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好像是个必死局,把她们往绝路上推。
可黎月筝不信,她不信,她要带着郝知夏一起活。
体力透支,黎月筝已经把自己的身体逼到极限。再次掩藏进树林,背着郝知夏在树林里穿行,步子却再难加快。
郝知夏知道,她已经做到她可以做到的极限了。
抿了抿唇,郝知夏意识涣散,“两两,真的不行了,快放我下来。”
“你再背着我,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我已经活不成了,你放下我吧。”
黎月筝几乎是吼出来,哭得说不出话,“不会!你别胡说!”
“只要坚持,只要坚持…”
“夏夏,你相信我,你相信我…”
……
郝知夏闭闭眼,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强压着黎月筝的肩膀翻下身去。
本就脱力不及,黎月筝跪倒在地上,郝知夏也翻滚下去,摔在泥土里。
“夏夏!”黎月筝爬到她身边,抱住她,“怎么样,你怎么样!”
此刻,郝知夏的短袖已经全部被血浸湿,她脸色白的吓人,像是随时会昏死过去。郝知夏颤抖地抓住黎月筝的手腕,眼泪从眼角划出来。
“认识这么久,我没求过你吧。”郝知夏这个时候了,居然还能笑,“这次就当我求求你呗。”
“快走吧两两,别让我死了都不安心,我再不想再拖你陪着我死。”
黎月筝跪在地上,泣不成声,不住地摇头。
郝知夏捏捏她的手指,已经快闭上眼睛,“走吧,你得活…你得活下去,我才能放心…”
呼啸的风声在耳边掠过,一阵闷雷,雨滴噼里啪啦掉下来,砸在郝知夏脸上。
有沉重的奔跑声传过来,越来越近,是他们追来了。
郝知夏强撑着往外推黎月筝,哽咽地说不清话,“两两,你是我最…最好的朋友,就当答应我最后一件事,行不行。”
“在那边!”
黎月筝抬头,看到远处冲过来的人影。
低下头,是郝知夏的脸,精神直至崩溃。
黎月筝痛苦地闭着眼睛,嘴唇被咬破,眼泪决堤。
下一刻,她弯腰紧紧抱住郝知夏,什么都没说。
两具单薄的身子贴在一起,郝知夏笑着闭上眼睛。
一秒,两秒,三秒。
黎月筝放开她,转身往黑暗里跑。
对不起,对不起夏夏。
我没能救得了你,对不起。
方才还能有郝知夏给她指路,现在只剩黎月筝自己,加之大雨倾盆,眼前模糊的什么都看不清。
还是被追上了。
男人居然从她的身前走来,站在她面前堵着,庞大的身躯比野兽还恐怖。
体力已经到了极限,黎月筝整个人僵在原地,一步步向后退。她猛地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奔。
她能听到身后的奔跑声和怒骂声。
黎月筝腿脚发软。
好累,全身都疼。
好像真的跑不动了。
如果真的死在这里,被埋到没有人能发现的地方,贺浔怎么办。
可不知道什么原因,身后好像有男人的痛呼声,黎月筝不敢回头,只是跑,不停地跑。
男人好像被她甩在了后面。
路过一个灌木丛,黎月筝再坚持不下,弯腰躲了进去。
雷声轰鸣,雨水灌注,黎月筝全身衣服湿透,身上的伤口疼的几乎让她晕过去。
她抱住双腿,蜷缩着身子躲着。周围的泥泞和树叶遮住她,暴雨狠狠砸向她的身体,明明是炎夏,却冷得要命。
脚步声又来了。
两个人。
黎月筝闭上眼,听天由命。
就在这时,暴雨声中突然传出急促的鸣笛,旋律熟悉,越来越大。
是警车!警察来了!
黎月筝清醒半晌,听到外面男人的对话。
“那个女的呢!看着她跑到这儿的!”
“草!这贱人报了警!还他妈被个畜生咬了一口!”
“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跑啊!你还真想被抓进去!”
“那个女的看到咱们的脸了!”
另一个男人停顿了下,突然对着周围大声道:“老子知道你在这儿,今天算你运气好,没被我们弄死!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最好心里清楚!”
“我们也看到了你,要是乱说话,你不会比你那个好姐妹好过!”
黎月筝咬破了自己的下唇。
“到时候,你的家人,朋友,你身边的所有人,都得是你那个好姐妹的下场!”
说完,便是两个人仓促的逃窜声。
步子声越来越远,黎月筝浑身惊颤,好半天才从里面出来。
“夏夏,夏夏…”她意识迷离,强撑着往纲才过来的方向走,“夏夏,夏夏…”
她要带夏夏回家。
然而,走了没多远,她却看到树干下一团白花花的东西,那白色上似乎还有猩红色。
黎月筝怔在原地十几秒,意识到什么,猛地冲过去。
整个人扑跪在地上。
她低下头,手掌不敢抚摸上去,惊愕恐惧让她无法发声,只能用力用口型说出来,“岛…岛岛…”
下午还咬着她裤腿的小白狗,现在却像一团脏兮兮的烂肉。
它身上一点白色,还有泥水。
他的嘴巴耳朵都是血,身上好多伤口,眼球好像也没了一颗,全身血肉模糊,一动不动。
“岛岛…”黎月筝终于哭喊出来,“岛岛,你别吓我,岛岛你叫两声啊。”
“岛岛,岛岛你睁开眼看看我。”
“岛岛!”
……
黎月筝抱起它,崩溃地哭出来,哭到失声,喉咙嘶哑。
原来岛岛拉她的裤腿,是想让她救郝知夏。
原来刚才男人口中的畜生是岛岛。
原来岛岛咬他,是为了拖住他,是为了救她。
黎月筝身上血液泥泞交织。
是她的血,是郝知夏的血,也是岛岛的血。
再支撑不下去,黎月筝紧紧抱着岛岛,晕倒在雨夜的树林里。
雨滴砸向她的脸,整个人像是泡在水里。
彻底失去意识前,黎月筝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这个夜好长,天怎么还不亮。
-
黎月筝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单人病房。
看到她醒来,第一个冲进来看她的是一名女警。
见着黎月筝终于苏醒,女警松了口气。她拉了把椅子坐到黎月筝身侧,看到她一直盯着自己,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于是给她调整了床铺高度。
“你好,我是汤照。医生已经包扎好了你身上的伤,好在没有伤到骨头。刚醒来,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然而黎月筝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道:“夏夏怎么养了,还有岛——还有那只小白狗。”
闻声,汤照有片刻的沉默。
尽管干了这么多年刑警,她也实在不忍回忆那个画面。
他们在倾盆大雨里发现这个姑娘的时候,她正抱着个东西倒在泥泞里。浑身上下都是血,除了那张脸,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甚至连呼吸起伏都没有。
伤口被雨水泡肿,他们那时以为她已经死了。
直到抬上救护车,才发现她依然存在生命体征。原来她怀中是只小狗,伤得惨不忍睹,已经救不回来了。
这个姑娘把这条狗抱得太紧,手臂僵住,四五个医生一起按着,才强行把他们分开。
黎月筝不傻,当然知道她此刻的沉默是什么意思。
汤照心中一拧,不知如何安慰。
眼前这个这个姑娘浑身是伤,脸白的像纸,双目空洞,了无生气,让她的心脏都提起来。
然而黎月筝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一蹶不振,反而率先开口。
“是两个男人,他们把东西送到了瑞德,我听到他们说话了。”
汤照一愣,抬眼看她。
黎月筝垂着眼睛,看着神情恍惚,字句却清晰。
“那两张脸,我记得清清楚楚。”
“车牌号我也看到了。”
她声音没有温度,虽平静,却让汤照更加慌乱,“你先好好休息——”
“不用。”黎月筝打断她,拼命的,自虐般地回忆每一个细节,“我好得很,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什么都记得。”
可汤照却没开口,只静静注视着她。
冷不丁的,黎月筝突然问,“他们会回来找我吗?”
他们,自然说的是凶手。
“如果我威胁到他们,他们是不是有可能冒险回来杀我。”
汤照以为黎月筝是怕作为目击者会有被报复的危险,安慰道:“你放心,我们——”
要保证她安全的话还没说出口,猛地被黎月筝打断。
“我要抓住他们。”
话声卡住,汤照眼神惊愕,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什么?”
空气沉默几秒,黎月筝终于抬头看向汤照。她眼眶干涩发红,虚弱的像是下一秒就要晕过去,语气却异常坚定。
“我说,我要抓住他们。”
第65章 十年
黎月筝离开医院的时候, 汤照给了她一个纸袋。
彼时的黎月筝神情尚在恍惚,盯着那纸袋半晌,一言未发。还是汤照提醒她, 这是在树林里发现的, 应该是她的东西。
打开纸袋, 里面是一张录取通知书,已经被鲜血浸染透,不过依稀可见是黎月筝的名字。
很想见到贺浔, 很想很想。
甚至忘了告知汤照, 黎月筝直接就往贺浔家的方向跑。身体还没恢复,跑跑停停, 却已经是用了自己的极限。
身上的伤口都不深,已经全被包扎过,藏在衣袖下。不过剧烈运动起来,还是会有撕裂般的疼痛感, 可那时的黎月筝, 满脑子就只有再快一点, 再快一点就能见到贺浔。
到贺浔家楼下的时候, 黎月筝满头大汗,喘息剧烈,几乎再走不动一点道。
她强撑着, 缓步挪到小区里贺浔住的那栋。
不知是不是昨夜的疮痍太深,还真就好运气眷顾了黎月筝。相见的人就在眼前,就在距离黎月筝不过几十米远的地方。
然而黎月筝却在飞奔过去的瞬间停住步子。
在贺浔的身侧站着个女人,成熟知性, 保养极好,仔细看, 眉眼还和贺浔有几分相似。就是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又怒又无可奈何。
至于贺浔,仍旧是冷着张脸,对身旁女人的劝说置若罔闻。
他们似乎发生了争吵,女人反复规劝,贺浔却始终不应。
就在二人的身侧,还停着辆车,黎月筝不知道那车是什么牌子,不过也清楚它价格昂贵。看这样子,贺浔身边的女人便是这辆车的主人。
老实说,认识这么久,黎月筝对贺浔的家庭情况始终处在一个模糊的状态。
他的父亲家暴他,对他恶言相向拳打脚踢,但是给他的住处却算得上延水这座小县城的高档居所。贺浔没钱,但家里的布置看起来并不便宜。
看着两人不悦争吵的画面,黎月筝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半步,身体就藏在边上停靠的一辆普通私家车后。
隐隐约约的声音随着风声钻入耳朵。
黎月筝从女人的口中听到出国的字眼。
出国,她想都不敢想。
不知说到什么,贺浔的脸色沉冷,看起来像是在拒绝。
两个人不欢而散。
看着贺浔离开的背影,黎月筝心间一紧,下意识就要追上去。然而还未有迈步子的动作,黎月筝的身体便若灌铅般僵直在原地。
视野里,贺浔越走越远,背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黎月筝的视线里。
方才因为奔跑而热起来的血液又一存存冷下去,从心脏,再到四肢百骸。
她缓缓低下头,看到手上已经被攥道褶皱的录取通知书。
通知书已经模糊的不成样子,血迹干涸,牢牢地扒在纸页上面。上面有土地的泥泞,有森林的草叶味道,还有不知是谁的,刺鼻的血腥气。
指尖狠狠抽搐了下,录取通知书掉落在地上,砸过黎月筝的鞋尖,又吹落到灌木旁。
脑中轰然作响,涌入成片的,鲜红色的画面。
郝知夏的笑脸,岛岛的血肉,黑漆漆的森林,还有那两个男人狰狞的脸。
刺耳粗哑的警告声在耳边一次次回荡。
[今天算你运气好,没被我们弄死!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最好心里清楚!]
[要是乱说话,你不会比你那个好姐妹好过!]
[到时候,你的家人,朋友,你身边的所有人,都得是你那个好姐妹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