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了一会还是觉得惊魂未定,索性抓住他的手臂,凑过去,当着他的面浅浅吸了一口烟。
吐烟圈的动作介于青涩和醇熟中间,表情罩在白雾里,有种不自知的媚态。
段朝泠盯着她看,忽地抬手,轻抚她的后脑,“吓到了?”
“……嗯,我没想到阿姨会这么晚打电话给你。”
“她时差一直是这样。”
“我差点忘了这茬……其实她有时候也蛮喜欢在深更半夜找我的。”宋槐说,“对了,阿姨找你什么事?”
“问许呈潜的近况。”
宋槐犹豫一下,试探着开口:“阿姨和许叔叔……”
段朝泠看她,“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多年前了,当时我和许歧无意间撞见过他们在一起。”
段朝泠没继续这个话题,问她:“外面弄好了?”
宋槐点点头,笑说:“我正要叫你过去看看。”
她拉着他出了院子,来到帐篷旁边的地毯上就坐。
周遭是四面环山的悬崖峭壁,薄雾弥漫,山谷对面立了两三个帐篷,有人在附近野营。
放眼望过去,隐约能看到不远处亮起的几盏马灯,像桔色星星连成一串。
这里的风景比预想中要美得多,宋槐赏看一会,笑着问他:“怎么样,这里是不是还不错?”
段朝泠没看景色,而是在看她,“嗯。”
宋槐没由来地提及:“我看大众点评上面有人说,在这个角度能看到日出全貌,所以我才想着跟你一起过来的。”
印象里,从小到大她所有的遗憾好像都和段朝泠有关。
譬如,当年他带她去灵山看过一次日出,那时候太贪睡,生生错过了,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很可惜。
这是她如今为数不多的能自行弥补回来的遗憾,自然不想再次错失。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段朝泠却听懂了,揽过她的肩膀,让她枕在自己腿上,“睡会儿。到时间了我叫你。”
宋槐仰躺着看他,笑说:“可我现在还不怎么困。”
“想做什么。”
“不知道……”能和你一起发呆也是好的。
宋槐抬起手,食指触碰那颗长在他鼻侧的浅褐色小痣,顺势向下,用指腹描绘他的嘴角。
段朝泠自始至终没出声阻拦,任她随意动作。
宋槐想了想,随便寻了个话题:“我们的事万一被阿姨发现怎么办?”
段朝泠说:“大概率不会。你在我这儿留宿很正常,不至于让她怀疑。”
“我是怕有天被她看到我们两个……”
“我们两个怎么。”
“……牵手?拥抱?”
段朝泠用手缠住她的发尾,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我尽量克制一些。”
许是气氛温和得恰好,宋槐身心放松下来,不由笑说:“反正如果被发现了,你的责罚肯定比我重。”
“比如。”
“段爷爷肯定先骂你为老不尊。”
段朝泠低头看她,“老?”
“难道不是吗?”
他无端笑了声,“前些年也没见你对我这个长辈有多尊敬。”
宋槐不认这指控,“我叫了你那么多年叔叔,还不够尊敬吗?”
等了几十秒,见他没说话,她不确定地喊了两声“叔叔”,试图提醒他开口回应。
第二声没喊完,话音被他吞进嘴里。
段朝泠抬起她的下巴,俯身去吻她。
等尝到她嘴里残留的百利甜酒的尾调,稍微退开了些,目光锁住她,“为什么喝这个酒?”
宋槐呼着粗气,勉强回神,没打算藏着掖着,坦言:“……因为你。”
高考后,在加州的酒吧里,他给她点的就是百利甜。自那以后,每次去酒吧她都会点这个酒,好像早就成了一种特定的习惯。
视线近距离交汇,下一秒,他再次覆上来,举止比刚刚要强势得多。
没过一会,宋槐就已经产生一种晕眩感,不知是酒精起的后劲,还是大脑分泌的多巴胺在作祟。
他没给她留有换气的余地,她只能被动地随着他的节奏走,从他那儿勉强夺得氧气。
回到帐篷里,有急有缓地发展到下一步。
之前几次都是他主导,宋槐不想一直这样,将他推倒在地,却迟迟没有下文。
正在心里盘算着该从何下手,听见段朝泠蛊惑一样地问:想主动一次?
宋槐没说话,呼吸急促起伏,眼里映衬出姜暖橘色的光晕,以及他的影子。
段朝泠握住她的手,按部就班地耐心教她,中途没出现一丝纰漏。
她是个极有天赋的学生,只需稍微点化,就能理解个大概。
将暗未暗的环境中,他帮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将主动权交给她。
进程刚到三分之一,她忽然用手蒙住他的眼睛,声线断断续续,软得一塌糊涂。
这样的攻势太绵软,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过半的时候,段朝泠已经重新掌握主动权。
宋槐难捱得很,下意识攥住了帐篷锁链,下拉瞬间,敞开一条缝隙,外面的新鲜空气涌进来。
山谷里,气温不高不低,被风一吹,汗水当即蒸发。
段朝泠用毛毯包住她,故意没将帐篷挡帘重新拉上,忽然说:宝贝,对面有人在看我们。
宋槐险些惊呼出声,脑中一片空白,急湍水流汇聚在湖面中心,于顷刻迸发。
天亮前终于得以恢复宁静。
她实际已经困得不行,但还是想看一看日出光景。
见她勉强打起精神,段朝泠哄她:“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困了就睡吧。”
宋槐摇了摇头,颇有坚持到底的意思。
到最后,身体终究负荷不住过劳的疲意,意识涣散前,她迷迷糊糊喊他:“……段朝泠。”
段朝泠将她额前的碎发捋了捋,“怎么了。”
“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宋槐断断续续地低喃:“我已经考虑好了……以前的事我们不要再争辩了,我想只有我们两个,哪怕是冷战,也不要因为别人,好不好。”
既然改变不了事实,又何苦继续揪着不放,根本没意义。
和他在一起的每一日都着实难得,不如及时行乐,为以后积攒回忆。
她早晚需要靠回忆度日。
段朝泠喉结滚了滚,终是妥协,哑声说:“好。”
听到想要的回答,宋槐在他怀里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安心熟睡过去。
天色露出肚白,晨光乍现,骄阳被乌云遮住。
可能遗憾还是常有,时至今日,她依旧没和他一起看过日出。
第45章
45/叔叔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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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边补了几小时的觉,下午,两人准备往回赶。
宋槐发现,段朝泠的精力好得出奇,相反的,她整个人虚弱得厉害,像是下一秒就会被风吹倒一样。
他说她体力不支,平时需要加强锻炼,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调侃一句:任谁都禁不住你这样折腾。
段朝泠不着痕迹地挑了下眉,将她系好的连衣裙绑带重新解开。
最终,出发时间比预计晚了将近两小时。
回程的路上,陈静如突然发来微信,说晚上会过来和他们一起吃饭。
宋槐一颗心瞬间悬了起来,忙从包里翻出遮瑕膏,对着脖子和锁骨开始涂涂抹抹。
段朝泠嘴里衔着烟,将她的忙碌看在眼里,和缓问道:“要帮忙么。”
她“啪”的一声合上盖子,微笑着说:“与其帮忙,不如下次直接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段朝泠低低笑了一声,没再逗她。
回到公寓,宋槐赶紧去翻各个房间的储物柜,将能找到的计生用品全部收了起来。
做完这些,直奔衣帽间。她来这边住的次数不多,但段朝泠为了她来回方便,腾出了半个衣帽间,定期叫人送来当季新品,从服装到各种配饰,一应俱全。
积攒了一段时间,柜子里已经被填满,收拾起来极为费力。
从衣帽间出来的时候,陈静如已经到了,正坐在吧台旁边的高脚椅上同段朝泠闲聊。
段朝泠在厨房调配冷餐拼盘。
看见她走过来,陈静如问:“槐槐,怎么脸色这么差,生病了吗?”
宋槐笑了笑,“没,可能熬夜熬的。”……总不能说是因为急的。
接连嘱咐了几句,叫她多注意身体,陈静如又说:“刚刚听朝泠说,你就职的设计公司跟他近期会有合作。”
宋槐微怔,偏头看向段朝泠,隔几秒才说:“中标通知没下达,我目前还不知道这事。”
段朝泠适时开口:“下周一会出公示。”
“是吗?”听他这么说,她自然是开心的,毕竟能中标是好事,说明这么久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陈静如说:“正好你在工作上能有人名正言顺地照应,我和家里都能放心些。我们都是外行人,直接插手职场的事反而会让你觉得不自在,与其这样,由你叔叔出面再好不过了。”
宋槐笑说:“这个项目不一定有我参与,主要还是看上头怎么安排,而且我也不太想搞特权。”
陈静如笑说:“我们槐槐有自己的想法。”
傍晚准点开餐。
瞧着桌上摆了三道做法不一的海鲜料理,陈静如笑说:“还是你叔叔疼你,明明自己对海鲜过敏,知道你爱吃,特意在家里备了食材。”
宋槐捏着汤匙的力道紧了紧,恍然明白了什么。
以前从没觉得哪里不对。仔细回想一遍才发现,无论是在家吃还是出去吃,段朝泠总会额外准备几道自己从不动筷的菜系。这样做好像已经成了一种雷打不动的习惯。
他对她的好体现在无数细节里,从没声张过。
这么多年,她好像理所当然地接受了他的各种付出,回报却甚少。
回过神,宋槐拿起筷子,夹起冷碟里的风干培根,放到段朝泠碗中,笑着看他,“叔叔辛苦了,多吃点儿。”
言行举止过分乖巧,明显有讨好的意思。
对视一霎。
段朝泠微微勾了下唇,“不辛苦。你比较辛苦。”
听出他的意有所指,宋槐默默移开视线,忍不住在桌下轻踢他的脚。
中途,段朝泠去书房接电话。
宋槐陪陈静如聊了会天,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委婉提醒:“阿姨,前两天我听许歧说,许叔叔的婚期正式定在了明年年后。”
陈静如微微一笑,“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我是想着,还是有必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您的,因为许歧还说,许叔叔暂时不愿公开,我不清楚您知不知道……其实我和许歧早就知道你们俩的事。”
沉默片刻,陈静如说:“槐槐,抱歉,这么多年一直瞒着你。我的确应该早点把我和他的关系跟你讲明,我们母女之间不应该存在隔阂。”
宋槐摇了摇头,表示理解,“这不算是隔阂。您有您的难处,我都明白。”
“我总认为这是件不太光彩的事,有违榜样,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再跟你聊,结果拖到了现在。”
宋槐思索两秒,忽然问:“您爱他吗?”
陈静如无声叹了口气,“有太多过不去的坎横在我们中间,不是一个爱字可以解决的。”
“可是我觉得,既然相爱的话,没什么是跨越不了的。”
“槐槐,我如果是你这个年纪,无论如何也会放手一搏,但是我现在根本没有试错的成本,也不想去冒险。”
看着陈静如面无表情地饮尽杯中半支白葡萄酒,宋槐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以上洗手间为由离开座位,给她暂时腾出独处空间。
来到洗手间,靠在落地镜旁边的墙上,解锁手机屏幕,回薛初琦发来的微信消息。
回复完,刷了会朋友圈,注意到玻璃门突然被推开。
段朝泠的身影出现在视野范围内。
宋槐看着他,“你不是在打电话吗?”
段朝泠走到她面前,“打完了。怎么在里面待这么久?”
“我刚刚主动和阿姨聊了聊许叔叔的事,没聊出什么结果,反而让她伤心了。我觉得她现在可能更需要一个人待着。”
“不是你的问题,不用自责。当事人如果拎不清,旁人劝再多也无用。”
宋槐说:“我想问你个问题。”
“你说。”
“在你和阿姨眼里,是不是觉得,人活着不一定真的需要爱或感情。”
“不是不需要。”
“那是什么?”
“这些不是被放在第一位的东西,但并非可有可无。”
宋槐了然,“也就是说,会优先考虑很多别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