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九千岁(双重生) ——南园赤松【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05 14:39:25

  一旁的琴姑训张荦:“别狡辩了!王公公已经招了,你近日总爱往小厨房窜,自个儿院里的活儿都干完了?是不是兰才人叫你闲着了?”
  三言两语,就把火往兰芷身上引。
  兰芷心下忖度,她和惠妃之间还悬着一件三年前的宫变呢,惠妃一直怀疑记恨她手中的把柄,最近又因为红药,她在惠妃面前接二连三露了脸,难免显得她有些不安分。
  现在她手底下的小太监又跟惠妃小厨房的人凑近乎,心思缜密多疑如惠妃,一定会以为兰芷是刻意让张荦接近前院的人,或许心怀不轨。
  天地良心,没出息的兰才人不想上位,不想争宠,根本没半点对惠妃娘娘的不轨之心,她一门心思全扑在另一个人身上呢。
  张荦作为一个日后能身居高位的小太监,自然与一般的小太监有所不同,他聪明,且会做人、爱攀友,热衷于在宫中发展自己的社会关系。
  这一点他没进宫之前其实就深谙其道,从小在地主家当长工时,他就时常跟厨房的小厮、庖役打成一片,最后索性调去了厨房打杂。
  他这一身厨艺就是跟当时一个掌勺师傅学的。那师傅见他好学有天赋,人还乖巧会来事,自然不吝赐教。
  这回他跟王福平交好,出发点完全就是两人都会厨,能聊上话,再加上宫里终日枯燥无趣,两人得空时闲话解闷而已。
  却不想,给兰芷带了麻烦。
  张荦心中又悔又急,连磕了几个头,“惠妃娘娘,此事与主子无半点干系,是奴才行事浮躁,娘娘要罚,就罚奴才吧。”
  他白皙的脑门“咚咚——”撞击在地板上,砸得皮肉又青又红,深的地方还渗出血来,猩红的血珠沿着高挺的鼻梁直往下挂淌,最后悬在纤翘的鼻尖上。
  兰芷这下也没办法了,不能眼看着孩子把脑袋撞傻,她可不想跟个傻子讨债。
  她忙起身,跪到惠妃跟前,“娘娘饶命,妾身是娘娘宫里的人,对娘娘绝无二心,请娘娘明察。”
  这主仆二人眼红面急,一个卖力磕头,一个诚心求饶。
  上回张荦挨打,兰芷硬着头皮搬出宫变作为把柄,外加沾了祁溯的光,才逃过一劫。可惠妃娘娘代管六宫,手眼通天,也许哪一天就能查明宫变之事,到时候,她还会不会对兰芷,手下留情?
  惠妃自顾自用完膳,晾了二人片刻,方慢条斯理地拿丝帕揩嘴,“本宫是夸这道八宝鸭好吃,你们这架势,似是本宫要吃人一般。”
  说到后半句,她嘴角一勾,宛如在玩笑打趣,而不是训话责人。
  只是这样的笑容,不仅不能让人感到丝毫轻松,反倒更加芒刺在背。
  惠妃深知自己这软刀子悬而不落的架势,最是骇人。
  她凤眼扫过地上埋首跪着的二人,见兰芷白嫩的小脸比平时更白了一个度,双手攥得死紧,心想自己‘先兵后礼’的目的已然达到,便又瞟了瞟琴姑。
  琴姑会意地上前,将兰芷扶起来。
  “本宫只是对这八宝鸭稀罕得紧,想跟兰才人讨个人。”惠妃眼中的威仪稍减,转而添了一抹温情,“你们这样,倒叫本宫不好意思开口了。”
  兰芷抬眸打量了一眼惠妃,她这是要将张荦讨去?
  是了,上回挨打,张荦拼死护主,之后逼走红药,他也是兰芷的得力干将,惠妃这么做是要断其臂膀;又或者她看出了兰芷对这个小太监有些不一样?想要把兰芷的软肋拿捏在手上。
  不管张荦来前院是不是别有用心,惠妃这招是要先下手为强了。
  胳膊拧不过大腿,兰芷只能颔首答应,恭喜张荦小太监升职。
  还跪在地上的张荦倒显得有些不情不愿,“惠妃娘娘抬爱,奴才这蹩脚的几下,实在不配给娘娘做菜。”
  “这是怕本宫不如兰才人宽厚可亲,亏待了你?”惠妃语中似有深意地打趣。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张荦默默垂下头,不再多言。他一个刚进宫的小太监,有主子愿意要他已是三生有幸,哪有资格提要求。
  惠妃又脸上带笑地望向兰芷,“不白讨你的人,免得回头别人说本宫以大欺小。”
  琴姑下去一声招呼,进来乌压压两排太监宫女。
  “瞧瞧有没有看着顺眼的,你院儿里人少,倒显得本宫这个永宁宫主位苛待。”
  打一棒子给颗枣儿。这些手段,惠妃娘娘早就融会贯通。
  这些太监宫女大多年纪很小,应该都是进宫不久。一个个统一地哈腰垂首,毕恭毕敬立着,连表情都是统一的‘低眉顺眼’。
  兰芷不禁想起自己刚进宫时,也是这般战兢虔诚地等着主子挑选,似乎跟了什么样的主子,就能有什么样的后半生。
  在一众麻木无力的面孔中,兰芷看到一个熟人,跟她同年入宫的迎春。
  兰芷、红药、迎春……
  许是那年,御花园的花开得比往年都盛,惠妃娘娘玉手一挥,她们几个分在永宁宫的姑娘,就都叫些花儿草儿的名字了。
  迎春是她们几个里面年纪最小的,个头儿也矮,生母早亡,后来家中过不下去了,被继母送进宫。胆怯内向,有时候一整天都听不到她开口说半句话。
  她这般的性子,上次又因为红药栽赃无辜被牵连,想必在前院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我要迎春吧。”兰芷看向她,她脖颈一动,似是想抬头瞧兰芷。
  惠妃半边嘴角微勾,笑了笑。
  一个入宫三年的才人,惠妃当然一眼能看明白她选人的意图,她这是想护着迎春。
  在这个人人自危的宫里,兰芷确实能算得上个有意思的人。只是不知,她还能这样有意思多久?
  “还有呢?再选个小太监吧。”
  兰芷扫向眼前一水儿的靛蓝窄袖衫,不知怎么的,眼神不由地就瞟向了一旁的张荦,恰好此时张荦也在抬眸看她。
  匆匆对视一眼,两人又不约而同地飞快将眼眸移开。
  惠妃见她愣得有些久了,“喜来,你出来。”
  一个胡椒眼、招风耳的小太监闻令,上前一步。
  “这可是个活宝儿。”琴姑脸上带乐,介绍道,“十岁就被黑心拐子诱骗,净了身卖进宫,原是个苦命的,偏他心大,遇到什么事都乐呵呵。整日里上蹿下跳,皮实得紧,跟只孙猴子一般。娘娘又见他总是眉开眼笑,便赐名‘孙喜来’。”
  兰芷抬眸看他,这猴崽子冲她一笑,胡椒眼眯成了两条缝,确实瞧着喜庆开怀。
  选完宫人,惠妃似乎没其他要紧事,便也不急逐客,领着兰才人走到金丝楠木书案边。
  上铺一页青藤纸,纸上陈一篇未完的绿章①。
  “娘娘也爱撰绿章?”兰芷之所以用‘也’字,是因为本朝皇帝酷爱修道问仙,三天两头斋醮祭天。
  说起来,兰芷前世也写过几篇绿章,她本不擅写这种辞藻华丽又没思想内涵的夸耀溢美之词。硬写了几篇,只是当时想跟皇帝邀宠,以引起张荦的注意。
  “皇上喜欢。”惠妃淡淡答,“写到一半,接什么都觉不对。你文采好,替本宫看看。”
  兰芷垂眸,先被这一纸好字吸引。
  惠妃的行楷,方正齐整,笔道间又不失潇洒飘逸的风骨。
  “宇内惶惶,念苍生之哀兮。”
  兰芷凝眉思忖片刻,提笔在后面接续,为了使这页青藤的字迹看上去协调一致,她刻意临摹惠妃的字迹。
  惠妃静看她落笔,笑逐颜开,赞念道:“九天悠悠,感吾考之悯兮。擢龙腾摛鸾翔,披祎蕙揽宿莽,奔骐御骥,践灵以歌,彰圣乎德,于万斯年亦哉。”
  她又细细端详,“这笔字也摹得好,倒叫本宫自己都分辨不出。不,比本宫的字还要稳健端方得多,好字!”
  “娘娘谬赞。”兰芷微微福身。
  二人谈话间,外头宫人进来禀报:“皇上来了。”
  兰芷心中倏然一紧,倒不是别的原因,只因上下两世,这将会是兰芷第二次见皇帝。
  是的,说来气人,兰芷上辈子都替皇帝殉葬了,但她确确实实只见了皇帝一面,就是她被送上龙床的那晚。
  而重生的时间线是她受幸之后,她对皇帝的记忆停留在前世的十年前,那个至今想起来,都令她心有余悸的夜晚。
  她垂首退到房间角落,几乎要跟宫女们站在一起。她现在无意于引起皇帝的注意,也害怕被他注意。
  一约莫四十出头的男子稳步踱进屋,额高面净,皱纹很少,看得出生活富足,保养得益,只是一头掺白的逸发,平添了几分沧桑。
  “这是新撰的绿章?”他径直走到书案边,对惠妃道。
  惠妃颔首。
  皇帝执起青藤纸,吟道:“宇内惶惶,念苍生之哀兮。九天悠悠,感吾考之悯兮。此句甚好,爱妃的绿章,精进不少。”
  “臣妾不敢居功,这顶好的一句,是兰才人所作。”言罢,眼尾含笑地瞥向墙角的兰芷。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兰芷脸上浮出一个淡淡的笑,拘谨地福了福身。
  皇帝转脸望向角落里的人,虚眼打量片刻,沉声问道:“可还读过别的书?”
  兰芷全程埋着头,“略读过几本。”
  此后,皇帝倒也并未多关注她,只同惠妃说话去了。
  兰芷见状,极有眼力见儿地随着宫女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就在她以为有惊无险,尘埃落定,将将松了一口气之时,平地惊雷。
  当天傍晚,皇帝身边的小太监来传话:“今夜,兰才人侍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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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①:绿章,又叫青词或青辞,一种文体,道士上奏天庭或征召神将的符箓。
第7章 乌鸡四物汤(一)
  兰芷觉得,自己被召幸,惠妃绝对‘功不可没’。
  前世兰芷也曾努力过,又是投其所好作绿章,又是给御前太监塞好处,但都没有奏效,她连皇帝的面儿都没见着。
  尤其是近两年,皇帝痴迷修道养性,在女色上头淡得很,除了苏贵妃,基本不在后宫留寝。
  艳冠群芳的苏贵妃宠冠六宫,惠妃娘娘代行皇后之职,手中实权大,但位份上却比苏贵妃矮一头。
  有嘴碎的宫人嚼舌,说惠妃之所以能代管六宫事务,完全是因为苏贵妃娘娘从小娇生惯养,懒得操那份管人的闲心,吃那份理事的劳苦,才让她一个区区妃位忝居。
  今日皇上见兰芷,除了问她读书,未见多余的心思,晚上却又突然召她,实在容易让人多想,是惠妃娘娘从中运作。
  惠妃不满苏贵妃独宠,想要把自己院儿里的人推上去,分宠?
  可圣宠,哪是那么好分的。
  此前,有好几个宫女企图上位,都被冠以狐媚惑主的罪名,下令处死。
  相比之下,兰芷作为一个‘被’爬过龙床的蝼蚁,能侥幸活下且还封了位份,实在算得上老天保佑,几辈子修来的运气。
  当然,也可能是她那晚说的话,瞎猫撞见了死耗子。
  其实,宫里有件‘人人皆知,却人人不敢道’的秘闻。
  多年前,皇帝宠幸过一个女道,两人志趣相投,日日讲经论道,迷信方术成瘾。皇帝不顾群臣反对,封女道为贞嫔,宠爱有加,还诞下一男婴,即是如今的皇六子祁澹。
  至此,倒也不算太过离经叛道,顶多算是万人之上的皇帝力排众议,非要宠幸一个女道而已。
  可荒唐的是,贞嫔娘娘诞下皇六子之日,竟然以身殉道,利用孕身母体替皇帝炼制长生不老药。不信黄老之术的人,只觉得这种行为是痴人说梦鬼迷心窍,结果失败也是必然。
  这在体面的皇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再加上皇帝常常触景伤情怀念贞嫔,久而久之,宫里约定俗成,没人再敢提这桩秘辛。
  这样一个心有挂碍,又崇尚静心养性的皇帝,分宠?
  兰芷想都不敢想,伴君如伴虎,能不能再从那张龙床上活着下来,都是问题。
  传旨太监见兰芷跪在地上愣神,小声提醒道:“娘娘,该谢恩起身了。”
  兰芷这才回过神,迟迟行礼领恩。
  太监嘴角勾起一抹笑,“晚膳后,会有轿辇来接娘娘。娘娘自个儿带一个牢靠的随侍就行,御前伺候的人都是现成的。”
  嫔妃召幸前,一般都在皇帝寝宫附近的偏殿,由专门的宫人伺候洗漱装扮,然后直接送进皇帝寝殿。
  这太监也是好心,怕兰芷头一回,不懂规矩,善意提醒。可也许是兰芷自己心里作祟,她总觉得这太监的笑容,看着不仅不和善,还透着些阴森可怖。
  她又不禁想起之前听到的一些谣言,说皇帝为炼制长生不老药,常用处子之血作为药引。所以,虽然皇帝不好女色,每年依旧有大批宫女新招入宫,以供修道炼药之用。
  传旨太监前脚刚走,后脚,张荦就冲回后院,脚步凌乱,直奔进来的。
  到了兰芷跟前,他方意识到自己冒失,跪下叩首,定了定神问道:“皇上跟前的太监怎么来了?”
  “好事,张哥哥别慌。”孙喜来一脸笑意,他跟张荦年纪相仿,但因张荦先在兰才人跟前当差,便客气地尊他一声哥哥。
  兰芷就没他这么客气了,“不是都调去前院了吗?还回来做什么?”
  张荦又叩了个头,半日过去,他额上的伤已经不渗血了,但看得出并未仔细处理,伤口|爆皮,还有些炎肿。
  “回娘娘的话,前院小厨房活儿不多。奴才求了惠妃娘娘,不忙的时候,允许奴才到后院来搭把手。”
  本来就在一个宫里,自己手里该干的活儿干完,只要不违反宫规,张荦爱去哪里,惠妃确实也没这个闲工夫管着。
  “我要去侍寝了。”兰芷乌眸灼灼,对地上的人道。
  本来,对一个冷遇的妃子来说,这该是额手称庆的大喜事。可她的语调冷冷,听不出丝毫欣喜。
  张荦想要探望一二,却不想一抬头,正对上兰芷直视他的眼眸。他本不该直视主上,可那双乌眸就像是有神力似的,牢牢吸住了他的眼,怎么都移不开。
  那眼神像是孤雁回巢物是人非,又宛如鹧鸪哀啼悲恨沧桑,很复杂,他看不明白,可看着看着,没来由地,他的心也变得和这眼神一样复杂,愁肠百结。
  末了,是兰芷先将眼移开,垂眸静了片刻,“晚上,你们谁同我去?”
  “奴才去。”张荦几乎是脱口而出。
  兰芷没搭理,转眼去看迎春,只见她含胸缩身立在墙角,眼珠盯着脚面不安地乱转,要不是怕在主子面前失礼,她估计要害怕得瑟瑟发抖。
  孙喜来见兰芷看向他,没心没肺地笑了笑,一副不知者无畏的模样。
  “喜来吧。”兰芷点完兵,也不管地上跪着的人,回房准备去了。
  *
  夏夜闷热,躁得能让不安的人心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殿外雷声轰隆,时而闪过一道劈电,将幽黑的房间衬得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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