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omania,未来提前到来的感觉;”
“Vemodalenn,由于重复他人的轨迹而感到沮丧;”
“Deep Cut,遗忘多年的情绪卷土重来的感觉;”
“Vemodalenn,由于重复他人的轨迹而感到沮丧;”
“Exulansis,因为没人理解而无处诉说的记忆渐渐被遗忘;”
“Gnasche,爱到入骨的悲哀,爱一个人爱到想要狠狠咬他胳膊一口;”
一个个单词从他嘴里念出,一个字母就像一个音符,在钟慈感觉自己耳畔漂浮出一段轻柔动听的小夜曲。
忽然,美妙的音符从耳畔消失,因为羿修的声音停止了,他没有往下念,钟慈迷惑地扭头:“怎么不念了?”
他偷偷咽了咽口水,很不难为情地说:“这几个单词我都不认识,干脆跳过翻到下一页吧,我念其他的词给你听。”
钟慈哪还会在被这只狡猾的狐狸,不,狡猾的鹓鸟欺骗,“啪”地一掌摁在纸业上,严词拒绝:“不行,必须念,你要是不会拼读,就松开我的手,我自己看。”
话说完,她一双冷冰冰的眼把羿修瞧着,瞧得他最后无奈缴械投降:“稍等我把墨镜摘了,试着能不能看清些,也许看清后就又认识这些词了。”
果不其然。
钟慈学着他的小动作,轻轻哼了一声。
摘下眼镜,某人还假模假样,揉了揉眼睛,这才重新把视线放到词典上,十几秒后,如小夜曲般的声音缓缓响起。
“Socha,发现别人掩藏了脆弱;”
“Sonder,发现原来每个人都是有故事的;”
“Gnossienne,认识多年的人过着隐蔽而不为我所知的生活。③”
听完这三个词,钟慈可算弄明白,某人刚才的别有所图,图的究竟是什么——因为,心虚呗!
于是,钟慈重新拿起那个琉璃眼泪收集瓶,开门见山问道:“这里面最大的那颗眼泪,是Gnossienne,还是Sonder?”
“时间太长,记不太清楚了。”羿修轻飘飘地说,表情却很真诚。
可是,钟慈要是真信了他这话,干脆回幼儿园重读得了。
所以,她换了个问法:“既然你眼睛赤红时,靠滴眼药水能缓解异症,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鱼找鱼,虾找虾,乌龟配王八』。”
羿修明显一怔,这次不像装出来的怔愣,他结结巴巴道:“什、什么意思这话?慈慈,不许你又欺负我这个老外。”
钟慈立刻单手叉腰:
“你可以把这句话理解成『对症下药』,不过我更想表达的意思是,当你的元神状态处于极度沉郁时,双眼就会自动发生赤红异变,——假如你这次因为Adomania赤红双眼,是不是滴了琉璃眼泪收集瓶中代表Adomania的眼泪,就会立刻恢复正常?”
“是。”他点头。
“那么,我们初次见面时,我根本不认识你,没有和你发生交集,那时你的元神状态为何会进入沉郁状态?”
羿修又变得沉默,继续选择避而不答:“我只记得前天这次。Gnasche,爱到入骨的悲哀。”
“呸,呸呸!”钟慈嚷起来,“可恶,这也算机密信息吗?!”
此时此刻,她心内里头压抑的怒火越烧越大,只要再来一阵风加势,只要一个呼吸的时间,立即燃爆全场。
“为什么会生病?说!”她勒令。
“慈慈,这是我的隐私,请你尊重。”
“我连你繁衍后代的器官都看见了,还要跟我谈什么隐私?”
“慈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粗鲁了?”
“对不起,我向你道歉。”钟慈说。
她也是说完,才意识到自己那句话说过火了,缓和一下语气,钟慈伸手在羿修的脸颊上轻拂了一把:“修,如果你真的爱我,就告诉我真相,好吗?”
“求你了,慈慈不要追问。”羿修表情很苦恼,也很坚决,“我是不会说的。”
“告诉我真相。”钟慈态度也很坚决。
“No!”羿修讳莫如深。
“是不是,你的病情跟我有关?”没辙了,钟慈只能把自己最恐惧的这个答案说出来。
“不……不是!”羿修略有迟疑。
“告诉我真相。”钟慈坚持。
“No.”他的答案依旧。
钟慈的眸光逐渐黯下来,沉默好一会儿,她忽然奋力挣脱被他握住的手,站起身,冷笑道:“羿修,love is over(爱已经逝去)。”
说着,她双手交叠在后颈,解开项链扣,慢慢摘下泣露,还给羿修:“以后,我都不想再与你产生交集,如果我的忤逆令你不爽,你可以立刻辞掉我。”
“慈慈。”羿修惊慌地想去拉她的手,被钟慈躲开了。
她看他的眼神,冷冰冰的:“我钟慈今后就算活得再烂,也不需要你的怜悯。”
说完,钟慈边弯腰拿身旁的手机,边摸向头顶,把那朵粉蔷薇摘下来放在床尾凳上,一脸受伤的表情,决绝地转身离开。
与此同时,还有决堤的眼泪。
刚走出羿修家的大门,钟慈就忍不住开始流泪,为很多复杂的情绪而流泪。
快走到保安室时,她也没想着要遮一遮哭红的双眼,只是尽力在平和心绪,希望待会儿说话时不要带上哭腔。
敲门,她问:“刘队长在吗?”
“在的。”里面的人应答,“是羿太太吧,请进来。”
钟慈低垂着头,问刘队长:“我拿到手机了,没有现金,可以微信转账给你吗?”
“当然可以。”刘队长解锁手机把收款码调出来,却也很关心结果,“羿太太和羿先生和好了吧?”
“没。”钟慈直说,“要是和好了,就是他陪我一块来还钱了。”
“为什么?”
“原因很复杂。”
“还能再和好吗?”刘队长焦急地问。
这时耳边传来清晰的收款成功的播报声,钟慈苦涩地挤出一丝笑:“谢谢刘队长的关心,我们之间的事,听天由命吧。我先走了,谢谢你借我钱。”
夜风袭来,钟慈搓了搓手臂,有点冷。
漫无目的地走了近二十分钟,有件事她也有了最终的决断,招招手,在路边打了辆出租车,钟慈的目的地是伊望的家。
她有伊望家密码门的密码,输入密码,扭开门把锁。
客厅里的伊望闻声惊喜地抬起头,抢步上前,握住钟慈的手,失而复得般说:“慈慈你去哪了?”
钟慈浅笑,挣脱他的手:“去外面随便走了走。”
伊望又拉回她的手,开始自责:“对不起慈慈,今晚的寿宴不止我,我爸妈我奶奶他们都怠慢了你,你别放在心上好吗?”
“嗯。”钟慈点头,指向卧室,“我进去收拾东西,今晚我回家住。”
伊望舍不得,也不答应:“天都这么晚了,慈慈你再住一晚吧,明天我送你上班,再接你回家。”
“不了,”钟慈忽然正声,表情严肃地说道,“伊望,以后我都不会再来你家。”
『伊望』。
慈慈很少很少会这样直接叫他全名,忽然,伊望脑海里有种大事不好的预感涌现出来。
他慌乱地道歉:“慈慈你今天生我气了,是不是?对不起,下次再也不会这样了,我保证我发誓。”
钟慈凝视着他的脸,那表情似乎在做最后的告别,想最后看眼前人一眼。
好一会儿,她轻轻地说:“有些话我想明白了,也想跟你讲明白——我们是好朋友,做不了情侣,更没有机会成为夫妻。与其以后痛苦折磨,不如现在快刀斩乱麻。”
“慈慈你就是生我气了!”
伊望咬住这点不放,固执地强调着:“今天的事是我做的不对,带你去家里,却又将你枉顾一旁,让你受到冷落,我真的可以保证,绝没有下次。慈慈原谅我好不好,不要对我说这样的话?”
“虽然这句话是很残忍,但这确实是我深思熟虑后的真心话。”钟慈表情很冷漠。
“慈慈你说谎!”
见伊望根本听不进去,钟慈只好甩开他的手,径直往客卧走去。
衣服中午起床后,她全都叠好放好在袋子里,眼下只需要提起袋子就可以离开。
可是,伊望一把冲过来,夺走她的袋子,双手背在背后:“我不准你走。”
“给我。”她揉着太阳穴。
“不给。”
“给我。”
“不,除非你收回刚才那句话。”
“你怎么这么幼稚。”钟慈无可奈何地评价。
“我不幼稚,我只是爱你。”
看来话非得一次性说清,否则根本剪不断理还乱。
思及此,钟慈严肃地看着伊望,口吻犹如在审判:“如果你娶我,代价是与自己的爸爸妈妈奶奶彻底决裂,老死不相往来,这样,你还会坚持吗?”
“我……”
伊望结舌,迟迟说不出话来,因为这几年家里人的态度都很鲜明,也明里暗里找机会告诉过他——『伊家在海圳有头有脸,你的妻子必须是一个可以为你增添体面的女人,而这个人绝不可能是钟慈』。
所以当邵静之亭亭玉立地出现在伊家人面前时,奶奶爸爸妈妈都一致、且无比地认定,邵静之就是最配伊望的女人,是他们理想的体面儿(孙)媳妇。
所以,邵静之经常被邀请来家里做客,经常被骆文娟带着出现各类社交活动。
甚至因为邵静之还在美国读书,经常往返海圳与美国时的接机和送机任务,伊家长辈都是安排伊望,好几次给的理由,伊望都无法拒绝。
虽然,伊望心知肚明一切,装聋作哑面对,可是,他觉得如果现在不说点什么的话,有些事情真的就再没机会抓住了。
于是,他语气不那么坚定地说:“我、我会努力说服家里人的,他们都很喜欢慈慈你的,我相信,我们的婚姻他们不会反对……”
“却也得不到他们的祝福。”钟慈替他把后面的话说了,悄悄做了一个攥拳的小动作。
深深地缓过一口气后,钟慈继续残忍地揭露真相:“他们对我的喜欢早就成为曾经。可是我很贪心,我要别人对我的爱是过去、现在和将来都不变。伊望,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很快乐,可是,我们是时候,在这个路口说再见,各行其路了。”
“我不!”伊望拼命摇着头,嘴里一直重复着一个字,“不不,不不不……”
钟慈走上前,从他手里拿回自己的带子,然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像姐姐对弟弟那样,祝福道:“愿你将来的人生之路,星光璀璨。”
伊望瘫坐在地板上,灵魂似乎被彻底抽空,家里人对钟慈态度的变化,他也不是迟钝到今天寿宴前钟慈悄然离开才后知后觉。
过去种种的小细节,他也看见了听见了,只是,他选择了自动屏蔽、自动忽视,想着家里人那么宠他,他要娶钟慈,他们最后肯定也会妥协。
只是,千想万想,千算万算,他却完全没想过慈慈这么敏感的一个人,她的感受究竟如何。
他记得,周婆婆去世,慈慈守灵时很伤心地跟他说『外婆也走了,从今起,我就成孤儿了』。
其实,他记得很清楚,慈慈自从高考结束,来他家里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从以前的每周来一次,变成每月来一次,再到后来,半年甚至更久才来一次。
为什么?
因为他的妈妈和奶奶,对慈慈不热情,开始敷衍了。
没聊几句天她们就有各种理由要去忙其他的事,让慈慈自己找事情做打发时间,同时,厨房准备的菜也不再是她喜欢的辣菜。
对人好,兴许对方要隔一阵子才能觉察出来;可是,对人不好,对方一下子就能感受到。
她的慈慈,肯定也是在这样一件一件的小事中,慢慢冰冷了心。
所以,她从来没有松口答应他的表白;
所以,她对他从来都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所以,再怎么走投无路,她宁肯卖房也不找他们借钱;
所以,除了昨天,十几年了,三千多天,她从来没在他家里留宿过一夜,待的再晚她都要离开;
所以,今天在他们全家齐齐伤害她以后,她终于要转身,不要他了……
*
钟慈回了家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忘拿了,还在羿修的卧室。
懊恼地拍打了几下额头,她拿出手机打开工作软件准备跟杨崃导演把明天的假也请了,她目前的状态实在很糟糕,完全没有办法投入工作。
岂料,她刚进入工作APP,一条待查阅的审批消息弹了出来。
点开一看,才发现羿修帮她请了三天的假,从周一到周三,申请理由是:
『杨导你好,Mr.Hugh临时有急事需要我协助处理三天,为了不影响项目组的进度,Hugh答应会安排一名设计师暂替我的工作,远程作画,请杨导批准。』
钟慈望着这条审批通过的请假条,陷入纷乱的思考中。
或许,杨崃导演在收到这条系统申请时,心里极不舒服,颇有微词,认为在这节骨眼上她钟慈竟然请假了,还一请就是三天。
这倒不是钟慈有妄想症,而是她看了这条请假申请各审批流环节的操作时间。
申请人:钟慈;
申请类别:特殊事假
申请理由:杨导你好,Mr.Hugh临时有急事……
申请天数:3天
申请日期:9.6-9.9
提交时间:9.6,凌晨02:48
*
处理人:杨崃
查阅时间:9.6,早晨06:23
处理结果:同意
处理时间:9.6,上午12:56
所以,钟慈不得不做出这样的猜测,杨崃导演一开始对她没有事先打招呼,而是临时起意的请假申请采取了冷处理。
或许他想着过完今天的早会,就立刻让助理联系她回来工作,结果却被她“熬夜”精修后的“杰作”彻底震撼了,因此态度大转,爽快地为她开了绿色通行。
越往下细想,钟慈内心的愧疚就越强,可是她试过了,被巨大烦心事压身的她,真的调整不好状态,整个人又丧又散!
既然这样,那就趁机休息三天吧,明天去图书馆看看书。
*
第二天6:30左右,钟慈去公园晨跑,为了怕撞见海悔老先生,这次她特意绕去另一边跑道很窄的绿道跑步。
结果,因为道窄平日在这里走动的人有点少,有些地砖缝里都长了青苔。
钟慈边跑边想着事,一个没留意,踩中了一块湿滑的青苔,鞋底一溜,整个人哗啦溜了出去,两只手都蹭破皮。
站起身,钟慈丧丧地调转身子往家里走,不想跑了。
中午随便煮了一碗米线,即使加了很多自己最爱的脆臊,钟慈也吃得没滋没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