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吧,那骑在前头白衣裳的那位,其实是孙将军的义弟周瑜啊!这几日郡里热闹哄哄的,里头那些孙将军栽种的桃树,好不容易在今年开了花,结果全给孙将军薅了个干干净净,今年是没得桃子吃咯!”
“那孙将军薅了桃花做什么?”
“话都说这份上了你怎么还不明白!罢了罢了你这个土鳖,我就与你说了吧,孙策和周瑜啊,这几年名震江东的双璧你该知道了吧!这如今啊小霸王孙策入主我们吴郡,但光有他一个人怎么足够,双璧中的另一人周瑜,肯定得来和他一起嘛!”
“这段时日城里可热闹可热闹了,大半夜的我都还听到将军府中在排练鼓吹呢!而且你可能还不知道,那周瑜是庐江舒城人,舒城什么最出名?桃花嘛!那孙将军薅点桃花瓣,整点鼓吹队,弄个欢迎仪式给自己的知己好友,多正常不过?”
“我说呢,难怪前两年那小霸王非得往我们吴郡种这劳什子桃树,明明那银杏树长得好好的,居然给挖了个干干净净去种毛都没长齐的桃树!”
“我看还是桃花好,一到秋天那银杏果滂臭!早就受不了了!”
“胡说,银杏果烤着吃多香?!”
“吃吃吃,就知道吃!还是我们孙将军做得对,拔得好!”
“哎呦你这,你不会是将军府的人吧?”
几个人扯着扯着,倒是越扯越远了,直到有姑娘走过来叉着腰指着孙权问:“这么看来周郎是难以得到了,不知周郎身旁那位郎君可有婚配?”
通了各种消息的那人瞥了一眼这位大大咧咧的女子,亦有些惊讶这是哪家的娇蛮小姐听见动静出来了,竟然想一次得到两个人,这家中是得多溺爱她。
他咽了咽口水,缓缓说道:“这位小姐,你这可惹不得啊,你别看那小公子看着和和气气的好相处,但你千万别打他的主意啊……”
女子哼了一声,“长得俊俏的郎君,当然是谁有能力谁便可争上一争,除非他不喜欢女人,否则我怎么就不能打他的主意了?!”
他有些为难,挪了挪脚步,主动与这女子离远了些,“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你就是想打这主意,你也争不过那位绿衣裳的姑娘。还有周郎你就更不用想了,据我所知,他和孙将军一心只想打天下。”末了,他低声道:“反正我们军中都默认步姑娘和孙小公子是一对了,怎么还有人这么没眼力见。”
她听了,有些不服气地移着目光,便去看另一边的孙采薇。这时,孙采薇似乎是听见了什么,偏头看了过来。
两人目光短暂相对,女子便见孙采薇对她微微一笑。日光自孙采薇身上洒落,像是披了层耀目的辉光,顷刻间她不由呼吸一窒,呆愣地看着孙采薇转头去同孙权说笑了。
从她的方向看去,轻易便能看到孙权原本平静的眼中泛起了不易察觉的波澜。
她有些羞愧地低下头,看着倒是……郎才女貌。
金乌悬于天际,浮云聚散,在吴郡百姓的注视下,三人先是听见了喧天的锣鼓声,而后在那千人中心,看见了孙策。
孙策来了。
现如今,他也是将军了,骑在马上,赤红衣摆随风翻飞,威风凛凛。
在孙策身边,还有久未相见的蒋钦、周泰、陈武、太史慈、凌统,他们各个手里提着花篮,像是散花童子般奔至他们三人身边,抓着那些连夜薅下来的桃花瓣就往他们身上抛。
吴郡百姓惊呼着看着这场盛大的欢迎仪式,不免感叹这位新任的将军,行径真是过分的张扬,所迎接之人,真的有这么重要吗?但……罢了,谁让他们各个生得好看,撒起花来,更是好看了。
人群里开始有人受到感染,也加入到这场仪式中,弯腰伸手拢起地上厚厚的花瓣,再次抛撒而去。
三人身后的将士不住地大笑,“小霸王不愧是小霸王,做事真是出人意料!”
越来越多的人听着动静聚过来了,这一日的吴郡,竟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三人沐在花雨下,徐徐走近他们将要与人重逢的地方。
周瑜翻身下马,对眼前张扬的将军浅浅笑着,好似块沁在水中的玉,素白却又染火。
“公瑾!”孙策张开双臂,大踏步奔过来,笑着抱紧了许久许久未能相见的人。
“许久未见,伯符。”周瑜笑道。
蒋钦撞了撞孙权,学着孙策挤眉弄眼道:“阿权!练师!”
孙权接过蒋钦手中的花篮,毫不留情地一把扣上了蒋钦的脑袋,一篮子的花瓣全给扣在了他的脸上,令蒋钦连打了几个喷嚏。
孙权笑道:“许久未见啊,公奕。”
满城的桃花,一夜成空,就为了今日这场鼓吹仪式,乐声不熄,花雨不断,故人终于重逢。
孙采薇看得不由失笑,看来书中的短短几字,始终不如现场亲见来得震撼。她倒是幸运,在这场重逢中,有半数的江东将士,撒花迎接。
“不过两年未见,阿权弟弟怎么都会开玩笑了?”蒋钦扒拉开脸上的桃花,十分惊奇地说道。
“是啊,给我都看呆了。”周泰凑过来,也说道,“不过就这么治治他也不错,整日就知道搞事。”
陈武在一旁笑道:“不够的话,我和子义,凌统这里还有!”
蒋钦连忙摆手,“够了够了够了,又不是迎接我的,别往我身上撒花!往他俩身上撒!”
几篮子的桃花,顷刻倒下。
孙采薇无可奈何,“你们一个个的,军中没规矩,比那野兔还跳!”
“诶,练师妹妹可不能这样说,山中虽有野兔,但也有猛虎嘛!”蒋钦指了指身后互诉衷肠的两人,“你是不知道那老虎凶得很呐,不敢跳,不敢跳。”
“好啊,诽谤你们将军呢!”孙采薇笑道。
“这可不兴造谣啊,咱们将军可是军中公认的,江东猛虎。像阿权呢,就是还没长大的江东小老虎,双双坐镇,谁敢来犯?!”
一旁的几人连连点头。
孙权倒是未曾注意到一群人在说些什么,他其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在看什么,只是目光下意识地盯着孙采薇发间的桃花看着,恍惚间倒像是真的在他眼前开出了桃花一般。
也不知是桃花衬人,还是人映桃花。
这时,孙策终于在吴郡所有人的注视下朗声开口:“周公瑾英俊异才,与策有总角之好,骨肉之分。尚在丹阳之时,带兵运粮助我成就大事,论功德行赏,即授建威中郎将,兵两千,战马百匹,仪仗乐队百人,府邸一座!尽管如此,却也不足以报。”
“这还不足以回报?”蒋钦听了,咂了咂舌,一时震惊不已。
周泰拍了拍他的肩,“你也不想想周中郎将多厉害,若不是将军最高只能给人封个中郎将,只怕现在便不止这些赏赐了。”
陈武和凌统赞同地点点头。
太史慈亦瞥了蒋钦一眼,“呵。”
孙采薇心情亦也不错,她侧头看向孙权,见孙权看着她没什么反应,不免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了?你公瑾哥如今有了你哥亲封的官职,不开心吗?”
孙权回过神来,道:“开心,自然开心。”
孙采薇道:“如今江东已定,从今以后,就不用再奔波了。”她一时遥想,或许,吴郡,也算是一个新的家了。
孙权搂过她,轻轻地说道:“在这之后,我便随我兄长去定这天下,让天下百姓,居有定所,不再奔波。”
孙采薇闭了闭眼,“好。”
孙权看着她发间盘旋的桃花,忍不住道:“可我依旧在等练师。”
孙采薇依然沉默,再等等吧。
孙权也不再着急于孙采薇的回答,他抚去那几瓣桃花后便也不再说话。
在众人眼里,孙采薇和孙权之间就像是已经明确了心意般,因此也就笑得更加的心照不宣。
喧嚣的城门处,锣鼓喧天,漫天桃花飘飞,旧友于此处相逢,热闹得与远处人群中落寞的两人格格不入。
“小叔,我们走吧。”
“就走了吗?练师……还未得见。”
第100章 宴席
将军府中大摆了宴席。
一群人浩浩汤汤地回府, 桃花铺满了整条长街,似雨一般。孙策腰间的琉璃瓶依旧粼粼闪烁,瓶中赤鱼吐着水泡, 映着粉桃与太阳,似因这场重逢越发的光鲜。
后来吴郡百姓将这一天称为重逢日。
刚一入府,孙权就被孙策抓去做苦力去了, 孙采薇婉拒了孙策的邀请, 笑着朝不情不愿的孙权挥了挥手,这才跟着蒋钦等人慢摇摇地往大厅走去。
府中修葺精致,假山池鱼,颇有些舒城周府的模样, 桃花也开得正盛, 看得孙采薇不住称奇。舍得薅街边的, 府里的养这么好怎么就不舍得薅。
孙采薇抚过长势喜人的桃花, 踩着青石板铺就的小路, 步伐轻盈地款款而过。身后是肩搂着肩嬉闹着的几人。
鲁肃和吴夫人早已被孙策安排人先领进去了。他们这些熟人, 倒是不用费心思,自己也能找到路。
陈武亦步亦趋地跟在孙采薇身后,见孙采薇沉于赏花之中,张了张口,想说什么, 最终还是止住了。
直到孙采薇微笑着转过头来,问:“这些时日,练得如何?”
陈武便道:“倒是能挡箭了, 改日教你看看。”
孙采薇点头道:“好啊。辛苦子烈了!”
陈武摇了摇头, “毕竟,能帮到练师, 也算是完成我哥哥的一桩心愿吧。”
孙采薇笑笑,“之后的事,我便要拜托你了。”
虽然依旧不清楚到底是何事,但对于孙采薇来说,一定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陈武便认真地点了点头。蒋钦走过来,好奇地问:“你俩在聊什么呢,快点走吧,再不走便赶不上宴席喝酒吃肉了!”
“就知道吃!”
蒋钦道:“人生在世,就该及时行乐,懂不懂啊小妹妹!”
孙采薇当即一个无情爆栗赏下来,痛得蒋钦龇牙咧嘴,看呆了一旁的几人。“你才是小妹妹。”
蒋钦嘟囔道:“你你你,孙权不在,你怎么就那么凶!以前那个多愁善感的步练师哪去了?”
“待会儿我就去跟阿权告状去!”
孙采薇好笑道:“去吧去吧,那你得先将孙权从孙将军手里解救出来再行告状一事。”
周泰以手握拳,抵在唇边,忍着笑道:“我看啊你就别指望二公子了。”
蒋钦瞥了一眼周泰,大叫道:“好啊周幼平,身为兄弟你居然不帮我!”
周泰无辜地摊了摊手。
太史慈看着蒋钦那傻样,又无情赏了个呵字。
“几个毛头小子,做什么呢做什么,还不赶紧入席!?”几个人正打闹,一侧的雕花拱门忽然有人鱼贯而入,仔细看去,竟是程普、黄盖、朱治等老将。
被程普这大声量的一吼,蒋钦也登时老实了,
蒋钦歪头指着孙采薇悄悄道:“程公比你还凶,着实可怕,还好我们和程公少有共事,都是各打各的。”
“还说呢,程公过来了。”周泰提醒道。
孙采薇其实也有些惧怕这些死板的老将,不由催道:“走吧走吧,虽说军中少有规矩,但毕竟程公他们也在,今日这接风宴,可不能晚到。”
“是急着见阿权吧!”蒋钦依旧不怕死地挤眉弄眼道。
孙采薇听了,不免威胁性地挥了挥拳,“就属你最啰里啰嗦!”
蒋钦边走边道:“那你们又不爱说话,我说点话就说我啰嗦,我要是不说话,岂不是就没人说话了?少年人啊,能不能活泼一点!”
“得了吧就你还少年。”太史慈抱胸翻了个白眼。
蒋钦嘁声道:“比你少年就行。”
眼看即将入席,两人莫名其妙地忽然闹起来,孙采薇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连忙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坐着,耳根才落得个清净。
一抬头,便见孙策坐在主位上,一侧是孙策亲授的中郎将周瑜,另一侧则是……
孙采薇看着那须发皆白的老者,心中登时清楚这正是张昭先生。
而孙权,孙采薇下意识地寻找着孙权的身影。只是厅中人来人往,阻挡了她的视线,一时竟寻不见孙权。
她叹了口气,只得放弃,百无聊赖地捧起茶抿着。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竟这般关注于他了。孙采薇盯着手中轻晃的茶想着,或许是很早之前,比他们在舒城相遇时还要早,早在无数次的穿越重逢中,心中就已经生出了散不去的挂牵。
这么想着时,肩膀忽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孙采薇微微一愣,缓慢地回头,便见孙权不知从哪里摸了过来。她这可是角落,前头全是些猛将,把她挡了个严严实实,孙权这也能找到她?
孙采薇有些意外地问:“你怎么过来了?”
孙权悄悄递出一物至孙采薇手上,这才道:“担心练师无聊,给练师带了桃花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