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带我回幽州吗?我要见林大人,我对不起他…”
那女子声音哽咽,她不知他该不该信,但她已无人可信,只能赌上一赌。
“我答应你,带你回幽州。”杨清应声。
五年时间,幽州日异月更,早就不是原来的样子,更没有什么林大人。
几人相继出了药铺,刘仞陪在身旁谄笑,待卫晋景阳几人上了马车,他跟在杨清后面问道:“那个医女要不要…”
他以手作刀抹向脖子,示意灭口。
杨清低头冷笑了一声,“当年知情的人不多了吧?你拿到她手里的东西了吗?”
刘仞苦恼的摇摇头。
“当年的事情自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大人的做法并无不妥,可若是连她都死了,你又没有她手里的东西,你认为你还有什么活着的必要么?”
杨清邪魅一笑,“大人,我是为你好。”
刘仞本是试探他的意图,经他这么一提醒,一拍脑门,假作恍然大悟,可随即他又有些瞧不清杨清了。
霎时,恐惧袭来,往事愈加清晰。
五年前,他只是幽州管辖地方的小小县丞,能力平平,可能一辈子都要困死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直到有一天,刺史林沐召集此处所有兵马,他穿上铠甲别上佩刀,第一次看见了广阔天地。
可随即他才知道,惠帝遇刺,他们是去救驾。
刺客早有准备,且个个都是武艺精绝的死侍,一场殊死搏杀的战争结束后,林沐救下了皇上,他带去的人几乎都死了,而刘仞九死一生,活了下来。
这本是大功一件的事情,刘仞沾沾自喜,以为可以加官进禄,离开这个鬼地方时,他忽然听闻,林沐重伤皇上的消息。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精心设计的,功臣转眼之间变成了逆臣,功名利禄成了泡影,他还有可能受牵连株连九族。
刘仞恼怒不止,还未想明白此事,忽然接到圣旨,说是捉拿一个医女。
幽州有一位妙手回春的老大夫,门下收了数名弟子,其中一位便是这位医女,蒲寻,她长得颇有姿色,刘仞一见便起了色心,架在她颈上的刀剑慢了一刻,给了她开口说话的机会。
“我记得你,前几日,你曾随林大人救驾。”
一提起这事,刘仞就恼火,什么救驾,分明是谋逆,而他还莫名其妙成了帮凶,还不知道皇上会如何处置他呢!
正好拿了她将功赎罪,想法一起,他反手擒了她,肌肤触碰,发觉她的肢体格外柔软,芬芳馥郁,他忍不住将她抗在身上,再享受片刻时光。
蒲寻倒是格外镇定,未有丝毫恐惧之色,瞧着其他官差离得远,悄声说道:“与你一同去救驾的人都死了,是皇上陷害林大人,他想借此除掉所有反对他登基的人,也会除掉你我,你带我回去,分明是自寻死路,不信你回头看看,这些金吾卫盯着的是你,还是我?”
林沐是谋逆,跟随他的人也该处死,这些消息他已有所耳闻,唯独他还活着。他也曾生疑,为何皇上独独留了他活口?
莫不是看中了他的本事?可他除了功夫硬,倒也清楚自己几斤几两。还是让他顺道带蒲寻回去的说法靠谱些。
刘仞顿时觉得后背直冒冷气,他侧着身子回头觑一眼,仅一眼,三魂七魄就丢尽了。
果然,金吾卫正目光森冷的盯着他,原来,他才是他们的目标,蒲寻只是顺手带的。
第23章 这辈子你都休想逃离我的手心
刘仞扛着她,惊恐之下,手上力道失了分寸,蒲寻吃痛,嗯哼了一声,提醒道:“你别害怕,我手上有他们忌惮的东西,只要你救我,这东西足矣保你我二人的性命,没准还能让你升官发财。”
升官发财可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而且,他也舍不得肩上的尤物这么死了。
事到如今,他无路可走,只能赌上一赌。
蒲寻趴在他的肩上说了几句,他点点头,转身对身后的金吾卫说道:“这女子狡猾地很,还诓骗我说皇上要杀我灭口。”
几名金吾卫一听,脚下一顿,面面相看。
“不过我怎么可能相信她的花言巧语?”
刘仞右手抓着头皮,憨憨大笑,“她刚刚还告诉我说,她身上有保命福,如果我救她,就能保住我的命,还能让我升官发财。”
金吾卫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安抚道,“刘大人这般有本事,升官发财是自然,对了,她可曾说过‘保命福’放在何处?”
“说了。”刘仞大咧咧道。
金吾卫几人立即竖起了耳朵,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她说交给了她的同门师兄,可不巧的是,她师兄两个时辰前刚离开幽州,四处游历,没个一年半载根本回不来,那东西若是真重要,官大人现在赶紧去追,或许还能追得上。”
“我好心救你,你竟这样对我,我杀了你。”蒲寻怒吼,拔出发髻上的簪子刺在他的后背上。
刘仞膀粗腰圆,皮糙肉厚,小小的簪子对他造成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他嘿嘿笑两声,照着蒲寻的屁股上狠狠掐了一把,手顺着腰往上游走。
“你这个畜牲,禽兽…”
蒲寻挣扎,可瘦弱的身躯被他的臂膀牢牢锁住,她使出了全部力气,也未得到半分便宜。
几位金吾卫熟视无睹,一心扑在“保命福”上,此时若是回去请圣意自是来不及,几经思虑,决定留下一人看着二人,其余人出城寻找蒲寻的师兄。
转眼间,身后便只剩下一名金吾卫。
刘仞能活下来,自是有些本事,倒不把他当作一回事,他瞧着不远处有一荒废了的宅子,扛着蒲寻走了过去,“兄弟,我先去办个事儿,你稍等片刻哈…”
金吾卫伸手欲拦,可手刚伸出去,刘仞已经扛着人走了,皇上要两人活着,他不好杀了两人,可活着带回去,一个人确实有些吃力。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一咬牙跺脚,权当没看见。
远处撕心裂肺的呼救声椎心泣血,伴着淋淋细雨,许久才停下。
刘仞一边提着裤子,一边憨憨笑道:“若你说的是真的,我这条命也不知能活到几时,不如先享受了最后这段时光,而且你我二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以后也得绑在一起,你何不做我婆娘?”
“我会对你好的。”
他劝慰道:“别哭了,你收拾收拾,跟我回去见皇上,要个官职!外面还有人等着呢。”
蒲寻一身狼藉,愤懑于胸,此刻恨不得杀了他,可就如他所说,两人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她想活离不开他。
偏偏他是个没脑子的。
她拢了拢衣衫,强振精神,哽咽道:“不行,你若想要加官进禄,不能带我回去,而是放了我。”
“那不可能。”
刘仞态度果决,几乎没有思考,“你若跑了,还能管我?你有保命福,我又没有,这辈子你都休想逃离我的手心。”
本是一句意气话,蒲寻怎么也没想到一语成谶。
她当下没有多想,只想着如何脱离困境,活下去,于是解释道:“我才是你的保命福,而我的保命福已经被我藏了起来,你若是带我一起回去,你活不了,我也会被终身囚禁,只有你一人回去,才有资格跟他们讲条件。”
刘仞一听觉得在理,可又有些不放心,“那你不管我,跑了怎么办?或是他们一直囚禁我怎么办?”
毕竟刚刚发生那样的事情。
蒲寻泄了气,身体窝成一团,满眼无助,“我是师父捡来的孩子,除了医馆我无处可去,可你应该知道,我回不去医馆了,况且我一个弱女子能逃到哪里去?又如何躲得过金吾卫的搜索?”
她的模样楚楚可怜,语气真诚,刘仞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倒也说不上多相信,只是当下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赌上一赌。
于是,他杀了外面的金吾卫,藏好蒲寻后,独自一人面对了一切。
那时候的蒲寻是明艳照人的,即便置身险境、刚经历那么不堪的事情,仍能清醒理智、条理清晰的分析问题。
她身上似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吸引着他,他说要娶她当婆娘,是真心的,可打心里怕她,也是真的。
而曾经这般明媚的人,如今与疯子没什么两样。
阳光明媚,刘仞看向远处蓬头垢面的蒲寻,暖阳照在她的身上,恍若隔世。
一行人在府中安置下来,景阳蒲寻寸步不离的照顾秋芜,而蒲寻除了在诊治时并无异样,其余时皆是兢兢战战,一点声音都能让她受惊大叫,摔个瓷碗玉叠。
秋芜本来以为自己死透了,经她三番五次这么一闹,醒了过来,烦闷道:“我连死都不得安生。”
人一醒,景阳也放了心。
此时夜色已晚,杨清来到她身边劝道:“卫晋在院子里守着,你去隔壁厢房躺一会儿,安心睡,一切有我。”
好似又回到了被他保护的日子,景阳心底有热流淌过,正欲答应,蒲寻猛地抓住她的手臂,躲在身后,警惕的看着杨清。
景阳这才发觉因秋芜的伤情而忽略了她,白日里的事情实在怪异,她总觉得蒲寻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吗?或许我可以帮你。”景阳小心翼翼的询问。
可半日相处,蒲寻已然知道她是被废了的公主,是惠帝的女儿,惠帝做得那些丑事,她如何能说得出口?
昔日,为了挣脱皇室的牢笼,她跳进了刘仞的牢笼,如今她想逃脱,但唯一愿意帮她的人,竟是皇室的人!
难道她又要到另一个牢笼中吗?这一生就这么过了吗?可她只想回幽州,回家…
她顿觉无力,被人挖空了般,佝偻着身躯,摇摇晃晃,又哭又笑。
景阳被她的模样吓到了,求助的目光去看杨清,只见杨清脸色阴鸷,目露凶光,不比蒲寻好到哪里去?
她怕了,偷偷扯了他的衣袖,“夫君?”
“你先去歇息。”
他目光死死盯着蒲寻,看都没看她,字里话间的语气更是冷至冰点,甚至似命令。
景阳弱弱应了声,推开门,走了出去。
屋里尚有秋芜在,她怔怔的看着二人,以为二人会说些什么,可下一秒便见杨清拖着她大步离开。
这一幕让她大跌眼镜,姑爷赤手双拳打了驸马爷也就算了,对待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也没有怜香惜玉,公主这是嫁的什么人啊!
话说隔壁,景阳刚走进厢房,便听外面传来蒲寻的尖叫声,嵌开一条门缝,偷偷看去,杨清拖着蒲寻进了一间比较远的厢房,门扇“嘭”的一声合上,在她的心里关上了一道门。
杨清按着她的肩膀靠在门扇上,手上移,立即捂住了她的嘴,尖叫声变成了呜呜声,任凭她如何挣扎都挣不脱。
另一只手迅速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抖落开,展在她的面前,“杜如冰在哪?”
“她给我写过求救信,可我到时,她并不在那,这信中还提到另一个地方,我几经打探得知,你五年前带了一个刚及笄的女孩住在这,那个小女孩就是杜如冰,对不对?”
蒲寻瞳孔放大,映着震惊的泪水大颗大颗落下来,她想说话,可发出来的只有呜呜的声音。
“刘仞五年前没有杀你,今日为何要杀你?你发现了什么…”
一连串的发问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杨清这才意识到他还捂着她的嘴,他缓缓放下手,蒲寻大口大口喘着气,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如冰不可能认识旁人,她能给你写信,说明你也是五年前幽州谋逆案中的无辜人,你到底是谁?为何会娶公主?”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只需要知道,我是来救你们的,快告诉我如冰在哪?”杨清急道。
人心隔肚皮,许多事本就不好说,更何况已经过了五年,他又娶了公主,难保不会为了权势和富贵选择抛弃过去。
蒲寻半信半疑的打量着他,不可置否。
这些年,她一直活在谎言编织的牢笼中,就算再可靠的人,她也很难交出信任,更何况,眼前的人还是驸马!
她正考虑如何脱身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异响。
杨清反应极快,一脚踹开门,门扇打在景阳身上,她踉跄着后退两步,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了地上。
“是你?”杨清眉心紧锁,眸光深邃,含着一丝寒意。
第24章 身份暴露
幽州谋逆案?
她这是听到了什么啊!
景阳脸色惨白, 眼角含泪,楚楚可怜的看着他,似被他身上的凛冽之势吓到了, 话到嘴边硬吞了回去。
她想走, 刚一起身顿觉脚踝刺痛, 歪着身子又倒了下去,这一跤摔得实,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卫晋明明守在院中, 怎会让景阳跟了过来?
杨清有些恼火, 正欲发作,见景阳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 扯痛了心底不知名的某处,火气霎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水克火,她的眼泪专消他的怒火一样。
他不知自己怎么了, 一见她哭就心乱如麻, 乱了所有的原则和底线。
他蹲下来, 伸手去察看她脚踝的伤势, 还未触及,景阳忽然一个激灵,忍痛后退, 满眼惊恐。
手停在半空中,杨清忽然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他垂下眼,睫毛下拢着阴翳, “你听到了什么?”
他小心翼翼的打探,尽可能让声音柔和些, 免得吓到了眼前受了惊般的“兔子”,可话一出口,景阳还是打了个寒颤,怯怯道:
“幽,幽州谋逆案。”
她的声音很轻很弱,站得远些都听不到,可这几个字对杨清来说却是震耳欲聋。
他猛地抬眼,波涛汹涌的眼底起了杀气,吓得景阳一哆嗦。
她何时见过他这个模样啊,无论是梦中逃亡、上阳郡一行,还是面对杀人不眨眼的死侍,他都未曾流露出凶狠的神情,可眼下竟然对她这般…
眼前的人如此陌生!她开始反思,杨清到底是不是梦中人?她喜欢的究竟是梦中人,还是杨清?
抛开梦中杨将军做得一切,面前的杨清对她真的好吗?
两人第一次见面,杨清临时改变主意,不情不愿的送她回家;夜宿上清宫后,毁了她的清誉,但他一心只想逃离,好似她是个吃人的母夜叉;临裕州瑞王府外,生死面前,他亲手为她选了死路,就连她舍弃一切尊荣嫁他,他也能在洞房花烛夜不辞而别…
景阳歪着头仰望他,清朗俊秀,仍叫她情难自制,心动神驰,这种感觉如痴如狂。她终于确定,不论他是不是梦中人,她都爱他。
仔细想想,他又对她不错。送她回家时,远远守着她,不损她名声;夜宿上清宫后,说明他是个不为权势富贵折腰的君子;上阳郡一行,抱着必死之心为她谋一条生路…这样的人已然难得,她还在多求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