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哪怕出色到了的姜行这种地步,他轻蔑别的女人的同时,也不相信有人会对他捧出一颗真心。
温婵觉得,有点悲哀。
“陛下这么说,妾身倒觉得,也不全对。”
对于温婵,他总是有着无限耐心:“那音音可以跟我说说。”
“人怎能剥离身份看待呢,您是一个男子,却也是皇帝,封姑娘这种小女孩,您要求她,剥离九五之尊的光环来看待您,实在太难了,因为陛下本人很优秀,而权势不过让这一层光环更加突出,甚至比别的适龄男子,都要更加明显,这才让封姑娘失了理智,哪怕是惊了圣驾,也要搏一搏。”
温婵轻轻一叹。
“昔日妾身顶着个西京第一美人的名头,平白遭了多少贵女们恨,因为妾身曾有国公嫡女的身份,才会让男子心中生出敬畏,倘若妾身是教坊司的歌女,可以随意叫人调笑,又或是普通农女,权贵摆弄手段就能纳妾赏玩,美貌便是祸而非福了。可国公嫡女的身份是妾身的光环,许多上门求亲的男子,大部分也不过是看重妾身的身份而非容貌,但这就能说他们不是真心?倒也不必矫枉过正。若事事都怀疑别人是不是图您的权势,想沾您的光,这辈子过得也不舒坦。”
姜行总觉得,她话中那些所谓的权贵,摆弄手段,纳妾赏玩,说的好像是他的样子。
他才不承认呢,那些男人是图音音的身份,图她的美色,他,却是真心的爱她,为此都把温家人放过,昔日险些杀了他的罪,都不追究了。
“音音活的,是很通透的。”
姜行话锋一转:“既然音音活的如此通透,为何不就此安定下来,好好跟我过日子?”
温婵一惊,满脸不解:“陛下这是何意?难道妾身没有跟陛下好好过日子,这种话也太难为妾身了,毕竟……子嗣的事,妾身都已经答应……”
“那你还自称妾身?称呼我陛下?我想听你叫我夫君,或者哥哥。”
温婵浑身发麻,整个人都惊悚极了,这种话太羞涩了,她是万万说不出口的:“这,这,礼不可废。”
她生怕被言官抓住什么把柄,被参个几本,再把她的旭儿救出来做替罪羊,所以谨言慎行不肯行差踏错。
“你就只有生气的时候,才肯跟我不是陛下来,妾身去的。”
姜行眉眼都耷拉下来。
总感觉此时的他,要比平日柔软不少,也许会比较好说话?
温婵想试探一番:“陛下总这么说,可妾身只是想看看孩子,陛下却一直都在推三阻四,不让我们母子相见。”
姜行抚摸她的鬓发,神色倦倦。
“音音,别的要求,我哪里没有满足你?温家人我也放过了,也安置好了,可那个孩子,毕竟是萧舜的。”
温婵不太明白。
“我总归是个男人,还是个疯狂嫉妒的男人,我能爱你,爱屋及乌宽恕你的家人,甚至没要了那个孽种的性命,都是因为你。”
温婵不敢看他眼中过于浓郁的感情,说是爱她,可为什么,复杂的,好像还夹杂了更多其他东西?
“可你不能对我要求更高,让我对你和别的男人的孩子,也能一样的爱,你这是在割我的心。”
“我当然没有……”温婵忍不住反驳:“可,只是见一面也不行吗?”
“让他活着,已经是我最大的宽容,你知道萧舜在越州,给我找了多少麻烦吗?”
“……”
“他已经自立为帝,还表示会承大梁先帝之志,驱除姜虏,光复河山,除了越州,还有福州南部蕲州东部都响应归顺。”
姜行抱着她,淡淡说着前朝的战事:“以前我还想招降萧舜,哪怕是为了你不要那么伤心,可现在不是我在逼他,是他在逼我,因为他自立为帝,就算有朝一日他兵败被擒,给他封个闲爵荣养,也是不能做到的,派去的历城军先遣队,伤亡惨重,议和让他归降的使臣也被他杀了挂在城墙之上。”
温婵呆呆地,听着姜行跟她说这些,她完全得不到的朝政消息。
“我与他之间,早已是不死不休,萧舜跟我麾下九成将领都有血仇!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杀了你的儿子?”
温婵咬住下唇,几乎把下唇咬出血来:“妾身当然知道!早在当初爹爹发誓与前朝共存亡,就不知得罪了你们多少人了,可这跟妾与孩子又有什么关系,稚子何辜?”
“因为,他姓萧,他爹是萧舜,父债子偿,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将他看守起来,也是在保护他,知道吗?”
温婵偏过头去不看他,心里一直在赌气。
姜行心中有更深一层的思虑,却没跟她说,她心思重到时候更加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你看你,说起你那孩儿的事,便又生气不理我了,在你心里还是孩子比我重要,对不对?”
第78章
本来好好地出来看雾凇,又变成惹她难过伤心,姜行有些后悔,想起辛夷劝他的话,让她们母子见一见,又如何呢。
姜行却始终犹豫不决,他并没有苛待那那孩子,反而因为那孩子七分生的像温婵,而生出一丝怜惜,他总是去,不仅教那孩子射箭习武,还教他读书写字。
那孩子很乖,平心而论,很讨人喜欢,姜行确实有个计划。
哪怕这孩子姓萧,将来也要让他自己愿意改姓姜,在这孩子没完全被他笼络住时,暂时不让她们母子见面的好。
而且现在前朝武将里的确有声音,说要找到这孩子,用来挟制萧舜。
怎么可能挟制的了呢,萧舜当初都不愿回援西京,抛妻弃子,不仁不义。
可说到底,仍旧是他的嫉妒心在作祟罢了。
他喜欢这孩子,每当看着他笑的时候,虽觉得可爱,心里却像是有蚂蚁在啃噬那颗心,若这是他与音音的孩子就好了,为什么不是他跟音音的孩子呢,正如他自己所说,哪怕此时对比萧舜,他已是胜者,却仍旧对温婵与萧舜的过去,耿耿于怀,心结难解。
这么多年只有他一直在煎熬,在痛苦,她却无知无觉的,过了幸福的五年生活。
太不公平了,他痛,就想让她跟着他一起痛,却越来越妥协,最后只能靠这个肉肉的折磨她,让她对着他笑,诱惑她爱他。
真是可怜啊,姜行。
“娘娘那边可安排好了?”
他泡在药泉池中,脸上神色晦暗不明,小林子自然心知他心情不好的缘由,低声道:“都安排妥当了,娘娘的池子是最大的那个。”
姜行点点头:“贵妃喜爱的吃食,叫人都准备好,这里是户外温泉,现在外面天气还冷着,莫要凉着她,这一冷一热最容易感染风寒,便是泡的热了,也不能让她吃冰,可以酌情喝点酒,莫要多喝,她脾胃弱,喝多了不消化,胃又要不舒服的……”
小林子垂着头,没叫姜行看见自己扭曲的脸。
他们冷肃自持的陛下,一遇上贵妃的事,就变成了老妈子,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
“陛下,辛夷姑姑在伺候着呢,定然处处妥帖。”
姜行一顿:“说的也是,辛夷待她真心,怎会不好好服侍她。”
“陛下,可要侍奴服侍陛下擦背?”
姜行挥挥手:“不必了,让朕自己待一会儿,对了,今儿下头不是送上来好些杨梅,都给她送去。”
“是,奴这便去。”
挥退了所有服侍的奴才,就连玄衣卫也打发的远了些,池子的水面上漂着一个托盘,他倒了一杯酒,一杯又一杯的灌下去,胸腔涌起灼热,微微的醉意开始上头,他的眼圈红了。
很快,一壶酒就见了底。
姜行越发觉得烦躁:“接着上酒!”
没人应声。
“林启详你这个狗奴才,跑哪里去了!”
然而自己说完,才想起这厮被他派去给温婵送杨梅了。
一双素手将酒壶重新放到托盘上,姜行并没在意,而是一直看着庭院中的白楹花发呆,因为雾凇的缘故,这树还没到开花的季节,垂下的纸条,就仿佛开了水晶花。
温婵幼年住着的道观,那院子就有一株很粗很粗的楹花树,也是白色的。
世人喜爱白梅,咏白梅的诗句便不计其数,可同样开白花的楹花树,西京这些权贵们却觉得不祥,只是道观的观主,一向崇尚道法自然,那树已生了几百年,砍伐可惜,便任由它生长着。
那时,温婵对于这种迷信说法嗤之以鼻,说世人愚蠢,非要给植物也分个三六九等,梅花便是高洁,莲花便是出淤泥而不染,芍药便是妖艳无格,做个诗句还要拉踩,实在不知所谓。
他不自觉的微笑,那时的她,比现在,要鲜活不少。
倒了酒,一杯下肚,仍是熟悉的香醇味道,只是随着这酒慢慢消化,下腹开始生出一些异样的灼热,这时,一双手按上了他的肩膀。
姜行眉头一凛,拽住那女人的手腕,毫不留情的使力,将她拽的一声痛呼。
不是温婵!
谁这么大的胆子?
转头一看,面前的女人身上只穿着一层轻纱,里头是□□,头发盘起,露出修长的脖子,一张脸楚楚可怜,脸带红晕,明显既羞涩又期待。
如此香艳的景色,姜行的确有反应,下腹一股一股的热流和冲动。
但他只是觉得暴怒:“怎么是你,谁让你进来的?不,你是怎么进来的?”
此女,居然是封玉仙!
姜行甩开她的手,拿起岸边的长袍,把身体裹了起来:“你居然给朕下药?”
他可不是抑制不住自己欲望的男人,不然早就倒在别人的美人计下了,除了对温婵不能自持之外。
“谁指使你来的?”
封玉仙依旧不知死活,跪伏在地上,泪眼涟涟,伸手去够姜行的脚腕:“陛下,求您让妾身服侍您吧,妾身思慕您,哪怕没有名分,只是做个宫女,妾身也愿意伴您左右,只要能日日见到您,求您,给妾身一个机会,全了妾身的一片真心。”
她已经抛弃一切,不成功便成仁,性命都舍下了,也要拼一拼,她不信,面对她这么个鲜活的可人儿,陛下居然会不动心?
姜行厌恶极了,他想到只有,玄衣卫死哪去了,还有千万不能被温婵看见,她一定会误会的,今日两人刚刚吵了架,若因此误会加深,此女万死难辞其咎。
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
外头不仅传来林启详那个狗奴才的声音,还有温婵的声音。
“娘娘,陛下实在是宠爱您,现在还没开春呢,杨梅产量九成在岭南,头茬的在琼州,统共贡上这么一点子,陛下都给您送来了,这宫里的其他娘娘,可连个毛都瞧不见呢。”
温婵没什么表示,只是问道:“陛下喝了酒?”
“是啊,因着您白天不理陛下的事,陛下一直喝闷酒,娘娘您到底体谅体谅陛下,咱们陛下这一颗心都放在您身上了。”
“我知道了,林公公,我会好好劝劝陛下,请小厨房做点醒酒汤来,泡汤泉喝太多酒,对身子不好。”
姜行没来得及开心,两人便从屏风处转了过来,将面前景象看了个彻底。
封玉仙只批了轻纱,里头什么都没穿,还因为汤泉过重的水汽,导致那轻纱全都粘在身上,她还半跪半伏在地上,导致整个大腿和半个屁股都露在外头,被小林子和温婵看了个彻底。
偏生这个姿势,看不见她的脸,林启详张了张嘴,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难道陛下终于受够哄着贵妃,想要宠幸别的女人了?还想玩点花样?
身为内侍,他没少听前辈说,宫里那些污糟事,皇帝有时临幸妃子,各有各的玩法,不把低等嫔妃当人看也是有的,不过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妃嫔也不能拒绝。
可他们陛下不一样啊,陛下一向不近女色,这么多年,也就对贵妃很不一样。
当然有些皇帝,有口口声声最爱的女人,也不耽误他们睡别的女人,生一大堆孩子。
哪怕是林启详一时都不知该怎么反应。
温婵脸变了变,到底也没有让事情变得更加难看,她只是垂头行礼:“妾身失仪,这就离开,不打扰陛下。”
姜行只觉得大脑一阵空白,就连带兵打汝阳那年,最艰难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失态过。
“林启详你这个狗奴才,把你贵妃主子留在这里,这女人给朕下药,意图弑君,玄衣卫呢?都成了死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