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啊?”眼看程玄度的脸色微变,舒一轻咳一声,很有求生欲地解释,“我觉得,许弭不像是寻礼那种人,或许……没那么糟呢?”
握着计划表的手慢慢收紧。
舒一干笑两声,继续:“感情生活嘛,朋友不该多掺和。可我希望你幸福。这些年……虽然你从不抱怨什么,但应该……也很累了吧。”
“我还有你们。”程玄度的眼眶微微发酸,回应的还是以往的答复。
“可是不一样。”舒一难得反驳她,“感情分很多种。我,福年,桃溪,自然会一直在。可偶尔,在我们无法陪在你身边的时候,还是希望有一个人,会懂你,理解你,包容你,陪伴你,为你遮风挡雨,而不是现在,一个人强撑着所有。”
“白芥的光环越强大,越会……让真正的你,变得脆弱和孤单。”
程玄度勉强扯了扯嘴角,有些笑不出来,只能嗔怪道:“干嘛突然说这些,好矫情啊,你也被收买了?”
舒一摇摇头,没过多解释,重点落在了那个“也”,“还有谁被收买了?”
太多人了。
许弭像是精准掌握了她以往的手段。
带有目的,又有距离。
虽然没有刻意联系,但身边总会断断续续出现和他有关的讯息。
比如嘉玉尴尬送来的下午茶,比如温倪时不时的吐槽。
就连路翡也试探着询问两人的关系。
在几乎没见面的日子里,除了两个当事人,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们的关系在高速发展着。
甚至……
就连程开阳都难得提起了许弭。
当然,他关切的,是那个出自程家的皮囊还是她的灵魂,就有待考虑。
桌面上的手机再次震动。
这次无法躲避。
是苏女士。
“许弭昨天过来了,应该是找你的,但你……”
又是许弭。
程玄度咬着唇,脸色难看:“我知道了。”
电话那段,苏女士很有条理的交代着后续,干净利落,重点清晰。可她却逐渐听不清那些字眼。
许久――
苏女士终于说完。
程玄度的心底竟在这一瞬,生出了一种悲凉的,被释放的感觉。
模糊的精神不情愿的归位,她笑得勉强。
舒一担忧地看着她,用口型无声安慰。
她却摇摇头,很慢地调整表情。然后,一点点给予承诺:
“我会主动靠近许弭,不用担心。”
在俱乐部的许弭心不在焉地看着手机。
发出的消息没有回复,电话没人接,那女人,比想象中还要清醒和无情。
“真可怕。”
度止珩恰好路过,顺口问:“可怕什么?”
许弭没回。
穆闻风似乎洞察了所有,勾着度止珩离开。轻飘飘的声音落在了风里,“快去练□□摇摆不定,活该拿不到冠军。”
“靠!!你是魔鬼吗?!”度止珩叫骂着,还是乖乖地跟着离开。
听者有心。
对号入座后。
更郁闷了。
一个陌生电话打来――
上次尹郁离被拂了面子,报复性的用他许弭的手机号注册了各种会员。以至于,他几乎每天都要应对各种奇奇怪怪的客服,烦得要命。被折腾久了,最近半个月,陌生号码几乎是在禁区。
许弭看到没看,直接按掉。
对方却锲而不舍的,又打了一次。
如果主动的是她就好了。这个想法在许弭脑海里一闪即逝。
更恐怖,也更烦躁了。
很不情愿的按下接听。
正要借机发泄,可先听到的,那道清润的女声,却让许弭生生把那几句不算友善的问候吞了回去。
“我是程玄度。”
不亢不卑。语气不是白芥那种含笑的上扬式温柔。很轻,很寡淡,像是一杯刚煮开的水。
许弭愣了下,“抱歉”几乎是脱口而出。
“又是抱歉。”她感叹,漫不经心地转移话题,“听说……你去家里找过我。”
“嗯,”许弭点点头,声音不自觉放轻,“但好像没找到。”
“我住在西苑画室。”她解释,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却是汹涌的嘲讽和失落。
被迫做着不情愿的事。
被迫应应付着言而无信,满口谎言的男人。
被迫……
“对不起程小姐。”
回应的,却是更真诚的道歉。
“我食言了。”
“……”
“上次说过会处理好,但似乎还不能。我有不得不守护的东西,所以……”
“我明白。”程玄度急急打断,并不想再听他说下去。
没有具体的时间线,但失望的种子已经埋下了。
许弭似乎听出来了,又似乎……是需要一个倾听者,或者,想暂时拉拢她到统一战线。
他的解释,来得如此自然。自然到,像排练过很多次。
“程小姐应该听说过我。我是个很差劲的人,不学无术,也没什么前途。我非良人,如今连承诺也不敢交付……”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
她安安静静地听着。
许家,她不是没调查过。
许弭是出了名的上不了台面的浪荡子,是……她的“良配”,是她借着那个名,稳妥又平淡的一生。
可是……
“你有喜欢的人吗?”许弭突然问。
她不知如何作答。
在程玄度的人生里,在白芥的生存法则里。感情,是如此奢侈的东西,无法信服。
“抱歉,是我唐突了。”
“我只是,想说……我们的婚姻只是名义上存在的关系。你可以毫无负担的,做自己想做的事。”
“没有。”她生硬地打断,语气很差。
“我没有喜欢的人。你也不必在意我。”
许弭恍惚一瞬,又若无其事地笑了声,“可惜。”
可惜什么。
她毫不在意,可还是忍不住脱口问一句,“那你呢,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次换成许弭沉默。
办公室门外,舒一打着手势,问程玄度要不要咖啡。
太苦。她摇头,又想起了什么,微信发了句“帮我点杯奶茶,黑糖的,不要珍珠。”
再开口,是轻柔善解人意的转移话题,“没关系,反正……我也没努力。”
“无需自责,我们以后,互不干扰就是了。”
压抑。
初夏的天是多变的。
程玄度起身,打开窗,没有一点风,闷得人难受。
无趣的寒暄应该就此终止了。
思索着如何结尾。而那人,却比她更擅长带节奏,也更不在意那句没给出答案的问题。
“那好。具体日期,我想让你和外婆决定。”
“可以陪我去看外婆吗?
“……”
第8章 芥子
新男模Yoel,加拿大混血。在模特中不算高大,自带少年感,和符妤倒是很搭。
虽然不是很符合Vent的定位,但如今箭在弦上,程玄度还是敬业地为两人特别设计了新品,用来拍宣传片和概念海报。当然,也没放弃让各界朋友帮忙,寻找更合适的男模。
正式拍摄那日,程玄度早早就来了。没想到符妤更早。
碍于前几次符妤都跟在寻礼身边,一副很听话的样子,程玄度对她不是很感冒,也仅仅到了客气而已。
符妤却郑重地过来,说了声谢谢。
“谢什么?程玄度有些不解。
无功不受禄,莫须有的感谢,她不会随便应。
“就是那天……”符妤愣了下,整理着措辞,“寻礼在这里,嗯……闹得那天。”
“回去寻总发了脾气,还把寻礼关在了家里。这几天,他也没时间为难我了。寻总还帮我改了在恒悦的合同。”
符妤口中的寻总,应该是寻礼的姐姐,寻贤。
可是……
“既然是寻总帮忙,为什么要谢我?”
看她似乎真的不知情。符妤微怔,尴尬解释,“因为寻总说……你是她很重要的朋友,让寻礼不要干涉我在Vent的拍摄,我还以为……”
朋友。
程玄度挑挑眉,说不诧异都是假的。
倘若她和寻贤认识,又何必借寻礼加入恒悦。不过,这种话她自然不会说出来,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迹。只能漫不经心地转移话题,试图找到蛛丝马迹,“你和寻礼……”
“不是你想得那样!”
符妤的反应虽大,但也仅有一瞬,很快又被胆怯支配。抱歉地低头,认命般的:“他能给我资源,我没办法。”
程玄度精准捕捉到了某个关键词,想说的话也一点点压了下去。
她太清楚,也太感同身受了。
许弭过来时已经到了收尾环节。
惦记着符妤的几句话,程玄度暂时调整了心情,把后续工作交给了福年。考虑到有些话不适合让外人听到,索性扣住许弭的手腕,把人带到了小会议室。
没说要做什么,她伸出手了,并没用于力气,他就顺从地跟着过来了。
她知道,许弭是刻意的。
她自然亦是。像是在暗中试探着。
许弭的目光下意识落在了手腕处。他的小麦色,她的白皙,对比鲜明,又意外的融洽。
男人若无其事地弯了弯唇,又轻快地移开视线。也没忘了,上次在隔壁办公室,她清晰的肌肉线条和可以掌控一个成年男人的力量。
“你怎么来了?”
手腕上的温热消散。
会议室早上用完还没来得及收拾,黑色展示模特上还穿着主打新品。
火烧云一般的褶皱层层晕开,热烈的颜色,不加掩饰地绽放。核心处却有所收敛,若隐若现,若即若离,比做作的撩拨和明目张胆的诱惑更致命。
另一侧的模特也并未落了下风。极少的布料,出乎意料的花哨,只突出了某处重点,又带着……让人跃跃欲试的吸引。
反复拉扯着理智。
倒是第一次见男款,这样的……
程玄度自然看出了许弭的反应,嗤笑一声,下巴微抬,“怎么,吓到你了?”
“不会,”许弭收回视线,“觉得,似乎……更了解你了。”
“了解?”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程玄度回身看着并不满意的作品,“说得容易。”
哪个不是这样,知道她的职业,爱好,追求,总会自动衍生出奇奇怪怪的想法。轻视,偏见,她早就习惯了。
“都是这样,嘴上说得好听,但其实……算了,说这个没意思。”
“确实很特别。”许弭突然开口。
“嗯?”
程玄度一时不懂他想说什么,顺着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件被吐槽过度的男款上。
果然,男人对那方面虽然没有太多偏见,但还是习惯处于享受位置。怎么会想要装点自己,取悦伴侣。
狭隘。
“但是……看多了,也会让人产生好奇。有一种……”
“?”
“想试试的冲动。”他面不改色地说着。像是说一件极普通的小事。
分辨不出用意,但紧绷的状态,却随着这一句有所松弛。
“喜欢?”她随手取下那件单薄的布料,勾着边角,递过去,“那送你?”
这样的对峙,她不能输。
也不会。
许弭似乎没反应过来,短暂愣了下,接过,还煞有其事地在身上比划了一下,“要看吗?”
“毕竟是,你的作品。”
“……”
失策了。
不等回应。这人似乎要把厚脸皮贯彻到底。
“不过,白大设计师,尺寸,似乎有点不对。”
“小了。”
“……”
好在舒一及时敲门,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氛围。
拍摄已经结束了,舒一约了朋友去放松,问程玄度要不要一起。
还未回应,身后的许弭先开口拦截,“她有约了。”
舒一眉毛微挑,有点意外两人的发展,想继续问。
程玄度不瞒地回头瞪人。
那人却生怕不会引起误会,若无其事地把那少得可怜的布料叠起,宝贝似地收到了口袋,“回去试给你看。”
“啪嗒”一声,舒一把门关上了。
福年想起样衣还在,正要来收拾,被舒一挽着手臂带走,“明天吧,明天。可能要换一件拍摄了。”
福年一脸问号:“啊,不是说还不错……”
舒一:“……”
总不能说,衣服,可能,要没了吧。
会议室却没有舒一脑补的旖旎和暧昧。
那个擅长把控人心的女人,连伪装的想法都没了。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她选择开门见山。
唇角勾着嘲讽的弧度,漂亮的眼睛带着审视的意味。
浑身都透着防备。
许弭短暂失神,又笑,一语命中核心:“你讨厌我。”
是肯定句。可他的状态,哪有半点发现自己被讨厌的样子。
“是,你很奇怪。”
失去了一开始棋逢对手的愉悦和满足,现在,她只想和这个人保持距离。
远远的距离。
许弭:“我还以为,你会说我很假。”
“有这个想法。”她一字一句,回应的自然。
张弛有度,不给人把柄,也不松懈,是惯用的手段。
“上次画展,”许弭深吸一口气,似乎在艰难地做着决定。手下意识摸向口袋,想要拿支烟,考虑到环境,又收手,看向窗外。
“上次在画展见面,不是偶然。”
他终于说了出来。
“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什么。”她还是不爱推测,太庸人自扰。
许弭却蓦地回头。
两人的目光无声碰撞,又快速分开。
是碰巧还是心照不宣。
是谁心虚是谁躲避?似乎很难找出答案。
程玄度低着头,平稳地心跳突然乱了几拍。
她听到了他的声音,比以往,多了几分凝重,又藏着,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想的,期待。
“那天,是我未婚妻的画展。”
可他偏偏说出了这句。
许弭没错过她猛地一颤的眼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