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陆南星的手臂千钧一发之际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握住,她诧异地转身想要挣扎却是徒劳无功,听他带着几分怒气的口吻说道:“陆南星,即便没有月港建造的船舰和驿站加急军报安排,亦丝毫不影响我推翻朝廷政权的进度。相比之下,我更在意你的身体。”
萧祈安强行将她挣扎的身子掰正,“你这女人!若真想做些事,这些计划你提出,我会安排妥当的人去完成它,又何须你亲自带病长途跋涉?你若再出些变故,叫我如何安心在前方带兵作战?”
“我的身体我自己负责……”陆南星挣扎间,瞧见了他广袖之下伤痕累累的小臂,有的疮口明显是新伤,如今并未有战事,且以他的武功又怎会被伤到……
萧祈安见她放弃挣扎,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臂上,急忙松开钳制她的双手,下意识往后一背。方才沐浴后,尚未来得及上药包扎,刚巧未穿剑袖,被她瞧了去。
陆南星后退了两步,思绪千回百转间,还是忍不住问道:“可是朝廷暗桩伤的?”
萧祈安见她目光中透露着关怀,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令他下意识要否认,转念一想,示弱地皱了皱眉颔首,“这些时日昼夜思虑如何制衡徐吴二部,累及睡死过去遭到了暗算。我并未下令大肆搜索,担心军中人心不稳。”
陆南星见他说着漏洞百出的借口,双手抱胸看着他演,“大帅这番说辞,都不如直接说你喜欢自虐来的真实。鸡头他们将你周围布置的像个水桶那般牢固暂且不提,以你的功夫能让人往你手臂上划那么多刀?”
“那你还问。”萧祈安见示弱失败嘞,挑眉不满地说道:“竟然还对我用诈。”
“这些都是大帅对敌人用过的招数,我这个属下自然要学以致用。”陆南星也不想和他闹僵,见他神色恢复了,趁机劝道:“我打算自此出行将白束唤回来保护,再加上健妇营的女孩子们,大帅这下可以安心了罢?”
萧祈安见她还未放弃离开,唇角的笑意渐渐消失了。
“只是因为办差么,我要听实话。”
陆南星迎向他急迫又受伤的目光,触动了心底的心弦,她坚定的说是,“实话就是,我想积累军功,待日后大帅御级,被封国公,过上吃香喝辣自由自在的日子。”
萧祈安听得心痛,长臂一伸将她圈在怀中,“国公别想,只能国母。”他细微地感觉到怀中的人听到国母两个字时,颤抖了下。还未等他再问就被她强行挣脱开,被质问道:“大帅难道因为我是女子,就要将我收入房中,当一名附庸品么?”
陆南星负气怒斥:“我虽没了双亲,却从始至终坚定不移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任谁也不能干涉!大帅想要女人,天下比我貌美学识高且门第身份高贵的女子应有尽有,而我与大帅之间的身份,只是合作,请你摆正身份!若你强行逼我,大不了就是一具皮囊……”见他狭长的眸中满是怒火,她心有余悸地捂着嘴,刚要转身逃离就被打横抱起,惊怒之下在他怀中挣扎着喊道:“萧祈安你放开我,你个强盗土匪!”
萧祈安抱着她大步流星地往寝殿去,心中隐隐作痛,以至于分不清是自己的情绪还是再次感知到眼前这女人的怒火,路过殿门口他飞脚踢关半扇殿门,将一众看待了的亲兵卫关在门外,将她野蛮地扔在床榻上,随即双手将她的双臂压下,沉声说道:“我本就是土匪,你也不是今日才知。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可以不必顾及我的颜面直接说出来,但不能践踏我对你的真心!”
“真心?”陆南星被迫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脸,与他气息交迫,“大帅此刻将我压在床上,我看到的只有强迫。”
她忽而弯唇一笑,媚眼如丝地抬起头,樱唇吻了他的脸颊,看着他双眸逐渐变深,目光火辣辣地划过他滚动的喉结和结实的胸膛,吐气如兰道:“我性子一向离经叛道,最讨厌三媒六聘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若大帅愿意与我苟合,我到不介意与大帅做一对野鸳鸯,你这具身躯看起来也还不错,你看如何?”如愿看到他眸中的伤痛,她故意微启樱唇,大喇喇想要吻上他的唇,却被他推开。
见他站起了身,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激将法真好使。
“不管你如何激我,骂我□□、土匪,你都别想离开。”萧祈安不顾衣襟散乱地向殿外走去。
陆南星揉着被他摔疼的腰,龇牙咧嘴地骂道:“这厮,下手这么重。”手臂碰到了床脚的木箱子,将其挂开,里面除了几封信笺再无其他。她余光匆匆一撇,只见信笺上熟悉的字迹……是自己写给他的信。
守在殿外的亲卫除了大帅不离身的四名死士跟着他走了之外,剩下的仍旧守在殿外。
倏然听到一阵脚步声,见平日里飒爽英姿的陆将军犹如殿内有鬼怪那般,步履匆匆地从殿内出来,犹如仓惶般地离开了,更是留下了谜团,逐渐传扬的义军内人尽皆知。
陆南星才不在乎别人背后的议论,她最在乎的是藩王府守卫森严,怕是就连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阿硕尝试召唤白束,发现早有人密切盯着她的动向,徒劳无功。
陆南星沉默地坐在书案前玩儿着镇尺,片刻后看向沈慈恩,“小慈,以你的名义去请大帅和樊青他们过来喝酒,就说我要正式给阿硕她们两个接风。”
沈慈恩三人对视了一眼,自两日前她从银安殿回来后,直接收拾包裹被各种堵门,这期间面对流言霏霏她不提一字,她们几个谁也不会主动去提这些。今日,她竟然主动邀请大帅,若不是想要破冰就是……
“陆姐姐……”
“也总不能总是杠在这里,总要有人先给个台阶。”陆南星笑了笑。
沈慈恩见她终于松口,欢喜地应喏。
阿硕和许招娣则半信半疑地帮忙收拾准备。
陆南星更换了一身女装略作装扮后,照旧躲在书房看书饮茶,直到入夜后听到阿硕笑道:“大帅他们进了二门。”
她放下书卷,起身提裙边走边道:“走,随我去门口接驾。”
萧祈安穿过回廊不由得停下脚步,瞧见殿外站着三名女子,为首的那名女子将乌黑的长发盘成发髻,只在一侧佩戴了一枚金步摇,长长的珠饰垂下,在风中摇曳,映衬得脸颊如玉,在一身月白色莱莉烟罗软纱宫装搭配下,宛若天宫下降的九天仙女。
第一百一十五章
陆南星见萧祈安在回廊外站定, 心里直打鼓,强颜欢笑地往前走了几步,福了福身, “大帅百忙之中前来赴宴, 我这个寿星算是无憾了。”
此话一说,在场之人除了阿硕,全部惊讶地你一言我一语问道:“陆姐姐, 你为何不早说?!”“陆姑娘生辰, 我这也没带礼物来,嗨!”
“是姑娘生辰呀, 我这就去做一碗长寿面……”许招娣这就要去厨房, 被陆南星拉住, “没那么多讲究,之所以之前没说, 也是不像弄得太隆重。你们陪着我吃顿饭, 我就很开心了。”
萧祈安沉默着听她说完, 言道:“既然寿星发话了, 咱们定要配合。”率先向正厅走了过去。
陆南星可以落在众人后头招呼着大家,只有阿硕刻意在她身旁小声说道:“姑娘你方才说庆生,我脑子都蒙了, 这也不是……”
“嘘!”
阿硕见她眨了眨眼, 机灵地点头,对着口型, “姑娘放心。”
陆南星坐在了萧祈安对面后, 见剩余四个人站在那里, 急忙招呼着:“都不是外人,今日我既是寿星又做东, 一切我说的算,想必大帅不会计较这些礼数。”随即看向对面的男人。
萧祈安也配合地抬了抬手,“听寿星安排。”
阿硕拽了拽沈慈恩,壮着胆子最先挨着姑娘坐了下去。
许招娣则为诸位斟酒,到了陆南星面前被她拒绝了,“我喝大……萧大哥特意送的果酒。”指了指自己特意温好的酒壶。
阿硕自动充当了热场使者,趁机笑道:“既如此,咱们共同敬寿星一杯酒,祝姑娘岁岁年年有今朝。”
陆南星挑眉称赞道:“这句我喜欢,咱们阿硕姑娘文采绝佳!”举起酒盏大方地环顾众人,“回想这段时日咱们一路艰难走来,恍如梦中。正因为过程不易,才要更加用心守护这来之不易的好日子。很有幸能认识你们,我先干为敬。”
樊青听着这些话,无法不感动深受,心虚复杂地看了阿硕一眼,也随之干了杯中酒,替他沉默不言的大哥说了句话,“陆姑娘,你虽说不用咱们送贺礼,但我大哥侠肝义胆,兄弟们庆生时每个人都送。到了你这儿,若不送这个礼,怕是他也吃不香睡不着。要不你说个想要的物件,不要太给他省银子。”
“难道你一杯就醉了?”萧祈安默默仰头干了,才看向陆南星,“你想做的,我都妥善安排下去,并且会每半月之内向你回禀进度。”见管事在殿门口抱着盒子伸着脖子,命他将存放银票的盒子放在桌上,“这是那帮贪官投诚时进献的,不算军资,你拿去用。”
陆南星见大家都在看她,咽了咽口水,想着沿途勘察急递铺也要用银子,索性朝着自行斟酒的男人行礼道:“多谢萧大哥。”又巧笑倩兮地笑着说了句,“今日我生辰,咱们不提正事。来,大家吃。”
阿硕心领神会地起身轮流斟酒,又接连让了三圈酒。
樊青已有段时日都未曾喝酒,今日见到阿硕更加触动了他心底的痛,到后来逐渐变成对着酒坛狂灌的场面。
这种喝法在场者也不敢深劝,随着他脸色逐渐变为酡红,见自家大哥在一旁不动声色地饮着酒,心中越发苦涩,他倏然起身端着酒盏摇摇晃晃地朝着陆南星说道:“我大哥平日里杀伐果断,只在和陆姑娘有关的事上才这般磨磨唧唧像个老娘们!我我就吃了哑巴亏……嗝……如今不能再让他与我这……”
“喝多了就回去挺尸!”萧祈安蹙眉一声不吭地将他手里的酒坛抢过来,却见到他这个打起仗来骨头硬到身中数箭都未喊过疼的二弟,眼角流下的泪痕。
阿硕向许招娣使了一个眼色,二人将送樊青新婚贺礼拿了出来。
许招娣是亲手绣了一对枕套。
阿硕则是将樊青最初送的银钗融了,另外打造了一对银镯子,双手捧着率先笑道:“樊二哥,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恭祝你和嫂嫂新婚之喜,早生贵子。”
樊青摇摇晃晃地转身,颤抖着双手欲去接,手指快要触摸到那一对银镯子时,犹如烫手那般闪电般收回双手,踉跄后退了一步伴随着“咣当”地声响,跌跌撞撞地踩上撞碎的酒坛跑出大殿,却被过于高的门槛绊倒,狠狠摔在玉阶之下。
平日里硬汉那般的男人狼狈地趴在地上,无法起来。
陆南星落座时距离殿门最近,在一片惊呼声中急忙起身往殿外跑过去。
萧祈安比她更快一步,将摔得满嘴是血的樊青扶了起来,朝着身后说道:“我先将他安置。”
沈慈恩见阿硕拿着手镯怔愣在场,抿唇走过去劝解道:“与你无关,莫要自责,人总是要自己主动解开心结,才能真正走出来。今日这一剂猛药,对他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陆南星也拍了拍阿硕的肩,“小慈说得对。樊二哥兴许为的是他情窦初开的感情感到遗憾,但这不是你的错。”
阿硕苦笑道:“我懂他内心的苦涩……”通过方才发生的事,她也明白了,强扭的瓜不甜。强压下心里的失落,担心地问,“会不会影响了姑娘的事。”若大帅不回,这场‘寿宴’就失去了功能。
樊青一事也闹得陆南星心情有些低落,她只笑笑,暗示阿硕悄然收拾行李,“你们提前安置罢,我一个人等大帅,我猜他肯定会来。”
待萧祈安带着人将跌落两颗牙的樊青送回住所时,张氏红着眼圈关心地问,“大帅,二哥这是……”
“无碍,只是多饮了酒。”萧祈安心中又何尝不难受,待回到藩王府,只见陆南星一人在院子里等他,道了声“抱歉。”
陆南星摇摇头,“樊二哥无事罢?”一路陪着他重新回到殿内落座,“阿硕很是自责,小慈和招娣留下陪着她了。”
“是他自己的心结作祟。”
“萧大哥想必不介意单独陪我吃完这顿饭。”陆南星照旧比划了一个请的姿势。
面对她这样明知故问客套疏离的问题,萧祈安落座后,定定地望向她,“南星,咱们趁机将心结解开,如何?”
“你尝尝这果酒,很好喝。”陆南星趁机将自己酒壶内的果酒倒入他的酒盏内,“咱们之间谈不上心结,只是政见不合而已,我也知晓你是为了我好,想通了便也打消了南下的念头。”
“果真?”萧祈安握住酒盏,想要从她那双灵动的眸中探出真相,却见她笑眯眯地也端起了酒盏,“就算我欺骗了你,我也跑不掉,不也无用?喝完这盏酒,咱们揭过之前的不快。”她竭力放松紧张的情绪,仰头饮尽杯中酒,故作淡然地看着萧祈安垂眸像是打量着酒盏内琥珀色的酒汁,笑道:“萧大哥是担心我在酒中下毒?”并且晃着手中的酒盏,“这可是同一个酒壶里斟出来的。”
萧祈安端起酒盏放在唇边,看向她,一语双关道:“小时候,我娘曾说漂亮的女人说的话不可信。我在琢磨,你算不算漂亮。”
陆南星扯出一抹笑意,“我哪算得上漂亮。论兰心蕙质远不及顾娘子,论英姿飒爽又比不上李总兵。你说是不是?”
萧祈安默不作声地饮尽,放下酒盏后,只道了三个字,“我认同。”随后他感到天旋地转,轻抚额头虚指作壁上观的女人,“你……”身子一软,趴在了酒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