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婢——璃原风笙【完结】
时间:2024-03-01 23:10:00

  谁料他突然又把她从侯府领来这里,不知想做什么。
  萧柔见屋里光线昏沉,主动道:“世子,奴婢先去取火折来点灯吧...”
  说着她转身想走,身后低沉的声音却像一把带着钩子的手,紧紧把她拽着走不了,
  “进来。”
  萧柔只得小心翼翼地进去,幸好此时还是黄昏,门廊处还有光透进。
  随后他又沙沉道:“关门。”
  她把门关上后,屋里显然一下子昏暗了不少,她只得尽力适应着这里的昏沉,辨认着世子的方向往前。
  小心辨认着挪前,不料却碰到一个凳角,被人一把拉着往下躺去。
  天旋地转间,萧柔感觉腰部仿佛磕到哪个犄角,被撞得吃痛一下,咬紧牙关不敢吱声。
  身上突然被沉沉压下,有股清冷的松柏木气息,萦绕在周侧,因为视线不佳,感官和嗅觉被加倍放大。
  “你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她忍受着他粗粝指腹在她颈项间摩挲的刺痛,崔燕恒虽是文人,但也习武,指腹上的薄茧是握剑握出来的,磨人挺疼。
  “奴婢...奴婢不知...”萧柔心跳得飞快,冷吸着气,缓缓避开他的摩挲,却被一下捏住肩膀固定。
  “今天,是她生辰...”
  原来,今天竟是微安公主生忌。
  “世子...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们,我爹娘和舅舅做错了事,你秉公处理,我不怪你,如今我被你收入府中当奴婢,给崔家做牛当马就当是赎罪了,人死不可复生,希望你看开点...”
  不料却得他阵阵冷笑,“你爹娘这么同你说的?”
  萧柔点头,“爹爹娘亲说是他们做错了,你是秉公处理的,叫我不要恨,我没有恨你,我只是觉得对不起微安公主。”
  “你别提她!你不配提她!”
  萧柔闭嘴了。
  “你知道微安是怎么死的吗?”
  是的,她知道。
  “微安死的时候,那些蛮夷也没放过她,拉着她的尸首轮下去给下一个人,一整个营的人!!你说都成了尸体了他们怎么还下得去手??”
  尽管看不见他的表情,萧柔也能想象他此刻目眦欲裂的模样。
  他紧掐着她的脖子,直到她喘不过气,慢慢放弃挣扎。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放弃抵抗,他手一顿,陡然把手松开。
  她得了喘息,本能地大口大口吸着气,溢着泪咳个不停。
  没多久她感觉自己肩膀一痛,是他的牙齿咬了下来。
  他倒是一点也没留情,萧柔都感觉自己肩膀都要被他咬穿了,阵阵锥心刺痛,她却只能咬咬牙闭眼忍受下来。
  过了许久他才松开,漆暗中隐约可见他弧度优美的唇角流着暗红的液体,那是她的血。
  他抿唇擦掉,一双漆眸盯着她。
  “你想走,还想带上府上的马钊离开,你要嫁给他,是吗?”
  萧柔一愣,他怎么知道?可转念一想,那日在马厩附近好像有看见绿色比甲的婢女从旁边经过,那是公主府的服饰,大概是他早就派人来盯着她吧。
  “我...我不过是随便...”随便发泄说说的。
  “你害死了她,她死得那样惨,凭什么你这样的人,反倒能在哪个地方都活得好好的?”
  萧柔觉得他的话有歧义,什么叫她在哪个地方都活得好好啊?分明不好,好吗?
  在教司坊沦为艺伎,要习学歌舞取悦男人,试问但凡有的选,又有哪个良家女子愿意做这种事?她不过是马死落地行,不在歌舞上找些乐趣,难道还成天愁眉苦脸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再说了来到侯府,她一天天的被人刁难和针对,还不许她找乐子逗逗那可恶的崔管事了?跟小钊聊天还不是因为他听不见说不出,当成树洞抒发一下心情抑闷?如果连这也不行的话,恐怕她一天都熬不了,就死掉了。
  他难道不想她活长久些,好折腾多几下吗?
  她很无语,却不知道要怎么应他这个问题,只得打着商量的口吻问:“那...请世子告诉奴婢,奴婢要如何做,才算世子眼中的‘过不好’?”
  她话一落,崔燕恒没理她,身上却突然一凉,黑暗中忽闻裂帛的声音。
  她震惊得瞪大了眼。
  下一刻,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前`戏,她遭受到了另外一股更加钻心的剧痛。
  她被捂住了嘴,觉得自己整个人快被劈开了,泪水生理性溢出,撕裂的痛,像是一场悠长的酷刑,在暗无天光的房间里,一切都显得难熬和冗长。
  ·
  从世子房间出来,天边已经泛着鱼肚白。
  萧柔身上哪哪都疼,衣裳破得不能蔽体,只能勉强用手拢住。
  她觉得背部和臀`部被藤枝抽出的伤口已经陷脓了,浑身发烫发冷,像幽魂一样,整个人飘着走似的。
  “萧姑娘...”
  就在她快昏倒之时,肖姑姑及时抱住了她,把一件宽大的袍子裹在了她身上。
  一探额头,惊道:“姑娘,你发热了!”
  萧柔因为没被安排房间,只能抱去了肖姑姑的房子。
  肖姑姑私下找大夫给她看,开了几剂药,一剂药下去,人就清醒了不少。
  “姑姑...渴...”
  肖姑姑见她醒了,慌忙过来扶起她,又倒了茶喂她喝。
  “姑姑...要是让他知道你私下请大夫给我看,怕是会连你一起惩罚吧?”她有气无力道。
  肖姑姑给她熬了绵密的粥,吹凉了喂她,“萧姑娘,你先别说话了,大夫说你体力不济,有几天没吃饭才会烧得如此凶险,眼下热是退下了,你赶紧先喝点粥垫垫。”
  “姑姑,谢谢你...”萧柔感激,“但是...我喝得出来,那药...加了几味很贵的药材,所以我的高热才会退得如此快,姑姑...你我平日里说过的话也没几句,可你却这样待我,我...”
  她把萧牧扔给她当化财消灾的银子摸出来,那天她收着,终究没舍得买吃的。
  肖姑姑连忙阻止她:“萧姑娘,我们当人奴婢的,都知道当奴婢的难处,患难时就更应该守望相助,姑姑平日在长公主底下干活,有不少赏银的,药钱你就不要想太多,姑姑也不要你还。”
  “不行,这一定要还的!”她执拗地把银子推给她,“虽然可能不够,但是...但是...”
  她脸都涨红了,才发出蚊蝇的声音:“我...我还想请姑姑帮忙...弄...弄一味避子汤。”
第3章
  虽说因为微安公主的事,无论他对她做什么,她都不会反抗,但她明白,侯府是绝不会要一个,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孩子。
  他们萧家虽然没有姨娘什么的,但以前她认识一些时常奉承靠近她的官家闺秀,她们家中总有一些生母卑贱的庶出姐妹,那些庶出孩子过得连牛马都不如,还得被正室的孩子折辱。
  那个场景,她只消一想就浑身冷战。
  更何况,她若不幸有了崔燕恒的孩子,他知道后,怕不是会把她连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杀掉吧,又怎么可能放任它出生?
  崔燕恒毫不顾念情面,把舅舅往死里判刑的时候,萧柔不是没有恨过的。
  后来她从教司坊出逃,来到舅舅的刑场,她哭着问舅舅,事情是不是真的,他是不是真的有贪墨。
  舅舅跪在那里,两鬓斑白,沉稳如山,脊背挺得很直。
  当朝首辅,门生遍天下,可他行刑,竟一个来相送的人都没有。
  萧柔也就渐渐接受了,舅舅贪墨的事实。
  他沉哑地开口,“小柔,舅舅是做了错事,要为自己作过的恶承担结果,一死以赎罪,小柔记得,以后凡事谨言慎行,不要步舅舅后尘啊...”
  可是太迟了,她恶已经作下了。舅舅不知道,她央求他去陛下处求那婚旨之前,已经去见过微安公主一次。
  所以,她也有她的罪要赎。
  萧柔吸吸鼻子,手臂圈住自己双腿,眼眶泛红。
  ·
  萧柔以前时常跟着七个哥哥一起外出经商,体质向来不错,吃过大夫开的药,躺了一夜后,基本上没什么了,只是身上的外伤看起来还吓人,需要上药。
  肖姑姑便开始帮她安排房间。
  “以后你住侧院后面那一排的房舍里,跟着喜儿、珍儿她们一起负责打水。”
  打水这个她会!以前在萧府她看过飞墨打水!萧柔眼睛都亮了。
  她带着仅有的几件衣裳包袱回自己下房放好后,就跟着喜儿、珍儿一起出去打水。
  喜儿和珍儿还是个梳丱发的小孩,她们没见过萧柔这么长相明艳的姑娘,一路上都巴巴地盯着她看。
  “柔儿姐姐,你长得这么好看,会成为世子的通房吗?”喜儿傻傻地问。
  萧柔顿住脚步,笑容尴尬。
  这时其他房中有洗衣的奴婢早早坐在院里洗衣,一听小丫头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先是下意识都往萧柔的脸看,看完便轻嗤一声,停下手里的动作。
  “真是个没见识的丫头!你以为世子通房那么好当的吗?”
  “世子就算要挑,也只会从兰竹苑那边的姐姐当中挑,又怎么会挑我们偏院做粗活的丫头呢?”
  “更何况,世子来年就及冠了,这些年来一直修身养性,听说公主殿下给他安排了几次通房人选,都被他打回头,大家都说他对微安公主至情至圣,守身如玉,现在人死了也许终身不娶,也不会碰旁的女人了。”
  有人提起微安公主的时候,被几个大一点的丫头轻斥了一声:“忘记姑姑怎么说了,府里不能提微安公主!”
  那几个被喝斥的丫头横了萧柔一眼,鼻子里哼出一声道:“自恃有几分美貌就心比天高,小心摔死你!”
  萧柔只是笑笑,“是,是,几位姐姐说的是。”然后就急忙拉着喜儿珍儿走了。
  喜儿和珍儿还在抱怨:“柔儿姐姐,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们说话,你明明是直接从世子的院里过来的,可比什么兰竹苑的姐姐要厉害多了。”
  萧柔哑笑:“从世子院里过来就是厉害啊?”
  “那当然,”喜儿一派得意,“肖姑姑可都同我们说了,柔儿姐姐你是世子亲自带进府来的,让我们都不要怠慢,我觉得柔儿姐姐你肯定是世子自己选的通房。”
  “对啊,我跟喜儿都没去过世子院里呢,听说世子院里的奴仆都是一人一个房间的,可大了。”珍儿羡慕道。
  她们说话期间,萧柔已经把水桶放下井去汲水了。
  她回想着以前在萧府无意中有次看飞墨打水的情景,小心翼翼把绳子摇下去,只听“嗵”一声响动,汲水的桶竟直接掉进井里,飘在水中了。
  “呀!柔儿姐姐!打水不是这样打!你得把桶柄那个铁扣先扣上呀...”
  珍儿急道。
  这时,井旁出现几个刚刚路过洗衣地遇上的那几个大丫头。
  “打个水都不会打,你到底是从哪个院过来的?”站在中间那位头簪红花的的丫头用不善的眼神将她从头到脚扫视一遍。
  “柔儿姐姐她是从世子院...”喜儿正要开口压她,结果被萧柔一把捂住口。
  “小丫头胡说八道,几位姐姐,妹妹先前是在侯府那边做粗使丫头的。”萧柔笑道。
  “世子院中?”那簪红花的丫头皱起了眉,“世子院中多是婆子和小厮在伺候,只有两位姐姐在账房管着账本,从未听说过像你这样的丫头,你不会是别的院里的丫头,跑去世子那爬床不成,被罚过来当粗使的吧?”
  萧柔心里着急井里的桶,没心思应付这些人。
  “喂!莲香姐姐在问你话呢,你捞什么水桶啊!”旁的大丫头推了她一把,手里的绳索一下被撞开,也掉进井中。
  “啊...这下惨了。”萧柔发出唉声,趴在井边看水桶。
  那簪红花的大丫头觉得她态度很不尊重,气道:“我好歹是个青衣丫头,专门管着你们这些布衣的,问你话不应,是瞧不起我是吧?真以为自己凭着几分姿色,定能爬得上世子床了,可以目中无人了是吗?”
  见萧柔又挑竹竿去捞桶,干脆几个人挡在她面前,一人夺了她竹竿,一人揪着她衣襟,一人掐着她的脸,拍了拍:“喂,问你话呢?”
  萧柔忍无可忍,干脆将她们一把推倒:“你们不要再一个个质问我什么世子不世子的了!世子了不起啊!什么通房谁爱当谁当,老娘还真不稀罕了!”
  簪红花的丫头被推得头发沾灰,爬起来就往外班人。
  萧柔一个再加上珍儿喜儿两个,也敌不过一群丫头。
  最后她头发微散,手背被撕出几道血痕,被好几个丫头如临大敌一样架着在井边。
  而反观抓到她的那几个丫头,和地上躺着哭的那几个,一个个鼻青脸肿,发髻蓬乱,衣裳凌乱。
  “这么喜欢捞桶是吗?”那头上红花沾满灰的青衣比甲丫头扶着腰一瘸一拐来到她跟前,命道:“给我扔下去!”
  萧柔被扔下井后,挣扎了几下就直挺挺地往下坠,消失不见了。
  几个丫头见了,慌急道:“莲香姐姐!人...人溺下去...不..不见了!”
  喜儿和珍儿一听,哭着推开众人,扒到井边:“你们杀人了!你们杀死柔儿姐姐了!我要告诉姑姑!”
  莲香也慌了,“怎...怎么会呢?这口井明明水深不到胸口...”
  不过,前儿刚下了雨,谁也说不准水位升了没有,万一刚好没过人呢?
  “来...来人...有人掉井了!!”
  其实井水还真没没过胸口,萧柔被扔下去,没挣扎几下脚尖就触碰到井底了,同时也发现井侧有一个缺口,她心念一转,打算演一场戏,便大吸几口气,装作溺水其实躲在了井侧的洞口,借着木桶把自己遮掩起来。
  被救上来时,肖姑姑也赶到了。
  萧柔虽然没甚大碍,但毕竟刚刚才病过一轮又在井里泡了一段时间,浑身湿漉,脸色白得可怕,得亏珍儿和喜儿倒了好几杯热茶过来,她脸色才见一点点红润。
  姑姑一脸怒容,对那几个合份把萧柔扔下井的丫头道:“我公主府断容不得如此歹毒之人,来人,把人捆起来,绑到长公主处发落。”
  一般丫头做错事,当管事的来处理就可以,但出了大事,当管事的便不敢随便处置,得通知主子发落。
  几个丫头吓得脸色如纸,抖如筛糠,纷纷求饶着。
  “姑姑!请你行行好!奴婢再怎么说也是府里的家生子,这些年管着偏院这一侧,从未出过疏漏,刚才奴婢也不过是循例问新来的丫头几句话,谁知她一副心高气傲的样子,对奴婢不理不睬,奴婢才会小惩大诫的,而且向来大家都知道这口井井水并不深,旁边院里的张婆子教训出错的小婢也时常将其扔进此井中泡冷水啊!奴婢...奴婢不求饶恕,但起码...起码再给一个改过的机会!”
  谁都知道绑到长公主处最后的结果便是被驱逐出府,谁也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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