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了小心谨慎,程玄度一边叮嘱,一边在属于白芥的包包里翻找,就连备用的假睫毛都被翻了出来,可随身携带的小瓶香水却没了踪迹。
福年:“怎么……?”
没问完,就被程玄度的操作惊到。
应急用的白桃味口腔喷雾,被程玄度拿在手中,狠狠喷在了裸|露的皮肤上。
福年下意识要拿纸巾。
却见女人满不在乎地拍开手臂上的水珠,黏腻的触感让人难受,她却面不改色。
“应急。”
没有魔法的变身,她只能自行做足细节,就连一根头发丝,一点气味,都要想尽办法,处理得恰到好处。
“白芥……?”
偏偏上天最爱让人不如意。才刚走出大楼,迎面就碰上了最不想遇见的人。
来人还毫不自知地打了招呼。
程玄度咬着牙,心底是疯狂生长的烦躁。
脸上却是官方又客套的笑,“许弭……?”
惊讶是真的。结合着两人的另一层关系,疑问实在太多了。
但没表现出来,环顾四周,她又了解地点点头,“看展吗?”
许弭摸摸鼻子。
这是他掩饰心虚的小动作,几次接触,她看得出来。
“是。”
应得倒是坦坦荡荡。
“是……吗?”程玄度挑挑眉,不是很满意这个回答,“一个三流画家的展,有什么好看的。”
许弭思索两秒,反问她:“没什么好看的,那你为什么要来呢?”
“我……”
程玄度被噎住,抬眸瞪了眼含笑的男人,“顺路。”
“哦……顺,路。”许弭点点头。
同样的两个字,经他古怪的发音,似乎变了味道。
程玄度不甘示弱:“你呢,你为什么来?你不像是喜欢这种艺术的人。”
“你看都没看过,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不遗余力地反驳。抬眼,恰好瞥见了她肩上黏着的纸屑,抬手,想帮忙拿下来。
惦记着身上的口腔喷雾,程玄度如临大敌,急急后退。错过了许弭眼底一闪过的受伤。
“肩上有个东西。”
听到这句,程玄度才意识到反应过度了,尴尬地咳了声,“谢谢。”
话音刚落,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许弭下意识退后,拉开距离,方便她接电话。
而这个,曾故意靠近,又飞快翻脸,刻意疏远他,且莫名还有点自恋的女人。于那个不知姓名的人,语气却软得像撒娇。
“好啦。我马上就到,别生气了。”
区别对待。擅长变脸,还能控制情绪。
真是个狠角色。
分明对她……更多的是欣赏,像是同类的本能吸引。可心底某个地方却多了一点怪异的胜负欲和不宜察觉的酸。
想知道,那个让她分心对待的男人,是谁。
“去哪,我送你。”赶在她告别前,许弭很有预判的丢下这一句。
“我……”
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许弭自然地补充了让她无法拒绝的理由,“不是赶时间吗?”
……确实。
来时搭得苏女士的车,福年这时候不方便出来。眼下……没人比他更合适。
看似一路无言。
实则各自内心风起云涌。
一个若有所思,盘算着巧合偶遇的可能。
另一个,则趁着红灯,光明正大地用眼神寸寸探寻。却在她抬头之际,巧妙地躲开。
她什么都没发现。
但似乎……
什么都知道。
程玄度喜欢阳光,又怕晒,当初办公室选址花了很多心思。
如今――
从佛罗伦萨千里迢迢带回来的花瓶被打碎在地,昨天顺手插得花凌乱地散着,图册被扔的到处都是。
舒一脾气急,也不管面前的是什么狗屁少爷,各种让人羞愤的字眼直接骂了出来。
寻礼自然不能忍。
扬手,朝着舒一的脸狠狠挥去。
眼看耳光要落下――
意料中的疼痛感却没有出现。
舒一惊讶地抬头,却看到程玄度紧紧攥着寻礼的手臂。
她用了很大的力气,肩膀颤着,指尖捏得发红,就连素来精心打理的发都显得有些凌乱。
可她还在笑,“怎么,又来我这儿欺负人了?”
没人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力量。围观的符妤和嘉玉双双愣住。
寻礼的表情更差了。用力,却挣脱不开。倒是又让那女人占据了主导,笑着被人按到了沙发上。
“你到底,在气什么呢?”
她问得漫不经心。蹲下身收拾设计稿时,给福年几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先出去。
“你是故意的。”寻礼发狠地扣住她的肩,迫使女人抬头,和他对视。
程玄度照做,眼底却没有他以为的狼狈。
清澈的,平静,包容。
好像从头到尾,真的,只是他一个人在发疯。
和那群人,讨论的一模一样。
“有人告诉我,你和许弭……走得很近。”
寻礼看着她,明明是想问责,可偏偏难掩失落,语气像是遇到了妻子出轨的懦弱丈夫,在卑微的讨个说法。
“所以呢?”她坦荡对视,“这和你到我这儿闹,有什么因果关系?”
“你别装傻。”寻礼定定地看着她,那个视频,他反反复复看了几次。
那两人靠得那么近,那么亲密。拥抱了吧,接吻了吧。
后来呢,该做的都做了吧。在她欲擒又故纵的时候,就是在这个人身边吗?他不敢想,也失去了理智。
“有我还不够吗?”寻礼越发用力,头一点点下垂,瞄准点是她艳丽的唇,“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讨好我,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
“许弭算什么。想要加入华盛,就去勾引许懿啊,像勾引我一样……”
越说越失了理智。
程玄度脸上的笑一寸寸凝固。
她比谁都清楚,这一路,她是如何在肮脏和腐烂中保全自己的底线和自尊。
那不是能被轻易践踏的东西。
“呵……”
她轻笑,眼底是寻礼看不懂的情绪,“小少爷说笑了,你说的任何人……”
“都和我,没、关、系。”
一字一句,无比清晰。
“许弭都要结婚了,”寻礼依旧不甘心,“他只是玩玩你,你……”
“那你呢?”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出现,中断了更为汹涌的诋毁。
回头――
门口站着的,正是刚刚送她回来的许弭。
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两个男人隔空厮杀了片刻,又齐齐把目光落在了看戏的女人身上。
她看都没看他们,低着头,继续捡拾散落的画稿。有几张位置巧妙,考虑到今天穿得短裙,只能任心爱的画稿先丢着。
许弭略过寻礼,自然弯腰捡起,一一整理好,放在桌上。
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到底还是没有听到寻礼的答案。。
突然的一个电话,成功把不情愿的小少爷召唤了回去,寻礼离开的很不甘心。
“你还不走?”
许是和许弭另有羁绊,在面对他时,抛去了伪装,越发贴近最真实的自己。
只是情绪不佳的女人并未察觉。
“帮你解决了一个麻烦,不感谢我吗?”
“……”
停下整理的动作,程玄度有点无语这人的无耻,“你帮了什么?”
他来的确实巧。若寻礼再说下去,她也难再压住脾气。
Vent命运相关,她不敢赌,又不愿受这种委屈。好在被许弭打断了,寻礼也离开了。
许弭却只是笑,答非所问:“我还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倒是提醒她了。
是要找许弭谈婚期来着,但她似乎……也没他的联系方式。
看来,画展门口的遇见,不是巧合了。
许弭倒是无所顾忌,大方上交手机,方便她输入账号。
她却未必坦荡。
十一个数字快速输完,保守的留下备注“Iris”,归还手机时,漫不经心地在最近通话里瞥了一眼。
最新的是在两天前。
结合他刚才的手部动作,不难猜出……他整理过通话记录。
刚刚调整好的心情又有所变动。
怎会是信任。
可笑。
……
在得到想要的东西后,许弭还是按计划回到了美术馆。
从艳阳高照,到黄昏将至。他把展出的作品反复看了几遍,几乎比门口的索引图还要敬业。
可临近闭馆,还是没等到人。
按理说,今天是第一天,她应该会来。
按理说,在看了这么多作品后,他的脑海里,应该能对那个所谓的未婚妻了解一点。
可是不然。
他在那副最感兴趣的作品前久久站立。
铭牌上介绍着,作品名叫捕风,画得却是一地看不出形的凌乱花瓣、残枝。
脑海里想的,却是另一个,和画展毫不相干的女人。
他鄙夷这一瞬的分心,却还是无法挪开脚步。
就那么静静看着。
直到有人在身边站定。
回头。
却不是他要等的人。
林时淡淡开口:“程小姐今天来过了,应该不会再来了。”
第7章 芥子
凌晨才到家。
洗完澡,躺在床上的那一瞬,整个灵魂都升华了。
属于白芥的个人账号来了条新消息。
是一句判断不出语气的问候:
[你没事吧]
离开工作室时,趁着等电梯的功夫,随手通过了一批好友申请。
这人最执着,发了好几次。
程玄度盯着那句消息看了两秒,在心里试了几次语气。
最终,还是收起了奇奇怪怪的想法,礼貌地回:
[你是……?]
S17里,某个因为没有蹲到要见的人,又被无视到快自闭的男人,终于……
气笑了。
一长串的“…………”发来时,程玄度已经简单翻过了朋友圈,大概猜到了是谁。
但偏要继续玩着幼稚的游戏。
[你哪位?]
这次收到了一排感叹号。
举着手机平躺在床上的女人就这样直接笑出了声,似乎已经看到了许弭猛戳手机的样子。
[是许弭吗?]
玩够了,还是很给面子地给了台阶。
[抱歉啊,好友申请有点多,你又没给备注]
毫无诚意的道歉,许弭的注意力落在了那个“很多”上。
心情突然更差了。
单手拿着手机,指尖飞快划过屏幕,争分夺秒似的输出。看得身侧的度止珩大为震撼。
[很多是多少?]
[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百忙之中,还愿意抽空敷衍我?]
[客气了]
她回复的速度并不快,似乎真的在应付很多人。
[不过……]
可恶的是,即便是回消息,她也要吊人胃口的大喘气。
[人并不算多]
许弭刚松了一口气。
下一刻,便再次被她噎住:
[不比你那晚组的泳装派对]
“……”
忍不住回头瞪了眼度止珩。真派对的主人浑然不知,仍在叫嚣着要不醉不归。
[不是我]
几乎是苍白无力。
[你对谁都这样吗?]
半晌,收到的却是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
[什么?]
这次轮到许弭没明白。
“ 程玄度和白芥”
不妥。
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六个字在对话框里删删减减,最终发出去的版本,变成了万能的[没什么]
模模糊糊的。
[看人]
许弭回复的同样模糊不清,但盘旋在心底的问题,却依稀有了答案。
不够理想,似乎……更麻烦了。
不想再和他讨论下去。
偏偏这人不识趣,又扯了个更让人烦的话题:
[寻礼经常去找你吗?]
[?]
[什么意思?]
[你到底想问什么?]
问她和寻礼的关系?还是她就是可以这样随意,还是……
语气像吃了炸药一样。
她当然擅长把控情绪,一度被舒一称赞,像个无懈可击的机器。
可面对许弭时,总会没由来的烦躁。
讨厌这个人……
讨厌他……
虚假的温和。
虚假的同情。
虚假的善解人意。
以及,最重要的,满口谎言,言而无信。
但好在,从一开始,她就没有倾注太多希望,也没有给出太多信任。
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
等了几秒,没有回复。
嘲讽的笑已经挂在唇角。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还有点失望。
所幸只有一点点。
不早了,不在乎了。
没什么能动摇睡觉的时间。
关灯,开启免打扰
努力给自己催眠的女人,并没有看到手机里的那一句“我担心你”被撤回,替换成了,“没什么,他不是个好东西。”
……
过去面对感情问题,程玄度习惯分门别类。不同的追求者,用不同的方式拒绝,断开联系。
如寻礼这般难缠又无法得罪的,要顾全他的面子,最好温声拉扯,直至他先厌倦,才能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其他无法获取利益的,大多用装傻和冷处理。
而许弭,则是她虚假人生中的一大bug,他像是一个洞察一切的合格猎手,比以往任何一个都难对付。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着,埋头画图的女人,轻车熟路地按下了静音。
“不打算接吗?”舒一说着,顺势把计划表递了过去。
伏案的女人随手接过,“是许弭。”
舒一有些意外,“啊?你们现在是什么发展啊,……这样下去,被发现了怎么办?”
“不对,婚后同床共枕什么的,不可能不发现。”
程玄度的动作蓦地停下,“我和他,应该不会到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