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不祥——紫邑【完结】
时间:2024-03-04 14:45:59

  妒忌噬人心智,此刻他就想,凭什么呢,凭什么会有一人,都与他一样是为主上效力,却不用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明明,世间除了主上的血脉亲人,便无人能配得上主上如此,都应俯首贴地。
  卫瑛应着,如之前的无数次,“是。”
  ……
  可这一回,南宫姣的猜测错了。
  一切的起始,最先知道的,就是司空瑜。
  甚至比镇国大将军还要更先一步。
  消息来源便是是天机谷,詹添。
  司空瑜还不知事时就被送往天机谷中,生母王后早殇,可以说,他就是天机谷老谷主一手带大的,且是他几位弟子当中最得意的门生,是他亲自选出来的下一任天机谷谷主。
  他到底放心不下。
  世间将乱,礼乐崩坏,仰仗天道的天机谷,也行到了一处分岔路口。
  先祖训诫中,天机谷的使命说得明明白白,就是挽救世间的最后一方净土。
  是制衡皇权的附加产物。
  可并未说明,若当真需要起制衡的作用时,又该如何作为?
  隐世不干涉,是否只是天下太平时候的规矩?
  若不是,那么不出世,又如何作为,如何促进天下太平?
  一问一问,就连天机谷谷主,都不知其中具体答案。
  以命盘问天,天亦不知。
  天知将乱,可不知如何破解,不知如何复得太平。
  天机谷,只能一步步试探。
  当初传令命詹添收回司空瑜的天机命盘,更多是一种保护。
  而今隐族有了动作,也是第一时间念及这个处在风云中心的徒儿。
  明月高悬,詹添闲庭信步,入永陵皇宫如入自家院儿里一般,自南面正门进入,一路到北面,敲响三清殿后三清阁的木门。
  吱呀一声,门自己打开了。
  詹添看到少主坐在门前,抬头向他道:“不用敲,给你留门了。”
  詹添一时默然。
  很多时候,他总是怀疑除了天机谷中的本领,少主是否还会其它什么异术,或者与谷主有什么心灵感应。
  不然为何总是预知一般算无遗策?
  要知道,少主可是连天机命盘都没有。
  没有天机命盘,天机术士是根本无法进行天机占卜的。
  或许是聪慧吧。
  谷主总把这个挂在嘴边。
  詹添走进,合上门。
  笑言:“少主已经知道了?”
  司空瑜起身,拍拍衣摆,温和道:“近日朝中发生些事,有所猜测。”
  詹添了然。
  对嘛,能猜到,但猜到得不多。
  要是连什么细节都知道了,那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怕不是得回谷中重新找个活干。
  司空瑜看向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你既然来了,便是证实了我的猜测。”
  詹添:“少主的猜测为何?”
  “隐族之祸?”
  詹添点头,“不止如此。”
  司空瑜皱眉,思忖了会儿,道:“镇国大将军背后之人?”
  “不错。”
  “谷中可知他们身份?”
  詹添看着司空瑜,不言。
  两人皆一袭长衫,一人青衣,一人月白,相对而立。
  春日暖风轻缓,鸟鸣阵阵。
  司空瑜率先打破了寂静。
  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进屋吧。”
  屋中只留了一盏昏暗的烛火,司空瑜将其余依次点亮。
  詹添到底叹道:“少主不必为她着急,此时不知,之后很快,她会知道的。”
  司空瑜动作一顿。
  会知道,从何处知道?
  总之,不能是从他这儿知道。
  天机谷到底忌讳,而今形势未明朗,谷主不会用这样的事让一谷之人冒险。
  也忌惮除了天机诏书,还有一些举动也会引得璇玑村出手。
  虽然双方就不再给予新帝天机诏书的事达成了一致,可并不代表古老的牵制不再存在。
  一旦天机谷僭越,除了谷中规矩,也必定会激得璇玑村做出反应。
  试探,总是得从小事上慢慢来。
  他们不能让皎月公主的消息来源,成为天机谷。
  并且笃定,一旦詹添告诉了他,他就一定会告知公主。
  司空瑜背对着詹添,眸中震动翻涌。
  这个消息,能让他不顾谷中安危,也要做出告诉公主的选择。
  那么,必然事关重大、危机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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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闹剧
  灰衣人的身份背景,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复杂。
  或许,也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强大。
  司空瑜回身,落座。
  抬眸,“那你今日来,是要告诉我什么呢。”
  詹添捧着茶水饮了一口。
  语气平静:“有隐族对皇家出手。”
  “天机谷如今,不是已与皇族无关?”
  杯盏轻轻叩响桌面。
  “少主您也说了,是如今。”
  司空瑜立刻反应过来,皱眉,“你是说……先帝?”
  詹添颔首。
  司空瑜:“你说的隐族,是人称坐地虎的盗墓家族?”
  先帝能有什么事,如今也只剩一个尸身了。
  詹添:“谷主拜托您留意先帝尸身的下落。”
  司空瑜若有所思,“好。”
  曾赠出天机诏书的帝王,天机谷还是有几分责任的。
  人死灯灭,也只余这不多的几分了。
  先帝死得荒唐、仓促,生前荒淫无度、嗜杀成性,骤闻死讯,连最坚定的正统拥护者也未言一句死因可疑。
  就这样让他尸身颈脖上那道剑痕成了公开的秘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但也都装作不知道。
  那些不顾性命只认天理求对错的人,血早就染红了太液池,尸身腐朽。
  是先帝自己手中的那把饮忠直之臣热血的剑,封上了所有人的嘴。
  放眼四野,就算只在京畿之中,就有无数人的恨意足以支撑去盗取尸身、挫骨扬灰。
  世人谋利,隐族也不例外,真有人出了巨款让他们出手,他们自然会做回这个老本行。
  ……
  “他们开价那么高,若传了出去,京中没有几家有这样的家底,我们岂不是露了马脚?”
  一片幽暗中,响起低语。
  此处是城东,一处宅院的后墙边上。
  往外是一片林子,嫩绿的新叶在隐隐绰绰的月光下只余墨色。
  地面上高低不平的土壤上,一片模糊不清的暗影。
  说话人的脸露在月光的缝隙中,看模样声音,正是邓延翌。
  他低着头,言语小心翼翼,姿态尽显恭敬。
  他对面之人一身墨黑,隐在暗处,辨不清面容。
  听闻此言,嘴角咧开,溢出一声声嘶哑刺耳的笑。
  “怎么,你怕了?”
  邓延翌立刻摇头,“为您万死我都甘愿,只是担忧您的安危。”
  暗中人啧了一声,“让他们闭嘴不就行了。”
  “这……万一以后还得用到他们……”
  “你看着办喽,”他冷道,“我只管问你。”
  邓延翌跪了下去,双膝重重撞上地面。
  暗中人向前,走了出来,微弱的月光照在他身上,才看到原在暗处看不清的面容是因为那层覆在脸上的黑色面具。
  全身的黑,原是深一些的灰色。
  错身刹那,他脚步顿住。
  幽冷的语气刺骨,“不然,就让你下去陪他。”
  邓延翌浑身重重抖了一下,用力叩首,“属下不敢。”
  这个“他”,就是被眼前人亲自射杀。
  有任何暴露组织的风险,不惜代价,都要被摁灭在萌芽时。
  人命,算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
  邓延翌起身,眼前人已不见踪影,他一步一步走出这一处角落。
  绕过湖边荒草,院前一个鎏金牌匾四分五裂碎在阶前。
  拼在一起,名为,松鹤堂。
  这里,正是已死的松大监,松鸣鹤在宫外的故居。
  已经被发现、查抄的故居。
  而已经被查出来,挪到将军府,计划着要重新下葬的先帝尸身,此刻却整个儿放在正堂中。
  尸身只剩白骨,一处一处,都是刀劈火烧的痕迹,几乎看不到完好的地方。
  不是挫骨扬灰,可这样,似乎也不差什么了。
  每块骨头,都被用特殊的东西粘合起来,近看是透明的胶状物,隐约间似乎还在蠕动。
  抬来尸身之人的话仿佛还响在耳边,“可要警醒些,别坏了主子的阵。”
  不知是否为真,古老的传说中,这样刻骨的痕迹,足以禁锢一个一年内的新魂永世不得超生。
  生死之事,无人验证,可他们主子深信不疑。
  不惜代价,也要将这样的刑罚加诸在一件死物身上。
  邓延翌蹲在尸体旁边,看了一会儿,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让人家将尸身白骨偷出来,现在怕泄露消息,又要杀人灭口。
  可以后说不定还能用得着人家盗墓的本领。
  杀人容易,可人都死了,他又从哪儿找那些专精盗墓之人呢?
  他将白骨抬起,放到一个长长扁扁的盒子里。
  也可说是棺材,只是四四方方,没有棺材的形状。
  盒子底部有数根金绳,他一个一个系过去,将全身所有的骨头都固定好。
  盒盖里侧,密密麻麻刻着深红色的符文。
  邓延翌将盖盖好,又拿来黑色的束带一圈一圈紧紧缠绕。
  夹着这个盒子,穿过堂内,打开里室的暗门。
  地窖没有楼梯,伸手不见五指。
  邓延翌轻轻一跃,稳稳落在下面。
  他对这里非常熟悉,熟悉到不用点灯,也能正正好寻到中央的位置。
  放下长盒,不偏不倚将立在墙边的铁锹拿到手中,亲自动手挖了起来。
  挖出一个与长盒长宽相差不多,更深一些的土坑,将盒子放了进去。
  又拿铁锹将挖出的土盖回去,用力拍实。
  脚踩着凹凸不平的墙壁从暗门上去,邓延翌回头,仿佛已经能感受到其中阴冷的气息。
  埋葬尸骨的地方是特意挑选过的,为京城当中至阴之地。
  这也是当初松鸣鹤买下这座宅子的原因所在。
  先帝活着的时候,主子拿他没办法,先帝死后,主子便用尽一切方法,要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虽然,在邓延翌看来,这更多是一种心理安慰。
  ……
  后半夜,月光被薄云遮住,只剩下朦胧亮着的一圈光晕,让人看不清脚下的路。
  詹添提着一盏白纱灯,烛光随着步伐吱吱呀呀地晃来晃去。
  只够照亮这一隅。
  光亮碰到了门槛,木门打开。
  詹添回头。
  “少主,您当真不回去吗?”
  司空瑜的神色在阴影里,晦暗不明。
  他缓缓摇了下头。
  路一旦选了,便不会回头。
  司空瑜温润的声音带上几分艰涩,缓声:“劳你代我向师父问好。”
  天机谷的处境不容乐观,混沌里摸着石头过河。
  这个关头,不孝徒儿却不能陪在师父身边。
  詹添笑了,“谷主让您保重自身便好。”
  司空瑜点头,不再停留,转身进了屋。
  詹添望着少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白纱灯沿着宫道缓行。
  原路出宫。
  巍峨的皇宫建筑群似屹立不倒的巨兽,天边熹微,待红日冉冉升起。
  世上不肖子孙又何止一二。
  皇帝漠然听着舅父派来人的回禀。
  他甚至有些烦,烦先帝死了都有这么多事。
  可笑脸却不曾垮下,溢美之词张口就来,感谢舅父不辞辛劳。
  来人谦卑的表象里藏不住傲然,大言不惭替镇国大将军谢过皇帝。
  在皇帝的可以纵容下,镇国大将军一系的人,日渐嚣张逾越。
  礼部几乎日日都有能上书弹劾的新话柄。
  镇国大将军以为是皇帝不顾是非,执意偏袒,他也安然享受着这份偏袒。
  他不知道,一次次尚书等单独入御书房面见陛下时,等到再出来,都更加坚定扳倒他的决心。
  谁不想当那拯救一国之君于水火于屈辱的大功臣呢?
  帝王不关心,唯一知情的将军也没有多上心。
  就这样,假的先帝尸骨安然在皇陵里躺了下去,真的尸骨,就被埋在一处小小的宅院,永世不得超生。
  等到这件事再爆发,离万寿节只剩四日。
  此时,外地许多前来朝贺之人,已经入京,京城中一派难得的繁华之景。
  而就在人来人往的繁楼不远处,昭昭白日之下,两个披散着头发、疯疯癫癫乞丐般的人背着个布袋子,到了人群最密集的地方。
  日光明晃晃的,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两个人合力打开那个布袋子,周围人看到他们怪异的行为,皱着眉头往旁边退。
  不小心被碰到的人看着他们两个又脏又臭的样子,骂骂咧咧地说着晦气。
  他们陡然发出尖锐的笑声,手往深深的袋子里一捞,捏出来什么用尽全力往远处扔去。
  高喊着,“昏君无道,挫骨扬灰,昏君无道,挫骨扬灰!”
  周围人被惊得尖叫出声。
  有孩子被扔出来的东西迷了眼睛,嚎啕大哭。
  两个疯癫乞丐提着袋子,就在京城里最宽、人也最多的街道上走着,边走边喊,边走边扬灰。
  街道上众人一下混乱,惊叫声、怒骂声,声声不绝。
  人们像没头的苍蝇,狼狈地躲避。
  繁楼楼顶,坐着两个人,冷冷看着下面的闹剧。
  各种各样混乱的声音隔了这么远都能听清,外围想进去押人的兵卫却在这样乱七八糟的场景里施展不开手脚。
  被人群推着走。
  这些人也没什么真本事,多是父母族中捐出来的差事,日日仗着那一身衣裳耀武扬威。
  等到真要出力的时候,却连人的衣裳都沾不到边。
  这也就算了,不过一会儿,一个个的就被挤得狼狈不堪。
  拿着朝廷的钱,说是要维持治安,可真论体力,可能连日日劳作的百姓都比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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