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一点开始,下午三点结束。
那些参加竞赛的学生里有不少是苏河本地的。
他们的家长早早就在外面等着了。
都是爸爸妈妈或者爷爷奶奶之类的长辈。
所以周宴礼和周晋为这两个高中生就显得尤为突兀。
周宴礼不安地走来走去,像是一个为孩子操碎心的家长,嘴里絮絮叨叨念个不停:“她应该没有忘记带笔吧。万一考到一半睡着了怎么办?靠,昨天晚上不应该去找她的。”
周晋为被他吵的有些烦躁:“你以为她是你?”
周宴礼罕见地没有和他顶嘴。
也是,江会会不是他,应该不会犯这种蠢到没边儿的错误。
周晋为虽然不像周宴礼那样紧张到抖腿,但他也是频频低头看腕表,算时间。
直到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周宴礼和其他家长一样走到伸缩门前。
他个子高,也不用像别人那样踮着脚仰着脖子往里看。
此时双手揣兜,微抬下颚,目光在人流中找寻那道瘦小纤细的身影。
随着里面的人陆陆续续离开,肉眼可见的变得冷清了。
周宴礼刚才还能装出无动于衷的淡定来,这会彻底绷不住,恨不得直接冲进去。
她怎么还没出来?该不会是考砸了躲在里面哭吧?
靠,越想就越慌。
周宴礼去和保安商量,放他进去找个人。
保安态度强硬,非校内人员不能进去。
先礼后兵,讲道理没用,只能动粗了。
看出了他想硬闯,周晋为皱眉过来拦他:“你能不能理智点?”
他甩开他的手,眼里满是不爽:“江会会都哭成这样了,你倒是够理智的。”
他似乎已经将自己的幻想认定成了现实。
周晋为的目光从他身上转移到门后的操场。
“谁说她哭了。”
周宴礼愣了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江会会今天穿了件粉色的针织连衣裙,外面是浅杏色的娃娃领针织衫,围巾只绕了一圈,一半垂在胸前,一半则在身后。
长发散着,齐刘海也放了下来。
像是早就知道他们会在外面等她,她是一路跑过来的,书包滑到小臂,她也顾不上将它重新背好。围巾和柔软的发丝被吹出风的形状来。
迫不及待要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此刻阳光都格外偏爱她,在她身上投下浅金色柔和的光。
洋溢着蓬勃的生命力,是重新用爱灌溉长出的花。
气喘吁吁的来到他们面前,杏眼弯成月牙状,像是一汪清澈的海,里面装满了喜悦和一点跃跃欲试的炫耀,气都没喘顺:“我和老师……对了答案,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只错了三道题。”
周晋为抿唇,轻微上扬:“很厉害。”
江会会的脸红扑扑的,一半是累的,一半是风吹的。
她像是独自打了一场胜仗。在陌生的场景下,不安的情愫催生。
可是当她走出考场,看到了一直等在外面的二人。
所有的不安顿时烟消云散。
那种迫不及待想要和别人分享喜悦的心情,是她漫长的十七年人生中,第一次体会。
周宴礼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将她夸的天上有地下无。
江会会被他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脸比刚才更红了,让他小点声音,眼神闪躲地瞥了瞥四周,唯恐被别人听见。
周晋为将江会会肩上的书包接过来:“去吃饭吧,饿了吗?”
江会会点头:“有点。”
吃饭的地点是周宴礼选的,这次同样也是一家路边的烧烤摊。
旁边就是海,甚至还能看见隐在浪花之中的灯塔。
风景不错,只是……
周晋为嫌弃地看了眼四周,迟迟不肯坐下。
周宴礼阴阳怪气道:“大少爷,您就当体验下我们穷苦老百姓的日常成吗?”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毫无信服力。从小出行都是私家车和私人飞机接送。
做为唯一一个真正算得上穷苦的人,江会会接过老板递来的菜单,认认真真看了一遍。
周宴礼看到旁边有啤酒,说来一扎吧,就当提前庆祝了。
同时拒绝的有两个人。
周晋为知晓他的酒量到底有多差,半杯倒。
江会会则是觉得,未成年还是不要喝酒。
拒绝无效,周宴礼已经让老板拿了一箱过来。
齐刷刷开了三瓶,一人递给他们一瓶:“反正这酒的度数也挺低。”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又去给江会会倒,问她:“以前喝过酒吗?”
她看着面前那杯带着绵密气泡的液体,摇了摇头:“没有。”
“那就当体会一回了。”周宴礼豪爽地举起酒杯,“来,碰一个。”
江会会跃跃欲试地举起酒杯,周晋为虽然眸色深黑,却也还是一同举了起来。
三个酒杯碰在一起。
十分钟后,周宴礼和江会会,一个在左边吐,一个在右边吐。
周晋为黑着一张脸,在中间伺候两个醉到不省人事的醉鬼。
“……”
第30章 第三十时间
那顿饭喝倒了两个人,周晋为将他们一起弄回酒店。
周宴礼还好,他平时闹腾,喝醉后反倒老实了。
江会会完全相反,一直试图往海里冲,周晋为安顿她多花费了些力气,甚至还被她咬了几口。
他做事做全,“伺候”他们睡下后,中途出去为江会会善后。
随便找了个人,让对方充当江会会的母亲,给带队老师打了一通电话,说她提前回家了。
江会会这种深受各科老师喜爱的乖乖女,是引不起任何猜忌的。所以这事儿很快就揭了过去。
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江会会只觉得头重脚轻,浑身难受。
周晋为早就订好了票,回平江的机票,等他们醒了就可以出发。
周宴礼的酒醒的比她早,甚至还偷摸翻进她训练的地方把她的行李箱给弄出来了。
“差点让里面的狗当成小偷追着撵。”
他们是中午落地,又搭乘了一个半小时的车才回的家。
亲自将他们送到地方。
下了车后,江会会站在小区楼下冲周晋为招手,周宴礼则敷衍地举着手摆了摆,另一只手还揣在裤兜里。
周晋为最厌烦他这种吊儿郎当的散漫态度。
不想多看,合上车窗,通知司机:“走吧。”
刚到家,妈妈就问她的成绩。
江会会说成绩还没出。妈妈问她考完之后感觉怎么样。
她从来不敢把事情说的太绝对,模棱两可的说:“应该还行。”
妈妈皱着眉:“什么应该还行,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你真是遗传也不知道遗传好点,和你那个窝囊老爹一模一样。”
然后江会会就不说话了。妈妈每次都说她像爸爸,所以活该窝囊一辈子。
江满更像她,长大之后不会被欺负。
江满听到了,从房间伸出一个脑袋来,冲她扮鬼脸,学着妈妈的语气骂她:“窝囊废。”
江会会视而不见,回了房。
她将行李箱里的东西取出来,重新挂回衣柜里,又将房间打扫了一遍。
妈妈走后,江满在外面敲她的房门,说饿了,让她做饭去。
江会会还有功课要做,拒绝了他:“厨房应该还有剩饭,你加两个鸡蛋炒一下。”
江满开始踹她的门,耀武扬威的吩咐:“我懒得做,你滚出来给我做!”
如果在平时,江会会可能已经妥协出去了。
但现在她总会想起周宴礼总和她说的那句:你一直逆来顺受,就会一直被欺负。
周宴礼说的话,她总是记得格外清楚。
踹门声越来越大,哪怕捂着耳朵也没用。她深呼一口气,过去将门打开。
江满在门外趾高气扬:“我让你给我做饭,你个死蘑菇头死哑巴死结巴。”
江会会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对姐姐尊敬一点!”
江满被那一下整懵了,站在原地不动弹,骂人的话全都堵在嗓子眼。
江会会自己也懵了。
她迅速把房门关上,靠着门蹲下,心脏和手和颤抖不停。
低头看着自己宛如得了帕金森一样的手,还是有些不可思议。自己刚才是怎么……了。
感觉像是被周宴礼给传染了,甚至连那一瞬间说话的语气都有些像他。
后知后觉的恐惧传遍全身,她低下头,整张脸全埋进臂弯。
怎么办怎么办,江满肯定会和妈妈告状,他会不会继续踹门,他该不会闯进来吧。
这门也不结实,估计只够他再踹几脚了。
她回过头,眼神担忧地看了眼身后的房门。
刚才怎么就……那么冲动呢。
可是门外迟迟没有她想象的动静传来,等她犹豫地将门打开一条细缝,偷偷往外看时。
发现江满居然在厨房做饭。
她惊讶地瞪大了眼。
外面有人敲门,敲了几下就停了。江会会过去将门打开。
门后站着的是周宴礼。她一愣:“你怎么来了?”
他双手揣兜,耸了耸肩:“听到声儿就来了。”
他估计洗了澡,身上的衣服换了,外套敞着,里面的卫衣是一串英文。
身上那股不可一世的纨绔气质真的很难压住,哪怕穿着再简单不过的衣服,都让人下意识退避三舍。
其中自然也包括江满。
他刚刚挨了姐姐的打,现在又碰到周宴礼,吓到双腿打颤:“你也……你也要打我?”
“放心,今天先不揍你。”他像回到自己家一样,大咧咧地坐下,让他给自己拿瓶水。
听到他说不打自己,江满也没太放心,总感觉他在骗自己。
他结结巴巴:“喝……喝什么?”
“有什么?”
“哇哈哈,优乐美,养乐多……”
怎么都特么是小孩喝的玩意儿。
周宴礼让他给自己拿一瓶大人喝的。
江满一脸疑惑:“什么是大人喝的?”
一分钟后,周宴礼的手边放着一瓶可乐。
不光江满,连江会会的眼神都带着质疑。
周宴礼又开始信口胡诌了:“带汽儿的都是大人喝的。”
江会会知道他在嘴硬。
他分明是喝不了酒,只能喝这个。
第二天去学校,江会会和周宴礼讲了昨天的事。
周宴礼一个肩膀挂两个书包,他一个,江会会一个。
单手抓握吊环,让江会会拉着他的胳膊。
上学上班高峰期人很多,车厢都快被挤成沙丁鱼罐头了。难免有人浑水摸鱼。
但凡有人靠近江会会,都会被周宴礼那个充满戾气的眼神吓退。
什么逼玩意儿,也敢性骚扰。
敢碰一下他能把他揍到下辈子大小便失禁。
他的这些举动江会会丝毫没注意,只觉得最近挨着她挤来挤去的人好像变少了。
“我不是说了吗,让他老实就是一巴掌的事儿。他就是个窝里横,你以后就像现在这样,他不听话你就揍,揍不赢就叫我,我去揍。多来几次就老实了。”
江会会居然认真地点了点头。
——
下午第一节 课,班主任来了教室,他笑着和物理老师打招呼,说占用她几分钟的事情,他说个事儿。
班上的人都挺好奇,还以为是和放假有关。
结果他抖出一张名单,清了清嗓子:“这次的竞赛名次出来了。”
刚刚还在睡觉的周宴礼从座位上坐起来,他看了眼旁边的江会会,见她紧张的都快把手里的课本给撕烂了。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故弄玄虚起来,过了很久才开口:“今年很荣幸哈,第一在咱们学校,也在咱们班。”
班上只有江会会一个人去参加了竞赛,答案显而易见。
班主任笑容慈爱:“恭喜江会会同学。”
这话一出,班上鸦雀无声,有的只是交头接耳的声音。大家似乎对她竞赛得第一没什么太大的感触。
反正也和他们无关。
一道鼓掌声打破了诡异的安静,是周宴礼。
他一边鼓掌,一边夸张的欢呼:“哇哦!江会会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