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督曾是我阿兄——一支荷【完结】
时间:2024-03-02 17:16:18

  简直蹬鼻子上脸,妃令正要给她一个白眼,忽而听到一声申斥。
  “朗越!”
  那声音带着熟悉的薄怒,已是少见的外露情绪。
  他阔步靠近,没来由叫人觉得逼仄,许是他身材高大,那迫人的气势直叫人闭息。
  有人向她那畔扫了一眼。
  云枝脸上似乎还有迷蒙的神色,红灯烛火的一点微光只点亮了她一侧的面颊,同前次相比,似乎越发可怜可爱了,只右眉峰处那粒小小红痣尚还有从前稚儿的影子。
  妃令暗暗咋舌,这位想必便是收复临南以南失地的临南王了吧。
  她一向快人快语胆大包天,遇上这般万中无一的人物,也只敢缩在云姐姐身侧,速速瞥上一眼罢了。
  倒是个英武的男子。
  只是表情凌厉,方才还耀武扬威的小娘子,这会儿几次想要辩解,只消他多瞅上一眼便偃旗息鼓了。
  他单给身后随侍使个眼色,那名唤朗越的小娘子便被扶着向远去了。
  云枝知他一向寡言,脾气也算不得好,从前自己仗着阿爷是他恩师撒娇卖乖,他倒也对自己毫无办法。如今对上飞扬跋扈的自家人,他仍旧不假辞色,同从前似乎并无分别。
  云枝正要简单行礼,那人却踅身同自己擦肩而过。
  宜都心道,许他也忘了前次相见,那仿佛已冰释前嫌的距离了。
  她收拾心情,未见分毫不虞,“走了,还傻站着做什么?”
  妃令回握了握她的指尖,“人说杀将身上带着肃杀之气,我从前并不相信。”
  她回身已瞧不见那人身影,那人身高腿长行路到底快些,“今日见了,不得不信。”
  云枝不知如何回她,只好牵了牵嘴角,“许是的吧。”
  “自然是的。”
  妃令言之凿凿,“不过,独孤家同姨夫是什么恩怨,那小娘子跋扈的模样,仿佛咱们犯了什么十恶不赦之罪。”
  云枝抿嘴思忖着要如何回她,却听身后一声惊呼,二人同时看去。不知是谁家小娘子,歪着身子踩进了丈余的池中,这会儿正嘤嘤唤人来救。
  这处并非热闹之处,几个小黄门看到不对劲儿已经冲去帮忙,妃令立刻来了精神头,“我会凫水,我去救她。”
  云枝正要拦着,妃令已经提着裙角冲了过去。
  妃令是个热心肠,哪里有见死不救之理。只是池水不深,几个小黄门已经到了那小娘子近旁,哪里还用得着妃令。
  云枝怕她出什么意外,加紧脚步随之绕过一片矮林,却迎面与一双眸子不期而遇。
  她立在石桥之上,想着若是平地上相对而立,她定要仰着脖子瞧他了。
  可如今恰好的高度,简直是避无可避。
  那熟悉感横冲直撞,云枝差点喘不过气来。
  他眼神暗了暗,并无意相交的模样。
  云枝倒做了那破冰之人,大着胆子唤他一声,“阿兄——”
  仿佛是点了哪里的穴道,眼前的侧影立刻便顿住不再有所动作。
  云枝其实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缘故,只是想着既然接二连三的见了面,若是不打招呼,岂非显得自己小气。
  她又忍不住挠了挠自己时时作痒的手指。
第3章
  云枝自小便知道独孤氏志有鸿鹄,祖上追随武帝南下征战,武帝一生遗憾,独孤氏未尝不是如此,武帝班师时独孤氏自请留在了临南,自那时便立有不破临南不还朝的誓言。
  独孤及信有此选择,实际上并不叫云枝疑惑。
  如今身份迥然,她方才一句“阿兄”实际不合礼数。
  只是这句之后一时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云枝张了张嘴,“你得胜班师,还未来得及恭贺。”
  “……戚府上,一切都好。”
  其实还想问问他,阿爷那事究竟是不是他相助。
  “怎的还在此处停着,有什么新鲜事不成?”
  云枝见了来人心中微微一震,只是她未做在脸上,神情不卑不亢,冲他行了一礼,“齐王殿下。”
  齐王便是官家的第二子,少年封王时官家斟酌良久,封号久久未定,因而朝中上下惯于称呼他为二王。
  这便是独孤及信效忠之人。
  二王同阿爷一向政见不合,乃是朝中少有的激进派。在阿爷看来,他所主张的大幅降低阿喻王朝进口货物关税,以引进鱼类、种子作物、桑织物、犀牛角及象牙等十余类百余种货物,是十分冒进的举措。虽然阿喻王朝会因得到重大利好,从而同意将水田作物种苗出口到我朝,可其余多达五十种商品本就同本土商品种类重合,今后也会因更低的税率对本地市场造成不可预测之冲击。
  面对曾经将戚府打压到不得翻身之人,她吐息渐重,心都仿若要跳出来似的。
  齐王心思深沉,算计得戚府和梁王毫无还手之力,绝不如表面这般谦和有礼。
  “正要走”,那人四平八稳的声音同云枝差出九重天。
  他说,“只是有人落水,随侍前去支应,一时被绊住了脚罢了。”
  独孤及信倒是侧身望了她一眼,云枝却赶忙偏头张望,做寻人之状,“贵人们自便,小女要同娘子们汇合,在此先行一步。”
  妃令一直不曾露面,倒给了云枝一个理由先行离去,她退出二人的视线范围,甚至一度梗着脖子不敢回头去瞧。
  独孤及信再不看她,同二王顺着矮林向着大殿而去。二王倒兴味地瞧了眼云枝的背影,“小娘子已经这般大了,上次见面还是梁王领着过来,小小的个子,全没有今日的紧张害怕。”
  独孤及信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皱起了眉头,“殿下不该出现。”
  他话里透着一分不了察觉地愉悦,纵然对上的是这副冷漠的面容。
  齐王倒不觉得他在阴阳怪气,“方才朗越咄咄逼人之时,你半晌才出声阻止,原是等着小娘子的话吧。”
  这人果真又面无表情得拒绝回答。
  齐王似乎有心另起话题,“官家有意再晋你的位置,以你的的能力和贡献,郡王尚不是顶峰,一字王的位置也未必不能坐得……”
  之后的声音渐远,皆掩在葱郁林中,只是一直不曾听到郡王的回应,不知他又在想些什么。
  到底走了五六十步之后,云枝在人群之外寻到了妃令。
  妃令看她神色匆忙,这才陪起笑脸,“云姐姐不必担忧,我连水都未沾上半分。”
  云枝不由分说地拉住妃令的小手,却叫妃令有些疑惑,“云姐姐的脸色怎的这般难看?”
  “无事,只是担心你罢了。”
  云枝用手在脸颊掖了掖,“回去吧,已经出来得够久了。”
  妃令点头称是,再不敢耽搁。
  席间人影幢幢,推杯换盏,上上下下好不快活。
  只云枝心绪难宁,她颠来倒去地想着方才同独孤及信相处的片段,甚至连对话都算不上,不过只是自己的一句“阿兄”罢了,他并未回应什么。
  或许压根不想再同戚府有任何牵扯。
  云枝提前叮嘱,“妃令,回去莫要说起晚上咱们遇到的事,可记好了?”
  妃令只当是阿姐担心自己,至于凫水救人这种危险的事情,自然是能不说就不说,不然定会被家中长辈好生数落。
  妃令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我晓得的,这是秘密。”
  那头鼓乐之声响起,有黄门在高座旁唱着雅诗。那高一声低一声的唱段,其实云枝并不能听得很懂。那黄门的声音倒很美妙,并不尖利刺耳,神情也没有想象之中的肃穆,反而颇为活泼轻快。即使并不能听得明白,只是享受美妙的音色也足叫人快慰。
  大概是对太后的美好祝福。
  云枝遥遥瞧着那尊贵之人扬了扬手,随侍的丫头们便将几枚金叶子赏了下去。
  “云姐姐,这一段又是唱了些什么?”
  云枝偏头仔细听了听,“似乎是在赞美太后的品行。”
  入耳都是“淑、宜、善、婉”类寓意美好的词汇。
  这边两人耳语几句,那边雅诗已经唱完,曼妙歌舞逐渐来到台前。这边的女眷们倒还只是小声耳语罢了,偶尔的小小惊呼也在众人能够理解的范围之内。
  倒是远处文官阵营的男子,已经随着乐声击箸应和。
  妃令甚是惊讶,“在官家眼皮子底下,此番举动不显唐突么?”
  “今日是与民同乐,你瞧官家,哪里还顾得上下面人。”
  官家果然兴致高昂,陪着太后醉上几口,便开始为众卿赐酒。
  这赐酒也有章法,往常是始自文官,终自武将,显示本朝重文略武的传统。只是今日却不然,官家抚着蓄起多年的胡须,指了一人上前来。
  果然,这点小小变故立刻便引起不少的私语。
  云枝听到相邻位置的人也议论起来,“这便是临南郡王,咱们下午还说起过得。”
  “瞧着年纪不算小了。”
  “临南的独孤氏,外放到那偏僻之地百十年了,从前除了进贡荔枝和美人,哪里有独孤氏说话的地方。虽说是守着王朝的南大门,为了攻进南边自愿请降,可天高皇帝远,这么一代一代传下来,官家早把独孤氏的苦劳放到一边去了。”
  云枝虽不想将注意力被引了去,可越是这般想着便越是难以自控。
  “这下子立了大功,临南郡王乃是世代恩封,此次进京恐怕要功封个,一字王了。”
  云枝神情淡淡的,小口小口抿着茶盏之中的新茶,忽而被妃令扯了扯衣袖,倒叫她小小讶异。
  “云姐姐可听到了,那临南王这般年纪了,竟还未成亲哩,实在少见。”
  妃令摇头晃脑地猜测着,“虽未有娇妻,说不定有好几房美妾,大家族的男子具都是这样,不若便是流连街市上的坊子,表面上道貌岸然罢了。”
  云枝便微微侧头问她,“听你的话,似乎对临南王有些许意见?”
  不想妃令却“嘿嘿”一乐,“那却没有,不过是想说几句,显得我想法与众不同的话罢了。”
  她倒属实坦荡。
  “这人年纪样貌本事,莫说是皇室外放远亲之中,就是在京中也是一等一的好了。”官员的议论之声也不绝于耳,“虽说性子确实冷了些,若是真能留在京中开衙建府,倒是能成就京中娘子的一段好姻缘。”
  几个家中尚有适龄小娘子的大人们各怀心思。
  若是能拉拢临南王,那便能直接向着二王靠近了,那可是未来最有可能成为官家的皇子,这买卖横竖不亏。
  已有人不住点起了头,看着这年轻人越发满意起来。
  独孤及信自然不知身后众人的诸般议论,身子谦恭温驯的行着礼,内里却对周遭一切冷眼旁观。哪怕是官家就在近前,赐他未曾有人拥有过的泼天富贵锦绣前途,他仍觉得不过如此,仿佛心中存着块垒,任谁都近身不得。
  “现今在南淳府还有一处前燕王留下的宅子。”
  官家不知为何提起一件不相干的事情来,叫独孤及信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好做起越发谦恭的姿态,等着官家的示下。
  “那宅子现在是小了些,若是扩建下,倒是个不错的住处。南淳府位处中原,北接西旗,东接都安,向南又临王城,乃是军事重镇,要你去守着再合适不过。”
  独孤及信眉心一跳,似有所感。
第4章
  “去接手前燕王的宅邸,总要有个由头”,官家和煦的瞧着他,仿佛瞧着一柄锻造完美的利器,却忽而眼中精光一闪,“就封临南郡王为秦王,主管南淳府军政一事。”
  众人心中所想便越发精彩了。
  云枝本想挠挠手指,到底还是忍了下来。怕手上不干净,让这痒处越发发作起来。这会儿再看,指头已经肿成小小红包,恐怕是那蚊虫不干净,叫她害了敏症。
  云枝倒也不将这事放在心上,左右回府之后同阿娘撒个娇,她自会想法子叫这恼人的小东西消下去。
  正这样想着,有小黄门突然献上一盅冰酪。
  妃令觉热得慌,这冰酪来得正是时候,她兴致颇高的接来擓了一口。
  云枝瞧着眼前的小黄门将冰酪放下,又不动声色在冰酪旁摆了一只小小瓷瓶。
  “娘子若是受了蚊虫叮咬,用此药可暂时缓解。”
  她不知所以,怔楞了下。
  正要开口再询问,那小黄门退得却快,不等云枝开口便走远了。云枝将东西拿来左右看了下,谁会在这样大的场合注意到自己微不足道的手指呢?
  简直有些莫名。
  她揿了盖子去闻,似乎有药草的味道,带着微微的凉意,并不算难闻。
  云枝点了几滴在手指上,那凉意霎时便掩住了指尖的痒。
  妃令一面吃着冰酪一面问她,“咦,这是什么?”
  云枝将小小瓷瓶放到她的几案上,“止痒用得,你可见过?”
  妃令拿来左右端详了下,也同方才云枝一般,将那盖子揿了去闻了闻,“喔,是百花油的味道,同我们那里产得很是相像。”
  云枝听了有些兴味,“百花油产自都安么?”
  妃令却摇头直说不是,“百花油出自临南,临南多瘴,蚊虫多于中原百倍,那里的百花油才是顶顶好的东西。”
  云枝讶异了下,小口微张,半晌才回了神。
  是他的东西。
  云枝便不敢再拿着把玩端详,悄悄将瓷瓶放到了几案下。
  回程路上,大娘子似乎是疲于应酬,才上了马车便抵着窗子合眼睡去。今日人情往来不少,阿娘叫慧美人带着将宫里的大半贵人都认识个遍。阿娘其实兴趣缺缺,贵人们对朝中事情门清,早知道戚府上不似从前光彩了,如今烈火烹油的乃是齐王与独孤氏,何况戚府还同上两人素有恩怨。
  贵人们嘴角笑意不达眼底,只是敷衍的客套几句,大娘子便打太极一般的同人迎来送往。
  瞧不起戚家便罢了,大娘子也不是那谄媚阿谀的性子,少些来往她还少费那一番神呢!
  不过席间贤妃娘子问起了宜都的生辰,叫她心中惴惴。
  贤妃有子五王,五王已定了亲只是还未亲迎,莫不是对宜都……
  万万不可,五王跋扈,朝中好人家的女孩哪个乐意许他。况且宜都同梁王还有过那么一段,再加上二王同戚家的恩怨,这不是要将她的心肝往火坑里推么。
  她左思右想不得安生,只管想着回府同宜都阿爷商议对策。
  云枝在阿娘身边又恢复那小孩的性子,用手指缠着母亲的发梢玩儿。
  “阿娘的头发真香,最好闻了。”
  大娘子睁了睁眼瞧她,分明还是个半大孩子,怎么就到了要许人家的时候。大娘子将宜都搂进怀里,正心肝肉地揉着,忽而闻到一股淡淡药香,有些熟悉的味道,不知在哪里闻到过。
  这一晃神的功夫,马车便行至学士府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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