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谢子贯看见最后一个触目惊心的“杀”,困惑心中来,“贫道可为您解惑一二?”
“涂晨北他压根不喜欢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许烁只字不提昨晚事,只顾发疯。
谢子贯回之以大大的问号。
“他喜欢你啊?”
“你不用安慰我,我都被拒绝了。”
“不应该啊?”谢子贯觉得这俩人肯定有一个掉链子了,“他上次亲口说的喜欢你,有半句造假我被闪电劈死。”
许烁当然认为他这种人被闪电劈死一百万次都活该。
谢子贯当即直接把聊天截图甩她脸上,“你他妈自己看。”
许烁逐字默念下。
“我-好-像-有-点-喜-欢-许-烁。”
“??”
“你不早说?”
谢子贯震怒,“告白哪有我在中间替你们的呀?!你咋不让我帮你俩吃饭呢?”
“谢子贯,你就该断子绝孙一辈子,”许烁又愤又笑,悲喜交加,体感失去了表情管理系统。
“借你吉言哦。”
……
身侧的那位科研大表哥不知何时开始观察她。许烁搓了搓脸,心想自己这么貌美如花么,也不至于这么快就爱上她吧。
谁知,这位看起来没比自己大几岁的男生只是默默从茶几抽了两张纸递给她,很怪异地说:
“你好像哭了。”
“但我也不确定。”
“要不你擦擦?”
回家的路上,许烁思忖半晌,还是决定给妈妈一五一十,讲了自己喜欢涂晨北并且想跟他在一起的事情。
虽然他们还在冷战。
但似乎对于今晚即将发生的未知,她只有期待。
她以为妈妈会忧心忡忡,或者极力阻拦。毕竟她之前说,不要跟小涂在一起。许烁连辩解的说辞都想好了。
没想到,妈妈只是在红绿灯间隙沉默片刻,早有预料般地把着方向盘点头,“你眼光比我们准,保护好自己。”
“你,都不管管我么?”
“你还想妈妈管你啊?”
许烁摇摇头,抠着安全带的边缝,一时五味杂陈。
如她所料,再回到楼下已然十点,涂晨北没走。
他手腕轧着花坛边,低垂着的头在树荫遮蔽下只露出一块后脑勺。他自然发色很黑很密,不知是不是青春期没有跟风染过头的缘故,发质也干蓬,在月光下有种别样的质感。
许烁站定在他面前。
“聊。”
“你让我先说。”涂晨北抢过主动权,遏制住她的开口。
“嗯。”
涂晨北见她还站着,便起身,很庄重的样子,把她按坐好在花坛上,他反而站得笔直,像在跟老师汇报。
只是开头猝不及防。
“上次在谢老板车上,你说随便找个人谈谈。”
许烁回忆她什么时候说过这话,那时候无爱一身轻,大胆发言怎么也没想到涂晨北记到现在。
“我乱说。”
“那不如找我。”
话音落下,周遭风吹树叶发出折纸的簌叫。
没等许烁回复,他紧接着道,“这段时间对我挺煎熬的。你说你有喜欢的人,我每天都在被旁敲侧击,疑神疑鬼,感觉你身边出现每一个人都有嫌疑,或者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遇到我不认识的…都很有可能。
我接受人拧巴的一面,但我讨厌拧巴的事情。喜欢或者不喜欢,一句话的事情嘛,早晚我也会问出口的。”
或许是怕许烁一口回绝,他见缝插针,跟谁要抢断他的话头似的,“你一定听我讲完。”
“我知道,我这个人野心不强,可能也不是成大事的人,但正好和你互补嘛。没什么不良嗜好,也没有大男子主义,脾气慢,人还算…可以吧。
家境还行,你喜欢的我都能给你买;有耐心,你不喜欢的我都能改;我爸妈那边你放心,不会让你受委屈。”
“要是你实在觉得咱们不合适,就装没这茬事。”
说到最后,他声音渐弱。
“我觉得,我是喜欢你的,勺子。”
许烁耳听着,思维却飞走了。她是一个习惯逃避惊艳的人。
比如看完一部好剧,紧接着要面对一阵空窗期;看完一本好书,似乎再阅读的内容都食之无味;同理,她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
不都说嘛,“最高端的美食往往只需要简单的烹饪方式。”
浓墨重彩的人压根讲不出哪里最好。
就像刷小红书,许烁总是会被各色图片吸引。哥特风美甲,模特ootd,匠气视觉设计……无一不会激发她的拥有欲。在获取之后归于乏味,寡淡才是生活常态。
没有非要不可。
越来越发现,朋友变少了可同理,她不以此为羞。
妆面变素了,她的特立独行并没有为之折损而是长久寄住在她体内,日夜共枕。
话变隐晦了,可棱角丝毫未减,转头喜见有人同你相视而笑,才恍然,一同步入人生下一个阶段,毋须多言。
太惊艳的人不能成为寒假限定记忆,或许重逢,或许别离,回来的一路她都在思考该怎么不让这段关系慢性死亡。
对着蓝色路牌“前方施工路段,请绕行”这句显眼的话,许烁痴愣了很久。人生里的施工路段不一定要绕行的。
但显然,涂晨北比她早一步做好了所有打算。他对着摇摆的许烁,扬起嘴角。
“前方未知路段,请不要绕行。”
“万一涂晨北还不错呢?”
第25章 少爷和我
请不要绕行, 万一涂晨北还不错呢。
何止不错啊。
许烁静静听他讲完这段话,听他一口长气像狂奔一千米那样煎熬。
涂晨北灼灼盯着她。
许烁舌尖顶了下上颚,眨眨眼说。
“知道了。”
知道…了?
涂晨北听许烁这个语气,就想起他又爱又憎的大学辅导员。这无异于打球赛要给辅导员请假, 对面过好久回个“哦”, 但审批界面“待审核”三个字纹丝不动。
涂晨北手搓着裤管边线, 平静地一呼一吸, 生怕惊扰了许烁的决断似的, 生站。
飞机划过夜空,气息拉得比汽尾长,在黑幕里不见消弭。
“知道啦, 还有事情嘛?”许烁似乎听到了什么稀疏平常的事情,比如涂晨北告诉她他喜欢吃面条不喜欢吃米饭如此淡然。
涂晨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拦在她身前, 像球赛上阻拦对方发球那般警惕,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吧……”
许烁歪着嘴想了想,“然后我觉得你那天做的特别不对。”
“是是是, 我的我的,”涂晨北点头哈腰, 差点没给眼前这位爷给跪了。
谁让你喜欢人家呢。
谁让你爱而不得自作自受呢。
他这辈子除了重开应该没别的招儿了,在许烁这儿, 少爷的身, 奴才的命。
许烁纠正他, “我是说, 许烁有喜欢的人这件事。”
“你怎么就咬定不是你呢?”
她手插兜,微晃着身体, 很放松坦然的姿势,向涂晨北挑了挑下巴。
“不是, 怎么可能是我嘛…”涂晨北也想顺杆爬但又怕被人当头一棒呵斥谁教你给个杆子就往上爬的。
许烁要是喜欢他的话,怎么会给他讲自己有一个crush,怎么会把别人和他的信送混,怎么会说出“而且这小子不知好歹,我要是当面跟他讲了,他拒绝我那多尴尬啊”这种话。
就算他涂晨北一万个对许烁不动心,他也不会让许烁尴尬。
假设,假设他不喜欢许烁。
他也会拍拍她的肩膀说,“姐妹,你就是韩剧看多了,大伙都鸽们儿。”
或者他会说,“给你三秒钟,立刻不喜欢我。三,二,一——”
又或者苦口婆心,“都是假象,你其实不是真的喜欢我……”
不过这都是他的臆想了。
毕竟他不喜欢许烁这个前提就是个伪命题,老天也没给他拒绝许烁的机会。太不公平了,恨啊。
正当他大脑处于宕机乱码的状态,只听见许烁续上刚刚的话题,“再说啦,就算许烁喜欢上了别人,你就不能争取争取嘛。”
“真讨厌你这种没好胜心的男的。”
涂晨北cpu□□烧了,一时间都没听出来她话里的正反,他甚至怀疑许烁借这事儿说出了心声。
心碎死了,他现在生死未卜,还得被人一小撮一小撮在伤口上撒盐,这种痛苦程度不亚于剜骨刺心。
但紧接着,许烁一把勾过他脖子,招招手,示意他把耳朵凑到跟前。
涂晨北于是乖乖低下头。
“但是吧,我对我未来男朋友有一个标准,”许烁故弄玄虚。
“你说,”涂晨北微微抬眼,像是仰头看见了希望。
“长得帅,脾气好,最重要是,好胜心别太强。”她得出结论。
“你刚刚不还说,讨厌没好胜心的男的嘛?”涂晨北无辜发问。
许烁耐下心深抒一口气,“老城区有家糖水铺子,每天排队的人从街头绕到巷尾,我排队排到崩溃说真讨厌这家糖水铺子,你认为我真的讨厌这家铺子的餐品吗——”
“不讨厌…吧。”
“所以。”
涂晨北正色。
“你是想让我帮你排队买这家糖水铺子?”
许烁:?
许烁:你那脑子不用可以捐了。
“我是说……类比,类比你懂吗?”许烁被涂晨北整急了,本来是想逗他一逗就答应,但现在她是真有点反悔。
这玩意不会是个傻子吧。
“类比。”涂晨北拐着调“嗷”了下,“就是说,你非但不讨厌那家糖水铺子,你反而很喜欢吃。”
许烁点点头,接近真相了。
“同理,你非但不讨厌没好胜心的男的,相反,你其实喜欢没好胜心的男的。”
许烁再次点点头。
“那么已知,涂晨北是个没有好胜心的男的,那么你喜欢——”
已知____,已知____,得出结论____。
他在玩一种很新的亚里士多德三段论?
直到看见涂晨北循循善诱,扬着眉毛期盼她的答案,许烁才发现,她被设套了。
“你故意的啊?”许烁气急败坏。
涂晨北得寸进尺,反手扣住许烁的后颈,手心贴耳背作势拢声,“说说嘛,那么你喜欢……?”
许烁瘪着嘴,白眼道:“滚。”
“滚之前先让我听个明白呗。”涂狗脸都咧得有些酸,就等她一句话。
就一句。
许烁彻底被他折腾烦了,孤男寡女楼下待了这么长时间,偶然一抬头就看见爸爸和妈妈两个身影埋伏在窗帘后偷窥。她索然无味地说出那句话:
“我喜欢涂晨北,行了吧。”
值了。
涂晨北内心已经为自己拍手叫绝鸣十八栋礼花顺便播放婚礼进行曲了。
然而表面上,涂晨北惊讶捂嘴,仿佛听到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语,虚声道,“什么?你喜欢涂晨北?是那个长得帅脾气好的涂晨北吗?你什么时候喜欢他的,请问是因为人格魅力还是……”
“涂狗,你好吵啊。”许烁把涂晨北胳膊从肩头掰下来,“喜欢代表什么呢,啥都不算。”
她细细分析,“你看古往今来,有情人终不成眷属,棒打鸳鸯,阴差阳错比比皆是,你别高兴的太早咯。”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涂晨北捏紧太阳穴作无知状,“反正许烁肯定会跟涂晨北在一起的。”
许烁冷呵两声,没否认也没回复。
“但你为什么不觉得我在开玩笑?”他这次是真疑惑,偏要问到底。
许烁擞擞肩道,“这就是信息差的重要性。”
她掐着表,自顾自插兜晃着身子上楼,“走了,你也早点睡。”
涂晨北目瞪口呆。怎么,他告白告一半还要来个一夜的中场休息是吗?
他斜过身子,远远吆道,“所以,咱俩算在一起吗?”
花坛的小路铺满瓷砖,许烁拐过蜿蜒半晌没吭声。直到涂晨北都感觉她不会有回应准备挠挠头走人的时候,许烁步履没停,背着身子,高高举起右手臂,比了个OK的手势。
OK。
翻译成中文的意思那就是。
我们在一起啦。
涂晨北一生里的做过上百道阅读题,认识上千个英语单词,在翻译版块被老师拿红笔圈扣掉过数不清多少分。
但这是他最胜券在握的一次。
保准全会,蒙的全对。
“噢,对,”许烁走到一半驻足,转头叫住涂晨北,“那封告白信,你拆开看看。”
说罢,她的身影随夜风卷灌进单元门内。
许烁没有跺亮声控灯。
相反,她站在漆沉的黑暗里,任暂时的盲朦遮蔽眼睛,听远处的烟花穗响咕咚咕咚地灌入耳畔,辐射心跳。
涂晨北,应该被她吃得死死的。
不过也公平。
毕竟她现在,也被涂晨北吃得死死的。
*
涂晨北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哪封告白信。他在楼下痴站了五分钟,倏然回神,忙奔回家,从抽屉里取出那封他以为送给别人但碍于坦荡而导致一系列更不坦荡的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