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桉:“你怎么知道是实验戏剧?”
棠昭哑然一瞬:“虽然没看,略有耳闻。”
“我还没讲完呢,结局有一个大反转。”
“反转?女孩得白血病死了吗?还是车祸?”
霍桉笑了声:“是男孩醒了。”
他说:“故事拍的是这对主角,从相爱起的每一年,一直拍到八十岁,最后他们有了一个女儿,女儿很可爱,后来女儿也成了家,有了女儿的女儿,他们养了一只小狸花猫,小猫跟着他们一起变老,很温馨。可是事实上呢,主角两个人在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分开了,整个故事都是男孩做的一场梦,是平行世界的他们在相爱。”
棠昭脸上的笑显得几分僵硬了,她淡淡说:“想象不出来,他居然还有这么青涩的文艺作品。”
她只是知道周维扬导过戏,但不知道这出戏可能和她有关。
她忽然矫情地想,她错过的或许是他最后的爱意。
霍桉说:“想象也好,梦境也好,平行世界也好,爱不够的人总会有很多执念吧,说到底就是个放不下执念的故事”
在棠昭的沉默里,最后他评价道:“内容是不复杂,但是台词很美,拍得特别纯情,我觉得他心里肯定有放不下的人。”
棠昭笑说:“都这么多年了,当初放不下,现在肯定也放下了。”
霍桉也笑道:“也是。也不知道他后来怎么不导戏了,还挺想感受感受周总的才华。”
“他爷爷是导演,教会他很多,学到的东西洒一点出来,可能连才华都用不到。不过术业有专攻,他当老板也合适。”
她扬了扬手套,笑得得意:“看,给他的艺人好多恩赐。”
霍桉看一眼她的手套,心思不在上面,转而又问棠昭:“你呢,有什么执念吗?”
她耸耸肩,笑得淡泊:“以前有,不过现在好了,没什么过不去的坎,事业也好,爱情也好,抓住自己能抓住的,命运哪儿由人决定?”
棠昭的脑子里突然蹦出来这句话,她一时想不起来,谁说的来着?
算了,不回忆了,回忆太伤神。
话没聊完,棠昭就看见妈妈给她发了消息。
方妍雪发过来的几个字:今年过年去周家拜年吗?
棠昭摘了手套,回了一句:他在我就不去了。
休息时间结束,王子恒那边让准备准备马上开机,她放下手机。
因为演的是高中生,棠昭素颜上场,她能做的准备就是去洗把脸。
大概近来天气糟糕,她总觉得很难过,心里,还有身体上,虽然并不严重,但总偶尔消沉一下,一点点的消沉,再加一点点的难过,叠在一起,竟然会让她有了严重的窒息感。
棠昭用手接着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再不断地把这份冰冷刺骨泼在脸上。
她想着,一定不能被缚住,一定不能掉进旋涡,不能被吞噬。
她不能不停地想起周维扬。
这太危险了,危险让她会质疑自己的决定。
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都不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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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步入工作已经许多年,周维扬的少爷秉性没得到改善。心理斗争结束,他终究还是和这个小破宾馆的床和解了。
因为车上更他妈痛苦,坐一宿腰酸背痛,周维扬去开了间房,往床上一倒,还在腹诽着他到底造了什么孽要陪他们来这儿体验生活,下一秒就沉沉地坠入梦里了。
最后,被他爷爷的夺命连环call吵醒。
“周维扬。”对方来势汹汹,语气不善。
他没睡够,鼻音重重:“嗯?”
“怎么又偷偷买车了?你爸妈知道?”
都说偷偷了,当然不知道。
但他没回答:“怎么了。”
周延生道:“说过多少次,车够用就行,你赶紧把这个爱好戒一戒。”
周维扬有一万句话能把周延生呛回去,不过他今天没有,难得一见的乖:“知道了,我尽量,您有什么事儿?”
周延生问:“我今天去你那,怎么没见着你人?出差去了?”
他眼皮乏力撑不开,懒洋洋应:“嗯。”
“肖策有个片子的蓝光碟在你那吧,他问能不能拿回去?”
周维扬捏了捏眉心,少顷,他睁开眼坐了起来,一边下床一边说:“我做替身那片儿?”
“对。”
“拿回去可以,等我先去刻一份,这片子我想留着,他急着用吗?”
周延生说:“急倒是不急,可能也是打算留个纪念。”
周维扬:“回头我联系他。”
“那你别忘了啊,人家的东西。”
“不会。”
挂了电话,周维扬看到温盈羽给他发了个消息,她要演调酒师,在酒吧练转瓶子呢,问他帅不帅,他点都没点开,说:挺帅的,接着练吧。
温盈羽紧接着又给他发了一个视频:过来玩儿啊周总,我们在这破冰游戏呢。
周维扬跟不熟的人玩不起来,对他们破不破冰也没什么兴趣,不过他点开那视频的时候看见了棠昭,也看到了挨着她坐的霍桉。
两人看起来还挺亲密的。
天色幽冷,还悬着一块乌云,周维扬过去的时候已近黄昏。
县城的酒吧很有年代感,阴暗潮湿,鱼龙混杂。廉价的灯泡串在门口,俗不可耐的灯光狂闪,让人以为回到了上个世纪的迪厅。
几个演员围着桌子坐。
棠昭、霍桉、温盈羽、还有几个叫不上名的小演员和助理,围了大概八九个人,温盈羽在中间摇骰子,玩叫点数,输的人被问问题,答不上来就喝酒。
破冰游戏,就是方便大家熟悉一下。
位置有几分拥挤,棠昭贴住了霍桉的手臂,两人在众人的氛围之外交头接耳。
周维扬过来的时候,温盈羽喊了他一声,又招呼旁边的人让让,给这少爷腾个地儿。
棠昭以为他是来找王子恒的,抬头对上周维扬的一双冰冷眼波,指了指旁边告诉他:“导演在那桌。”
“没几个认识的。”周维扬不请自来,在她旁边气定神闲就坐下了,淡淡地答。
棠昭玩笑说:“想认识你的人很多。”
他没笑,接了旁边人递过来的酒:“我就非得挨个儿赔笑去?”
“……”这狗脾气。
行吧,当她没说。
棠昭又回眸去跟霍桉讲话。
周维扬听见一些,是霍桉在教她叫点数怎么玩。
笨蛋,明明以前教过她好几回了,总是记不住。
他头一低,刚刚还挨着的棠昭已经离开他好几里路了,俩人中间的距离大得能建个游泳池。
她迫不及待想远离他的姿态越发明显。
第一轮输的是棠昭。
她没太搞懂游戏规则,还在游离的状态里没反应过来,就被温盈羽抛下了一个刁钻的问题:“来,我先问,第一次拍吻戏什么感觉?”
旁边起哄的声音不小,有人问:“啊?棠昭拍过吻戏吗?”
霍桉笑说:“跟星杭拍过吧?”
还挺了解她。
周维扬沉默地坐着,没说话也没起哄。嘴角带点轻笑,有点轻蔑的意思。
棠昭揉了揉有点发热的耳朵:“可以喝酒吗?”
坐在桌子那头的温盈羽身子够过来,一把按住她的杯口:“哎,起个好头啊,大家都喝酒有什么意思,是不是?”
“对啊,别这么扫兴。快快快说,什么感觉?”
在嘈杂的起哄声里,棠昭看了一眼周维扬。她是下意识地看他,谨慎的视线里,含有打量或是求助的意味,都有可能。
但他没动,显然不打算帮她这个忙。
棠昭想了想,最后憋出了几个字:“就……软软的,热热的呗。”
“没了?”
“不然还要怎么说?”
“心情上面呢?有没有怦然心动?”
“当然没有啊。”她笑了,放松了一些,“演戏嘛,总不能天天心动吧。”
众人:“嗐,没劲!”
“那你跟吴星杭的绯闻是假的?”
棠昭继续笑:“本来就是假的啊。”
紧接着,摇骰子的声音盖过了一声声没劲没劲。
她最后扫过一眼周维扬,男人敛着双目,还是没什么表情。
没什么态度就好,他们之间言多必失。
第二轮玩下来,棠昭又输得不费力。
她举手投降,笑说:“我还不太会玩,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
“撒娇没用啊,愿赌服输,这一把谁来问?”温盈羽看周维扬姿态懒散,提不起劲儿似的,点了他一下,“周总?说句话?”
周维扬语气平平,还是懒怠,没什么兴致参与他们的起哄:“我没什么要问的。”
“我来问吧!”举手的是戏里一个男演员,那天跟棠昭拍第一场戏,在片子里暗恋她的那个小男孩。
棠昭抬眸看着他,隔一张桌子,她见到了男生眼里狡猾的光,还透着兴奋劲儿,他咬着字,一字一顿说:“初夜是哪天?爽不爽?”
“……”
棠昭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天灵盖整个都麻了。
这男孩儿好像觉得自己问了个挺妙的问题,还在得意兮兮地笑着,完全没意识到场子已经冷了下来。
昨天棠昭说他肾亏,在众人面前拂了他面子,男人想借机报复回来的心思太明显,抖着腿在催她:“快说啊,大家都好奇呢。”
霍桉脸一冷,指了下那男演员:“哎,虽然是游戏,玩笑也要适度——”
他话音未落,男人的视线随着一道起身的身影而倏然上扬,而后,窃笑转为惶恐。
一双长腿无阻地跨过那张长桌,周维扬迈到男演员跟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甚至没拎衣领,直接攥紧了他的脖子,好像要当场置人于死地似的,虎口收紧在他下颌。
“咳咳、咳咳。”
男人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周、周总……”
“周维扬你干嘛呢,别把人弄死啊?”温盈羽见情况不对,喊了一声。
周维扬置若罔闻,就那么掐着他,飞快把他拖下了沙发,随后就跟拎了个拖把似的,把人往门口拖。
棠昭低着头,没有随他们看向门口,她此刻无比阴暗地想着,周维扬,你掐死他吧……
男人的脸都被掐成了猪肝色,连求饶的声音也发不出,不停地咳嗽。
一路撞倒许多的桌椅,他被迫倒着往后,一路连滚带爬。攥着周维扬的手腕,但他显然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直到推开酒吧的玻璃门,周维扬把人往外面一摔,看着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冷冷说:“戏别拍了,裤子脱掉,从这儿滚出去。”
第32章 暗日长10
那男演员年纪也不大, 被吓得不轻,真怕把周维扬得罪了,赶紧说:“对不起,对不起周总, 我给您道歉行吗?——或者我给她道歉行吗?我现在就去。”
周维扬懒得听他道歉, “滚。”
因为生气, 或者刚刚掌心出力太重,薄薄夜色之中,他眼里几根血丝的颜色在变深。
“那我、我裤子……真要脱啊?”
周维扬一脸没得商量:“不脱就去死吧,你选。”
这人也是真有点儿怕被他掐死,毕竟看他刚才那狠劲儿不像是开玩笑的, 男人凌厉的视线把他逼得无从躲藏:“真想见阎王?”
“我脱我脱,您别激动。”
光裸的下半身, 最后只剩了条底裤, 见周维扬没说什么, 男人赶紧捂着裆灰溜溜地跑了。
周维扬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直到那人消失在昏昏的夜色里。
他收回视线。
再去看俗世灯影里的人群。
他们再热闹, 他都沾不到丝毫。也不是故意要疏离, 只不过心神被锚在某个人的身上,就会与周遭的氛围格格不入。
两分钟后, 在一片注目里, 周维扬一身寒气地坐了回来。
他扫了眼坐在他旁边的棠昭。
她将发别在耳后, 眼眸低低,看起来水波不惊, 事不关己一般。霍桉跟她说了句什么, 棠昭平静地笑了笑,然后摇摇头。
她现在不太会表露情绪了, 总是清清淡淡的,不再会冒失慌张或者难过悸动。
即便这样又如何呢?天天冲着他笑,还是抵挡不住重重的疏离感。
倒不如那个时候,会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楚楚可怜跟他说,可是我胆子很小,不会抽人啊……
一双脆弱的眼从他心底闪过。
周维扬的视线落在棠昭身上时,温盈羽瞧了瞧外面的状况,一脸懵逼地问他:“怎么回事儿啊?你让他走了?”
周维扬平平地嗯了声。
“那货戏份多不多啊?好像还有几场呢吧。”
周维扬满不在乎:“等着进组的演员多的是,缺他一个不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