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九千岁(双重生) ——南园赤松【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05 14:39:25

  前世的时候,兰芷就喜欢这样戏水发呆,洗个澡能洗半个时辰,仿佛这样每天就能过得快一点。
  时值深秋,夜里有嗖嗖寒风从门缝袭进屋,兰芷冷不丁一颤,回过了神,对门外唤道:“红药,水凉了,红药——”
  门外没有动静,兰芷又打了个寒噤,见红药迟迟不来,拢着白皙的双肩正欲从浴桶中出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
  张荦提着一大桶热水,绕过月纱屏风,走了进来。
  四目相对间,兰芷倏然惊得瞳孔放大,嗖一下躲回浴桶中,慌乱中脚下打滑,一屁|股坐在了桶底,双手死死拽住桶沿才没跌下去。
  水花溅起丈高,兰芷吃了一嘴洗澡水,张荦也溅了一身。
  “娘娘没事吧?”,张荦抬手抹了一把脸,长长的鸦睫上还挂着点水珠。
  兰芷将身子完全缩在水下,只留一个脑袋,语带愠怒地喝道,“不是让你修小厨房的西墙吗?到这儿来干嘛!”
  “修完了。奴才听到娘娘唤热水。”
  “我唤的是你吗?”
  “红药姑姑在后院浣衣呢。”张荦瞥了一眼神色拘谨的兰芷,“担水的活儿重,别的宫里,也都是太监干的,左右奴才们也没男女大防,娘娘这么紧张做什么?”
  是啊,太监在这宫里根本算不上男人,再说了张荦现在才十三,半大的孩子而已。兰芷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个什么。
  她松了松肩,故作自然地往浴桶壁上躺去,嘴上仍是不饶人,“那院子里的草呢?都除好了?”
  “那是娘娘好几天前吩咐奴才的,早就除好了。”张荦回着话,拿澡瓢舀了热水倒进浴桶,边加热水,边伸手进去探水温。
  “谁允许你碰浴桶的水!”兰芷又斥了他一句,这是重生以来的常态,她再也不像前世般对小太监温柔相待,而是天天让他干活,天天拣错处训斥他。
  “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唤红药姑姑来伺候。”张荦忙缩回了手,耷拉着头。
  “不必,不洗了。”
  张荦放下澡瓢,默默退了出去。
  兰芷没好气地穿完衣服出来,红药正在院子里晒衣服。
  她横了兰芷一眼,边抖落着刚洗的衣衫,边掐着嗓子嗔道:“呦,两人洗得够久的啊。左右你们都是主子命,就我一个奴才命,比黄连苦三分,整日有干不完的活儿。”
  兰芷怼道:“少在那儿阴阳怪气的,张荦来了之后,还有什么活儿是你干的啊?不过几件贴身的衣物,叫他洗不方便,你也堆了好几天,才舍得洗。”
  “哼,数落起人来一套一套的,才当了几天主子,自己打哪儿来的都忘了。”红药恶狠狠地将湿衣衫甩到晾衣绳上,“爬龙床的贱奴而已,也配使唤我!”
  听了这话,兰芷气红了眼眶,默默攥紧拳。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院内乌压压挤进一群人。
  其中两个宫女不由分说地上前按住兰芷的肩膀,将她控住。
  一个脚蹬五福捧寿鞋(注①),身穿灰鼠青缎袄的宫女走到人前,拿捏着气势,指着兰芷的鼻子训斥道:“不安分的东西,竟敢打湘王的主意!”
  这宫女年逾四十,梳着光洁的垂髻,是惠妃跟前的大宫女,名唤琴姑。
  琴姑身侧,一穿着织金雀羽绣袄的妇人,细眉窄脸,身材匀称,徐娘半老,保养得极好,正是永宁宫主位,代管六宫的惠妃娘娘。
  她踱着缓步上前,声音慢而稳,狭长的眼中闪着锐利的光,“本宫饶过你一回,竟还不知收敛。”
  太监随即呈出了两样东西,甩到兰芷面前。
  一只八宝点翠簪,还有一封方胜字笺。
  琴姑厉声道:“兰才人,这八宝点翠簪是晋封才人的例赏,你不会不认得吧?还有这字笺,简直不堪入目!”
  兰芷挣掉肩上的束缚,拣起字笺翻看。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这是一封邀湘王祁溯长夜相会的密笺,用词大胆露骨,字里行间极陈相思,并且落款处俨然写着她的名字。
  兰芷不是第一次看这封字笺了。前世的时候,今日这一幕就发生过,有人诬陷她枉顾宫规人伦,勾引皇三子祁溯。
  前世的她不谙宫里的尔虞我诈,一心只知抱着书卷,把自己关在象牙塔中度日,于此事上辩驳无门,最后被惠妃罚了禁足。
  只是她到今日还是不明白,到底是谁诬陷她?
  祁溯是惠妃的养子,若是惠妃不满兰芷与他的关系,有心除掉兰芷,根本没必要绕这么一大圈伪造字笺,她代管六宫,想处理一个人微言轻的才人轻而易举。
  反之,勾引皇子是死罪,事发之后,惠妃竟然没有赐死她,而仅仅是禁足?
  前世的兰芷懵懵懂懂,只知黯然落泪,自怨自艾,根本没往深处细想。
  她跪下,昂首望向惠妃,神色镇定,“妾身冤枉,此字笺并非出自妾身之手。”
  琴姑喝道:“还想狡辩!你从前在娘娘身边当差,谁人不知你写得一手好字?这簪花小楷,流畅如水,一气呵成,拿你平日的字一比就知,还想抵赖!”
  琴姑说着就招呼了几个人去屋内找兰芷平日的笔墨。
  兰芷正声道:“比了也没用,字迹可以模仿。”
  “不见棺材不掉泪。”琴姑使了一个眼色,一个头发散乱,哭得满脸泪痕的小宫女被推了出来。
  这小宫女兰芷认识,名唤迎春,与兰芷还有红药是一届选秀入宫的,都分在永宁宫惠妃身边当差。
  琴姑在她腰间使劲掐了一下,“迎春都已经招了,兰才人派人将信物点翠簪和一封字笺交给她,趁着湘王殿下来永宁宫看望惠妃娘娘,偷偷塞给他。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
  兰芷反问道:“我派人?派谁了?”
  在角落静看许久的红药忙跪到惠妃跟前,一边不住地磕头,一边嘤嘤啜啜地似是要哭了起来,“惠妃娘娘饶命,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红药又转头含着泪,无助地望着兰芷,“娘娘,事到如今,咱们就招了吧。”
  兰芷被她的骚操作惊住了,内心只有无语两个字。
  惠妃望着脚下的兰芷,眼中露出些微不可查的狠意,“证据确凿,杖责五十,终身幽禁。”
  立在旁边的张荦一骨碌跪了下来,“惠妃娘娘饶命,主子体弱,哪受得了五十仗刑。”
  他跪着上前欲抢下行刑太监手里的竹板,被太监一脚踢开,“哪里来的狗杂碎,滚开!”
  张荦瘦削,挨了老太监一脚,像个瘪了气的球在地上滚了一圈,飞出去老远。
  他一手勉力支地,拖着沉重的身子爬了起来,忙又上前攀扯老太监的腿,只摸到点裤脚,又被老太监猛踹了两下,仰倒在地。
  兰芷怔住了,眼看着张荦像个球般被人踢来踹去。
  前世的张荦在此时虽也为她求了情,但不曾这般撒泼卖力,何况当时她对张荦照顾有加,教他读书认字,如今她对张荦没什么好脸色,他怎么反倒好像对她更加尽心了?
  老太监高高举起又厚又宽的竹板,咬着牙用力往兰芷后背上抡。
  耳边竹板在空中迅猛划落的风声越来越近,兰芷一咬牙,身上却意外地没感觉到疼,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并不怎么宽阔的怀抱。
  张荦正护在兰芷的背上,将她半拢在怀里。
  “呼——”地一声,竹板又一次落下,那个瘦削的身子越来越受不住,几乎无力地贴在兰芷背上。
  一次又一次,终于,她背上的人噗地吐出一口鲜血,嘴里却还闷哼着不发出任何一声求饶。
  “住手!”兰芷红着眼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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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①:五福捧寿鞋,出自《宫女谈往录》,旧时宫廷位高受宠的宫女才能穿,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第3章 小宫女
  兰芷又是怒吼又是挣扎,也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板子一次次落到张荦身上。
  她对上惠妃锐利的目光,一字一句道:“三年前,腊月初十,皇上歇在永宁宫……”
  “好了!”惠妃一声令下,打断了兰芷的话,行刑的太监也住了手。
  板子终于停下,张荦像个松了劲儿的弹簧,瘫倒在地,直喘着粗气。他蓝灰的外衣被血浸染成了黑色,白皙的小脸渗满了细密的汗珠。
  惠妃望向兰芷,“跟本宫过来。”
  满院的宫人随即散了,琴姑领着兰芷入了静室,并仔细关好门。
  静室内。
  惠妃端坐上首,捻着青瓷茶盖,好整以暇地抿了一口茶,“兰才人有话要对本宫说?”
  兰芷跪在地上,钳口不言。
  惠妃斜了她一眼,将茶杯重重掷在金丝楠木案上,“三年了,你以为一直不开口,本宫就拿你没法子?”
  兰芷淡淡道:“妾身若真开了口,便活不成了。”
  “从前见你唯唯诺诺,不多话,想不到是个聪明的。”惠妃轻笑了一下,转而又眼露凶色,“但与本宫作对,你以为你很聪明?”
  “妾身不敢与娘娘作对。自保而已,妾身若有丝毫闪失,自然有人会将娘娘想要的东西,呈给皇上。”
  “你父亲将你送给同宗的蓝氏,与你断了亲,母亲早几年病故,也无姊妹兄弟,你确实无牵无挂。本宫拿捏不住你的软肋,所以你便自以为是地拿捏本宫的软肋?”
  “妾身不敢,今日之事妾身真的不知情。”
  琴姑讽道:“迎春都被抓现行了,兰才人还狡辩?幸亏奴婢阻止及时,这件事若真惊动了湘王,就不是杖刑这么简单了!”
  兰芷嘴角上扬,讽笑一声,“是吗?你们为何这么怕湘王见我?是怕湘王知道什么吗?”
  “你——!”琴姑气得直跺脚,上前对这不饶人的小嘴就要下手。
  兰芷不躲不让,反倒扬着脸,“我好歹也是皇上的才人,打狗要看主人,姑姑,要以下犯上吗?”
  从前兰芷不过是琴姑手底下的一个小宫女,琴姑稍有不快,动辄打骂,早就习惯了她逆来顺受的样子,想不到有朝一日,竟会被她回怼,心中气闷不已。
  琴姑到底是宫里的老人,知道奴才再得宠,也都是主子的奴才,如今的兰才人,不是她一个奴才可以随便动手的。同时,她也深谙一个道理,狐假虎威。
  琴姑暂压下心中的憋闷,看向惠妃,以为会得到默许她动手的目光。
  谁知惠妃并未看她,而是从座位上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兰芷,纤纤玉指勾起她圆糯的下巴,“你以为本宫真的相信,有人会保你?命如草芥的蝼蚁而已。”
  兰芷对上惠妃锐利的眸,“捏死一只蝼蚁十分容易,因为蝼蚁死不足惜,可是娘娘不一样,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娘娘若不信,大可一试。”
  惠妃拍了拍眼前这张稚嫩的脸,勾起唇角,“你很有勇气,本宫已经许久未见到像你这么有趣的人了。看来当初,本宫饶你一回,做得对。”
  “饶我?”
  “不然你一个小宫女,觊觎本宫的儿子,能活到现在?”
  “娘娘将皇上灌醉,将我送上龙床,不过是为了断湘王的念想,叫湘王以为,我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
  话音未落,门外有了些窸窣的声响,下一瞬,门就被人推开了。
  湘王祁溯面色凝重地站在门口,一双鹰眼直勾勾地盯着惠妃。
  琴姑一脸惊慌,忙问道:“王爷不是出宫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方才,祁溯来永宁宫陪惠妃用晚膳,迎春鬼鬼祟祟躲在屋内的帘幔后面,打量祁溯,被琴姑抓个正着,发现了她攥在手中的发簪和字笺。
  迎春胆小,被琴姑随便套了两句话,就都招了。琴姑忙悄悄告诉了惠妃,两人不动声色地将祁溯送出宫,便来后院处置兰芷。
  祁溯缓缓走到惠妃面前,愤愤道:“儿臣到宫门口,上了马车,发现托人寻的头疼药落下了。”他将手中的药盒一把甩在桌案上,“母妃常常头疼,儿子一直记得。”
  祁溯并不是惠妃亲生,长到十四岁,因生母庄妃出了事,才养到惠妃名下。
  惠妃膝下无子,一直对他悉心教导,寄予厚望,可祁溯到底年纪不小了才成了她的养子,所以一直与她不大亲近。
  今日,惠妃悉心养了多年的儿子终于开始对自己上心,关心她头疼,还为她寻了药,可是这份关心尚未正式建立,就被他撞见了这样的事。
  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在后宫混得风生水起的惠妃娘娘,一时也没了主意,望着祁溯说不出话来。
  祁溯怒不可遏地瞪着惠妃,片刻后,转身离开了静室。
  他没有勇气质问什么,也没有勇气看一眼地上的人。
  那个他怨了无数次叹了无数次,怪她无情的人;那个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从此将她当做不相识的人;那个叫情窦初开的他,第一眼就喜欢上的人。
  惠妃深吁了一口气,对兰芷道:“这就是你想看到的?”
  “妾身从未想过离间娘娘与湘王,也知道自己出身卑微,与湘王从来都不可能的。”
  “说得倒是挺好听。”
  “娘娘可以不信。但眼下,妾身是唯一能帮娘娘的人。”
  “帮本宫?”惠妃瞥了兰芷一眼,揉了揉酸胀的头,望着祁溯打翻的药盒若有所思,“天色已晚,你先回自己院儿里去吧。”
  兰芷起身,朝屋外走去。
  “娘娘这就让她走了?”,琴姑忙凑到惠妃跟前,“皇上前两个儿子早夭,湘王爷如今可是长子,前途不可限量。娘娘肯定心里早有了打算,要寻一个家世好对王爷有助力的王妃,她一个端茶递水的小宫女竟敢肖想!要奴婢说,娘娘早该不声不响地赐死,何必让她成为皇上的女人?”
  惠妃摇了摇头,“跟了本宫这么多年,见识还不如一个十六岁的小宫女。”
  *
  夜色尽黑,兰芷在屋内一边翻箱倒柜,一边思量着今日的事。
  三年前的辛酉宫变,惠妃未必相信,她一个小宫女手上真能握着什么把柄。
  但是在祁溯的这件事上,惠妃并没有简单粗暴地处死儿子的心上人,而是费心思将她送上龙床,说明惠妃不想因为任何事伤害了与祁溯的关系,对这个养子寄予厚望。
  她如今是惠妃与祁溯关系的桥梁。
  前世的兰芷是一股清流,对宫里的波诡云谲不甚关心,知之甚少,虽然最终湘王无缘帝位,但想必惠妃没少努力过。
  日后的张荦会是权倾朝野的司礼监掌印,兰芷要为自己的前世讨个说法,要与他抗衡,必不能再像上次那般做一个深宫怨妇,她要学着在这宫里站住脚。
  兰芷翻完最后一个木匣子,也没找到半瓶伤药。
  大殷王宫有规定,‘宫嫔以下有疾,医者不得入,以证取药。’
  嫔位以下,是没资格招太医的。兰芷心中忖度,只能明日一早去御药局取点伤药,也不知道他的伤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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