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什么,先回来把饭吃了。”
宋冥指尖上下一撬,装着菜肴的饭盒便被很快打开。与盖子分离的那刻,饭盒发出轻轻的“咔哒”一声,热腾腾的鲜咸香气一下子解除封印,冲出重围,争先恐后地往齐昭海鼻孔里钻。
食欲被重新唤醒,齐昭海喉结狠狠一滚,口腔下意识地分泌唾液。
他突然能感觉到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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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冥托着脸颊坐在桌边,欣慰地看着,齐昭海三下五除二扫荡完她带来的饭菜,然后,大步流星地找人问进展去了。
等他走后,宋冥不经意往饭盒里瞟了一眼。好家伙,连盒底都干干净净。
看来还是打包少了。
下次要是有机会再给他带饭,打包的份量还是该要大一点的。
在警局的各个部门里转了一圈,又去找副队聊了聊之后,齐昭海很快集合众人,召开了会议。会议上,他的精神肉眼可见地振奋了很多,看起来跑这一趟,得到的线索还挺可观。
这些来之不易的线索,都将在这场会议上被汇总,然后处理。
简尧副队率先起身,分享发现。
昨日齐队长去抓人时,他则带人去了劫匪可能停车的地方勘察。
“我们勘察了两个可能的停车处,最终在城中村附近,也就是宋小姐推断出可能性更高的那个地方,发现了线索。”
简尧将拷贝下来的车辙印,投影在大屏幕上:“这个,就是我们在路边提取到的车辙。虽然是非常短的一段车辙印,但是格外有价值。还有一个住在附近的老人,也看到了他们的那辆车。因为那个老人骨折后行走不便,平时唯一的娱乐,就是从家里的窗户往外看。”
那天一看,就看到劫匪组织和车了。
眼看收集到的证据如此丰富,石延反倒有些怂了。
“这么好?”石延忍不住质疑:“有人证,也有物证,该不会又是设计我们的陷阱吧?”
经历了这次调虎离山,他们的疑心和警惕性迎风见长,一下子飙高了十倍不止,导致对任何发现的线索,都有点草木皆兵。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简尧叹息一声:“实不相瞒,我也考虑过这一点,所以检查过老人及其亲属名下的账户,他们近期都没收到可疑汇款。我们也刻意跟老人提过做假证违法的事,她应该不至于知法犯法。而且……”
说着,他调出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是从老人屋子的窗户外,由外往里拍的。
老人节约,舍不得开灯的电费,屋里采光又不好,就算大白天里头也黑漆漆一片。从外往里看,除了那石质的窗框,只能看见一片沉沉的黑暗。任凭谁也想不到,这黑暗里,竟然藏着两只窥探外界的眼睛。
“这张照片,已经是从很近的距离拍的了。”简尧伸手在空中比划一下:
“不过五步远。”
连在这么近的情况下,他们都发现不了屋里的老人,路线离屋子窗口更远的劫匪们,更发现不了。
“我们综合考虑了老人的描述和那道车辙后,判断劫匪乘坐的,是两辆两厢式小轿车,颜色一黑一白。”简副队对自己的成果侃侃而谈:“白色车辆的具体情况还不确定,但目前可以知道,黑色的是一辆别克,车牌里带了一个3和一个7。”
别克轿车在云程市非常常见。
黑色和白色的车,也基本属于烂大街的程度。
不过,有了车牌上的两个数字,搜寻这辆车的事情,就明显好办多了。
“我记得,我们看周边监控的时候,好像有看到这辆车过。”樊甜恬小声说了一句,但又似乎有点不太确定。她打开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开始查之前她看过的监控。
齐昭海有点没听清:“什么?”
话音未落,樊甜恬就把一辆车的监控截图,摆在了他眼前——
黑色别克车,车牌号里3和7俱全。
和简尧查到的一模一样。
“是这辆吗?”樊甜恬记忆力好得惊人,“每次看银行附近的监控时,我都有看到它。可能有故意避开监控走的嫌疑,因为除了我暂停截图出来的这张,其他的不是很模糊,就是只拍到一小部分,有时候还有故意遮挡车牌的现象。”
简尧在看清全部车牌号后,立即开始了搜索:“是,就是它。这辆车在今年十一月份被人盗窃,车主已经报案。”
齐昭海目光大致扫过那份报案信息,突然心情很好地笑了一下。
宋冥瞟他一眼:“在想什么?”
齐昭海提起笔,往地图上那个丢车的地方画了个圈:“喏,我在想,车辆被盗的地方离劫匪的生活范围,应该不会太远。”
这一发现,可喜可贺。
“我看看。”宋冥低头凑近地图:“这个位置,好像跟劫匪里那四个人——也就是你们说的那几个‘刑二代’,之前居住的地方离得很远。这样看,居住在附近的,只有可能是劫匪组织头目的狐眼劫匪,或者饕餮纹劫匪。我个人更倾向前者。”
这块区域,要真是狐眼劫匪的活动范围就好了。
这说明,他们离找到协匪组织的据点,更近了一步。
经由一个线索,牵出一长串相当不错的发现,这实在是个好消息。
别的不说,在经历这次惨痛的挫败后,刑侦队里萎靡不振的士气,就因此,头一次有了振作起来的势头。
除了停车点有发现,劫匪还未来得及清扫的现场,也让现勘人员收获颇多:“现场的痕迹,基本印证了戴狐眼面具的劫匪,是组织头目的情况。虽然因为劫匪都戴有手套,没能收集到指纹,但痕迹检测部门提取到了一些沾有土壤的鞋印……”
通过分析土壤成分,他们或许可知这些劫匪从何而来,藏身何处。
可谓大有突破。
直到有新的一个人站起来时,宋冥才注意到,这次的会议上多出了几张生面孔。
说陌生,也并不全然陌生。因为宋冥早在之前,其实是见过他们的——
在尤文雯病房里。
那几个本该留在尤文雯身边值守的警员,这一次,怎么居然也来了?
第97章 致命殷红14
这些人的出现, 让宋冥随即意识到,他们在尤文雯那里,恐怕发现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我们在尤文雯那里,找到了这条项链。”负责保护尤文雯的警员冷着声音, 手指隔着证物袋, 捏起一条细细长长的装饰银链。链子末端,挂着个摇摇晃晃的吊坠。
吊坠做工精巧。
造型别致到让人爱不释手。
小巧玲珑的挂坠上, 主要以镂空装饰。部分镂空处, 还镶嵌着数颗不明显的碎钻,不仔细去看不出来, 却会在光芒的照射下,亮晶晶地闪耀。
樊甜恬小小地赞叹了一声。
但很快, 她就赞叹不出来了。因为当警员当着他们的面,把这颗坠子对半撬开后,里面瘆人的光景登时暴露无遗——
吊坠里, 俨然是密密麻麻的纤细电线。两个微型电子设备被电线重重包裹着, 宛如畸形巢穴里, 生出了一对覆盖着金属外壳的怪异眼睛。
这双眼静悄悄地注视向他们,贪婪冰冷的视线, 叫人如芒在背。
一个监听器,一个定位器。
两个仪器出现的一瞬间,所有人都忍不住后背一紧。
宋冥听见在场有人骂了一声。
怪不得,狐眼劫匪会知道尤文雯的去向以及警方的动向,原来居然是从这里泄露出去的。
宋冥大概明白,为什么今天这几个警员的表情, 打从进了这间会议室以后,就显得格外僵硬不自然了。
信息就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走漏出去的。
他们不慌,谁慌?
被置于监控下的感觉,过于可怕。直到确认监听器和定位器早在被带来之前,就已经被断开电源,不会再发挥作用后,围在会议桌旁的人才敢正常说话。
齐昭海把这两个仪器挨个拿起检查,一张俊脸比锅底还黑,把出了问题的警员看得直冒冷汗:
“这个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尤文雯身边的?”
反正——
绝不可能是尤文雯从现场带出来的。
那天,尤文雯被救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她身上只剩下那身破破烂烂,看不出颜色的衣服了。再说,就算有别的东西,也该在送她去医院检查换病号服时,被人发现了。
不至于出这种纰漏。
那么,这项链只可能是后来送来的了。
在队长的厉声责问下,警员心虚不已地垂下头:“项链是尤文雯刚进医院不久后,跟着尤文雯父母送的花篮和果盆,一起送来的。那东西就放在花篮里,我们没多想,大概看了一下外观,没发现问题,就……”
“就放松了警惕?”齐昭海冷冷一哼。
几个警员羞愧得无地自容。
要不是宋冥让樊甜恬提醒他们,问题有可能出在尤文雯这里,他们或许还不会注意到这条项链。
宋冥细细端详着项链上的纹饰,忽地开口:“这条项链,应该不是尤文雯父母送的吧?”
款式太新,太时尚。
不像是绝大多数中老年人,会给女儿挑的东西。
此问一出,警员果然摇头:“不是,只是被放在这个花篮里,不是尤文雯父母给的。她父母说,让护士把花篮送来时,花篮里只有花,没其他的。”
原本没问题,那就是经手时出的问题。
齐昭海:“帮他们送花篮的护士,是哪一个?”那个护士的嫌疑,非常之大。
“我们没找到。医院说,这个人不是他们雇佣的。”警员硬着头皮,如实交代:“尤文雯父母也不知道,只说是看到旁边刚好有个护士,就叫她帮忙了。”
“那儿‘刚好有个护士’?”
齐昭海难掩嘲弄。
要真是护士,医院怎么可能认不出?
怕不是扮成护士,在那儿守着的劫匪同伙。他们这一不注意,就着了劫匪的道了。
齐昭海的压迫感太强,那些警员顶着队长散发的低气压,头不敢抬,一点大气也不敢出,被吓得浑身冒了一层冷汗。他们最初接这个活时,原以为比较轻松,便放下了些警戒心,谁曾想,还能出这种乱子。
“尤文雯知道,这项链被动过手脚吗?”齐昭海问。
“应当是不知道的。”
警员自知犯错,不敢抬头,更不敢对上他分外凌厉的目光:“尤文雯很喜欢这条项链,不管做什么都要戴着,晚上睡觉还把项链压在枕头底下,就怕不小心弄丢。她知道里面有监听器和定位器后,整个人都懵了。”
劫匪早把她的喜好,研究得明明白白。
给尤文雯挑选起礼物来,他就像是手里拿了份标准答案,把尤文雯的喜爱之处拿捏得死死的。
一击即中。
本就是符合自身喜好的物品,又以为是父母送来的,毫不起疑,尤文雯要是不对此视若珍宝,那才奇怪。
劫匪只要保证,这东西能到得了尤文雯手里,她就不可能不将其放在身边——
脖子上,病房里,盒子里……
没人会注意一条项链。
由于警方不会随意让一个普通人,知道太多案件机密,就算那个人是本案的受害者,这个窃听器最大的用途,其实在于打来警局的那通电话。
在打那通至关重要的电话的途中,狐眼劫匪能够事无巨细地听到警方这里的反应,这大大方便了他们对警方的掌控和误导。
诡计多端,防不胜防。
齐昭海不由得掐了下眉心。然后,他换了个思考的角度:“这条项链这么独特,卖它的店应该不多吧?”
“当然。整个云程市,就只有一家卖这款项链的实体店。实体店的地址,离那辆黑色别克的丢车地不远。”樊甜恬对首饰这一类比较熟悉,调查起信息来,有如行云流水,顺畅而迅速:
“从网店购买的概率,基本可以排除。因为售卖它的,仅有那一家旗舰店,位置太远,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送来。”
鉴于尤文雯的喜好,只有狐眼劫匪最熟悉。挑礼物这件事,狐眼劫匪不太方便假手他人。
他一定会亲自去。
很好。
齐昭海想。
这下子,第二个点也确定下来了。
齐昭海再次拔掉笔盖,在地图上圈出一笔。只差最后一个地点,他们就能完全锁定狐眼劫匪居住的区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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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会议开完,新的消息也随之而来。
“那个小孩恢复得差不多,可以配合你们的人做笔录了。”主治医生特地从医院打来电话,告诫齐昭海:“但是,他过程中一旦有排斥的反应,你们必须停下来。记住,他还是个孩子。”
这个孩子,是三起惨烈的抢劫案里,唯一的幸存者。
这帮劫匪手段凶残暴虐,按照当时那架势,要不是警方提早抵达,他绝对也要命丧现场。
小男孩显然也知道救他的是谁。经历过这场噩梦般的血案,他害怕极了,对谁都有些畏惧,唯独对樊甜恬这个救他的人,态度特别亲近,非要搂着樊甜恬的手臂,才肯张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