,他僵硬地转着眼珠子, 鼻尖也轻微耸动着,分辨着满屋子混杂的气息。
  忽地, 他嗅见什么。
  随后张合着嘴, 吐出几字:“奚……昭……”
  他是头回说话, 显然还不清楚该如何操控嗓子与舌头,声音格外尖锐怪异, 声调也落不在准处。
  可念出这两个字时,又像是将其含在嘴里,舍不得咽下去般,来回摩挲着。
  等他念了好几遍,太崖才听出他到底在说什么。
  他将扇子一合,搭在鼻上,仅露出狭长的眼。
  轻笑:“当真是魍魉之类,恶心至极。”
  “月楚临”突地看向他。
  紧接着,他竟跳至桌面,又兴奋跃起,如急速破空的箭矢般朝太崖袭去。
  太崖以前常与月楚临切磋。
  月楚临剑使得好,当日学宫内比,三剑就叫那无上剑派来的弟子认了输。
  自那以后,无数学宫弟子想与他较量。
  太崖却觉没趣。
  月楚临剑法再好,也是循规蹈矩地来,一招一式从不出格。
  而且不知从哪儿得来的风范,将应敌和切磋分得清清楚楚。与人切磋比试时,常是点到为止,一点余力也不肯多出。
  与他打,太崖总觉是在和提线木偶较量。剑起剑落,都超不出“提线”的控制。
  现在的“月楚临”却不同。
  他似乎根本不知晓“剑”为何物,拿在手中当劈则劈,当砍则砍。哪怕换根木头、长枪,落在他手中也是一样的用法。
  一举一动更是如此。
  和追捕猎物的野兽无异,不求招式,招招奔着敌手的命门而去,不肯留下任何一丝喘息的时机。
  太崖以扇绞开快要落在侧颈上的剑,右膝踢在那朝他腹上袭来的拳,耐心渐无。
  放在平时,不失为一个好对手。
  偏偏眼下不得尽兴。
  他对影瘴的了解太少,若真跟这怪物打起来,也不知会不会对月楚临造成什么影响。
  要是无意中让它彻底占去月楚临的身躯,岂不要酿出大祸。
  由是,只能以防守为主。
  但他一面应付着那快到肉眼难见的进攻,一面还要分神去想该如何将这影怪从月楚临的身躯里扯出去。
  打了数十回合,终是被那影怪找着破绽,一剑劈在侧腰处。
  侧腰划过剧痛,太崖握着扇柄,反手一击,打在了“月楚临”的颈上。
  后者摇晃两阵,忽发出哧哧笑声,再度举起剑。
  -
  有太崖的提醒,奚昭原本不打算往月楚临那儿去。
  但太阳快落的时候,她收到了一封纸鹤传书。
  是从月楚临的院子过来的纸鹤。
  上面歪七扭八写了些字,好像是她的名字,满满当当写了一大篇。
  不过字迹实在太丑,很难辨认,开头几个字简直像是硬生生拼凑出来的。
  不光如此,纸页上还有血印子。连那纸鹤都是,和被血刚泡过一般。
  看着怪渗人的。
  她正犹豫着该怎么处理,就又来了封沾血的书信。
  上面仍旧写满了她的名字,大大小小挤在一起。
  背后则乱七八糟地写了许多其他话――
  出不去奚昭出不去过来昭昭喜欢喜欢过来出不去找我喜欢昭昭过来昭昭找我找我找我……
  看不懂。
  奚昭对着那封字迹丑得难以辨认的血信盯了半天,最终在纸鹤里面发现了另一样东西――
  一截断裂的布条。
  上面还绣着精细的金线蛇纹。
  看见那蛇纹,她便认出来了。
  是太崖的耳坠。
  辨出耳坠的瞬间,奚昭心一沉。
  随后拿起装满了辟邪符的芥子囊,便去了月楚临的院落。
  她赶到时,已近黄昏。
  整个院子都笼罩在柔和的夕阳之下,静谧无声。
  没瞧见任何人影,也无气息。
  可她闻见了一股淡淡的血味。
  并非那种腥臭气息,而是和着淡淡的香味。
  她很熟悉,之前咬下太崖的蛇鳞时闻见过同样的味道。
  她循着气味找去,最后找到了月楚临的书房。
  房门紧闭。
  血味却浓。
  奚昭将一张辟邪符攥在手里,推开门。
  “吱呀――”一声,借着朦胧的落日余晖,她看清了门内景象――
  太崖跌坐在书架前,身上砸落了不少书。浑身是血,闭着眼一动不动。
  月楚临则趴伏在桌前,手里还握着一支毛笔。和太崖一样,他的衣袍也被血染透了,紧闭着眼没有动静。
  不光他俩,整间书房都遍地是血。书架、字画乱作一团,根本瞧不出原样。
  奚昭看懵了。
  怎么回事。
  这是什么行凶现场?!
  就在这时,她忽感觉到背后一阵阴冷。
  随后,便有一团黑影从月楚临的身躯中飞出,再急速化作人形,贴附在了她身侧,紧紧黏着她。
  若叫旁人看来,那团黑雾凝成的人影像是半拥着她似的。
  被黑影黏上的瞬间,奚昭便朝旁打去一道辟邪符。
  符燃出火光,却没半点效用。
  黑影没被激怒,反倒将她抱得更紧,还不住蹭着她的脸。
  “奚……昭……”它挤出嘶哑难辨的声音,嗬嗬笑着,“昭……昭……喜欢,喜欢……喜欢……”
  奚昭说不出被它蹭脸什么感受。
  毛毛刺刺的,比猫犬的毛发要坚硬些许,但还不至于扎人。
  余光瞥见月楚临趴坐在桌上,他身旁的墙面却空无一物,她登时反应过来,这应是他的影子。
  所以是他的影子写了那两封信?
  但它现在在干嘛?
  抱着她做什么啊!
  她原本以为它要攻击她,可抱着她后,除了蹭脸,它便再没其他举动。
  她正思索着该怎么处理,书架前的太崖便恍恍惚惚抬起眼帘。
  然后虚弱挤出两字:“鬼核……”
  奚昭立马会意,从芥子囊中取出鬼核,飞速碰了下那黑影的身躯。
  鬼核见效飞快。
  下一瞬,黑影就从她身上消失。
  她再朝月楚临看去。
  那黑雾便随着她的视线,逐渐在墙面成形。
  它还不住挣扎着,想要挣脱而出。但太崖及时打去道妖气,将它彻底封入了墙中。
  见影子重新融入墙面,奚昭拍了下右臂,试图打散那阵阴冷气。
  “到底怎么回事,月楚临的影子怎么会跑出来?”她快步上前,却见太崖被一把剑穿透大腿,钉死在地上。
  太崖轻喘着气,竟还笑得出来:“许是我惹恼了它。”
  “你怎会惹恼它?”奚昭蹲下身,思忖着该不该把剑拔出来。
  太崖却未应声。
  奚昭又道:“那影子这般厉害么,将道君折磨成这副模样。”
  太崖笑了两声:“我念那畜生是见远的影子,不敢随意下重手。可它倒好,视我如死敌,恨不得夺了我的性命去。”
  一开始他以为那影子只想与他动手。
  直到那剑劈在腰侧,他才知道它对他起了杀心。
  顾虑到月楚临的性命,他不敢随意下重手。又跟它打了数百回合,索性任由它将剑插在腿上,再佯装昏死过去。
  本打算看看它到底想做什么,不料,它竟伏在桌前写起信来,嘴里还喃喃着奚昭的名字。想到奚昭那儿还有块鬼核,他并未阻止。
  奚昭也猜到那两封信大概是那影子写的,握住剑柄,忽问:“道君,你别不是看着它给我写信的?”
  太崖却笑:“我想着,奚姑娘自是不会空手而来。”
  奚昭松开了手,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道君现下的情况似乎有些糟糕,要是不帮着道君走出这院子,会如何?”
  这话不假。
  那影子是奔着要他性命的打算去的。
  往他腿上捅了一剑后,竟还想打散他的内丹。
  没成功,但也让他吃了不少苦头。短时间内,他连拔剑的力气都没了。
  而月妖的力量在夜晚最为强大,等不了多久,那影子恐怕就会再出来。
  对上她的眼神,太崖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奚姑娘要谈条件?”
  奚昭开门见山:“道君帮我结了契线,我便带你出去。”
  这回总能帮她了吧?
  太崖稍垂着头,眼梢挑笑。
  却说:“不可。”
  奚昭一怔:“为何?”
  “不可,便是不可。”
  奚昭瞥了眼墙上黑影:“可再要不了多久,那影子只怕又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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