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铁手里有枪,不能轻举妄动。”简副队沉声道:“子弹无眼,我担心他会误伤群众。”
石延听得整个人懵圈了。他嘴巴里,一个接一个往外蹦问句:“啊?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简副队你给个准头,咱们追这辆车追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快追到了,总不能现在说放弃就放弃吧?”
“我没有叫你放弃的意思。”简尧扶额,从大脑中调出云程市的交通路线图:“从这里再往前开大概一公里,会有一个岔路口,我要你试着,把陶铁的车逼到右边那条道路上去。那条是进山的路,平时没什么人去,能把影响降到最小。”
到那时,再逼停不迟。
“好嘞!”石延猛地一打方向盘,干劲满满:“保证完成任务!”
当然,虽然石延信誓旦旦,自认车技在一众警员中还算不错,但是要把陶铁的车辆逼到特定的路线上,并不是他一个人开着一辆车,就能够做到的。至于其他的,还需要依靠简尧副队的调动……
.
当陶铁发现,后方有警车尾随跟从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身后好几盏红蓝相间的警灯,刺进了他紧缩的瞳孔。
陶铁后脊一阵发麻。
他丫的,怎么突然来了那么多警车?!
飞驰的警车一辆辆从后方呼啸而来,银白飞刀一样,以轨迹将路面切割成为数块。那闪烁的警灯追逐着他,高叫的警笛紧撵着他,任凭他在路面上如何左突右冲,都冲不出这张由警车编织的巨大罗网。
紧张的情绪在沸腾,焦虑在这一刻达到前所未有的顶峰。
闷痛感,剧烈地灼烧着心胸。
陶铁一次又一次加速,他腾出手向后方开枪,妄图甩掉后方的追兵。
然而,警方比他想象的还要难对付,哪怕子弹已经打碎了警车的前挡风玻璃,他们也没有就此停止。所有陶铁努力拉开的距离,每次都会被很快赶上,起不到一点用处。
“前面的人听着,你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认清事实,赶紧投降,争取宽大处理。”警车上有人拿着喇叭向他喊话,他们已经在车后方形成半个包围圈,穷追不舍。
一旦包围圈合拢,他即将无路可走。
陶铁几乎要绝望了。
他紧紧握住方向盘的双手,用力得小臂青筋暴起,指节都失去血色。皮革质地的方向盘表面,被手心沁出的汗液浸得湿透滑腻。有好几次,手都险些打滑。
但陶铁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不能被抓。
杀了这么多人,哪怕不是主谋,他也必死无疑。他要逃!只有逃,他才能有活命的机会!
正当陶铁快陷入绝境之时,他突然在侧方的包围圈处,瞧见了一道缺口。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陶铁控制住心头涌现的狂喜。他缓缓吸了一口冷气,紧咬牙关,提档加速,发狠似的调头向那个缺口撞去。
不知道是被他孤注一掷的气势所摄,还是警方没来得及反应。警车刚刚形成的包围圈,居然真的被这辆横冲直撞的黑色别克车,强势撕开一道缺口。
直到陶铁逃出生天时,他还有些难以置信。
他居然逃出来了。
精神放松下来之后,陶铁才意识到,豆大的冷汗,正从他前额上大颗大颗地滚落而下。被汗打湿的头发被冷风一吹,寒意侵肌刺骨。方才的追逐战,竟让他在寒冷的腊月里,硬生生被逼出了一身的汗。
平庸得毫无特点的黑色别克,驶离车流繁急的道路,转向右侧进山的道路。
陶铁自以为走了大运。
殊不知,他恰好遂了警方的意。
“真听话。”简副队看到这一场景,满意地摇下车窗,在窗沿上轻轻敲了两下。
石延的目光,原本正紧紧跟随着陶铁的车辆,一路往山路上延伸,现在一听到声音,他立刻充满期待地扭头:“副队,怎么样?我现在,能开始全速追击了吗?”
他看上去跃跃欲试,随时准备往前冲。
“想拿这个立功的机会啊?可以。”简尧微笑了一下,说:“队长已经来了,等下先去跟队长汇合,然后到了山路上,你爱怎么追,就怎么追。”
陶铁这只鳖,已经被他们骗进瓮中。
要捉,只管伸手。
.
陶铁的车在警车的逼迫下,不得已走上的那条路线,是一条盘山路。
绕来绕去,迂回曲折 。
不仅驾驶难度颇高,从头到尾还就只有这么一条路线。从根本上,杜绝了陶铁在逃窜中通过拐进岔道,来避开警方耳目的可能。
在这座山的山脚下,他们看到了齐昭海的车辆。
樊甜恬跟随大部分人马,回警局处理后续事务了,所以车里除齐昭海以外,只坐着宋冥。
“行啊,把陶铁逼到这条山路上,是个好想法。”齐昭海笑着摇下车窗,被阳光刺得眯了下眼:“我已经提前联系了当地的派出所,在前方的道路上设置了路障。但凡陶铁有胆子跑到前面去,就会立刻被我们的人包围。”
齐昭海见不得陶铁跑得太远。
于是,在说完这两句后,他便马不停蹄地关上车窗,发动车辆。简副队也将车辆的控制权,全部交给了石延,任他驾驶警车在山路上狂飙,纵情追击嫌疑人。
激烈的追逐战,不知顺着盘旋的山路持续了多久,直到陶铁打空了弹夹中的子弹,他猛烈的火力才终于消停。齐昭海跟在陶铁的车辆后,又拐过一个急弯,一个U型弯道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蛇一样蜿蜒的山道外,便是险峻肃杀的峭壁悬崖,异常危险。
但这个弯道的出现,是个好消息。
因为根据当地警方的消息,路障就被预先设置在这个特殊的弯道后面。嫌疑人陶铁只要转过这个弯道,马上就能被路障给拦截住。
他们自料十拿九稳,胜券在手。
不料,陶铁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举动。
他乘坐的那辆黑色的别克车,在警方的视野里越驶越远,竟是完全放弃了减速拐弯,直直向悬崖下冲去……
第105章 致命殷红22
陶铁居然要畏罪自/杀。
“不能让他死了!”宋冥语气急切。
陶铁要是也死了, 本案跟“四一九”劫案之间的联系,就彻彻底底没人知道了。
他们需要拦下他。
齐昭海狠狠踩下油门,试图从侧边超车,以赶在黑色别克冲到悬崖边缘前阻拦住它。然而, 他很快意识到, 这辆别克车行驶得实在太快了,简直就像有只脚一直踩在油门上。
把车飙到这个速度, 是一种不管不顾的疯狂。
绝对的疯狂。
“不行, 不能再快了。”齐昭海在线的理智,向他不断发出警报:“再快的话, 我们的车也会一起冲下悬崖。我们必须减速,也只能减速。”
但尖利的寒风划过脸颊, 冷锐地刺着皮肤,刺激着胸中的不甘。
就在齐昭海被迫踩下离合器,减缓速度的那一刹那, 他忽地看见, 前方的别克车内, 竟爆出了一小缕微红的火花。
那是什么?
齐昭海瞳孔蓦然一缩,定睛再看。
可惜, 隔着别克车的后挡风玻璃和两车之间的距离,一切完全看不分明。而且,眼下的现实,也没打算留给齐昭海充足的观察时间。
“砰——”
事故发生在一瞬间。
高速行驶中的别克车,狠命撞上栏杆。车头凹陷,车轮歪斜, 整辆车不受控制地飞出山崖。
紧接着,火光在半空中爆裂开来。
冲天而起。
“是爆炸, 赶紧趴下!”齐昭海的喊声,被爆炸发生的轰鸣吞没。他只来得及把伸手,把旁边的宋冥往下一摁,整辆车就在爆炸的冲击波中,剧烈地震荡起来。
由金属材料构成的车辆,在面对如此强劲的冲击波时,好比儿童特供的玩具模型。
有好几次,险些被掀翻。
等到震荡停止后,齐昭海从车里抬起头来,却被眼前的惨状惊得呆了。
被爆炸吞噬的那辆黑色别克车,在下坠过程中,把火种带进了山林。森林里易燃的干枯草木顿时沦陷,燎起可怖的火舌。如今,陶铁与他的车坠下的轨迹周围,已全是红彤彤的火海,分外恐怖。
热浪滚滚中,宋冥推门下车:“我打电话给了消防部门,他们很快会派人来控制火情。”
她走到被火光映得通红的悬崖上。
大衣的淡蓝色,仿佛这片森林火海里唯一的清凉。而大衣的包裹下,宋冥纯黑的长裙下摆,正在灼热的风里起伏翻飞。
黯然,一如涌动的情绪。
这个爆炸威力太强。车里面就算有什么证据,也一定被爆炸的冲击和火焰毁得很彻底,他们什么也查不到。
齐昭海紧跟着宋冥下车。
他小心留意着,宋冥脸上掠过的神情。
因为齐昭海知道,虽然宋冥表面上表现得克制冷静,但这份来之不易的线索就这么断了,她现在一定比谁都失望。
简尧也低下头,望着这片赤红灼眼的山火,他自责地叹了口气:“我们谁都没有想到,陶铁竟然会在车上安装炸.弹,选择以这种惨烈的方式自杀,来逃避法律的制裁。要是知道,我绝不会将他引到这里来。”
宋冥深深凝望着,脚下不见底的深渊,突然提出一个截然相反的观点:
“不,他不是自杀,是他杀。”
她语气很肯定,齐昭海却听得稍感茫然:“为什么这么认为?”
宋冥暂且不答他的问题,只问简尧道:“简副队,我想请问,你们在劫匪的据点里,有找到炸弹的制造工具吗?”
“没有,别说雷.管之类的东西了,我们连黑.火.药都没有发现。”简尧摇头,对她说:“不过,也许是他们是从非.法渠道购买到了成品,又或者是收拾过了,把原料和工具藏到了不为人知的地方。毕竟,这些都是违.禁物品,让人发现了不好……”
没找到炸.药,那就对了。
宋冥为自己所坚持的观点,阐释理由:
“还记得吗?当陶铁的车径直往山崖下冲时,我们试图从左侧超车。虽然最终并没有成功拦住他,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注意到了陶铁的微表情。”
陶铁那时候的表情,非常不对。
从根本上,有别于自杀者的表情。不平静,不决绝,而是难以言说的惊恐。
“陶铁为了方便向后开枪,没有把左侧的车窗升起来,所以我坐在车上,可以比较清晰地看到他的脸。”宋冥停顿了一下:
“他眉毛皱缩,额头中间隐约出现皱纹,上眼睑抬起,上眼睑紧绷上扬,眼白更大面积地露出。这个微表情,反映了他极度惊恐的心理状态。这种惊恐,是一个人意识到灭顶的危机即将到来,而他无法阻止的情况下,会产生的情绪。所以我想,那个时候,他的车辆应该已经失控了,冲下山崖并非他的本意。陶铁本人,是有求生意志的。”
他想活下去。
可有人,偏偏不希望他活下去。
又是车辆失灵又是炸弹爆炸,整整两种杀人的方式,一时齐上阵。看得出来,这个人真的很想让他死。
而这个世界上,如此想让陶铁死亡的,就只剩下那个特定的一群人——
“四一九”案的劫匪。
这个劫匪团伙背负着累累血债,至今却依然在逃,逍遥法外。
.
对劫匪头领胡凡住所的搜查,在随后展开。
在他家里,警方发现了一个包裹。
这个包裹很不对劲。
那虽是普通快递的样子,用个四四方方的瓦楞纸箱装着,表面上平平无奇。然而,在它表面,却只有收件人的地址,找不到任何寄件人的信息,连贴过这份信息的胶水残留也没有。
更重要的是——
在这个瓦楞纸箱子里,检测出了枪.支使用后表面的火药残留。也就是说,那把枪最初的时候,是被装在这个包裹里送过来的。
除此之外,警方还在包裹里面,发现了一整本的作案手法教学。
宋冥接过这页纸的时候,双手禁不住轻微地颤抖。因为这些纸页上,所写的银行抢劫手法,跟“四一九”银行连环劫杀案件一模一样。本案劫匪的技术,是从这张纸上学来的。
“只有亲自作案过的人,才能写出这么详细的‘教学’。”宋冥嗓音里泛着冷意,手下一个没注意,险些捏皱这本宝贵的证物:“而且一般人还不行,一定得是案件的主谋。手下人知道的只是部分,只有主谋,才能够把这些步骤,写得这般全面又事无巨细。”
不会是其他人了,这是唯一的可能。
这张教程,落实了这起连环抢劫案,跟“四一九”案的主谋之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四一九”案件的劫匪销声匿迹的时间,已经长达十一年之久,如今他们居然又重出江湖,还亲自传授作案技巧,送上枪/械,教导他人作案。
他们想干什么?
宋冥心中一阵森然。她能够感觉到,这帮劫匪已经不满足于只袖手旁观。
他们是尝过生肉血腥的狼,绝非会做慈善的人,这次出面进行教导,不可能分文不取。这背后,一定酝酿着一个更为可怖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