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缨一笑,“响,太响了,都把陛下惊着了。”
众人一静,薛仲何一怔,姜缨从他怀里接过满满,叹了口气,“好侄子,明年你坟头上的草姑姑给你除,好不好?”
“不劳烦姑姑了!”薛仲何拔腿就跑,众人一看情况不妙,纷纷和姜缨道别,匆匆跑路,没过一会儿,院里只有一片狼藉,半个人影也无了,连戏班子都跑得干干净净。
柳渊踏步而来,一眼扫去,“嗯?”
人呢!
他还没发火呢!
“父皇,困!”
满满是个机灵鬼,见柳渊脸色一沉,从姜缨怀里爬到柳渊身上,姜缨乐得轻松,转身即走,柳渊被满满所困,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
翌日,天灰蒙蒙的,宫里来接柳渊上朝,满满趴在柳渊胸口睡得正香,柳渊为难地将他抱开,待穿好衣整好了仪容,满满不知何时醒了,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非要扒他身上,他无奈地拎起满满上朝去了。
下了朝,柳渊拎着满满进了勤政殿,薛首辅等几个辅臣进来议政,见了满满,深以为太子就学亦是大事,见缝插针地提醒柳渊,柳渊只笑,“太子就学易,朕难在别处。”
薛首辅等人闻弦音而雅意,知晓柳渊心在姜府,奈何姜府至今心意不明,又见满满总趴柳渊怀里,这几日政务又过多,恐扰了柳渊,遂道,“那太子殿下就学且放一放,不知太子殿下可愿随臣去文渊阁瞧一瞧?”
满满眨巴着眼,不舍得离开柳渊,柳渊摸了摸满满的脑袋,“不必,太子这几日都随朕,退下吧。”满满咯咯笑了。
众人一瞧,心说,也是,人家父子情深,可轮不着我们拆散,出了大殿直奔文渊阁,又喊了长公主襄王爷等人来,及至文渊阁人头攒动,薛首辅道,“太子迟迟不就学,陛下忧心忡忡,我等也不好干看着,还是要为陛下分忧的!”
襄王爷昨日才接省亲的襄王妃回到京中,今日就凑热闹来了,“别委婉,直接讲,如何让那姜家丫头回宫?”
众人犯愁,“姜姑娘可是连话都不和陛下说了!”
有人嘀咕一声,“陛下于情方面,既是这个水平,做什么喜欢姜姑娘这样的!”
这不提高难度么?
众人议论纷纷,唯有长公主淡定,“别吵,本公主已掌握一个绝密消息。”
“什么消息!”
长公主微笑,“阿缨并非对皇兄无意。”
然而,厅里并无胜利在望的欢呼声,反而沉寂下来,长公主咳了一声,“此等消息不值得欢喜?”
“倒也不是,臣有个问题哈,若是姜姑娘中意陛下,怎连句话都不与陛下讲?”
众人去望长公主,长公主恼怒,“莫要质疑本公主,阿缨当真中意皇兄!”
“臣等相信公主!”
薛首辅随口道,“既然中意就好办了,我妹妹也知晓陛下中意她吧?”
襄王爷觉着这是句废话,“那还能不知晓?夫妻都做过了,孩子都五岁了,陛下还能不说?”
“对啊!”
只有长公主讪笑一声,“其实呢,我们都知晓皇兄睿智英武,有时过于睿智英武也非好事,太过克制自己了……”
不等她说完,众人明白了,大呼,“神奇啊!”又觉匪夷所思,“不是,陛下于情方面都这个水平了,还搞默默痴恋不求回报?”
长公主哎了一声,“若不是猜出阿缨心思,皇兄是真不求回报的。”
众人一怔,“陛下他……”
薛首辅一拍大腿,“感动死老夫了,说什么都得帮帮陛下。”目光扫视一圈,“再者,若不是当初你们搅和了一圈,说不成两人就不和离了!”
众人大惊,“诚然有我们的问题,但陛下问题不更大么?做什么痴念人家这么多年,到头来人家竟一无所知,这可真是……”
众人词穷,襄王爷冷笑补上,“发什么癫不好,发感情的癫!”
众人鼓掌!
薛首辅觉着他们太无情了,“陛下不也行动了么?我们得把我们搅和的说清楚了,其余的就看陛下了。”
众人点头,“行!”
长公主一马当先,“本公主先来!”
众人:“公主真乃勇士也!”
长公主踌躇满志,勇不勇先不提,回了公主府,搬出成盒的价值连城的宝贝,命侍女抱上马车,杨文州见了心疼,“公主格外喜欢这些宝贝,当真割舍得下?”
“你不懂,东西越宝贝,诚意越大。”
长公主坐着马车直奔姜府,姜缨正在府里为京外兄长做夏衣,冷不丁看见长公主领着侍女抱着一盒又一盒的宝贝进来,懵了一下,“你脑子病了?”
“你才脑子有病,阿缨,本公主是来道歉的。”长公主夺过姜缨手里的针线放在一边,拉起姜缨的手坐在桌边,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姜缨一惊,“脑子没病,病在了其他处?”
长公主哭道,“是,我病了,病在心里。”
姜缨心里一松,“那公主去找杨大人啊,他不是你的心药么?”
“不,他不是,你才是!”长公主泣涕涟涟,姜缨啊了一声,慌张道,“别了吧,你负了赵郎中,又要负杨大人,还要与我暗度陈仓,这可不被世俗理解啊!”
“你想哪里去了!”长公主气结,没心情和她胡扯,“本公主的意思是,我曾说错了话,让你误会了,我每每想起心里都异常难受,若不与你说清,我是夜夜难眠啊!”
“杨文州躺公主身边,公主也难眠么?”
长公主要疯了,“把杨文州忘掉,现在是本公主与你的事!”
“哦。”姜缨轻描淡写,听长公主道,“阿缨,你还记得有年我们在东宫饮酒,本公主喝醉了,那时父皇已赐婚本公主与赵宣,本公主心又不甘,召了杨文州,与他说了些什么明知不是自己想要的,实则是想暗示杨文州本公主对他有意,可后来他送本公主回去,告知本公主他定亲了,本公主心灰意冷,也就与赵宣成亲了。”
长公主抹掉眼泪,言辞诚恳,“阿缨可莫要误会本公主的话,那话与你与皇兄本无什么关系的。”
姜缨从记忆里翻出这一截,点点头,“公主多虑了,我并无误会。”
实则当时确然被扎了心,但略微一想,又觉正常,事实罢了,柳渊那时娶她,本是无奈之举,算是太上皇下旨将两人凑在了一起。
“当真?”长公主迟疑,总觉姜缨反应不对劲儿。
姜缨道,“自然当真,后来我也能猜出长公主属意杨文州,就是可怜了赵郎中,正是大好年纪,被贬去了那僻静之地,也不知有无回京的机会……”
每说一句,长公主就愧疚一分,最后惨痛地起身就要离开,“阿缨,本公主还有急事,先走了。”
“公主这么急,回去陪杨文州么?”
长公主内心啊得尖叫,抵不过啊抵不过,落荒而逃,坐车回了公主府,杨文州迎上来,“事情如何?公主这是怎么了?”
“误会说清了,事情解决了,本公主受伤了!”
长公主再次幽居公主府,以表达对赵郎中的愧疚,她这厢偃旗息鼓,翰林院薛仲何等人蠢蠢欲动,耗费许多功夫,以姜缨和柳渊为主书写了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编辑成册,一天卖遍京城。
薛仲何捧着劳动成果进了姜府,姜缨依旧在为京外兄长做夏衣,薛仲何近前笑道,“姑姑,歇一歇吧,对了,姑姑听说了么,这两日有个话本卖得可火了。”
姜缨放下针线,饶有兴致,“哦,什么样的?”
薛仲何顺势将话本递给她,“写得尤其感人,尤其是男主人公……姑姑好好看一看。”
姜缨点头,得了乐趣,埋头读起来,薛仲何一瞧这得读到何年何月,“姑姑,稍后再读吧,对了,姑姑,我也写过话本呢,喏,就是这一本。”掏出那陈年本子。
姜缨定睛一看,神色古怪,“这你写的?”
“是的,姑姑看过么!”薛仲何心道终于进入正题了,正欲张口解释,见姜缨起身捞起门边的扫帚,大惊,“姑姑,你下手轻些!”
姜缨二话不说,先揍了薛仲何一顿,薛仲何最后躺地上气息奄奄,也不敢委屈,“姑姑,我知道我写的话本让你和陛下吵架了,对不住姑姑了。”
姜缨惊讶,她可不知薛仲何知晓这事,那时候她在东宫,柳渊过于忙碌,两人见面也不多,她也就没多大乐趣,命宫人搜罗了一些话本,其中就有薛仲何写的一本。
凭心而论,话本十分有意思,她看了一个白日,及至晚饭点,柳渊与她同桌用饭,饭罢照旧问了她白日里做些什么。
她心思一动,觉着不若用话本绊住柳渊的脚,让柳渊多陪她一会儿,遂道,“看了话本,很有趣,殿下要看看么?”
柳渊嗯了一声,姜缨兴冲冲地拿了话本过来递过去,柳渊接过翻开,瞧得极为认真,姜缨咬咬牙,趁机去沐浴了,之后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回来。
柳渊还在看,她坐在床边,按不住心思乱动,“殿下……”她看着柳渊抬头,神色不虞起来,不知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只好问,“看完了么?”
柳渊直勾勾地盯着她,摇摇头,她心里气急败坏,她又不是真想让柳渊看那话本,语气有些委屈,“时间很晚了。”
柳渊神色微怔,淡淡垂眸,“那太子妃早些歇息。”言罢起身要走,姜缨一怔,见他不愿留宿,扯着帷幔的手指扭曲起来,“殿下!”
柳渊回眸,不等她说话,命宫人过来,“太子妃头发未干。”宫人了悟,捧着毛巾去为姜缨擦头发,姜缨挥手,“不用,你先退下。”
“擦干再休息。”
柳渊坚持,姜缨也坚持,宫人左右为难,捧着毛巾不知道怎么办,柳渊见状有些恼怒,“姜缨,擦头发!”
“那殿下给我擦!”
话一出口,姜缨就有些后悔了,因为柳渊半响没动,她不由心中难受,每一次都是她主动,拐弯抹角地留下柳渊,今日也是如此,偏偏花了心思也留不住。
姜缨心里疼,面上也和柳渊一样恼起来,接过宫人的毛巾,往头上一罩,冷冷道,“殿下若有事自可忙去。”垂下头,眼角落泪,又气恼自己没出息,忙擦掉了。
好半响,她听到一道略哑的低声,“都退下。”紧接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头上的毛巾被拿下来,她抬头一看,柳渊面无表情地给她擦起头发来,她愕然地受着,视线愣愣地停在柳渊腰带上。
有那么一刻,她觉着柳渊的动作很轻柔,像是在对待什么宝贝一样,她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柳渊,很不争气地又红了眼圈,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
很快,下巴被大掌一托,整张脸被迫抬起,眼角的泪滴到了柳渊手指上,柳渊皱眉,目光幽深,“孤弄疼你了?”
就连声音都好轻柔,姜缨如踩云端,神思飘忽,她不答话,柳渊动作就更轻了,等头发擦干了,她才迟钝地道,“殿下擦得一点都不疼。”
柳渊丢了毛巾,眉头皱得更紧,“那哭什么?”
姜缨不敢说实话,就道,“话本太感人了,我看得很感动,就忍不住……哭了。”
柳渊眉头一松,了悟地看了看手里的话本,正欲还翻,姜缨面色微变,心下道,反正以前也主动过了,不缺这一回,遂探出两指勾住了眼前的腰带,拉了拉柳渊,暗示意味明显。
半响都不见柳渊动作,姜缨咬牙坚持,解开了柳渊的腰带握在手里,低低道,“殿下莫看了,我可以讲与殿下听……”
烛火熄了,帷幔扯下来,又是一片黑暗,姜缨被摁到柔软的被中,听柳渊声音低哑,“太子妃,讲吧。”
手腕被腰带拢着,姜缨羞耻地回忆着话本内容,那男女主人公自幼相交,门当户对,情意甚笃,她讲至一半,已没了力气。
柳渊粗声道,“确然感人。”
姜缨费力保持清醒,妄念缠绕上来,柔柔地问,“陛下也以为这两人合适么?”良久才听柳渊分神答,“合适。”
姜缨心脏一疼,不知怎么地非要在今夜犯轴,也许只想求个明白,“我听舒清讲,殿下与她也是自幼相识……”
姜缨惊喘一声,随即红唇被捂,一丝声音也发不出,她心知柳渊生气了,挣扎着摇头,试图让柳渊松了她,她再不提温舒清了。
柳渊无动于衷,她也就心凉起来,知晓这也是自己主动,只能受着,可还是不免伤心,伤心过后又觉愤怒,这算什么,提都不能提么!
姜缨阖眸,情动退去,挣开了双手,声音发冷,“殿下!”良久才感觉柳渊迟钝地冷静下来,她道,“夜深了,请殿下回吧。”
过了许久才传来柳渊离去的脚步声。
人走了,姜缨犹自气不过,气恼地抓起柳渊留下的腰带,拨开帷幔,摔到了地上。
翌日醒来,宫人照例来服侍,姜缨思及那腰带,有些尴尬,问宫人将腰带放哪里了,宫人们却奇怪,“回太子妃,寝殿并无什么腰带。”
姜缨奇怪,昨夜分明扔到了地上的,她自己在寝殿来回找了几圈都没找到,怀疑是柳渊去而复返,自己捡回去了,又见话本也找不到,遂在晚间,以找话本为由去了柳渊的书房。
她还不曾去过柳渊的书房,这是头次,柳渊见是她来,也是微怔,坐在圈椅上静静地盯过来,也不出声。
姜缨有些烦他这个样子,又一想到昨夜情景,更是烦闷,走近几步,忽地暼见柳渊腰间依然是昨夜的腰带,有些怔住。
一是因昨夜他竟真折返回来捡起来了,二是因他竟还用昨夜的腰带,按理说今早该换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