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仲辉有些像,却也只有那么一点。
温嫦以前就听仲辉提过宋驭驰这个发小,他说他是很好的朋友,他性格开朗也很讲义气,可真见到面后却是和潜在印象里的人大相径庭。
宋驭驰不会主动社交,他眼底是冷淡的,疏离的,深沉的,像一座化不开的冰山。
就是这样冷漠的人,在遇见有人虐猫时又毅然决然地出手。
救下小猫,又冷着脸将其赶走。
温嫦想,他应该是孤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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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皮很重,黎哩这一觉睡得很沉,挣扎着怎么也醒不过来。
她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里她被野兽追赶,被混沌笼罩,只能感受到世界的黑与冷,惶恐和不安将她裹挟,她拼命逃离,却一头栽进遥望无际的大海里。
黎哩以前学过游泳,熟悉水性,她扑腾在汪洋的海水里,却怎么也浮不起来。海底水草将她手腿缠住,像个牢笼和枷锁将她束缚,牢牢地将她拉在水底。
蓝色的海水四面八方地压迫,她变成了不会呼吸的鱼,窒息的苦感随时要将她带走。
胃里被灌入苦咸的海水,心却一下子静下来了。
真的要死了吗。
可是,好不甘心啊。
怎么能就这样死去。
眼前游水的鱼儿排成一条线在上空游过,海的高处是亮眼的太阳,它们都在向那颗圆而亮的方向游去。
只有她沉浸在海底,唯一可以做的便是悄悄等死。
失落的情绪在死亡到达的前一刻达到顶峰。
呼吸失颤,她本以为她会是死亡,可就在她对生存不抱有期望的时候,一双指节利落分明的手朝她伸出。
黎哩想也没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交给他。
仅有的下一个瞬间,黎哩的双脚落在柔软的云朵上。海底的畏惧在这一刻散去,海底缺氧的心悸在这一刻得到救赎。
咳嗽和泪水抑制不住,黎哩失去支撑地跪在云层上。
缓不过气的间隙里,背上好像有双带着压感的手在轻拍安抚她,黎哩忽然清晰意识到,她还握着那只拉过她的手未曾放开。
那双手很白,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腕骨劲瘦有力。黎哩的视线顺延向上,很躁。迷雾缭过,黎哩又一次看见那双漆黑的眸。
黑色眼底里熠熠生辉,像深海里的海底星星,醉得让人溺进去。
宋驭驰狭长的眼睛定格在她犯愣的脸上,“傻了?”
他们靠得很近,手心贴着手背,是可以触及到温度的近。
黎哩摇摇头,嗓音很低也很哑:“没。”
像是不满她的回答,宋驭驰轻啧了声,他兀的弓侧着腰靠近,那只松开的手又一次逼近,温热的指腹摩挲在脸颊上,有点儿痛。宋驭驰半眯起眼,拖着调懒散:“那又哭什么?”
宋驭驰靠得更近了,咫尺间的距离,呼吸交缠,形成酥酥麻麻的微电流,黎哩甚至能听见他稳而有序的心跳声。
那双漆黑的眸焦距拉近,她还听见自己混乱节拍的心跳。
“黎哩,没事了。”
“你现在很安全。”
骤雨惊醒一场夏梦,黎哩的呼吸好像窒住,身体突破沉重的禁制,她猛地睁眼从床上坐起。
没头没尾的一个梦,梦境与现实难分,身体好像与之经历过,溺水感的余韵仍旧跟随着她。
黎哩拿起手机,时间6:18PM。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灰蒙蒙的天色笼罩着汀南,好像预示着等下随时都会再下。
黎哩洗漱完下楼,偌大的别墅里很安静,静到只能听见黎哩的走路声,温馨指数为零。家里窗帘都被打开,落地窗前露出今日最新的外景。
阴雨天,雾色蒙蒙等烟雨。
昏睡一天,肚子里传来强烈的饥饿感。黎哩走进厨房收拾冰箱,给自己煮了碗番茄虾面。
煮好的西兰花排排列好在煮熟的面里,鲜虾和煎蛋精美地摆放在餐盘里,她甚至还温了一杯牛奶。
父母工作忙碌,黎哩以前经常被送到奶奶那边吃饭,后来大了点儿,温饱问题便是自己解决。或是出去吃,或是自己煮饭,总归都是一个人。
热牛奶温养着胃,黎哩绑好头发,低头尝了口精致的面。
好难吃。
配菜难吃,面也难吃。
一杯牛奶下肚,饱腹感从身体发出信号。
黎哩洗刷好餐盘,将垃圾分类好丢出。
外面是阴雨天的闷与燥,灌木丛里泥泞,绿植上水珠圆滚滚地躺在上面。青石板上被雨水长时间冲刷着,潮湿黏腻,盛夏日里低迷的情绪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手机上弹出银行卡的进账讯息,她忽然就想起今天早上看到的,艳阳高照,晴朗天气的云溪。
晴朗有风的好天气能否吹散阴霾密布的坏心情呢?
不管了,去了才能知道。
阴雨天,也是她的逃亡日。
有出行的想法就在这一瞬,黎哩查收完合作方交付的尾款,当即看了从汀南到云溪的票和住宿。
这个时间点,从汀南到云溪的班次所剩无几,最近一班次的时间在一个半小时后。黎哩脑子里没有游玩计划,她放空脑袋没多去考虑,遵从内心想法直接锁座付款。
她回去简单收拾了下行李,趁着天色还亮着,提前在软件上叫好网约车。
24寸的拉杆行李箱容纳很大,黎哩带了换洗衣物和电子设备,必备的医药用品放在边边角落,收纳箱很快就被填满。
相机包背在身上,很沉。
黎哩临走前,写下便利贴粘在客厅茶褐色的矮茶几上报备去向。
虽然,她也不知道黎骆言能不能看见。
车轴轱辘碾轧着深灰色的大理石地板,空阔的别墅里窗帘和灯光被拉掉,房间陷入黑寂,温馨指数降至零下。
第13章 雨水
抵达半生不熟的玉溪,黎哩参考评分和酒店环境随便定了家民宿。
民宿是为期一周,可随时办理退房和续房。
飞机上气流颠簸,被酒店分配的卫生间出了点问题,凌晨的时间点,黎哩找到前台要求更换房间。一通东西收拾完,天色已经翻出鱼肚白。
黎哩将积攒的疲惫在这一刻放大,她闭上眼,在这儿竟是一夜的好眠。
磁场果然很奇怪。
情绪紧绷的状态下怎么也休息不好,事情仍旧没有被解决,但换了个新环境后,蹉跎沉重的心情竟也好受很多。
2:47PM,黎哩从睡梦中醒来。
她简单地梳洗一通,换好衣服从民宿出门觅食。
从做出决定到现在,她来到玉溪的事情没有告诉任何朋友,原橙子好像是今天休息,早上八点多给她发消息,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游泳。黎哩坐在“春风十里”面馆等餐中途给她回去消息:【我现在不在汀南】
但好像也不是所有人不知道,消失许久的蒋闫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突然跑来问她:【你去玉溪,是因为我吗?】
黎哩想都不用想便知道,一定是黎骆言去奶奶那边说了她出去的消息,而黎冰冰知道后又将这个消息同步给了蒋闫。
他明明没有发几个字,但黎哩看见了却莫名地想笑。
就像钢丝绳上的小丑不停跳脚,你明明躲开了,但他却从绳上跳下来,拼命地站在你眼前舞动。
黎哩和蒋闫虽是同校同年级的学生,但两人在之前却是一点儿也不认识。就是前年时候,黎哩跟着老师出来写生,蒋闫跟着家人一起来这边旅游。
当时黎哩因为把时间用在这些课外爱好上惹得景芸芸不快,一通电话打过来对她破口大骂,那次景芸芸情绪激动到抨击了她“幼稚低级”的,没有任何价值可言的画。
黎哩一时分不清自己坚持的意义,难受半宿。翌日一早老师布置下来的作业量大,她情绪受损,状态低迷。她越是心急,便越是画不出自己想要的感觉,坐在湖边难受地画废了一张又一张画纸。
直到蒋闫出现,他盯了黎哩许久,在她又要揉画纸时出声打断:“你这个色彩搭配得很漂亮啊,为什么画一半就放弃了?”
少年心性,他语气真诚,目光里的疑惑一览无余。
黎哩面无表情地看向不速之客,冰冷地说:“不好看。”
她觉得不好看。
尤其拐角,颜色都灰了一块,两种极端的反差色揉在里面,难看得要死。
蒋闫咧着嘴,他凑过来,“好看的。”
“真的好看,你信我。”
那天蒋闫的出现给了她很大鼓励,以致后来,她心态渐渐平稳地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
对黎哩来说,她是感谢蒋闫的,从心底的,真正的感觉。
她曾一直觉得他们是朋友,为此,她为了朋友做过许多的让步和妥协。
可总是,不能将人想得美好。
黎哩没有回复蒋闫的消息,不多时,他又发来一条:【黎哩,等你回汀南后我们见一面吧。】
最新的消息弹至顶部,黎哩扫了眼,点进去:【没有必要。】
他们之间不存在有误会一说,即使是有,黎哩也在高考前与之说清楚了。
就在黎哩预备关掉手机时,原橙子突然好奇地弹来消息:【你去哪里啦?】
Apear:【来玉溪玩几天】
原橙子:【我知道那边!那边风景很好!!听说东西也很好吃】
原橙子:【那你在那边好好玩!】
Apear:【好,回去了给你带礼物】
后厨备餐完成,服务生将精美的餐食端上桌放在黎哩面前,黎哩回复最后一条消息后开始享用几天以来唯一还不错的餐。
玉溪有名的面馆,黎哩买的招牌款,面条口感筋道,配菜的味道也出奇地美味。
比起昨日她那寡淡的面来,这一份昂贵的面显得很好吃。
“春风十里”店面装修风格非常江南水乡,店内有假山有流水,靠得近时甚至可以听见水流动的声音。黎哩是一个人来的,她喜欢靠近窗户边的位置,视野开阔,静谧得可以欣赏窗外的景象。
火红的巨轮太阳松松垮垮地挂在西边,宣泄了城市温暖的色彩。黎哩的一碗面吃完,天还是很早。
她身上背着速写本,凭着上次来的,有且很少的记忆找到以前写生的地点。
那是一条很热闹的湖边。
黎哩还没走到,远远看见湖周边坐满了架着画板的人南极小动物群死二而尓武救一司企整理本文,每天更新欢迎加入,这块儿地方白天热闹,晚上杨柳树上的灯光亮起,像个夜晚的灯会,届时这里会变得更热闹。
商业与非商业化并存的地方,城市发展迅速,这条路上养活了许多画手。
湖边蚊虫很多,黎哩穿着长袖长裤将自己包了个严实。她随身携带着驱蚊包,还从便利店里买了两瓶矿泉水备用着。黎哩找了块空阔的地方,旁边自来水口处接了一壶水,她又从背包里取出色彩丰富的小格颜料,搅拌潮湿的画笔触上颜料,白色的调色盘上色彩越渐丰富。
景芸芸从小就在严格培养着黎哩,无论是主要课业还是课外的兴趣培养,她或多或少地将黎哩送去培训过。
书法绘画音乐还是舞蹈,黎哩都有所涉及。
黎哩小的时候就比同龄人要忙很多,印象里,她几乎没什么时间去偷懒,经常是自己背着书包在汀南公交上到处上课。
但这些兴趣班里,她最喜绘画和书法。
喜欢书法课前的描红,喜欢素描课时的排调子。
只有在上这两门课的时候,可以将思想暂停,只需要按时上交一份“认真”的作业范本就好。
譬如写生也是可以放空大脑的时候,眼前可以见到什么色彩,画板上跳出差不多的色在白色宣纸上堆叠就好。
她好像不会什么技巧,就只是将所见的,用画笔展示出来。
心静下来时,时间就过得好快。
三个多小时的一张水彩完成,就连身后什么时候站了人黎哩都不知道。
他们有三个人,两个女生,一个男生,画包上都印着三原色画室的标,看起来像是高中生过来参加画室组织的集训。
黎哩虽然已经高中毕业,但看着和那些即将参加艺考的高二生没什么两样,他们站在黎哩身后看她作画了会儿,还以为是他们这一届的大佬。
为首的男生看黎哩闲置下来,主动上前一步搭话:“你好,我叫贾岳,你也是画室组织过来参加集训的同学吗?”
突然被围观,黎哩有所不适应地摇摇头,回答说:“不是,我过来玩的。”
男生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他推了推眼镜,又说:“可是我看你画得很专业啊,尤其是玻璃吊桥和窗户那一块,画得很灵,很生动。”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们其实都想再一遍你作画的,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谢谢。”黎哩眼底疏而冷淡,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明确拒绝:“不过不是很方便。”
长期维持着一个姿势,肩颈处很痛,浑身的骨头好像都泛出酸意,黎哩此刻只想回酒店洗个热水澡,然后躺在床上休息。
黎哩眸里清淡冷清,不笑时给人很强的距离感。
好像她眼底藏满了孤傲,看不上任何人,也不屑于和别人打交道。
她冷然的态度很快引起那边同学的不满,与之同行的有个男生脸色骤然变换,他好像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别过身:“笑死,真当自己画得很牛了,不知道有什么好装的。”
黎哩的那句“不介意的话你可以明天下午三点过来”的话卡在喉间,她有些膈应到怎么也说不出来。
天色渐晚,蚊虫低空飞行。
黎哩抿抿唇角,默不作声地收拾画具。锁好背包的拉链,黎哩端起地上折叠刷笔的小桶和铺满色块的调色盘,她那双淡漠的眼底冷感更重了,周身气质冷冽,眼底是清晰可见的傲居。
她离开时经过那个喜欢闲言碎语的男生面前停留,她侧身,视线盯看着男生手里的速写本。
他用的是质量很好的绘画本,手中露出的炭笔也是在学生使用中的昂贵的那一批。但绘本上的线条毫无控笔力度一说,死板的,没有深度的,丑陋的线条。
形体更是难以言喻的丑陋。
这样的作品,即使参加考试也是最差垫底的那一批。
黎哩倏地发出一声嘲弄地笑。
而后离开。
有些事情真的很奇怪。
明明没和那个周身冷冽的少年相处很久,但好像学到了他笑时的习惯。黎哩惊恐地发现,她身上有了他的影子。
落霞与孤鹜齐飞,玉溪的城市灯光在那一瞬间亮起。惶恐难安的情绪过去,黎哩竟然有点想那个艰难雨夜里几次三番朝她施以援手的少年了。
宋驭驰现在会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