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竹把椅子转过来对准大家,表情严肃,“根据当年的报道,是有目击者率先发现了受害人,这才报了警。这就是当初媒体拍下的目击者照片,很模糊。据传目击者受了惊吓,年龄不大,现在应该是二十五到三十五岁的男性。”
“关于目击者的新闻很少,出于如何发现救援这点也很模糊,事件比较不清晰。”
“不过没过多久凶手就落网了,警方顺藤摸瓜抓获了一整个犯罪团伙,其中有团伙成员现在还在服刑。”
会议室嘈杂起来,议论纷纷。
“也不知道是哪家媒体干的缺德事儿,警方把人家都保护起来了,还能隔这么老远偷拍照片发出来。”
“会不会看到凶手了,那岂不是有生命危险。”
“这能不受惊吓吗,我看论坛有人说精神都有问题了...”
......
黎月筝始终一言不发,只是身体靠着椅背,越靠越紧。
旁边的岑叙白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看黎月筝一眼,手指紧紧收拢在一起。
秦竹拍了拍桌子,“内容不多,大家消化消化。”
沉默了下,秦竹看向林思璟,“思璟,事件经过这个就交给你吧,不过千万要适度,还是聚焦在犯罪细节上。”停顿了两秒,又道:“别被别家媒体影响。”
下意识的,林思璟看了看黎月筝。
就见她竟也看着她,神色复杂。
林思璟收回视线,再次看向秦竹,“好。”
会议结束后,黎月筝直接冲向公司洗手间呕吐,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她这两天几乎没怎么吃东西,此刻胃里空荡,只能硬生生干呕。
黎月筝攥住心口衣料,空洞地睁着眼睛,眼泪砸落下去。她感受到自己的脉搏,心跳,剧烈到像是要把她的灵魂撕裂一般。
手掌在抽搐,身上的每一处皮肤似乎都痉挛发汗。
脑子里混乱不堪,郝知夏仿佛不断在叫她的名字,网上跳动的字符也在冲击她最后一根神经。
黎月筝深喘着气,手指蜷缩,好半天缓不过来,情绪崩溃,几乎要被折磨疯了!
肾脏!又是肾脏!
因为肾脏,郝知夏没了性命。
现在又是因为肾脏,郝明秋也面临生命威胁。甚至为了救她,让郝瑛莲和郝明秋也被逼上绝路!
黎月筝心脏跳得太快,不适到有些晕眩。
好半天缓过劲来,黎月筝拉开隔间的门出去。她步子很虚,好不容易才走到洗手池旁,洗手洗脸,整理头发和着装。
抬头一眼,看到镜子里的人。
脸色差的有些瘆人。
黎月筝盯着镜中的自己,眼神漠然。她把手指放到唇边,反复的搓,一遍遍去碾,用力到双唇变形。
没一会儿,唇上终于有了血色,看着精神了些。
她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喂,思璟。”
“十年前那个目击者我认识。”
“来13楼会议室吧。”
-
郝知夏的事自然也传到了贺浔的耳中。
知道新闻的时候,贺浔还在开会。他盯着网上流传的那个名字,足足反应了三分钟才回过神来,随后直接站起身,中途退场。
十年前,黎月筝好像确实有个朋友。
偶尔,贺浔能从她口中听到,只不过那个时候,黎月筝叫她夏夏。
无数的碎片在贺浔的脑中打碎,重组,拼凑成完整的链条,又重新碎裂。
猜测太荒谬,一次次冲击着贺浔的神经。
郝瑛莲,郝知夏...
当初黎月筝无缘无故说了狠话后便消失得毫无踪迹,整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连根头发丝都看不见。
而贺浔被她的狠话伤到,赌气没再找她,结果没想到那一别,就是十年。
那时他以为黎月筝当真绝情到抛弃自己,便答应了同贺榆书一起出国。
再往后,事情更是一概不知。
所以黎月筝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贺浔浑身冒冷汗,脚下步子都发虚。
然而就在这时,贺浔突然收到了一个未知号码的来电。
挂掉,那人又拨过来。
反反复复几次,好像他不接,对面就要一直打似的。
电话放到耳边,还没等他开口,对面先说了话。
“喂,是贺浔吗?我是汤照。”
贺浔步子一停,“汤警官?”
电流声夹杂着沉稳的女声入耳,字句沉缓。
“贺浔。”汤照再一次叫了贺浔的名字,停顿了下,“其实我早就听过你的名字,就在十年前。”
贺浔一愣,有什么隐隐在心脏处疯涨,蔓延向四肢百骸。
电话那头的人好像叹了口气。
“你知不知道她改过名字?”
贺浔的拳头微微攥紧,脖子和手背的青筋齐齐暴起,声音低哑,“知道。”
“汤警官。”贺浔的喉咙哽塞,“郝知夏和她…”
话堵住了,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随后,汤照道:“月筝她这些天睡不好吧。”
“我怕她出事。”
“见一面吧,我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
-
不出十分钟,林思璟就冲到了13楼的小会议室。
边推门边道:“月筝你——”
进入室内,门缓缓关上,林思璟愣了下。
里面有两张椅子,补光灯,摄影机,收音设备,全部调试安置完成。
黎月筝就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不比刚才惨白着脸,此刻她终于有了些血色。
“月筝,你这是干什么?”林思璟坐到另一张椅子上,语气急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和那件事到底有什么关系?”
“你说你认识目击者,他人呢?”
黎月筝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平静,她注视着林思璟,眸光深暗,淡声道:“都问我吧。”
闻声,林思璟疑惑皱眉,刚要说什么,便又听她开了口。
“我就是延水县十年前那件案子的目击者。”
“也是幸存者。”
第64章 密林
延水县的冬天极寒, 夏天也燥热得很。阳光直直照进筒子楼里,房间内闷得像个火炉。
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心情和炎夏的太阳一样炽烈。黎月筝和贺浔即将有新的, 不一样的生活。
他们没有向彼此多说些什么, 而是不约而同地询问, 回答,然后填写和对方一样的志愿。
不会分开是共识,默契的, 理所当然地认为要一起离开延水, 一起去同一所大学。
那是黎月筝和贺浔最快乐的一段日子,无拘无束, 活得野蛮又放纵。
尽管日子依旧窘迫,可那个时候他们却觉得,好像能和对方有未来了。
他们每天都在一起,在那间破破烂烂的小屋子。没有明确的关系定义, 只有沸腾的爱和希望。
钱仍旧是急需的东西, 所以贺浔几乎每天都会出去打工, 赚来的钱一股脑往黎月筝那里塞。黎月筝有心帮衬, 被他一次次冷脸拒绝。
不过尽管如此,黎月筝还是会趁贺浔不在家的时候,跑出去找些日结薪资的工作。
她想, 这是他们奔向新生活的路费,得一起努力。
两个人还一起买了手机,一样的款式,配置不高, 胜在廉价。
从营业厅出来的时候,贺浔对黎月筝说, 有了这个,我们就更不会失联了。
而比黎月筝大一届的郝知夏高考落榜,不过仍旧恣意。她找了份超市收银员的工作,赚的不多,不过也算有了稳定收入。
其实黎月筝和郝知夏的交集其实并不多,尤其是高三那会儿,每天忙得晕头转向,半个月都不一定能见上一面。
不过回回碰上郝知夏,黎月筝都能见她扬着下巴道:“好不容易有个成绩好的朋友,考上好大学记得找我报喜,我还能沾沾你的光得意两天!”
高考的前一个月,黎月筝又碰上了郝知夏,当时已经有工作的她却还在捡瓶子。
黎月筝问她,得到的回答却是,“技多不压身,这也算是门手艺,可不能丢了,能赚钱的东西为什么不干。”
边说着,郝知夏还难得慷慨地把今天捡到的所有易拉罐都给了黎月筝,说这是给她加油的高考礼物,应该能买支好水笔。
或许是没了学业压力,再加上了有了收入,郝知夏也肉眼可见地变化了起来。身上终于长了些肉,眼睛晶亮,脸色也不差,看着健康不少。
好像,一切不好的,悲伤的,痛苦的,都在过去。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贺浔还没回来。黎月筝看着摆在一起一模一样的两张通知书,兴奋地差点撞到桌角。
时间还早,黎月筝抽了其中一张就往出跑。
她一直记得,要把最好的消息分享给郝知夏。
那天赶上她休息,郝知夏不在打工的超市。于是,黎月筝便沿着她常常捡瓶子的大街小巷寻找,却还是一无所获。
走了半天,她才迷迷糊糊想起一桩事。
前两天碰上她的时候,她好像向她抱怨自己最近被碰瓷了,碰她的还是只怀了孕的流浪猫。
当时说起来的时候,郝知夏板着张脸,看起来怒气冲冲。
“不就是喂了它一次吗!怎么一家老小都讹上我了!”
不过说是这样说,黎月筝知道,她向来刀子嘴豆腐心。
距离郝知夏家两条街的地方有个废弃小楼,前几年说是要搞建设,结果貌似承包商跑路,也没了结果。
挺郝知夏说,郝知夏口中的碰瓷犯就在这里。
那栋小楼只有两层,黎月筝到的时候,日头已经有了西沉的趋势。常年没什么人来,小楼旁边已经是杂草丛生,小楼后面是片小树林,正值炎夏,长得郁郁葱葱。
黎月筝刚靠近一楼,就在墙角里听到了猫叫声。
四处环视,却找不到猫的踪迹。黎月筝猫着腰寻声在杂草堆里摸了好一段儿路,才在长长的草业中找到被掩盖的小猫窝。
一只漂亮的橘猫,蜷缩着还着三只巴掌大的小奶猫,看来是刚刚生产。
猫窝是个纸箱,里面垫了件衣服。黎月筝一眼就看出来,那是郝知夏的外套,边上还放了水和食物。
嘴上骂骂咧咧,还不是比谁都心软。
只是人呢?
黎月筝看了半天,也没找到郝知夏的踪迹。
也不知道又上哪儿野去了。
刚要走,就在这时,黎月筝的裤腿突然被什么东西拉拽了下,让她险些绊倒。一扭头,是只脏兮兮的小白狗。
小白狗身体不大,眼睛倒是乌溜溜的,像两颗水洗后的葡萄。此刻,正一下下咬着黎月筝的裤腿。
看着小白狗片刻,黎月筝惊讶,“岛岛?”
岛岛是黎月筝给它取的名字,因为有一次和贺浔在路上收到了海岛旅行的宣传单,纸页飞落在它身上,便有了这个名字。
时不时的,黎月筝在捡瓶子的时候会遇到岛岛,怎么说也算江湖友谊了,就连郝知夏都给她喂过半只火腿肠。
只是黎月筝却意外,会在这个时候遇到它。
也不知道它是不是饿了,今天格外不听话,说什么都不松口,拽着黎月筝的裤腿往一边拖拽。黎月筝觉着奇怪,岛岛的性格向来温顺,今天是怎么了。
她蹲下身摸了摸岛岛的头,温声道:“岛岛,你怎么了?”
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一样,岛岛松口,抬起头对着她叫了两声,然后拔腿就往小楼里跑。
“岛岛——”条件反射的,黎月筝就追了上去。
穿过空荡的一楼,越过石墙,再往楼梯上走。
岛岛却突然没了踪影。
黎月筝气喘吁吁地停在二楼,这里和一楼的布局差不多,没有门窗,风吹进来还有些阴凉。
周围是灰扑扑的石墙,光线阴暗,灰尘气比一楼要重的多。
墙角有塑料水瓶和塑料袋垃圾,周围脏乱,一看就是被废弃了很久的样子。空气静得落针可闻,除了黎月筝的喘息声再无其他,白天瞧着还好,现在日头渐落,待久了有点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