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爱热闹,不爱说话,是在汀南大大小小的街道继续流浪吗?
暑假过去大半,黎哩忽然有些后悔。
和宋驭驰见面过那么多次,她应该要个他联系方式的。
第14章 雨水
从专注的情绪里出来,浑身轻松地走在亮着灯光的陌生城市里,好像沐浴着夜晚昏黄的光。
今天云溪的天气很好,对比起近日多雨的汀南,这里的一切好像自带魔力一样,可以喜欢身上的乏力的难受。
夜晚,靠近湖边的文化街上灯光全部亮起,风里都带着舒爽的气息。
小贩出摊,周围多了很多吃的,还有一些帮人画像的街头艺人。
他们风格迥异,游客或是当地人都可以在文化街上选择自己喜欢的款,或是围观,或是消费让画手帮其作画留以纪念。
黎哩喜欢接触自己不曾了解过的新鲜。
她没有急着回民宿,碰到有趣的作画,便如同其余的旅客一样驻足欣赏一番。
时间过去很久,黎哩看了眼手机时间,拎起来黑色的背包离开。
黎哩这次来到这里,漫无目的地没有做计划。慢下来时可以感受到这里的人文气息很好,含蓄的,抽象的,表意的,都能被这座小镇很好地包容,民风淳朴得可以看到很多种情感的笑。
街边有很多娱乐的店,美食的香气远远扑鼻,黎哩被这香味勾得买了份奶酪章鱼小丸子拿在手里。刚出锅的还有些烫,黎哩咬了一口,口感很丰富。
咸香的明太子和香甜的奶酪铺洒在上面,大块的章鱼肉在里面一口爆汁,好吃但不腻。
味道很不错,黎哩吹了吹热气又吃了一块。
文化街这会儿人多热闹,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吵吵乱乱的,脚步声音急而乱,黎哩好像听见了哭声和一道女生的尖叫音——“有小偷!!”
——“那个人是小偷!!”
——“有人偷东西啊!!!”
斜前方好像有一道鬼祟的人影。
平头,戴着眼镜,穿着黑色的外套,手里抓着一只粉色的女士手包。
他躲闪着后面的追逐,快速穿梭在人群里,对着黎哩所在方向迎面跑来。
像被闷棍敲住,黎哩的脑子轰得懵了下。她好像听见风声回流,视觉点越发靠近,手上动作比脑袋转得还要快,在平头小偷即将靠近时,黎哩倏地伸手抓住了他。
湖水波光粼粼惹霓虹,黎哩用尽所有力气绊住他。
装满画具的背包和章鱼小丸子哗啦啦地磕在水泥地面上,手腕好痛,指腹也被衣服布料摩擦着疼。
膝盖骨撞上生硬的地面,黎哩疼得龇牙咧嘴也没放手。说不出身体上具体的感受,她唯一的执念是要拉住这个准备逃逸的人。
好在,她亲手抓住了这个被人喊打喊杀的小偷。
耳边是一阵吵,黎哩觉得身边好像围了一圈人,失窃的女生拿回自己的包发出欣喜的声音打开检查,蜂拥而至的人抓着小偷的手腕控制住他。
“你小小年纪干什么不好,怎么还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呢?”
“就是!”
“家里人到底怎么教的你?”
“诶?怎么还跑了呢?”
“愣着干吗,追啊!”
混乱的混乱,嘈杂的脚步声过去,周围的气流都好像变得开阔,很快陷入一片安静。
撒掉的东西静悄悄地躺在地上,手掌被尖锐的石子割破,黎哩忍痛去捡所有物,蹲在地上不停倒吸着气。
视线略过之处,好像有个人影靠近。
闷热的夏日晚上,湖面上的没有一丝风动,黎哩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雪松冷香,她抬头看见宋驭驰冷眼地站在她面前,少年低垂着眼睛,冷峻的弧线微绷,他似乎皱了下眉。
真的很巧,她明明刚才想过他,他便出现了。
黎哩蹲在地上,好像忘记疼痛一般冲他咧嘴,露出一个很明显的笑。
空中云也不动,她仰起头:“宋驭驰,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
高峭挺拔的少年冷着脸,眼底漆黑深沉,眉眼凌厉,他皱了下眉,好像很不耐烦地朝她睨过去,“逞什么能?”
黎哩的呼吸窒住,咬着唇有些难堪。
好窘的,他竟全看见了。
而且,他好像……在怪她?
手心好像有蚂蚁啃噬,黎哩拍了拍脏掉的衣服拉下脸,冷冰冰地接下自己的话题:“不加算了。”
只几秒的时间,她就变成了初见时的冷清模样,防心变重,傲得好像从没认识过他。
宋驭驰被她没良心的样子惹笑,黑漆漆的眸也不动,他轻啧了声,“就这么折腾自己?”
还有些生气,黎哩的语气很硬,“不要你管。”
“真不要啊?”宋驭驰有些懒散地弯腰捞起黎哩的书包,他倏然逼近,靠来的体温息害黎哩心跳笃然加速,鼻尖泛着雪松的冷香气息,她不自在地想往后躲闪,可刚退后一步,手腕上多出一道冰凉的禁锢。
比起她滚烫的体温,他手心是凉的。
说不清是多少次的靠近,但不管是梦境还是现实,他总这样拉着黎哩走在最前面。
湖边的风捱在夏季里,很暖,正如他承诺的话,“说好我保护你。”
腕骨被人紧紧箍着,黎哩挣扎几番未果,她语气态度变得很差:“你要带我去哪里?”
宋驭驰转过头,手劲儿没松开过,行至的晚风吹散女生的发,他只看她一眼,没作回答,他脚下的路便是最好的回复。
药店难闻的消毒液味无处不在,直至生理盐水倒上破损的手心,黎哩痛苦得脸都皱在一起,她倒吸凉气,看向宋驭驰的眼神变得更加幽怨,声音闷闷地责怪:“宋驭驰,你要谋杀我么?”
冰冷的金属镊子夹起蘸好碘伏液的医用棉球,宋驭驰懒懒地掀起眼皮,像听到什么好笑的话:“现在知道疼了。”
他的眼底黑压压一片,像破开冰面的湖水,四溢透着寒气。他说:“他那么大体形的男人,出头的时候你怎么没想。”
黎哩被他这样搅得心情烦闷,伤口明明在她身上,不懂他生气个什么劲。她皱起眉收回那只被消毒酒精泡发的手,尖锐的刺痛扎向神经,她窒了片刻,“那我也不想这样结果,而且那个女生拿回了东西。”
那个女生拿到了自己包,结果是好的,那她的努力不算白费。
“那你呢?”宋驭驰只是冷笑,讥讽开口:“有人在意你么?”
他是在说刚才。
黎哩的脸色兀的变得很差,唇上没有一点儿血色。她推开宋驭驰,一脸抗拒:“不要你上药。”
他好像带了怨气,处理伤口时像下了死手一般没个轻重,弄得她很痛。
况且,是他先沉默着不理。
第15章 雨水
整个药店都安静了下来。
透着诡异的,糟糕的,紧绷着的静。
宋驭驰把空掉的盖放回医用小桌,退后一步的距离,他好冷,状态也变得更加游离。
明明是站着,他看起来却很心不在焉,少年回视着黎哩轻嗤了声,“不是什么事都值得去做。”
比如黎哩今晚的善举。
比起一个微小的举动,显然她受伤更加严重。
她皮肤白皙娇嫩,外露的皮肤上磕得青青紫紫,几乎没有一块好皮。
黎哩被他呛得有些哑口无言,被否定的感觉很不好,她闭眼,深吸了口气批评回去:“一点善心都没吗?”
“您可真功利。”
宋驭驰哂笑一声,沉默着没反驳她。
药店工作人员是个胖胖的阿姨,从药柜里找出无菌敷料和新的药管,白大衣靠近,她只当小情侣斗嘴,她笑:“还是我来处理伤口吧。”
许是看出来黎哩很怕痛,她在处理伤口的动作很温柔。
有宋驭驰粗鲁的行为在前,后面再次清洗伤口也没先前那么痛。
夏天是整个宇宙向上的一个阶段,可以发生任何事情。
受伤的手心被无菌敷料贴着,医生转移阵地处理膝盖上的擦伤,黎哩用没受伤的手去摸背包里的手机。
锁屏上弹出一条微信的好友添加,“yu”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黑色小猫的头像,黎哩总觉得是在哪里看见过的熟悉,视野向下,添加来源是一个没有署名的群聊,脑海中迷雾瞬间被吹散。
是温嫦先前错拉她的群。
她后来开了免打扰后礼貌地再也没点开进去。
可在这一瞬间,她便猜到了这是宋驭驰的微信账号。
黎哩抬起眼睫,视线追随少年方才待过的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他现在不在药店里了。
电子蝴蝶同频共振,透过白色的玻璃窗外,黎哩在对面的711店捕捉到宋驭驰高峭挺拔的身影。
少年皮肤很白,脖颈修长,下颚线弧度凌厉流畅,身上的冷感很重。
他这人存在感太强。
总让人难以忽视。
夜色变得漆黑,灯光悉数打在少年的宽阔的肩上,像有所感应一般,结账付款中的他倏地扭头朝她看来。
少年扯唇轻笑,窥探的视线在这一刻被捕捉到。
有一种被抓包的局促,没时间管他怎么想,黎哩慌乱地收回视线。像鸵鸟藏匿一般,低头盯在手机屏幕上。
新添加的好友发来消息:【还在生气?】
这人有时候真挺讨厌,黎哩忿忿地退出聊天框。
【喝什么?「图片」】他又发来新讯息。
医生上完药交代了些注意事项,黎哩认真记下。药袋装好需要品,见医生低头摆弄手机没提别的,黎哩站在原地迟疑片刻,主动询问:“请问医药费是多少?”
女医生像才意识到她还在,猛地从手机上抬起头,她报了个数字,笑得和善:“没事,你直接走吧,医药费你男朋友刚才付过了。”
“……”
明明是很普通不过的关系,他们甚至连微信好友也是刚刚加上。
黎哩眉头紧皱,勾着药袋的小指蜷了蜷,严肃认真地和他撇清关系:“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药店阿姨但笑不语。
黎哩更郁闷了:“真不是。”
“好好好,阿姨知道了。”
“……”
黎哩身上的伤实在多,除却破皮流血的地方,胳膊上那半截的乌紫骇人。医生冲她摆摆手交代:“小姑娘身上留疤不好看,之后要小心点,别再磕着撞着啦,那得多痛。”
陌生的善意总能轻易地触及内心的柔软,黎哩弯了弯唇:“好,谢谢您。”
闷夏涩苦,海盐味的汽水泛着泡泡。
黎哩刚一走出药店大门,外面的燥热像海浪一样将她席卷蚕食。宋驭驰懒散地靠在店门口墙上,等黎哩一推门,少年横出一只手臂。
清香的海盐气息带着冰的凉意,解开盛夏的闷与燥。黎哩被他冰得倒吸了口气,她伸手接过冰汽水,声音闷闷的:“谢谢。”
他好像一场及时雨,总能给她一些急需的帮助。
微涩的薄荷苦香味溢出,宋驭驰身上那股劲儿懒懒地,他眼皮轻掀,开口的气息仍旧冷冽:“怎么跑来玉溪了?”
群里的消息冷却多时,留群的人寥寥无几。
温嫦每日的行程排得很满,几乎都是仲辉迁就着她的时间陪她,她忙到看起来也不像是会有时间维系其他情感。
她总不至于是跟他到这儿。
所以,黎哩别有目的。
夜色漆黑浓稠,云溪夜空上亮着星星点点的碎光。
一口冰凉的气泡水入喉,微微的甜解掉身上的乏力,她侧目眨了眨眼:“过来打黑工。”
“?”
少年兀的停下脚步,夜晚昏黄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少年高挺的鼻梁拓下大片阴影,他的眼底晦涩不明,漆黑的眼眸深沉地落在她的脸上,算不上冷淡。
他似乎是企图在她身上找出些破绽,只几秒,他便语气笃定地开口:“你不缺钱。”
不管是从哪个方面来看,黎哩都不像是家庭拮据。
“体验生活不行么。”黎哩无所谓地耸耸肩。
他目光仍旧深沉,流光溢出细碎的色彩,安静得像天上的星星,显然是不太相信她。
少年身影逼近,比起以往他独有的好闻气息,现在他身上是更甚的福尔马林气味。思绪万千的变换,在没人注意的角落里,是他走过来将她拉起。
薄荷味又苦又涩。
突起的风吹乱她的头发,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黎哩的喉咙有些发干,她向后躲闪一步。危险感匿去,她弯了弯唇很无奈地开口:“真是出来搞钱的。”
“那你留在汀南机会更多。”宋驭驰毫不客气地回复。
学生光是出行和住宿的费用就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况且玉溪的物价并不便宜。如果是想赚钱,跑到玉溪来并不是个很好的选择。
黎哩明白他意思。
高中三年除却忙着学业,兴许爱好上不停现充,高考结束后她几乎是没日没夜地去磨甲方交代下来的任务,尾款到账,目前的她好像也没有很缺钱。
她对所有东西都不抱期待,也很难失望。
况且,她从汀南出来本就是为了散心。
别的都是次要。
她补充说:“我比较随缘。”
夜色深,户户灯光变暗,烟火气散去,玉溪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少了。好像一键点上关机,所有的一切都被黑色笼罩,唯有暗淡的路灯彻夜运作。
“那你呢?”话题都指着她,黎哩兀的转移,反问他,“那么功利的你怎么从汀南跑到这儿了?”
攻击性很强,她还不忘还以先前宋驭驰的“冒犯”。
宋驭驰掀起眼皮,懒散地也只是说:“晒太阳。”
汀南迎来台风天,未来将会持续很长一段危险天气。
前往玉溪过夏,是洗刷乌云的过程,好像从糟糕的暴雨天气走进晴朗好天。
他是这样。
她又何尝不是。
盛夏里,少年的气息很烫。
他们靠近时,他那端的热气好像要将她皮肤灼烧,好想要一点一点将她溶解。晚风吹拂过来,黎哩才注意到他今天穿着白T,干净清爽的,不偏不倚少年时。
可少年那双漆黑的眼底时常藏着一层雾气,灰蒙蒙的,像坚硬的骨骼被铁棍击打,他低着头,看起来又颓又丧。
肆意和颓败两种矛盾在他身上并存着,他看起来并不是很好。
黎哩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但今晚,在这个时刻,她忽然好想抚平他皱起的眉。
她说:“宋驭驰,昨天的暴雨淋不湿今天的我们。”
所以啊,你要振作起来。
温嫦以前说过宋驭驰,在她的形容词里,宋驭驰是个意气风发,万事顺遂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