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采薇忍俊不禁,“我并没有觉得无聊。”
孙权却眼中含笑,也不点破。毕竟从孙采薇进门开始,他的目光便落到了她的身上。
孙采薇一见孙权平静的眼中划过的笑意,便明白过来孙权未说的话是什么了,她只觉面上有些红,连忙催促道:“快过去,你哥在找你。”
没想到孙权前脚刚走,蒋钦就又凑了过来,“桃花酥?这么好吃的东西,我都没尝过,阿权着实偏心啊偏心!”
孙采薇拧眉便道:“院子里这么多桃花,自己去摘了做,多简单。”
说起院子里的桃花,蒋钦便面露痛苦,“练师就别害我了,这桃树谁敢碰啊,阿权他哥花了大心思种的,拔一片直接罚站三天!不过要是练师的话,我们将军绝对不会为难你的!好久没尝过练师做的吃的了,什么时候给你蒋钦哥哥满足满足一下?”
孙采薇一掌拍掉蒋钦趁机作乱的手,无害地笑:“你都说了这是你们孙将军花了大心思种的,你还想让我去背黑锅,想得倒美。”
蒋钦欲哭无泪。
因军中多了许多新将,趁着此次接风宴,孙策拉过孙权,也好让宴中所有人看到他寄予厚望的胞弟。
孙策每介绍一人,孙权便一一点头示意。
“……二公子倒是有将军的风采。”
“是、是啊是啊。”
烛火晃动,众人笑着举酒,孙权也回以杯酒,一饮而尽。与座中众人打过照面后,便开始有人单独问及孙权许多问题,像是孙权并未指挥过作战,是否能比得过他们将军孙策诸如此类的问话,孙权倒是不觉有异,淡笑着回应,竟也缜密无疏漏,礼法有度。
“我们是兄弟,为兄者于战前领军,为弟者自当维.稳军中事宜。”他的兄长宛若战神,战无不胜,这江东是他的。而不论是定江东,还是夺天下,他会去做,不过因为孙策一直走在前头,所以,他并不需要操太多的心,这样的现状,亦也不错。
孙策站在孙权身后,同周瑜看了一眼,双双满意一笑。
听了孙权的话,众人点点头,神色各异地再次举杯。
酒有些烈,却不得不喝。
他一饮而尽,低头看着手里空空的酒杯,感受到好多打量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有些窃窃私语的声音跟着传进耳中。
为何还在看他?
或许,可能,这些将士皆是看在孙策的面子上才对他举了酒吧。毕竟孙策定下江东,他并未参与什么,就像适才那人所问的问题,也许打心里便是不太服气他的。
不过这也无关紧要,现如今江东有他的兄长在便好了,底下这些人皆是跟着孙策出生入死的将士,只听孙策的,也实属正常。
孙权收敛心神,不动声色地向着角落看去,见孙采薇也在看着他,他们的目光于空中短暂交错。他不由想,什么时候,他才能名正言顺地向大家引荐……采薇呢?
这个他一直以来都相信的掌握着无双算学的女子,哪怕那算学是假的,他也依旧相信着。
可是,她还是不愿意。
酒液灼人,大概是这酒的影响,孙权觉得自己最近倒是生出了不少愁绪,却也不知道自己在愁什么,只是总觉得心头有些不安在徘徊。
周围的声音逐渐肆无忌惮起来。
直到身后的周瑜放下了酒杯,目光犀利地斜睨了为难孙权的那人一眼,那些聚集在孙权身上的目光才陡然一转,落至周瑜身上。
座中其实有不少人未曾见过周瑜。在他们心里,周瑜只是一个新任的中郎将,能坐在上位,大概也是因为与孙策总角之好,帮了他们将军不少忙。鼓吹排演半月,已经给足了他仪式,却也不至于刚上任就准备这么偏心于一人吧?
好歹他们才是同孙将军出生入死的人。
而那些与周瑜熟悉的,又同孙权关系不错的,倒是开始捂嘴忍笑起来。桃花酥在孙采薇口中细嚼慢咽,丝丝甜味蔓延,令孙采薇有片刻地同情于这些只能见苦的人。
周瑜漫不经心地问:“你不服?”
那人愣了一愣,显然没料到刚上任的中郎将竟真的如此直接。他们军中本没什么规矩,想坐就坐,想站亦可站,孙策也不会说什么。就算他是不服,问也问了,孙策也并未制止,他们为何就不能质疑一下未曾领过兵的孙权?
孙策寄予了厚望,但他们可不敢寄予这厚望,就怕哪天孙策一句话就将他们拨给了孙权,到时还如何建功立业,留名青史?
“并、并非如此。”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嘴上说的又是另一回事。
听得孙权不免感到一丝好笑。
周瑜勾了勾唇,不容拒绝道:“是吗?那你便跟着二公子吧,让二公子教教你何为服气二字。”
那人蓦地睁大了眼,连忙望向孙策。却见孙策正殷勤地提着酒壶往周瑜杯中倒着酒!根本不管这事儿。
“将军!”
孙策依旧没理。
不是,这?
座中大半人开始面面相觑,缓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孙策是何意,这是……话语权都在中郎将手中了?
这将军混的怎么还不如一个中郎将?!
众人暗自唏嘘,纷纷不敢再言什么。这中郎将看着虽然温润得很,做起事说起话来,竟意外的雷厉风行。看来看人不能只看表面,也不知这孙二公子,又会是何模样……
孙权笑了笑,周瑜一句话下来,耳边倒是清净了,当即也不再管那些人,兀自坐下开始同身边的熟人说话。
一旁的朱治道:“二公子别将他们的话放心上,他们年轻气盛的,也不懂事。”
孙权摇了摇头,无所谓地笑了笑,眼中却依旧静得如水,“无碍,既然中郎将命他跟着我,那我是该让他知道何为服气二字。”
朱治心中不由打了个冷颤,怎么前些年看着还好相处的二公子,今日一见,竟大有了不同?做事竟果断了起来,顺带还有点狠心。是跟着程公一向看不上的周瑜,成长了吗?
宴席逐渐近了尾声。
不熟悉孙权,周瑜的,倒是各怀心事。而熟悉的,倒是一个个喝得酩酊大醉,直呼好好好。
孙权亦有些醉了,此次回到吴郡,这场宴席实在太忙,不仅要应付这些心思各异的将领,还得向程普这些叔叔们敬酒,想着敬完酒去蒋钦他们那处,却又挪不动脚步。
孙伯符,到底上的什么酒,这么醉人?
孙权叹了口气,无奈只能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程普啧道:“臭小子酒量这么差劲,这才几坛酒?”
黄盖笑道:“你就别再灌人酒了,周瑜还没醉,你去同周瑜喝。”
程普却冷哼了一声,瞥过头去自顾自地喝去了。
黄盖摇头失笑,“大把年纪了还耍什么脾性?”
不过随即他望着意识模糊的孙权,叹了口气,屋中已经喝倒了一片,孙策也醉得还在喝,不说散席,他这也不好自主让人带着孙权离开。
孙权醉了,嘴里却还嘟囔着什么,黄盖俯身去听,只听得个什么采薇二字。他一愣,不免好笑道:“什么采薇,臭小子不是喜欢那个叫步练师的姑娘?”
说起步练师,黄盖这才惊觉今日这宴席,步练师是否没来?他又抬头去望,目光左右移动,这才在角落里看见那以手支颐望着他这处,面带些许无奈的绿衣女子。
四周人倒了一片,孙采薇坐的那个位置终于没了遮挡,黄盖也就才看见她。
步练师。
他不由拍了拍意识昏沉的孙权,“你这小子,心上人来了就给人安排在角落里?怎么对待人家姑娘的?”
黄盖摸了摸下巴的胡子,思索着怎么才能和一个姑娘隔空交流,毕竟上了年纪,和这些年轻人有些言语交流上的代沟,倒是不太敢和孙权的心上人说话。
正思索间,黄盖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袭绿衣起落,离他……是离孙权越来越近了。
黄盖手忙脚乱地搬开身前的矮桌,给孙采薇腾了个过路空间。
孙采薇诧异地点头致谢,“多谢公覆叔……”
孙采薇缓步走向孙权,叹道:“合着就我一人没醉。”
第101章 酒醒
孙权是被屋外莫名的怒吼声吵醒的。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屋子, 总之那酒是比以往喝过的还要醉人,喝着喝着,人也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抬起酸涩的手揉了揉眉心, 孙权这才撑着床榻缓慢地起身,屋外天光大亮,刺得双眼有些疼。
他洗漱了一番, 向着屋外走去, 一片桃花自他眼中飘落,鼻间满是桃花的浅香。他扫视了院子一圈,院中却只有洒扫的侍女,以及席间出言为难他的男子, 此刻正沉着脸站在一棵桃树下, 不知在想什么。
并未得见那熟悉的身影。
心头莫名便有些失落。
侍女一见他醒了, 连忙踩着大步过来, 正要开口说话, 就被孙权打断问:“练师在何处?”
侍女张了张嘴, 似有些无奈,却也只能低眉道:“二公子已昏睡了三日,先吃些东西再去寻练师姑娘吧,后厨已经备好了饭菜。”
三日……?
孙权皱了皱眉,到底什么酒, 能让人醉三日?
孙权又问:“这三日,练师可有……来过?”
侍女倒是才十几岁的模样,也不知是否是刚来的缘故, 加之府中没什么规矩, 她这侍女有时候做事说话倒不像是侍女,反而像是藏不住情绪的普通人家的女孩。
听着孙权左一句练师右一句练师, 她脸上的神色是变化精彩,最后终于忍不住说道:“全府上下都知道练师姑娘是二公子的心上人了,二公子不必每句话都挂着练师姑娘的名字,眼下还是先顾好自己的身体要紧。”
孙权顿了顿,随即微微一笑,就这么被人点破倒也并不觉得窘迫,他倒巴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
“我知道了。那练师这几日有没有来过?”
侍女:“……”合着白说了。
她又不由嘀咕道:“怎么和孙将军一个样。”
“什么?”孙权没能听清,只依稀听得侍女口中似乎提到了他的兄长孙策,“我兄长怎么了?”
侍女面露尴尬,连连摆手,随即又指着院门外围了几圈的兵将,说道:“是孙将军说了一定要让二公子吃了东西才能出门。”
孙权皱眉,“所以练师呢?”
侍女:“……”
似是听不下去了,站在桃树下的男子满脸暴躁地说道:“她没来过行了吧!”
侍女嘶了一声,不免瞪了多话的男子一眼。
本以为孙权会很失望,谁知孙权只是在得到回答后轻轻地点了头,“练师这几日这么忙?”
男子/侍女:“……”
没见过这么能自己哄自己的。
孙权这才将目光移向桃树下一动不动的男子,“这么说,你在这里待了三日?”
男子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侍女便道:“是中郎将下的令。”
“你给我闭嘴!”男子一听侍女直接将事情供了个干干净净,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只觉面子直接丢了个精光。
孙权忍俊不禁,眼前的这男子看着倒是要比他大上几岁,血气方刚的,不服气他也正常。“他叫什么名字?”
也不指望他能回答,孙权便问身侧的侍女。
“顾裕。”侍女也不管他在那暴跳如雷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恭恭敬敬地答道。
姓顾吗?路途当中,孙采薇倒是同他说过江东四大家族,顾氏、张氏、朱氏,以及……陆氏。
提起陆氏,孙权不由想到陆议和陆绩,心中的遗憾一时便更甚,他们可能永远都不会再见了。
孙权想了想,最终只道:“取我的弓来罢。”
“不先吃饭么?”侍女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问。
孙权笑道:“吃饭哪有把人揍服气重要?”
侍女/顾裕:“……?”
府里头不是都传孙二公子好说话好相处吗?这也没说孙二公子这么记仇啊……侍女默默地在心里为顾裕默哀了一把。
顾裕在这儿罚站了几日,头上已经接了好几片掉落的桃花,正当顾裕还在犹豫是否要违令躲避孙权那漫不经心的箭时,一股凉意就已直蹿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