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蒙您指教。”
“你二人成婚也半年有余,怎得一直未得好信儿,大都督南淳事忙,可莫要荒废了身子。”
云枝不喜旁人诸般猜测,特地维护道,“是妾以为不是时候,妾近来身子不爽利,月信偶有不准,并非要孩子的好时机。”
太皇太后轻点了点她,“如此说来,是你身子有恙,这倒叫吾想起个人来。”
云枝心中有些微讶异,不论自己说些什么,太皇太后似乎总有应对之法。
大概已经是做了万全准备,云枝静等太皇太后下文。
“不知云娘子可还记得梅染梅娘子,她长相上还同你有三分相像。”
云枝表情微怔了一瞬,梅娘子曾是梁王府内良医,因云枝此前身子不太好,一向是梅染前来调理。从前她同梁王相处之时,同梅娘子颇为熟悉,还曾玩笑说要拜做姐妹。
梁王被贬孜阳,云枝已经许久不曾见过梅染,原是叫太皇太后寻了去。
“从前梁王在时,听闻你们关系很是亲近,”太皇太后左右端详些云枝小脸,虽不及她出色些,可梅染知晓从前梁王和云枝许多内情,放到独孤及信身边去……
太皇太后微扯了扯嘴角。
“妾同梅娘子是有些情分在,”云枝表情不动声色,“梅娘子医术精湛,女科上尤为突出,这般年纪便有这样的能力,叫许多宫中良医都交口称赞。”
“正是这话,”太皇太后给了女官一个眼神,便见一妙龄娘子从旁走了进来。
她礼数周全,先是同太皇太后问候,也不忘向着云枝问好。
“国公夫人,近来可好,从前敏症可有再发作过?”
云枝轻松道,“按着梅娘子的安排,一直有用药调理,已好久不曾再犯。”
太皇太后见二人相处和谐,正好顺理成章将人送过去,“既然都是旧识,云娘子的情况梅染是都了解的,吾便做个人情,将梅染送回到云娘子身边,也全了你们这未了的姊妹情分。”
云枝自然知晓太皇太后不安好心,不过只是赠予良医,并非是要塞个主子进来给大都督做侧室,云枝对此事并不放在心上。
“太皇太后肯割爱,妾感激不尽。”
做个顺水人情,彼此面上都好看些,何乐而不为。
一室之内,几人各有心思,这一局还未分胜负,不论如何来看,云枝都不算落了下风。到底也不用独孤及信前来营救,云枝心中念叨着他一早确实是多虑了。
这边大都督左等右等不见云枝前来求救,不由也笑自己总是放不开手,她并非是个孩童,小主意是一会儿一个,太皇太后未必能为难了她去。
近晌午时候,洪四海却来回禀,太皇太后给云娘子送了一位良医过来。
“太皇太后又打得什么主意,”他正在池边赏景,喂食之时有花冠锦鲤不时冒头,“良医的来路可查清了?”
“梅染梅娘子,从前是梁王府上侍候的娘子。”
“梁王?”
他很久不曾将这人同云枝联系到一起去了,近来一向只当他是个不错的对手,猛然说起他从前之事,独孤及信这才回忆起那段日子,日日被嫉妒冲昏了头的光景。
“大娘子已经应允了?”
他声音冷了几分,却依旧装做无谓的模样。
“是,已经带了人出来。”
“知道了。”
洪四海知晓大都督对梁王颇为介怀,越发谨慎起来,不敢去触他的霉头,见他不再问话便向外退了出去。
云枝这会儿见了旧人,心中倒有些欢喜。二人从太皇太后处出来,云枝便同梅染热聊起来。
“自那事之后,我也打听了几次,都说是你进了永巷之中,可管事的嬷嬷替我问过,说你早不在那里了。”
云枝被梅染小心扶着下了台阶去,她勉强笑了笑,“在……宫里各处做些粗活,就这么糊涂过着罢了。”
“做些粗活?”
云枝咀嚼她说的这几句话,她方才扶着自己之时,那指尖皮肉细腻,分明是仔细作养的模样,为何说自己是做些粗活。
她见云枝起了疑心,赶忙说道,“也会给宫里不受宠的娘子们治病抓药,不曾荒废医术,日子也好过了许多。”
第85章
太皇太后对独孤及信的打压之势却愈演愈烈, 正经主子一时半刻奈何不得,便从他手下之人开始入手。
洪四海无端被引入郡公府一案,那日正逢独孤及信在宫中讲学, 洪四海回府办事之事, 被在国公府外守株待兔的衙差逮个正着。
若是对抗起来, 衙差们哪里是南淳府军的对手, 可在国公府门前冲突叫自家人难堪, 洪四海倒也不曾抵抗, 见了来人心下了然给独孤及信留下口信, 便随着一起去了。
郡公在牢内等了十几日,他这大儿子确实说到做到, 果真一点解救的意思都不曾有, 甚至他故意拉他下水, 独孤及信也并未有怨憎之言。
仿佛郡公真的是个陌路之人, 任凭他如何出招, 都似打在了棉花之上,对面之人根本不屑接招。
这日却见一熟悉身影也被关了进来。
“洪将军?”
郡公却率先发笑起来,独孤及信连身边之人都护不住, 这天要变了不成?
“郡公。”
洪四海不忘对他恭敬行礼。
郡公却摆手摇头, “如今早已不是郡公了, 阶下囚罢了。”
“不过见了洪将军, 倒叫某颇为意外,你主子的能力比天大。坊间吹嘘之时说他代天子理政, 仿佛已经是天下第一等,如今怎么连你都捉了进来, 可见他是表面风光。”
“国公爷秉公办事,既然我有嫌疑, 走这一遭也好洗刷冤屈,若是国公爷直接替我压下去,反倒落了旁人口实。”
郡公冷笑一声,笑他却是个天真的。
“你主子就是个兔死狗烹之辈,你还未看得出来么?”
洪四海知他父子二人积怨已久,且如今这境况,说多错多,恐怕还会叫谭家人抓住把柄,自然不会再同郡公细说其中道理。
他不想再去辩解,多说无益,国公爷自有他的道理。
谭家和都督府暗中过招较起劲儿来,独孤及信这边一时都还以守为主。谭家先后将临南郡公府查抄,又绑了洪四海进大牢,一时气势正盛,看似仿若压倒性的胜利。
独孤及信倒也不急于一时,太皇太后既然要同他过招,他倒也不介意同贵人玩玩。云枝起身替他打理衣裳,又问起洪四海的事情。
“洪将军受牵累,如今投到牢里,也不知会不会遭些毒手,若是屈打成招可怎生得好,要不要咱们施些压力?”
“大理寺少卿同我相熟,洪四海在他那里有事自会报我,”他抬起下巴叫云枝替他系上扣子,“谭家若是个醒事儿的,也当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一气儿将咱们逼急了,他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儿。”
但愿能真如他所说。
云枝还在担忧,独孤及信却趁机偷香,在她脸上嘬得奇大一声响,“待此事一了,咱们也该要个孩子。”
云枝白他一眼,知道他又要说起那事。
“正经些,这青天白日的。”
他不肯依,“总是说疼,竟一次都未成行,总要遭这一回,就忍我一次,咱们后面便顺畅了。”
云枝劈头盖脸砸他一顿,“再叫你胡说,以后你自己上书房休息!”
他被揍得龇牙咧嘴的缝隙还不断凑近咬她,在她脖颈和脸颊上啃出几点印记。
这才终于满足,重新整理了仪容,出门前装模作样的咳了几声,便又带上那一副严肃正经的面具。
独孤及信才进了宫去,官家身边的徐寺人便匆匆来报。
“大都督,清晨太皇太后到官家处所将人带了出去,太皇太后又将几位大儒请到了自己殿阁去,这会儿已经在后宫教学起来。”
“这么些人,连个孩子都看顾不住,”独孤及信果然震怒,“可派了人去请官家没有?”
徐寺人越发爬伏在地,“大都督息怒,咱们的人哪里拗得过太皇太后,皆被呵斥了出来。”
“你先起来,”他进门先坐下撸了一把自己的脸,“宫里到底还是太皇太后的地盘。”
他静静思索片刻,太皇太后且要得意一阵,他也不差这点时间,“你去给官家回话,吾后日还在此处等他。”
独孤及信这边对烟气税税收之事早已经暗中敲定。后日,那谭家屁滚尿流来求他,他也不一定会心软肯应了。
他们这边是稳坐钓鱼台,只等着坐收谭家之利。只是太皇太后仍旧被短暂的胜利冲昏了头脑,这会儿送走了大儒,便同官家和吏部谭侍郎吃起茶来。
“独孤及信还当自己是万中无一的大都督,竟前来威胁官家。”
谭侍郎迎合一句,“太皇太后莫急,咱们自然会一点一点蚕食他的势力,到他再无翻身之时,那洪四海不过是个开始罢了。”
……
云枝同独孤及信在戚府上住了好些时日,待到后面南淳府军每日来往到底诸多不便,独孤及信便将云枝率先送回到国公府上,他从宫中出来便能直接回府去。
他早知云枝在娘家住着千般舒适,万不想轻易回国公府,早早便先同师父和师娘打了招呼,二老齐上阵,这才顺利成行。
云枝倒也没有那般不悦,她是个醒事的,只要旁人不会触犯底线,云枝很少同人起争执,她是个极柔和的娘子。
不过那程家欺负妃令的事情,她是一直记在心上的。程景秀大概是看姨夫被流放临南,既想攀着戚府的权势,又看轻妃令是罪臣之女,所以在外有些口无遮拦,几次将妃令推到风口浪尖上去。
云枝本想让他帮忙收拾程景秀,见他回府之时脸色却尤其难看,便知宫里又出了事情,恐怕不是小事。云枝将已经在嘴边的话收了回去,那程景秀她自己去收拾足矣,
“是官家出了事?”
独孤及信拥着她,将脑袋支在云枝发顶,“官家的小脑袋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太皇太后一味要从他手里夺权,将人养得奸懒馋滑,官家却觉那是个好的,一心要往后宫钻。”
他自小要为自己打算,不曾多享受阿娘温暖的胸怀,对这等不入流的表面示好嗤之以鼻。
“官家是个孩子,阿兄总拿他当个大人来看,便将人推得越发远了去,纵然不是太皇太后,也会有旁的人叫他心生依赖。”
第86章
独孤及信却只冷哼一声, “官家若是将自己同旁的孩童一般看待,便也枉费先帝如此看中,倒还不如将武都王提来顶上。”
云枝知他能力卓绝, 自命不凡, 从前在宜园里对师兄弟们便是这幅很瞧不上的模样, 如今做了官家的师父, 依旧不改他傲娇的性子。
“官家被先帝看中定然有旁的过人之处, 阿兄就不曾看出来?”
他摇头不迭, “未看出来, 胆小怕事又骄纵任性,哪里有郎君担当的模样。”
“瞧你, 把官家贬到泥里去了。”
云枝也不同他分辨这些没用的, 这人犟头犟脑想也知道心思不会轻易更改。
“谭家那事还未曾解决不成?我看太皇太后且要给你好看, 洪将军之事恐怕只一个开头罢了, 今日官家又惹得你这般生气, 也是太皇太后的手笔吧?”
他净了手跟着过来用饭,轻抬了抬下巴,“除了她, 宫里哪里还能有第二个人敢同我叫板。”
“——不过咱们的人已经安排了下去, 官家这会儿才想起来跟着太皇太后走, 有些迟了。若是前几日, 没有官家龙印,咱们这烟气税的政策未必能如此顺利进行下去。且看谭家到时候还能不能这般硬气, 同咱们接着碰上一碰。”
独孤及信说到做到,同官家约好那日自己姗姗来迟。未曾想官家不曾出现, 却是谭家那位谭侍郎在殿内等候。
他亦不疾不徐,如常同谭侍郎寒暄起来。
“大都督好算计, 能想出这般计谋,谭某简直要为大都督抬手鼓掌。”
独孤及信云淡风轻,“并非是我之算计,乃府上一智囊所想。计谋不算复杂,只管用便很优秀了。”
独孤及信面对他坐下,“谭侍郎应当很能知晓,此法若能成行,谭家的地位定然不保,谭家落下,立刻便有旁的世家将谭家的生意抢了去。”
到时便是真正的连口肉汤都要喝不到,一夜坠落地狱的光景,可不是谁人都能撑得过来的。
谭侍郎便也开门见山,“大都督所求为何?”
“谭家退出,太皇太后允你之事作罢,至于旁的事情,想必谭侍郎应当也能想到。”
洪四海那边无罪释放还是小事,郡公府那一大家子的事情,纵然谭家不会追究,照乾朝律例来审也饶不了郡公。
“大都督的意思,是要郡公官复原职?”
他可做不得大理寺的主,如今案子审理过半,都是板上钉钉的罪证,哪里能轻易抵消了去。
“郡公的事情秉公办理便妥,”独孤及信望他一眼,“该是什么样子,便是什么样子,只要不是欲加之罪,吾不会插手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