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真的宁愿死,宁愿死,也不想跟自己在一起。
他不知道自己就这么看着姜芜,坐了多久,直到脸上传来阵阵凉意之时,楚凌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泪流满面。
从他记事的年纪起,眼泪这种象征着软弱的东西,似乎就跟他再也沾不上关系了。
更何况是如今这样狼狈地泪流不止。
可他无法控制地颤抖与泪流,明明在姜芜生死未卜的时候,他都能诡异地冷静下来,却在此刻劫后余生的时刻里,几近崩溃。
满身狼狈的男人,躺在姜芜的外侧,将人紧紧抱在怀里。
他差一点,就失去她了。
女人平稳的呼吸,胸腔的心跳声,熟悉的气息……楚凌捕捉着这一切,来填补着心上的空缺。
他又想起了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想起彼时自己一闪而过的“要不就算了吧”的念头。
他那时候或许就应该算了的,那时候若是算了,就不会有如今的互相折磨。
她会与梁谦好生地恩爱一辈子,而自己……自己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风光无限,不会被任何人所牵掣。
楚凌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却更用力地抱紧了怀里的人。那个他设想出的结果,并不能让他有任何的高兴。
这个女人,剥夺了自己快乐的能力。
离了她,什么也无法让他快乐起来。
楚凌清楚地知道,无论再重来多少次,他当初也依旧不会放手。
他将头埋在女人的乌丝之中。
“阿芜,我不要你的爱了,以后,你陪着我,我来爱你。我们此生,就这样过下去,好不好?”
姜芜没有回答,楚凌便当她默认了。
那便就这样吧,我不要你的心了。
***
可是事情,比楚凌预想的更加不顺利。
身体调理好了以后,姜芜又开始了记忆混乱。
这样的情况,上一次也有过。只是这次有些不一样,在她各种各样的记忆里,楚凌无一例外都是坏人。
不过也不要紧,楚凌一开始并不急,只要她好生地待在自己的身边就好,他对姜芜,有用不完的耐心。
他比这个世上任何人都更加了解姜芜,他懂得要怎么讨姜芜的喜欢。不管她是什么样的记忆,只要他们重新相爱,就好了。
可那也并不代表就不会受伤。
“你不去找你的好卿卿,来这里做什么?”
纵然楚烨都已经十二岁了,姜芜却还是那副艳丽娇俏的模样,说话时语气漫不经心的,上扬的眼尾里带着几许讥讽,又有一丝说不出的幽怨。
楚凌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如此鲜活的姜芜了,他望得有些出神,只有心在无章法地跳动着,好像也跟着她一起活了过来。
在姜芜此刻的记忆里,他是个朝三暮四、妻妾成群的好色之徒。所以她这会儿斜躺在炉火旁的卧榻上磕着瓜子,半点好眼色也没给楚凌。
“好色之徒”楚凌认真观察了一下她的面色,看着病是已经完全好了,他心里微微松了口气。想要亲近的本能让他往姜芜那边走了两步。
姜芜马上将手里的瓜子扔到他脚边,不满地制止:“你别过来,就站在那里。哎呀,”那表情与话里,嫌弃之意都毫不掩饰,“脏死了。”
这句脏死了说的自然是在她眼里“阅人无数”的楚凌。
男人脸色微微一白,那寂静的眼里看过去的时候,竟然还有些许的委屈。可到底,也只能顺着姜芜的记忆来说:“没有卿卿。”
他端着姜芜记忆中冷漠的架子,其实眼神却早就融化开了:“我都赶走了,以后,只有你。”
这话自然不会让姜芜就立刻对他改观。
她是有些洁癖的,楚凌知道,想要跟她在这样的记忆里重新开始,有些难度。
不过还好,他有足够的耐心。
男人翻天覆地地“改变”着,对着她百依百顺,终于让姜芜态度有了些改变。
她在慢慢接受,说是接受,可又带着心里不舒服的别扭。
在“第一次”圆房之前,楚凌被她按在浴桶里。
“你洗一洗。”
许是这个时日生出了感情,她这会儿倒是没像之前那样说他脏了,可嫌弃之意,还是不言而喻。
浴桶里衣不蔽体、一身狼狈的自己,以及面前站着的衣冠整齐,用着审视、纠结甚至隐隐嫌弃的目光打量自己的姜芜。
半生都是绝对掌控者的男人,第一次生出了一种微妙的屈辱感。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他的不悦,姜芜表情缓和了一些。
她像是抚摸宠物似的摸了摸楚凌的头:“受委屈的难道不应该是我吗?你有过那么多女人,可我只有你这么一个男人,本就对我不公平了,我现在只是让你洗一洗而已,也不过分是不是?”
“我只有你”这句话,楚凌几乎是要脱口而出,可到底还是忍耐住了。
更奇异的是,他竟然真的在姜芜这一番言论下想通了。左右是跟她,屈辱什么的都没有必要,谁掌控谁也无伤大雅。按着她现在的记忆,她确实应该是委屈的。
可即便委屈,也接受了自己,不是吗?
楚凌真的开始清洗自己。
几步之外,姜芜没有避讳,也不知道是不是怕他偷懒,居然就这么看着。
她那居高临下的目光,像是在打量货品一般衡量着。
从来没有人敢用这样轻贱的目光看他,楚凌也确认,自己更倾向于做一个掌控者,可是此刻,身体却在姜芜这样的注视下,莫名地兴奋着战栗。
如果是被她掌控,如果是她想要控制自己,只要她不放手。
这样……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姜芜突然往这边走了两步,她的视线在往下,认真监督楚凌的手。
男人的身形保持得很好,露出水面的胸膛精壮结实,往下看,也没有一丝赘肉。
楚凌终于在那双眼里看到了类似于满意的情绪。
他听到姜芜又开口指挥:“你再往下一点,”似是意有所指,“洗干净点,才能用。”
楚凌的呼吸一顿,漆黑的眼眸又暗沉了几分。只是一句“能用”而已,他非但没觉着侮辱,反而想到了更多,脑子像是炸开了,同样想要炸开的,还有身下。
男人就这么盯着她,如她所愿,手往下移,倒是让姜芜不好意思地别开了视线。
楚凌的目光,一下子也不舍得移开。
就这样便兴奋起来了,这具身体,是不是更加不争气了?他的视线流连过女人的脸,又转移到她身侧的手上,想象着那双手落在自己身上。
痛苦……又欢愉。
她仿佛是上天特意安排来折磨自己的,如果上一次的失忆要的是自己身心的臣服,那这次是什么?
他的所有自尊、尊严吗?
都没关系,她要的,他都给,男人眼里同时闪过柔情与狠厉,她敢走,那就谁也别好过。
***
楚凌终于又如愿得到了这个人。
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他用尽了所有的自制力,才没有过于失控吓到她。
眼睛、鼻子、嘴巴,他的唇每流连过一个地方,心中的柔情就增加一分。
如何能每一处,都让他这么喜爱?阿芜,阿芜,他的心中反复叫着这个名字,情到深处时,他想从女人嘴中哄骗着说出喜欢。
可原本陷在情/欲里的女人却露出几分挣扎,那迷茫的神情看得楚凌心一紧,忙亲吻着安抚:“好了好了,不说不说。”
是他操之过急了,不用急的,等她动了情,她最会甜言蜜语了。那时候,他要哄着她多说几遍给自己听。
可后来楚凌才知道这次姜芜失忆真正的不同。
明明已经在好转了,他明明看着姜芜一点点接受自己、爱上自己了,她却再次失控。
蛊虫发作,痛不欲生的女人让楚凌暴跳如雷。
“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不会有事的吗?”
明明上次也没有这种情况。
孙柯跪在地上,冷汗直冒:“这……这种情况,小的也未曾见过,这会儿不敢妄言,不过……小的可以安抚、可以安抚蛊虫的。”
蛊虫确实被安抚了,却又会在下一次循环往复。
几次过后,孙柯也终于明白了原因。
“夫人这是执念太深……”
他观察着楚凌的神色,没敢说是什么执念,但从对方的神情中,他知道大人已经明白了。
楚凌愣愣地看着床上的女人,她方才发了病,在很长时间的痛苦挣扎后,这会儿终于平静下来,只是额头上还渗着汗水。
男人伸手擦拭。
他的手上还留着方才姜芜过于疼痛留下的抓痕,却并不觉着疼痛。
心口的疼盖过了一切。
原来她对他的反抗,不仅仅是放弃生命。
或许是预料到了今日,所以在恢复记忆的那段时日,她定是一遍遍地对自己说过。
不要爱上他,不能爱上他。
所以现在才会在每次将要爱上自己时潜意识地反抗,引发蛊虫的躁动。
楚凌手抚上女人的脸。
被她爱了太久了,他看惯了在他面前柔软又狡黠的女子,忘了她可以坚韧如此。
男人闭眼,掩去了眼里的痛苦,只有紧握的手,显露出了他的情绪。
你怎么能,对我残忍至此?
第89章 梦醒(十一)
初一来书房见楚凌的时候,门口的侍卫眼神往里示意了一下,知道这是大人在见其他人的意思,初一往旁边站了站,等在了一边。
前几天因为护主不力,他才刚领了罚关过禁闭,大概是念及当时他是最早发现的,楚凌并未做其他的责罚。
这会儿初一禁闭已经结束了,是来回命的。
他在禁闭的期间,就凭着过人的听力,从讨论的下人那里听说了,夫人没有生命危险。
至于其他的,没人敢讨论。丞相府规律严,关于主子们的话,议论一句都是多余的。
至少知道,她已经安全了。
今后,这俩人,又该何去何从呢?
***
这会儿楚凌是在书房里见孙柯。
关于姜芜的事情,孙柯不敢有任何的隐瞒。
“若是一直这么反复刺激蛊虫……”他斟酌用词,尽量用着不刺激他的话,“对于夫人来说怕不是好事情。”
房间里很昏暗,男人坐在上方,整张脸隐藏在了阴影之中。孙柯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到威严而低沉的声音传来。
“说清楚一些。”
听出了不满,孙柯也不再有所保留。
“夫人……恐有性命之忧。”
他说了这话后,上方突然传来压迫着人无法动弹的杀气,仿若下一刻就会让他命丧当场,孙柯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他冷汗直冒,也不敢用手去擦。
想他当年好歹也是用蛊的一代高手,国公夫人家的女儿体弱多病,找到他来调养身体。
孙柯是看在报酬丰厚的份上去的。
原本也是相安无事的,可自从被楚凌找上后,他这脑袋就不像是长在脖子上,而是挂在脖子上了。
“为什么没有早说?”
那带着怒意的声音传来,让孙柯不得不解释:“大人,这蛊当年是我新养出来的,至于会有如何的弊端,小的也是观察以后才能得知,这事,当年小的也与您说过,”他不敢把错怪在楚凌身上,却也得为自己辩解几句,“您当初说过无妨的。”
楚凌握着椅把的手,越收越紧,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说到底,也不过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当初哪怕是对姜芜有几分喜欢,可更多的还是想要征服这个人,想要看到她喜欢自己的模样。
所以一听说有这样的蛊,便立刻用上了。
至于以后会如何?他没有过多地去想,因为在最初的设想里,他终有一天会腻的。
被他腻了、厌倦了的人会怎么样,他哪里会想那么多?
楚凌终于再次艰涩地出声:“把蛊虫,取出来。”
取出来吧,不管取出来以后,姜芜会怎么样,没有人可以一直活在虚幻里,总是要面对的。
孙柯头却低得更厉害了,他闭上眼,像是豁出去了一般,终于开口:“大人,想要引蛊虫安全离开夫人体内,只有一个引子。”
“那就是……楚嫣小姐的血。”
楚嫣在她亲生母亲的肚子里时,就因为护养不当,出生时身体便虚弱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