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奕苦笑道:“是吗?我自己居然没发现。”
宋槐正想嘱咐他去打个退烧针,听见电梯提示音响起,余光瞟到段朝泠上了不远处那辆专梯。
思路被打断,她转头望向声源处,和段朝泠短暂对视了一下。
电梯门很快被合上。
两人乘另外一部电梯下楼。
刚到一楼,收到段朝泠发来的微信,言简意赅的两个字:上来。
预料之中的消息,宋槐倒没觉得有多意外,没回复,将手机放回包里,随便扯了个理由,跟谭奕分开。
临走前不忘告诉他,隔两条街有家西医诊所,可以去那儿挂个诊号,比去医院方便些。
来到十五楼,段朝泠办公室所在楼层。
段朝泠的助理彭宁正在前台跟秘书处的人交代工作,瞧见来人,朝她略微点一下头,主动打了个招呼,礼貌问需不需要带她进去。
宋槐回以一笑,说不用,径自迈过玻璃门隔断,缓步朝里走。
站在办公室外面,敲开虚掩着的门。
段朝泠靠坐在沙发上假寐,瞧见她进来,睁眼,朝她招了招手。
宋槐走过去,被他拉着坐到腿上,看着他眼底的倦意,轻声问:“没休息好吗?”
段朝泠说:“昨天盯着底下人做一个重要模块的自然语言处理技术,到今早才结束。”
“一晚上没睡?”
“差不多吧。”
宋槐无奈笑说:“我觉得你应该趁这个时候好好睡一觉,而不是来旁听我们聊策划案。”
段朝泠单手抱她,另一只手去摸烟,“是我自己想见你一面。”
他说得随意,像在诉一件日常琐事,但宋槐还是不自觉地心下一软。
想了想,终是没接这话茬,用玩笑的语气说:“原来‘以权谋私’是这种感觉。”
段朝泠咬住滤嘴,没急着点燃,淡淡道:“什么感觉。”
“叫人胆战心惊的。”宋槐笑说,“你不来的时候我和他们谈得很愉快,你一来,气氛很快变局促了。可能大家都没想到你能出现在这么小的一个交流会上。”
段朝泠不置可否。
本就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话题,这段插曲顺其自然地过去。
过了会,有人端着茶水和点心敲门进来。
宋槐从段朝泠身上起来,坐到旁边的位置。
无意间看到茶几上放着一份文件,右下角落款处签着郑知宜的名字。
段朝泠顺着她的目光扫一眼,“这是和你们公司合作项目的标书附页。前两日拿去补印,才送过来。”
宋槐疑惑看他,“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个?”
“避免我们之间徒增误会。”段朝泠说,“标书只在郑知宜手里过了一遍,她在其中没起到任何帮衬作用。当初老爷子授意让她参与进来,我不好驳了两家的面子。”
他在向她解释自己和郑知宜的关系。
宋槐听完,顿了顿,如实说:“当时我的确在招标现场看到了她的名牌,但我没误会。端午节那日,你和我聊过以后,我就没再介意她的存在了。”
说白了,她还不至于分不清是非黑白,因为郑知宜和他在工作上有关联就随意吃醋。
段朝泠看她的目光略微发深。
可能宋槐自己都没发现,她潜意识里对他的信赖已经达到了根深蒂固的地步,但唯独在周楚宁一事上,她始终不肯相信,不论任何缘由。这才是最叫人抓不住的地方。
早晨没吃东西,宋槐这会有些饿了,拿起一块栗子糕放进嘴里,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变化。
突然想起什么,她重新看向他,“对了,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
段朝泠给她倒了杯温茶,“说来听听。”
宋槐在心里组织好措辞,直言:“我刚调回总部不到半年,资历尚浅,却能参与你们公司动辄上亿的项目……真的不是你在从中相助吗?”
“如果是我,我会提前知会你一声。”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晌午,彭宁安排了人过来送餐。
吃完饭,宋槐从储物柜里翻出一条毛毯,躺在沙发上,打算睡个午觉再回公司。
段朝泠手头还有事,没陪她一起,坐在电脑桌旁办公,偶尔抬头看她一眼。
室内很安静,敲击键盘的声音几乎趋近于无。
宋槐始终没睡太熟,感觉时间差不多了,缓缓睁开眼睛。
她没去里面的休息室午睡,最主要的原因是,沙发这位置刚刚好,只要放眼就能看清段朝泠的全貌。
他今日穿了件枪灰色衬衫,领口做了复古拼接设计,搭鼻梁上架着的那副银丝边眼镜再妥帖不过。
印象里实在很少见他戴眼镜,觉得新鲜的同时,莫名想到了一个形容词——斯文败类。
用来形容眼下的段朝泠合适极了。
察觉到她打量的目光,段朝泠掀了掀眼皮,“怎么不多睡会儿。”
宋槐用手撑住沙发边沿,稍微坐直身体,软着嗓子说:“等等得赶回去了,有个设计稿还没画完。”
她讲话时,段朝泠一直不动声色地看着。
刚睡醒的缘故,她面色微微泛红,一头长发随意散在肩后,眼里蓄了些朦胧水汽,看起来过分乖巧,柔软得很。
宋槐将毛毯放在膝上,捏住四角,折叠成方块的形状。
还没叠完,看到段朝泠随手摘掉眼镜,站起身,朝这边走了过来。
没给她反应的时间,他将人打横抱起,径直走向一墙之隔的休息室。
毛毯落在地毯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两人一同陷进柔软的床面。
段朝泠从后抱住她,在她颈窝寻了个舒适区域,低声说:“陪我睡二十分钟。”
腰身被固定住,她无法回头去看,忍不住出声提醒:“……我可能要来不及了。”
他吻了吻她光洁的肩头,“来得及。晚点儿叫司机抄近路送你。”
知道他急需休息,宋槐适时噤了声,想让他多睡会。
她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面部表情,只能凭呼吸频率感知他的状态。
夏日午后,落地窗外的日光透进来,被纱帘过滤得柔和几分,不再那么刺眼,反而感觉格外温暖。
宋槐不想承认,她实在过于贪恋这种温存感,明知不可多得,还是想要一再挽留,最好可以让时间停滞得再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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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确定完初步的概念设计方案,等预付款到账才能正式开始筹备展项设计的落地工作。
辛苦暂时告一段落,设计部和项目部组织了一场聚餐。
宋槐正在生理期,身体难受得很,原本不太想去,又担心酒品极差的薛初琦喝多了会出事,只得强撑着化了个精致的妆,遮掩一下苍白脸色,和薛初琦一起赶到了现场。
陈曼平时很少参加这种集体活动,倒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平时太忙,没时间吃喝玩乐。
这次难得腾出空来玩,众人也不客气,餐桌上不在乎职位高低,说说笑笑地灌了她不少酒。
酒过三巡,大家都玩得格外尽兴。
宋槐作为场上为数不多的保持清醒的人,一边照顾薛初琦,一边关注着陈曼的动向,偶尔还要注意一下生着病的谭奕是否哪里不适。
吃完转战ktv,直到后半夜才散场。
谭奕将薛初琦送了回去,宋槐没跟着走,拿出手机叫了代驾,打算先把陈曼安全送到家。
陈曼住的公寓离ktv不远,大概半小时左右的车程。
到了地方,宋槐扶着她从车上下来,无意间碰到了放在后座的牛皮纸袋。
东西掉在地上,里面的几张A4纸散了出来。
宋槐将陈曼安顿好,回到车里,打开车顶灯,准备将文件整理好,再一起放回去。
捡起第一张纸,看到上面的内容时,不由一顿——是她在江城分公司的综合评析,以及之前做过的展厅设计成稿的复印件。
接连捡起剩下几张,发现内容大差不差。
猛地想起了什么,忙去看装文件的牛皮纸袋。
招标会那日,陈曼在结束后去见了什么人,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的就是这个。
原来她见的人真是段朝泠。
除了他以外,谁会想去了解这些。
宋槐没在车里逗留太久,面无表情地将这些东西塞进纸袋,直接放回原位,扣住把手,迈下车。
突然起一阵风,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北城的凌晨这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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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七点多,宋槐顶着黑眼圈去见了段朝泠,跟他单独吃了顿早餐。
原本也是要见的,并非临时起意。
段朝泠晌午的飞机,去南城出差,估计要小半个月才能回来,昨天就跟她约好了见面时间。
宋槐坐在他对面,心不在焉地用吸管搅着杯里的牛奶,自始至终低着头,不肯去看他。
段朝泠呡一口咖啡,问她:“怎么又不高兴了?”
宋槐顿了下,扯唇笑说:“哪有。”
“有什么事及时说出来,憋在心里不会解决任何问题。”
宋槐深呼一口气,抬头看他,“你和陈曼很久之前就认识,对吗?”
段朝泠没否认,“因为这个才不高兴的?”
“所以,她让我一起跟她调到北城工作,让我单独接项目,甚至让我跟进你公司的项目……这些都是因为我和你的关系。”
段朝泠和缓开口,语调有哄她的意味,“很多事没必要追究太深,只看表面没什么不好。如果不是因为你本身足够优秀,任谁提携都不会有所成效。”
宋槐没搭腔,勉强理出思绪,继续往下说:“我前段时间问她是不是和你认识,她否认了……这也是你授意的吗?”
“不是。如果是我,我会提前知会你一声。”这是他之前对她讲过的原话。
宋槐泛起沉默,一眨不眨地同他对视。
她其实并不是介意靠他的关系得来什么,虽然不想搞特权,但也没高尚到要将他给的特权拒之门外。
她介意的从来不是这些。
半晌,她听见自己说:“……我实在没办法不让自己认为,你是因为一己私欲才来左右我的工作调动。”
段朝泠看着她,眼里难得生出细微波澜,淡淡重复她的话:“一己私欲。”
“槐槐,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第47章
47/到底是被他养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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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朝泠出差的这段时间,宋槐和他完全断了联系。
自那天早晨过后,他们之间像缠了一团死结,明显有解不开的趋势。
对于这种错综复杂的僵局,她自知目前没有转圜的能力,也实在不愿去深思,索性逼迫自己不要去想,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工作上。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九月中下旬,天气渐渐转凉,这个夏天正式告一段落。
宋槐抽空回了趟四合院,去看望段向松和陈平霖,顺带将放在西院的那些陈年旧物整理封箱,待日后随时搬走。
飞龙桥胡同这边如今已经没什么人在住,谈家前两年就已经举家搬离。
上了年代的宅邸,饶是平日里经常修葺断瓦残恒,到底也经不住自然天气的摧残,弄得满目疮痍,需要找专业人士大面积翻新。
四合院没法继续久住,两位老爷子商量过后,决定搬到静明园附近的古舫洋楼里去。
那儿是前两辈人留下的祖业,地方宽敞,周遭也安静,这些年虽空着,但有人定期过去打扫,倒还算干净。
国庆前两天,宋槐特意请了半天假,陪老爷子理好贴身家当,移居别处。
在这边住了数十年,积攒的东西自是不少。前不久已经挪去一批,这次连人带物一起过去,动用了七八辆车才算足够。
段向松上了年纪,身体大不如前。到了地方,宋槐扶着他缓步走进院子,没直接进屋,在黄花梨的木椅上就坐,打算中场歇息一会。
他们来之前,工作人员已经布好了茶具,煮茶的水也是一早就温好的。
宋槐熟练地点火、洁具,捏住壶柄,将沸水倒进紫砂壶里。
庭院朝北一侧,有两人在洒扫地面,还有两人在挂灯笼,弄出的动静不大不小,足以惹人注目。
她全程没去理会,只顾低头做自己的事,时不时瞧一眼茶叶在水里的舒展程度。
段向松瞧着她的举止和神态,忽地开口:“现如今你倒是越发有你叔叔的影子了。到底是被他养大的,身上那股稳重劲儿有几分像他。”
宋槐眼睫颤动两下,很干涩地笑了笑,不知该说什么,便没应这话。
恰巧提到段朝泠,段向松又说:“搬迁虽算不得什么十分要紧的事,但也实属难得。原想着找个吉利日子叫你们这些小辈来吃个团圆饭,前两日叫人联系朝泠,听说他人还在南城,至今没回来。”
宋槐说:“最近都忙,我和叔叔好久没联系过了,走之前一起吃过饭,知道他要出差半月。”
“他何时离开的北城?”
“上月月初。”
“这都快一个月了,也没见他回来。”
“……我也不是很清楚。”
段向松轻哼一声,“和当年一样,想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跟家里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