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绑架,再有伤害,后是勒索。
勒索加故意伤害,数罪并罚,她要唐一鸣滚回监狱。
黎哩感到那股怒气靠近,危险即将来临,唐一鸣身上是恶狠狠的气质,他唇部好像在动,但她一点儿也听不清那是什么。
周围的雨,咒骂,呐喊,鸣笛声,她全都听不见了。
手机释放危险信号,报警电话播响。
梦里是一张下沉坠落的网,那个在心底规划过无数次的场面,即将要被实施。黎哩抓住低矮的凭栏,身子往外倾倒。
此刻,最下面湍急的江水都成了最安全。
晃眼的刀尖逼近,黎哩感觉眼前黑了一片。
孤零的伞被风吹落走远,有辆车鲁莽地开过来逼近,行李箱被撞到飞出去好远,想象中的疼没有到来,即将下坠的身体也被制止。
黎哩掀起眼皮,被雨水模糊的视线里,映入一张熟悉的,焦急的脸。
是宋驭驰。
他在紧张她。
黎哩身上被一件宽大的外套罩着,身上的体温渐渐复苏。
比起记忆中昨日见过的冷脸,此刻的宋驭驰显得更有生气。
周围是让人安心的警车提示音,雨幕之下,不远处有个女人哭着捶打被铐起来的唐一鸣。
哭腔很重的怨念在说,断断续续的话传来,好像是说唐一鸣身上背了命案。
黎哩的心一下子坠入地底,心在七上八下地跳动,穷途末路之寇能做到什么程度好像都在意料之中。
黎哩撑着伞,圆润尖锐的指甲掐着手心,有种劫后余生的喘。
她忽然有些不敢想,如果她动作再慢一点,或是警察来得再晚一些会是什么场景。
那天很混乱,黎哩配合着做口供,把一切东西全盘托出,身上疲惫到没什么劲。
结束后,她感受到宋驭驰有些躁动的情绪,他目光深沉地看向黎哩,长腿迈过来,两人之间的距离靠近。
空气里很潮,黎哩身上也很潮,他靠近时,有股很淡的薄荷气息。
入目是他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和冷峻的下颚,那双傲居的眼底里此刻情绪很复杂,黎哩率先出声:“宋驭驰,我好累,你能送我回家吗?”
漆黑的眼底是细碎的光,男人眸色似乎更深沉了些。
黎哩突然觉得好累,她再次出声,不再勉强:“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我让朋友来接。”
声音无情落下的下一瞬,黎哩忽然被一股力拉入怀中,背后的力道很大,男人劲瘦的胳膊圈紧,她整个身子都像是被嵌入宋驭驰怀里。
熟悉的味道裹挟,世界在升温。
比起外面飘起的雨,比起劫后余生的庆生,男人怀里是滚烫的。他的心跳声掷地有声,黎哩很想贪恋。
可他们之间就像即兴的开端,烂尾的诗,断掉的缘。
她静静地站着,看见宋驭驰晦涩的眼底,语气冷硬:“黎哩,你都不知道怕的?”
心坠落得更厉害了。
也被他这冷硬的态度弄得有些刺痛,她呆愣地眨了下眼睛,唇角扯平,露出一抹很轻的笑,很苦:“怕啊。”
黎哩很安静,雨幕下,她的声音也温柔恬静。
她说:“但是宋驭驰,我不想欠你太多。”
至少,也曾为他做过点什么。
至少,能看见他永远都可以站在太阳底下。
可天色变黑,京市所有的路灯在那一瞬亮起,光芒照映着雨水,万家灯火通明。
她总是这样,设身处地地把别人推开,让别人不知道的背后自己承受那么多。
哪怕是到了现在,她也是冷静的,就像一切事情对她都来说像云淡风轻,不过是在湖面留下一片涟漪。
也就仅此而已。
两人之间的距离好像变得好远,雨丝打败了夏季的燥,浸着皮肤和发丝。
宋驭驰攥紧了手,那双漆黑的眼底藏着嘲意,“所以你现在想彻底分开?”
他指的是黎哩和宋驭驰之间关系。
黎哩原本僵着的情绪被他这一句弄得有些懵,这些天受的委屈在这一刻被放大,所有的防线都被冲刷开。
黎哩鼻腔里涌上一股浓烈的酸意,很难熬,她忍耐着,眼睛里不知道是泪还是雨,她低下头,声音很小地回他:“我没有。”
鼻腔里吸了口氧,她嗓音哽咽:“宋驭驰,明明是你不想。”
黎哩眼眶变得通红,看向他时,语气有委屈,也有责怪。
因为她也很想不明白,为什么宋驭驰明明也喜欢她,却还是这副不松口的样子。
是在报复她当初那样的决绝吗?
那她还他一些情,这总该够。
情绪翻滚太难熬过,黎哩大口喘着气,像是想明白什么,清泪划过脸颊,她认命地陈述:“现在的你讨厌我。”
潮湿的衣服黏腻在身上,从头到脚的都被雨水打湿,即使毛巾擦过也是难受的,手脚和心脏仿佛一样冰冷。
黎哩的手腕忽然被宋驭驰箍紧,他的手也很凉,浸着一层水意,沉默地将人带到车上。
黎哩没动,她想不明白宋驭驰是什么意思,眨着眼睛被迫地承着一切。
她看见宋驭驰打开车内暖气,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买到碘伏和棉签,拆开药店包装袋帮她处理着胳膊上的伤口。
宋驭驰的动作不算轻柔,他沉默着,周身散发着强势的气息,带着一股不快。
双氧水冲刷在破损的肌肤上很痛,黎哩眉头皱了下,忍耐着疼喉咙轻哼了声,之后一声没再吭。
直至伤口处理完毕,过分安静的车里才有了声音。
宋驭驰的声音低沉,有一种许久没说话的沙哑,他眸色深沉,眼底像有浓烈的情绪翻滚过,那双漆黑的眼底像蒙了尘一样,他说:“刚认识时候,你遇到事和我说,有伤给我看,你需要我,想我帮你。”
黎哩不确定他之后要说什么,可这时心口没由来地跳动很快,呼吸也变得局促,心底就像有块缺口一样,而此刻,那块缺口正在被放大。
“后来在一起,你什么都瞒着我要自己一个人扛,”宋驭驰他掀起眼皮,漆黑的眼底直直地看向黎哩,里面夹杂着太多情绪,但此刻更像是有股挫败感笼着他,他顿了顿语气,声音冷冽,“这次也是。”
他说:“黎哩,你到底是在把我推开,还是从来都没把我当作你的人?”
或许她只是习惯性的不信任别人,将自己的状态拎到绝对安全的地方,不期待什么,可做出的选择总像是个受害者。
比如此刻,她说对于这段感情,是宋驭驰不想和好。
她说宋驭驰恨她。
宋驭驰的问题很像是碎石,坠落下来压得黎哩喘不过气。
好像显得她忘恩负义,没有良心一样。
黎哩眼泪止不住地流,她摇头,下意识解释:“不是的。”
有好多的话想要说,可心情闷闷地堵着,想要张口却怎么也说不出,舌尖抵着牙齿,千言万语最后汇成“对不起”。
好遗憾她到现在她才知道宋驭驰那天说的,他想听她说别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黎哩想要替自己辩解,可她做过的那些事无从解释,她克制不住难过的情绪,到最后也只会说道歉这样无关紧要的话。
眼皮很重,头也昏沉,她哆嗦着,哽咽着继续在说:“宋驭驰,对不起。”
第67章 雨水
【67】
那天之后黎哩病了一场。
后面发生的什么也全然记不清。
只是醒来后, 入目的景是熟悉的,房间的气息也是熟悉的,宋驭驰又把她带回了家里。
手背上还留着印记明显的针孔,冰凉的液体输送进血管, 药效发散, 高烧的温度退去, 意识从模糊变成清醒。
她现在的状态好很多,空荡荡的房间里很安静, 枕头上凹下去一块, 旁边的被褥温度很凉, 宋驭驰不知道去了哪里。
黎哩眨了眨眼睛,拿手机给朋友发了消息。
工作日里,最快回复她的人是何京韵,她好像并不是很忙,说明自己没事之后,就在问黎哩怎么了。
黎哩愣了会儿, 发了定位问她方不方便过来接一下她。
那边仍旧回复得很快,语音里有汽车鸣笛的吵闹声, 像身处闹市之中, 何京韵说:“好,正好我就在这附近,你等我一下, 很快就到。”
语音声放完, 卧室里又恢复成先前的平静。
黎哩静静地躺在床上, 目光呆滞地看着天花板, 突然想到昨晚黎冰冰说她自以为是的话。
她从不在意外面人的说辞,却最怕家人对她有不好的看法。
生活总像张藏满荆棘的网, 风稍微变动方向,那些千疮百孔的伤仍旧会袒露出来,像避无可避。
她步步退后,换来的是黎冰冰的厌恶。
后来,经历过十八岁的台风和暴雨,她当明面上的恶人,宋驭驰也恨她。
光靠爱很难存活,也许她真的做错。
她现在只想独自静静。
没一会儿的时间,黎哩听到外面有门锁打开的声音,大概是宋驭驰要回来,脚步声临近,门铃声又一次响起。
外面传来很吵的声音,动静声很大,有东西摔落的声音,外面还有哭声传来。
听这个架势,外面好像不止一两个人。
黎哩额角跳着,心跳声也变得很快,是没由来的慌乱,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她心口很乱,门缝打开的那一瞬,她看见一对上了年纪的老人佝偻着腰站在外面。
他们的衣服被穿到很旧了,破旧的衣服上全是被补丁缝补的痕迹。头发凌乱的老太太跪在那儿,哭扯着嗓子说:“拜托你,放过一鸣。”
“阿准死了,我们老两口只剩下唐一鸣了。我们不需要你的照顾,也不要你的钱,阿准都已经死了,我求求放过我最后一个儿子。”
是好沉重的情绪,也是很深刻的话题。
门锁声打开,很细微的声音,似乎也没人察觉,黎哩愣愣地站在未开灯的房间里。房内的阴影笼罩着她,把她的存在感降到极点。
客厅里还有老人的哭闹声,宋驭驰的嗓音很哑,语气听起来很沉重:“这件事,你们不应该找我。”
“什么不应该找你!”原本跪地的老人突然变得狰狞,他支着长柄的伞从地上起来,水珠溅落在大理石地板上,老人厉声大喊着:“五年前,是你害死我小儿子!四年前,又是你又亲手把我的大儿子送进牢里!现在你又要把我唯一的儿子送进去!”
老人溢满泪水的脸上全是崩溃,“到底是我们家欠你宋家什么了!我原本好好的家庭因为你被破坏,而你作为加害者凭着家里有钱仍旧人模狗样地活着,到底凭什么?!”
老人暴怒的声音里藏了太多的情绪,他妻子蹲在地上,本是无助地流泪,可这会儿也被情绪支配着,她大声喊起来:“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天理啊?!!”
“我们家到底欠你什么?”
“……”
“如果阿准知道和你交朋友会害自己死,会让家里变成这样,他是不是说什么也不会靠近你。”
房间里很吵,闷湿的气息到处四溢着,黎哩猜到是唐一鸣的父母来找宋驭驰求情,希望宋家可以将人捞出。
窗外的雨声下得更大了,雷声轰鸣着,也像在表达悲伤。
黎哩从房间内走出来,她哑着嗓,平静地述说着这些年自己曾遭受过的不平,她说:“叔叔阿姨,四年前,玉溪,我被唐一鸣弄晕绑架,他把我关在一个很黑的废旧工厂里。他敲诈宋驭驰,逼宋驭驰下跪,甚至行凶恶意伤人,我是受害者。”
“今年,在京市,我又遇到他。他开口向我索要100w人民币,期间又对我多次恐吓骚扰。”
猛然出来,黎哩有些犯低血糖了,眼前黑漆漆地闪过一抹倒影,她捱过那瞬间的不适走在两位老人面前,那张苍白的脸上藏着执拗,她问:“我也很想不通为什么接连两次都是我来受。”
两位老人错愕地看向黎哩,可很快,唐国强就红着眼眶,蛮横不讲理地瞪向宋驭驰。他对黎哩说:“你看你现在好好的,你又没受到什么伤!我们家一鸣要是进去了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事!他宋家本来就欠我们家,放过一鸣又能怎么样?!”
“对啊!唐一鸣他还是个孩子,他尽管有错,也是我和他爸爸没教好,他还是有改变的机会!”
唐一鸣的妈妈又哭了,她说:“一鸣前两天还跟我说他改过自新再也不去赌了,以后我们一家人搬去别的小城市好好过日子……”
她看向宋驭驰,继续求助,她说:“宋驭驰,好歹你和阿准也是朋友一场,你就帮我们这一次吧……”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走到最后,唐家两位长辈开始变得不理智。
也是,子女受难,正常人确实很难保持理智。
可归根结底,唐一鸣的事情也和宋驭驰无关,黎哩站在宋驭驰身前,她严肃地开口说:“他勒索我,报警叫警察来的人是我。”
周围都变得很静,什么声音都不再有。
宋驭驰出现拉着黎哩的手腕往身后带,他低头的那一眼,是很复杂的情绪,他好像在担心她。
男人皮肤上温热的气息靠过来,黎哩原本冰凉的手心也有了温度。
她冲宋驭驰摇摇头,站出来继续开口:“张东你们应该也认识,唐一鸣的发小,先前好心借钱给唐一鸣救急,后被唐一鸣亲手推进京江大桥,张东老婆上个月刚刚生产,月子期还没过丈夫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