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觉得胸口上刚包扎好的伤又裂开了,一摸,发现并没有,但是...好痛,心脏比任何时候都要痛,比微安一刀扎进来那一刻还痛千倍万倍。
没有她的话...他不敢想象,他该怎么活下去?
他慌慌张张又跑回去,从火烧得正旺的火盆里,徒手捞出那些有过她痕迹的东西。
松墨看见了,慌忙过去拉住他:“世子!世子你不要这样...火会烧伤你的...”
“放开!你立马给我放开!”世子低吼道,连续来了好几个剽悍的小厮都拉不动一个刚受完重伤,还在病中的疯子。
只见那疯子摇摇摆摆地走回去,一声不吭地从火堆里拽回那些已然烧黑一半的东西,有女子梳妆用的妆奁、簪子、头钗,还有一个银制小算盘,一些奇奇怪怪全是从市集搜集回来的小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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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柔从北恒山被微安的人偷偷带进了宫。
装扮成小宫婢模样,经年后再一次踏进贺知宫的她,环顾着宫殿四周花木欣荣的样子,深深感慨。
多年以前,这里还是寂寥得像冷宫一样,花木颓败,连打理的人都没有,偌大的宫殿只有三两个宫人来负责给公主送吃的,有时许多生活上的事情都是靠微安自己。
而如今,这里已经呈现一片蓬勃景象,微安如今虽然还是不受圣上待见,但好像一切都比以前好了许多。
进殿的时候,她光顾着看四周,上阶时不小心绊了一下。
快要摔倒的时候,微安已经过来托住了她,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腰撞在了旁边的栏杆上。
微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凝重:“去喊孙太医来。”
萧柔吓得赶紧拉他,“安安,你疯啦,我现在来你这是躲起来的,你怎么能让太医来呢?而且,不过是被撞了一下,揉一揉就好了,有必要请太医这么严重吗?”
“柔柔...”微安神色难言,下意识去看她腹部的位置,“对不起,我回来太晚,害你受了不少罪...”
“没受罪,没受罪,”萧柔见不得他如此认真的态度,“崔燕恒这不是还没找到我嘛,倒是你,他没有为难你吧?”
微安没敢把崔燕恒的情况如实告诉她,只是含糊道:“没有为难,只是他已经知道你还活着,北恒山那边毕竟没有照应,接下来的日子里,就得委屈你跟我一起。”
萧柔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他这个人没那么好骗,不过以他的个性,若是真的要搜,我大概这下也来不及进宫了,我想他应该是没那么在意找我的事,不过我们也不能放轻松。”
微安沉默,不知道该不该把崔燕恒在她跳湖后自虐、生病以及伤重的事告诉她。
“柔柔,如果我伤了他,你会原谅我吗?”
“你伤了他?”萧柔好奇地看向面前虽然长大了,但还是弱不禁风的公主,
失笑道:“如果你伤他,那一定是因为他对你做了不可饶恕之事,可这些现在与我无关呀,以前我是喜欢过他,那是我瞎了眼,现在早就不喜欢了。”
“是真的吗?”微安突然握住她手。
她眨眨眼,“当、当然是真的,不然我何必大费周折逃离他?”
“对了,安安,我真的没事,你快点去把人截住,别让太医来啦。”她又催他。
“不行,这一定要看的,你放心,孙太医是我的人,他不会对外乱说。”微安小心地把她扶回正殿。
孙太医过来给萧柔诊过脉,微安神色凝重,“怎么样?可有伤及胎儿?”
萧柔被吓得不轻,“胎...胎儿?”
孙太医回话:“这位姑娘并无身孕,只是体内有些寒气,吃几副药便好了,无大碍。”
微安一听,眉头皱起。
送走了孙太医,直到用完晚膳,洗漱好准备就寝的时候,微安一直是那副眉头紧皱的样子。
萧柔会意过来,终于明白他今日所说,他把崔燕恒伤了是怎么回事。
夜里,阖宫都已经熄了灯,萧柔穿着寝衣,抱着枕头,偷偷摸摸地溜进微安寝间。
“谁?”微安刚下意识进入警戒,就感觉到一团香软挤进他被窝。
“柔柔?”他失笑。
萧柔抱着枕头躺好,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安安,躺好,我有话同你说。”
她有些谨慎、又有些严肃:“今日你之所以误会我有身孕...是崔燕恒那混账同你说什么了吧?”
“我看你一直心情不好,是不是因为...”
微安心情不好是因为意识到自己被崔燕恒诈了,害萧柔又暴露在被他找到的危险之下。
“是不是因为你心里有他,以为我怀孕所以一不高兴就伤了他,然后就开始讨厌我了?”
微安目瞪口呆,不知道他的柔柔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
他没来得及解释,萧柔又兀自说话道:“你不要因为这个讨厌我好不好?我告诉你,崔燕恒那个家伙真的不值得你这样,他就算没有...没有把我弄怀孕,但他也同许多女的好过呀...”
“我在侯府的时候,那将近一年里,他几乎夜夜都同好几个女人...他...”
“好了!柔柔。”微安觉得他再不说话,她就要说更多听了让他尴尬的话。
“我不是喜欢他,真的,我喜欢的是...”他握着她的双肩,准备想一鼓作气说出来的时候,她用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
那副全然信任的模样,又让他却步,红着脸别过头,“总之...你今日之所以被他发现,全怪我,我既然把你留在身边,以后...”
他认真地看向她,“以后你的人生由我负责。”
第60章
崔燕恒心窝的那道伤, 让他在府上多休养了将近半个月,才继续回朝。
上朝会的第一天,就有臣子上前嘘寒问暖:“怎么会好端端就被刺客刺了一刀呢?那可是伤在心脏附近啊, 世子你休息不到一个月就回来, 会不会太拼了啊!”
崔燕恒一律笑笑应过:“不碍事,一点小伤, 朝政之事比较重要。”
其实这大半个月来,他也从来不是卧床休息,而是但凡有点精神头, 走得动路, 他就驾车到北恒山下,傻傻地朝山上张望,却从不上山。
好几回都是如此。
这些事也被微安的人捕捉到, 回宫如实禀告给他听,有一次碰巧萧柔在给他涂胭脂, 听见这话笑道:“看来我当初没挑错地方, 他果真不敢踏足那里, 虽然不知是什么原因。”
微安却神色不明地看着她, “柔柔,如果他是明知你会躲那, 却不敢上去呢?你会怎么看他?”
“我能怎么看?我不怎么看啊...”萧柔笑着继续调胭脂,欢迎 加入 要无尔而七屋耳爸一 Qqun“他的事与我何干, 只要他不打扰到我。”
今日微安没去前殿, 崔燕恒没找到他, 拿着几份文书径直来到贺知宫。
萧柔平日白天时间会躲在微安的书房, 她喜欢在她书房里看看闲书、打打算盘,这天微安有事出去了, 她就在她的书房里打算盘算一道从书里看来的极难解的数。
突然,听见外头有宫人拦截的声音:“世子,公主殿下外出了,这是殿下的书房,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萧柔吓了一跳,不明白微安怎么会和崔燕恒有接触。
她吓得一下躲进旁边那个巨大的书缸里。
“我有要事要找微安殿下,你们敢耽误殿下的事?”
“啪”的一声,躲在书缸里的萧柔感觉到书房的门被人推开,然后外头安静了下来。
脚步声一下一下来到她附近,她头顶覆盖着满满的书,压得她差点透不过气。
崔燕恒本想把文书搁下就走,不料临走看见案上摆着的小算盘,和一本掀开了的《周髀算经》。
刚才萧柔正算到“鸡兔同笼”的算术题,想了半天没有解开。
崔燕恒停下,提笔磨墨,摊开纸张,用左手唰唰几下把解题思路跃然纸上。
写完了解题,离开前经过那个大书缸旁,停了下来。
此时萧柔已经憋得不行,书缸里闷得慌,听见动静大气不敢喘,生怕被他发现。
不过他只是把上方一本盖得密不透风的书抽走,就离开了。
萧柔以防他折回,又在书缸里躲了一阵,幸好有本岔口处的书被他拿了,不然她真的会被这些书给闷死。
过了一会见没有动静,她才小心翼翼从书缸出来,一出来便看见书案上摊开的墨迹干了大半的解题思路。
她好奇地捧起看了起来,越看,越觉得那家伙的思维惊人,那么复杂的算术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只扫一眼就用如此简便的方法解出来。
看完她觉得解法竟是那么简单,不由越看越是敬佩。
但同时,她又心生忧虑:“他不会是发现我了吧?”
不过她很快又打消这个念头,如果他真的发现自己,以他眦睚必报的性子,她给他开了那样大的玩笑,他又怎么会不立刻把她揪出来带走呢。
后来又好几次他都在微安不在的时候跑来了,每次来他都带一本算经,交代宫人说是给公主殿下的,萧柔这才慢慢安下心来。
觉得他定是以为那天在书房的算经是微安的,若他真是发现她在这,又怎会没有机会把她揪出来呢?
可他后来来的次数却越来越频繁起来,害她一到白天就把自己藏起来,连饭也不敢吃。
一次,微安刚好半道折回贺知宫找微安问些事情,却发现刚才还跟他一起在偏殿用早膳的萧柔已经不知所踪。
微安好奇找来宫人问道:“萧姑娘呢?”
“回禀殿下,最近殿下事务忙,经常早出晚归,萧姑娘知道殿下有要事忙碌,不想殿下分心,不让奴婢告诉你...”那宫人低着头。
微安意识到不对,连忙追问:“快说,发生什么事了?”
“崔世子近日经常过来。”
“上回不是告诉你们,把这里守好,不让任何人进来吗?”微安急道。
“是啊...可殿下自己不是说过,若做得太过,就有此地无银的嫌疑了吗?所以...所以奴婢...”
“不过殿下放心,世子没有察觉任何情况,因为每次萧姑娘都躲得很好。”
崔燕恒那种人,微安怎么能放心?不过若说他没有察觉,又怎么可能在她毫无察觉之下,几次三番进来?
于是他问:“每次世子来,都是做什么?”
宫人如实禀报:“世子每次来都是觅了难得一寻的算经,要赠给殿下,说是殿下喜欢。而萧姑娘每次都让奴婢把算经给她,说是不能让殿下再...再...”
“再什么?”
“再受世子蛊惑...情根深种。”
微安差点笑岔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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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微安本该出宫,走到一半突然绕道折回去。
萧柔在微安出去后,就给自己塞了糕点找了个既能监视崔燕恒所为,又能躲藏自己的地方。
结果没等来崔燕恒,却被刚折回的微安一把蹲下来发现了。
“所以,你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都是藏在这个铜鼎中?”
萧柔从铜鼎的两个透光孔望出去,“你...你知道啦?”
微安将铜鼎的盖打开,把里头花猫一样脏兮兮的人抱出来。
“安安你...”萧柔顶着一张满是青绿铜锈的脸,惊讶道:“你现在力气变大喽,都抱得动我了。”
“我长得比你高。”微安笑着解释。
萧柔双脚落地,仰头比了比二人身高,“也就高...嗯...半个头而已嘛...说实话,安安你这些年在羌国到底是吃什么长的,竟然长得这么高,记得以前你还没我高呢。”
他抿笑不语,萧柔突然低下头,“也是,你在羌国这些年,定是吃了许多苦头,是我害了你。”
他突然抓住她的手,温柔道:
“柔柔,不是说了吗?这件事与你无关,跟你抢没抢世子更是无关,你不要再自责了。”
萧柔看着面前温柔大度的公主殿下,又忍不住想多。
微安今日好像有点不大一样,一直抓着她的手不放,眼睛盯着她看。
被美人盯着看时间长了,她也会有点不好意思,害羞地低下头,撩撩头发:“安安你...这么看我...”
“哦,对了!崔燕恒那家伙今天有可能会来,我得赶紧藏起来啊!”
她突然想起这件重要的事,转身又想往铜鼎里钻,被微安制止。
“柔柔,你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他带走你的。”
他掏出帕子帮她擦拭脸上青青绿绿的铜锈,殿前突然传来动静。
“不好!定是他!”萧柔听见那脚步声,不由慌起来。
微安却拉住她,把她往后方墙角后去。
“不行啦...这里很容易被看见的!”萧柔压低声音急道。
“柔柔,你想不想他以后不来这里?”微安的声音有种让人安定下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