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已至此,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后来母亲来山上陪她,在她耳边说了很多云泠姐姐的坏话。
萧明容却越听越觉得刺耳了,她大声对着母亲说,“可是云泠姐姐从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此后的每一个觉得难熬的夜里,她都会想起自己说的这句话。
她知道阿娘是为她考虑。
可是她再也不认为她说的是对的了。
萧明容是个很聪明的人,知道错了事就要真心实意地道歉,所以她见过了祖父祖母便往姐姐的院子里来了。
只是到了,突然又有些扭捏起来了。
她怕见不到姐姐,也怕,姐姐还因为之前的事不想见她。
在外面迟疑犹豫了好一会儿,绿水从房间里出来,看见了萧明容,连忙走过来行礼,“明容小姐,你是来找大小姐吗?”
明容点点头,“姐姐在吗?”
绿水笑着道,“在,奴婢这就去通报一声。您先稍等。”
云泠正在房间里绣着东西,闻言放下手中大红色的布,愣了下。
一时也不知道萧明容来找她有何事。
但还是点了点头,“让她进来吧。”
绿水匆匆离开,没过一会儿,萧明容就在绿水的带领下慢吞吞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东西。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云泠平静地问。
萧明容顿时就有些紧张了,手指不自觉地捏了捏,都没敢抬头看她的神色。
“也没什么事。”她听到自己这样说。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萧明容又连忙补充,脸都红了,“我从观云寺回来,刚刚给祖父祖母请了安,就想着……也过来见一见你。”
话一出口,接下来便顺畅了许多,“其实我这些时日在观云寺里想了很多,意识到我之前都做了些什么,也知道自己心思有些狭隘了。”
“但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我也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也不敢妄想祈求你的原谅。”说到最后,萧明容的声音都变得磕磕绊绊了,“我就是,就是在观云寺里自己无事的时候做了个荷包,”
她伸出手,将那个嫩黄色的,上面的蝴蝶绣的栩栩如生,一看就是很用心绣的荷包拿出来,抿了抿唇,头更低,声音更轻了,“想送给你。”
萧明容心里有点忐忑,她不知道姐姐会不会收。即便不收,也是应该的。
房间里安安静静,连呼吸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萧明容只感觉到自己耳边心跳如鼓。
云泠看着低着头的萧明容好一会儿,有些意外。
原来萧明容是来向她道歉的,还给她绣了个荷包。
云泠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其实无所谓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因为她刚回到萧府,与萧明容算不上有什么姐妹情谊,自然也称不上有多恨了。
萧明容做的那些,她甚至一眼便知道原因。她年纪还小,想不通,想法狭隘了些可以理解。所以云泠还去与祖母说过,要多多关心她。
没什么大不了的。
也没什么过不去的。
云泠其实不愿意一直计较下去,不是原谅,只是觉得人生,看开些也没什么不好。
萧明容也并非罪大恶极。
不知道为什么,云泠竟然在这个时候还忽然想到,她们应当是有血缘关系的,所以向人示好,都喜欢送荷包。
萧明容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停了,却一直没有听到姐姐的回答。
低着头,嘴唇都咬紧了。
她告诉自己,没关系的,姐姐就算不原谅她也是应该的。她以后会再努力的。
只是终究还是有点失落吧。
手指用力蜷了蜷,这时忽然头顶上传来一道柔和的声音,她听到姐姐说,
“好,谢谢明容。”
萧明容一瞬间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翻涌,然后不知道为何,忽然觉得有些眼酸。
哥哥曾经早就和她说过的,他说姐姐是个很温柔的人,很包容,也不会记仇。可是她都没有听进去。
是她狭隘了。
是她盲目了。
是她错了。
悄悄擦去眼泪,萧明容抬起头,看着云泠,才发现姐姐的表情也是温和的,顿时露出开心的笑容,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她小碎步跑过去,把荷包放进姐姐手里,“给你。”
然后又兴致勃勃热切地说,“我听底下的丫鬟说,今天外面好像有灯会,姐姐,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云泠眼睛眨了眨,“灯会?”
她转头看向绿水,“今天又不是什么节日,怎么会有灯会?”
绿水摇了摇头,“具体的奴婢也不知,但奴婢也听说了这件事,应该是真的,可能是哪个有钱的人家办的吧。”
灯会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办的,有钱也不行。要经过官府批文的。更何况这是在京城!哪个世家子弟能突然轻易办个灯会?
云泠想了想,也想不出来。左右不过是权贵子弟罢了。
不过既然真的有,那去一趟也无妨。
点了点头,答应了。
萧明容见状立即开心地说,“那我先回房换身漂亮的衣裳,等会儿一起去。”
看着她雀跃离开的身影。
云泠又低下头看着手中的荷包。
浅笑着摇了摇头。
——
陈国公府。
陈国公坐在朱红色的太师椅上,手里端着青花缠枝的茶盏,低头刚品了一口,忽然一向稳重的陈国公一口茶呛了出来。
连忙把杯子重重地放在桌上,眼睛瞪得像铜铃,胡髯都抖了抖,“什么,殿下要娶妻了?”
太子入主东宫四年多了,百官奏请他纳妃的折子上了一道又一道,堆积起来恐怕都有山高了,也不见他有这个意向。
陈国公一开始也催,甚至安排了兰茹去选妃,可最后都没有成。
此后,太子殿下掌天下权,说一不二,再没起过纳妃的意愿,而百官也不敢置喙。就算有,也被他强力镇压。
再无人敢多嘴。
这几年,谁也不敢在太子面前提起纳妃的事宜。
生怕触到他的逆鳞。
陈国公都已经渐渐绝望死心了,没成想,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太子,要娶亲了!
“好,好,”陈国公高兴地连连说好,“是哪家的闺秀,舅舅一定帮你把这事办好!”
太子极为重视,否则不会来国公府要他出面。
话音落下,就听到陈湛吊儿郎当地说,“还能是谁,萧府的大小姐,萧老太傅找回来的那个孙女,萧云泠!”
萧云泠?
陈国公思考了一瞬,忽然想到了什么,“我没记错的话,这萧云泠不是殿下曾经的女官?”
离京三年了,再回到京城,摇身一变,竟然是萧老太傅的孙女。
陈湛又插嘴,“正是。”
陈国公不是愚钝之人,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巧合,这萧云泠消失了三年,太子便三年不纳妃,等她回来了,太子便起了纳妃的心思。
恐怕,太子对这萧云泠早有情意。
想通了此处,陈国公倒也没说什么。
左右只要殿下愿意纳妃,一切都好。
陈国公点点头,“好,好,这个身份也可以立为太子妃。”
他激动不已,“既然殿下愿意纳妃,那除了太子妃,再挑选两个侧妃,几个良娣吧。这样也好早日诞下皇太孙。”
他大晋开国以来,太子娶妻,除了太子妃,也同时要一并挑选侧妃,良娣。以便早日诞下子嗣。
这下陈湛便不插话了。
谢珏轻啜了一口茶,闻言头也没抬,“舅舅只需帮孤去萧府提亲,定下亲事。”
“侧妃良娣,孤不纳。”
陈国公愣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问道,“殿下是现在不纳,还是以后都不纳?”
“孤只娶一个。”
谢珏沉静的声音落下,抬头直直看着陈国公。
陈国公听完立即吹胡子瞪眼,站起来生气地走来走去,“殿下可是太子,未来的皇帝!我大晋开国以来从没有太子只娶一个的先例!”
“殿下是储君,怎么可能只纳一个?!简直荒谬!”
陈国公一时听到气极了,连声音都大了起来。
陈湛站在一边,努力当个鹌鹑,就怕战火烧到了他身上。
谢珏将一口茶喝下,才不急不缓地放下茶盏,
英挺的眉眼压下,
“舅舅这是在审问孤?”
陈国公一顿,顿时也知道自己刚才失态了。
太子雷厉风行,不容置喙。他做的决定没有人敢质问。
他刚刚也是太急了。
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陈国公道,“非我质问殿下,只是历朝历代从没有这样的事,且对子嗣不利,我着实想不明白……”
“子嗣之事,贵精不贵多。没有后宫斗争,孤的皇子便会平安长大,何来对子嗣不利?”
古往今来,因为后宫斗争夭折的皇子又有多少。
太子风轻云淡,毫不掩饰地道,
“最重要的是,她是孤的掌中珠,心间肉。”
“孤对她沉迷无法自拔,此生只会娶她一个。舅舅,孤说得可明白?”
陈国公错愕地张着嘴,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第77章
今晚的街市十分热闹。
两边小摊小贩热切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人流如织,摩肩接踵。
时不时便有人说起今夜灯会的事。
好像全京城都知道这个消息了。
也不知道是谁,这样的大手笔。
明容是个爱奇思幻想的姑娘,平日里也私下看过几本缠绵悱恻的话本,喋喋不休地说着话,“今天真热闹呀,还好我们出来玩了。”
“看来大家都听到了要开灯会的消息了,姐姐,你说是谁啊,忽然要办灯会?”
不等云泠接话,她又自顾自地说下去,面带桃红一脸憧憬,“该不会是哪个世家公子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子办的吧?”
还点点头自我肯定,“一定是!”
转头问云泠,“姐姐,你觉得会是哪家的公子?”
云泠愣了一下,思考了会儿,摇摇头,“我也不知。”
“那让我来猜猜,”萧明容双掌合十,“能做出这种事的,该不会是陈国公家的陈世子吧?还是忠勇侯家的小侯爷?”
萧明容一连说了几个人名,都是在这京城有名的潇洒浪荡人物。
也是,能想出大手笔为心爱的女子办灯会讨她欢心这种事的,必定是一些风流公子哥了。
云泠听明容头头是道的分析完,也觉得甚是有道理。
被姐姐赞同了的萧明容胸口都骄傲得挺直了,发誓今天一定要看到那个公子哥的庐山正面目,肯定是她猜的那几个人中的一个。
两人一起在街道上逛着,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小厮。
明容看见有卖糖葫芦的大爷,闹着要吃,云泠便跟她一起去买。
这大爷的糖葫芦在京城卖了十几年了,颇受小姐郎君们的喜爱,不仅做得好吃,样式还多。更比别人心思巧些,还做了些时令水果的糖葫芦出来卖。
明容正认真地在挑选自己想要哪一个,忽然一道熟悉的,略带气愤的声音传来,“喂,踩到人要说对不起你不知道吗?”
声音离云泠也不远,偏过头一看,不远处一个卖玉佩的小摊前吵吵嚷嚷的,很快围了一群人。
明容听到热闹,连糖葫芦也不买了,好奇地往那边看去,“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吵架了?”
说着拉着云泠脚步轻快地去看热闹。
这一看发现,还真是熟人。
云泠本就觉得声音有些熟,只是街道上人声鼎沸太嘈杂了,没听清楚而已。
没想到真的是春香。
已经有好多人听到声音围了过来看热闹,沈春香却是一点也不虚。
沈春香本来是对灯会这种东西没什么兴趣的,是表妹非要来,她才不情不愿地陪同。
只是现在,一贯喜欢指手画脚发表高见的表妹像个鹌鹑一样躲在她身后,话都不敢说了。
只因为对面的人是出了名的凶神恶煞的锦衣卫指挥同知,裴远。
裴远是谁?
恐怕整个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可是太子殿下一手提拔的心腹,短短时间连升两级,锦衣卫里出了名的‘阎王要人三更死,他二更就送人上路’的冷面杀神。
别说是闺阁小姐,就是寻常官员见到了他,都不敢大声说话。
夜间小儿啼哭,只要在他们耳边说句‘再哭就让裴远来了’,立马乖巧。简直可以说是小儿止哭的利器。
沈春香的表妹从莹此时都吓得魂不附体了,躲在沈春香身后,手指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害怕得小声地说道,“表,表姐,要不然还是算了吧,我没事的……”
那裴大人腰间的刀多大啊,万一惹恼了他一刀下来命都没了。
表姐虽然武功也高,但一看就打不过他的。
事情的起因是沈春香和从莹出来看灯会,灯会还没开始,便在路上逛一逛,看到这玉佩摊子还不错,停了下来挑选。
本来都好好的,从莹的手帕掉了,蹲下.身去捡,却被匆匆路过的裴远重重地踩了一脚。
头也不回就要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