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楚临却道:“先别急着走,为兄有些话想与你说。”
随后又看向身后铁匠,低声吩咐他把剑送去院子。
那铁匠连连点头,一手打伞,另一手抱着剑盒便走了。
等他走远,月楚临才看向月问星,温声开口:“问星,以前未见你穿过这些衣服。”
月问星垂着眼眸不愿看他。
语气也算不上好:“奚昭送我的。”
月楚临笑颌以应,又问:“伞也是么?”
“嗯。”月问星攥紧伞柄,干巴巴地应道。
在廊道中打伞确然有些奇怪。
可她喜欢。
月楚临又道:“这些时日太忙,对你少有照看――现下怎的在这儿,今日没去找昭昭吗?”
听他提起奚昭,月问星陡然想起那层层包裹的结界,还有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纸鹤。
她下意识觉得奚昭应是在背地里做什么,正要开口,却又犹豫起来。
看这样子,月楚临似乎并不知道此事。
她将伞柄攥得更紧,眼神变得飘忽不定。
许久才道:“今天想,一个人。”
月楚临想到什么:“是因她院中多了两个侍卫?”
她平日里就不喜欢跟人打交道,更别说是两个陌生人。
月问星不愿多说,索性应是。
“那眼下可有空?为兄想找你帮些忙。”
“什么事?”
“有一样东西,想让你帮着找到出处。”说完,月楚临带着她回了院子。
回去时那铁匠已经走了,他俩便径直去了书房。
月楚临点燃烛火,在书桌抽屉里翻找着什么。
他找东西时,月问星则盯着地面。
刚刚是在外面,雨夜视线不清。而现在有烛火映照,她一眼就看见了他的影子。
盯得久了,她忽发觉有些不对劲。
好奇怪。
那影子的动作好似总比他慢了一瞬。
她正想看得更仔细些,月楚临便已转过身,手里还多了样东西。
是个模样精致的小盒子,不及铜钱大小。
他按下盒子侧边的暗扣,盒盖打开。
里头是一小撮灰白色的粉,很少。若叫旁人来看,只会把这当成个不小心落了灰的空盒子。
但月楚临将那小盒子递至月问星面前,轻声说:“问星,这里面应是些香灰。”
月问星一怔,随即猜到了他的用意。
问鬼寻香。
――鬼魂闻灰,便能知晓用的什么香,何处点的火。
果不其然,下一刻月楚临便道:“若是香灰,便帮为兄找着源头,好么?”
第83章 (二更)
奚昭再醒时, 发觉自己已经回了明泊院。
床铺上贴着不少取暖用的符,秋日凉爽,屋里却暖和得很。
她昏昏沉沉地坐起身, 好半晌一点反应都没有。
身上并无不适, 应是蔺岐帮她处理过。
还有魂锁。
过了一晚, 竟又解开一道。现在那元阳之气重新归于平静, 估计等吞噬完妖气了, 才会再有动作。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作势下床。
刚趿拉住鞋, 她便在枕边发现了一封信。
拆开一看, 是蔺岐写的。
信上内容简单, 只说是担忧会引起怀疑, 所以昨晚又将她送回了明泊院, 没叫人发现。又说不便久留, 早上再来看她, 会顺带给她带些吃食。
除此之外, 他还在枕边放了瓶丹药。又在信上特意解释,那丹药醒后便可以服用。有蕴养元阳之气的功效,配合着先前给她的灵丹吃, 对她大有好处。
洗漱过后,奚昭拧开了那小瓷瓶。
一股淡香从中溢出, 她倒了一粒,囫囵咽下。
灵丹入肚, 她清楚感觉到体内的元阳之气变得更为平和。浑身也如置身暖阳之下, 舒适许多。
她又抬起手, 尝试着召出盾灵。
渐有银白气流从她的袖间飞出,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结成灵盾。
先前她还仅能结出掌心大小的盾, 且灵盾总是像飞虫般横冲直撞。但经过几月的灵水蕴养,现在的灵盾竟已有一人大小,足以将她彻底护住。
且灵盾的状态也变得平稳许多,可随她的意愿移动。
她试炼了两回灵盾的硬度。
无论匕首如何劈砍,灵盾都丝毫不受影响。反倒是那匕首,砍了两回就卷了刃。
奚昭一时心喜,又多试了两回,且开始尝试着扭曲变形灵盾的形状。
过了大半钟头,她才召回盾灵,开门往外走。
她本想是看看蔺岐会不会来,也好问他些关于魂锁的事。结果刚一开门,她就看见两人。
绯潜以格外怪异的姿势站在台阶上,似想往上冲,但又被横在身前的刀生生逼停。
拿刀的则是施白树。
她凛若秋霜地守在门前,一把刀几乎要劈着绯潜。哪怕他作势上前,她也没有收刀的意思。
奚昭:“……你俩这是要做什么?”
跟两尊石雕一样。
施白树率先收刀,侧身看向她时,垂下的两条小辫儿跟鸟雀的尾巴一样翘甩了两下。
她道:“他找你,睡觉,太吵。”
语气中听不出起伏,但奚昭竟真明白了她在说什么――
是绯潜来找她,施白树嫌他吵着她睡觉,所以才拿刀拦着。
……
所以这两人是怎么忍着一声都不吭的。
绯潜虽没听懂施白树在说什么,却莫名感受到了她的嫌弃。
他倏然看向奚昭,警惕问道:“是不是说我坏话了?”
奚昭好笑道:“你哪只耳朵听见她往外蹦坏话了?”
说完,又从芥子囊里翻出两小袋灵丹,分别递给他俩。
“这是我找了周医师,根据你俩的状况特意炼的,每日两粒,吃了对精进修为很有用处。”
绯潜眼眸一亮,说了声谢谢后便接在手中,拆开袋子往嘴里倒了两颗。
施白树却没接,木讷地背着双手,一动不动。
奚昭疑道:“你不用吗?”
施白树飞快看了眼那袋子,又移回视线。
“不用。”
“为何?”
“贵重。”施白树垂下长睫,脸上没什么情绪,“不配。”
“为何要说这些话?特意给你俩炼的,自是专为了你们,也仅有你俩才有。”奚昭稍拧起眉,又往前一递。
施白树眼睫稍颤,负在身后的手一时如坠了千斤重的石头。
奚昭也不往她怀里塞,而是耐心等着她接受。
过了好一会儿,施白树才抬了双手,接过那袋灵丹。
“谢谢。”听不出情绪好坏。
“快吃了看看效果如何。”奚昭舒展开眉。
她看了好些书,才挑出这么两副灵丹。先前还怕不行,不过周医师看了,只说是虽麻烦了些,但也确有用处。
施白树散开系绳,拈了枚,服下。
从她的表情看不出效果如何,奚昭索性直接问道:“这丹怎么样?”
一旁的绯潜突然开口:“挺甜。”
奚昭:“……”
他又补了句:“微微有些酸,正好,不腻口。”
……
真不想看他。
而施白树又等了阵,才道:“气海更为充盈,修为精进虽不明显,但若日服两枚,持续半月,便大有裨益。”
打从她吐出第一个字开始,奚昭就怔住了。
还是头回见她说这么多话。
到最后,奚昭理解了她的意思。
她眼底见笑,说:“喜欢就行。”
施白树系好系绳,辫尾的两枚铃铛似作轻响。
“嗯。”
-
秋木拎着食盒,步伐匆匆。
昨天下过一场雨,天又冷了不少。走得再快,也浑身冷飕飕的。
他埋着头赶路,身前忽出现道人影,挡住去路。
秋木及时停下,抬头看向来人。
“小公子?”他目露讶然。
月S眼一斜,落在他手上:“不是新建了小厨房么,怎还要跑来跑去。”
“那儿还没完全弄好,而且那绯潜说要学着做菜,但会做的统共就那么两样,没吃两天就得腻――我便想着再多跑两天。”秋木稍顿,“您是要去找奚姑娘?”
“与其说是见绥绥,不若说是有事找你。”月S似笑非笑。
“找我?”秋木登时回神,“不知小公子找我有何事?”
月S道:“ 今早大哥让我去查一查府内的用度进出情况,我恰巧发觉了一样东西――秋木,你不如猜猜是何物?”
秋木登时明白过来他是为什么而来的了。
他犹豫一阵,终还是大着胆子道:“小公子,我也是奉命行事。”
言外之意,便是命他行事的人没开口,他便不能说。
“命令……”月S只笑,“你奉了谁的命令,要给天水阁送信,让他们打结道缘用的命印笔?”
听他挑明,秋木还是没吱声儿。
但月S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盒子给我。”他道,“我去送给绥绥。”
月S到时,正好远看见蔺岐进了院子,手里还拎着些东西。
“蔺道长。”他提声道。
蔺岐稍顿。
回身看他时,仅颔首示意。
月S眯了眯眼睛:“这么早,天都不见亮,蔺道长往这儿来做什么?”
言语警惕,还顺道在心底将太崖腹诽了番。
那狡猾妖道。
分明答应了帮他,结果转眼就不见了。
实在太不靠谱!
第84章
月S的语气不算友善, 蔺岐却仍是平心定气。
他道:“师父在宁远小筑蕴养灵果,前些时日奚姑娘吃了,觉得味道尚可。说是若再有灵果成熟, 可否往明泊院送些。今日我见灵果成熟, 又思及过午则枯, 便尽早送来。”
他来的时辰虽早了些, 但灵果确然放不了多久。
这番掩饰算是滴水不漏, 月S没瞧出半点异常。
只是他知晓蔺岐对奚昭存着什么心思,哪怕他说得在理, 眼中也容不下他。
他伸手道:“那我替你送, 正好要给绥绥送早饭, 一起带过去便是。”
蔺岐一动不动:“既然已到了此处, 何需假手于人。”
月S蹙眉。
虽有些心恼, 但他向来不是个强求人的性子, 索性垂手, 语气生硬道:“随你。送完了早些走, 别耽误她吃饭。”
话落,他大步流星地进了院子。
中途还碰见那叫绯潜的随侍――他正在打扫院门口梧桐树下的落叶,姿势僵硬不说, 还耐不住性子。扫一阵就丢了笤帚,跑去踢那枯叶, 似还想往地上扑。直等叶子四散开来,才又兴冲冲地拎起笤帚乱扫。
月S仅看一眼, 就收回了视线。
面上不显, 心底却尽是嫌弃。
难怪有这等修为, 还得靠着太崖那妖道的门路才能找到事做。
这般愚笨,能做好什么事。
终归还是得换个人来。
他思虑着换人的事, 进屋后在偏厅找着了奚昭。
她正在看什么书,颇为认真,连他进门都没发觉。
月S停在门口处,曲指敲了两下。
奚昭应声抬头。
“阿兄?”她合上书,起身道,“怎的是你,秋木呢?”
“路上恰巧撞见他,就顺便把饭盒带过来了,也省得他再跑一趟。”月S上前,将食盒放在桌上。
她没遮掩,他便看见了桌上的书――
《驭灵录》。
月S陡然回神。
这倒是条门路。
她的确错过了修炼的最佳时机,但若能驭灵,何时都不怕晚。
由是他扬眉笑道:“绥绥,你何时对驭灵起了兴趣?要是喜欢,我那儿也有好些书,改日给你带两本过来。”
奚昭本就是存了两分试探的心思,才让他看见这书。
他来明泊院的次数太过频繁,免不了会发现驭灵的痕迹。与其等着他察觉,倒不如先探探他的态度。
眼下见他并无阻拦之意,勉强叫她放下了心。
她道:“就是觉得有意思,随便看着玩儿。”
话落,蔺岐也恰好进门。
奚昭正旋开食盒,听见声响,抬眸看向门口。
两人视线相撞,蔺岐呼吸稍滞。
他别开眼神,片刻后又移回,正色道:“奚姑娘,灵果成熟,送来些许。”
原来他信上说会送些吃的来,就是要送这灵果。
奚昭:“之前听说灵果要是不制成灵水,放不了多久就会坏。”
“灵果过午则枯,昭――”蔺岐稍顿,“奚姑娘现下可要吃?”
待她点头,他便从篮子里取出一枚,剥起皮来。
月S看在眼里,莫名觉得碍眼。
他飞快拧开食盒,叫她:“绥绥,再不吃便要冷了。那灵果到底有些酸,又冷,还是得先吃些暖和的垫垫肚子。”
奚昭也觉有理,从他手里接过汤匙。
等她坐下吃粥,月S便坐在她身旁,挡去蔺岐的视线。
又有意挑起话茬:“这两天太阴城里来了好几个变戏法的,颇有意思。”
奚昭果真被引走了注意力:“什么戏法?”
月S一手支颌:“我没撞见过,听闻有三四个人。戴了面具,猫啊狗的什么都有。整天拿着面宝镜在太阴城里乱转,说是只要进了他们那镜子,就能游历仙境。但要是平生作恶多端,一旦掉进镜子,看见的就是罗刹地狱,足以吓破人胆。”
奚昭咽下热粥,猜测道:“是不是往镜子上施致幻的术法了?”
月S说:“我起先也这么想。可要是致幻术法,见着的终归是假物。而那些进了镜子的人都说,宝镜真能通往仙界地府。还说从恶妖林里跑出个蟒妖误闯进了那面宝镜,再出来时,颈上还挂着地府的锁鬼链,背上血淋淋十几道鞭痕。”
“这么神奇?”奚昭思忖一阵,“但那宝镜若能通仙界地府,也不该落在寻常人手里。”
“是,所以大哥这两日都在为此事奔波。还从铸器阁取了把辟邪剑,说是――”
话至一半,他突然想到蔺岐还在身旁,便及时住了口。
“我也出去找过几回,但连他们的人影都没见着。”
“不是说戴了面具么,面具一摘,哪能轻易撞见。”奚昭说着,余光陡然瞥见还在剥皮的蔺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