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你该去追求自己喜欢的。”尹盼郑重地劝他。
江丞昱没想到小姑娘会说这些，面色一怔，苦笑道：“父亲他……不会让的。”
“反正我在，”尹盼重复道，“哥哥，我永远站你这边。”
第33章 「月亮照回湖心」
第33
时过境迁。
如今的江丞昱是江家最鼎力有望的继承人。
也是世界冉升的天才调香师。
尹盼抑下眼底的汹涌, 说出了当年初闻香时心里想到却没来得及出口的话。
“江老师的香，很有画面感，”她停了停，措辞得更为得体, “像有舞者在草甸之上翩跹起舞, 不受约束的感觉。”
“如果从我个人角度来讲，尾调过甜了, 不太像我喜欢的风格。”
尹盼的笑意更盛了几分, 直勾勾地盯向江丞昱，更有几分挑衅意味, 像是洞穴里的狡黠狐狸贴心地藏起尖牙，却故意露了些长尾在外, 捉摸不清。
“我好像，没说过这款香是我调的。”席上的江丞昱淡淡开口。
在他极其慑人心魄的眼神中, 尹盼心里不免一颤。
她面上却毫未展现, 依旧是揣着笑意：“是我自己猜测了, 只是觉得这款香的调制风格。”
“像您。”
-
录制结束后, 艺人们便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而方才品香会上的香水Demo，也被送给各位艺人留作节目纪念。
尹盼坐在梳妆台前, 再度打量起手里的那款香。她又从行李箱里翻找出了当年的那瓶。
自从与江丞昱分开，她便没有再喷过他送给她的任何香水了。只是这款香，对尹盼而言太重要了，就像是茫茫黑夜之中唯一亮了的那盏灯火。
于是她从中分了一小瓶来，放进走到哪都随身带着。
相比两款, 区别其实显而易见。
当年的那款, 只是最单调的颜色，甚至还掺了些杂质。而如今这款, 从配色到流态，都十足的精致，放于阳光之下，从不同的角度看去，都能映出不同的光影叠加状态。
看得出这些年江丞昱炼香技艺的逐渐炉火纯青。
“就是……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尹盼食指轻点了点香水瓶。
江丞昱以调香师的身份横空出世后，交付出了一款又一款的惊世奇香。只是对于他的“处女作”，各方说辞纷纭，没个定数，大众自然也不知道名字。
尹盼微微笑着将两瓶香水都收回箱子底，又细心地将行李箱拉链拉好。
叩门声在这时候赫然响起，由轻逐渐加重，很是急促，尹盼将行李箱推回原处后立刻转身去开门。
因为之前与姜且、谭枳约好了来她房间吃晚饭，从时间上来看也正是刚好，所以尹盼开门时，没多想其他。
推开门，入眼帘的却是江恒宇那张脸。
尹盼怔在原地，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地反推住门，尽她力将江恒宇抵在外。
可她终难抗男人的力气。门外的江恒宇几乎不费灰之力地便将房门重新撑开了一条缝。
“盼盼，这么久不见了，也不说请我进房间坐坐？”
尹盼紧倚着门，将自己全副的力气都施加在门上，眉眼凛然：“我和江家没关系了。”
“你说没有就没有了？”
江恒宇大手一支，一个侧身便闯入尹盼房内，还狠狠撞上了她的肩膀：“我可是特意带了礼物过来看你的，这么不欢迎我，可是有些不乖了。”
“你——”
尹盼视线随他追去，看见他两指之间似是夹了张照片似的薄纸，故意朝着她轻晃了几下。
那段不好的记忆被江恒宇轻易勾出，她忽觉双腿乏力，立刻顺手扶住一旁的橱柜，浑身瞬而控制不住地战栗。
微棕色的瞳孔里，谱满了惊骇之色：“你……你还拍了照。”
“畜生。”
尹盼痛苦地阖上了眼，毫不吝啬言语的凌锐，语气极为不善。
“怎么和父亲说话呢？”
江恒宇干笑了几声后，表情瞬时凝结在脸上，嗔怒之下眼神越发的阴森：“尹盼，你倒是挺有本事，我那么多资源方的人脉压你，都他妈压不住？”
“在娱乐圈混得还算不错就算了，”江恒宇指腹轻滑在手中照片的边缘处，一点点地收束，将其攥成图一团，紧锢于掌心中，“还敢来参加我江家投资的节目，翅膀长硬了？”
“还是说，后悔了，想见我了？”
江恒宇前进一步、便讽她一句。
全然不像养父女的相处模式。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直逼得不过分厘。
尹盼急忙地后撤步，理智回神飞快地绕过江恒宇，扑至床边，拿起手机。
手指连连颤着地滑开屏幕，通讯录里最新的通话记录是和裴卓的，她现在也无暇顾及其他，本能反应地拨通了出去。
电话那边一直显示占线。
尹盼垂着头，背对着江恒宇。他步步逼近的脚步声，却像是死神将至般地给尹盼宣告着最终死期。她的大脑已经了无空隙去思虑任何其他自救的法子，只是觉得眼前场景与六年前那日融合在一起，不断地回闪在眼前，真假难辨之中她身上的力气一点点地抽耗。
她整个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命脉，动弹不得。
就连呼吸也越发地短促，几近窒息。
那张照片纸团，从江恒宇手中扔出，直直地砸在尹盼的额前，又滚落在地毯一旁。
尹盼双眼无神，只能将视线寄于其上。直勾勾地睁着眼，直到干涩感充斥着整个眼球。
“父亲——”
江丞昱的声音，在那刹响起，于尹盼而言是濒溺河中时，透进来的一束光。她只是下意识地随着声音看向他，眼眶便又不自觉地泛了红。
耳边的手机听筒里依旧是频率一成不变的占线声，尹盼尚未来得及动作，指腹扔紧紧地按在手机上。
江丞昱依旧是录制时的一身黑西装，袖口处绕着几圈的金丝装饰，将他整个人的气质衬托得更是矜贵斯文。站在江恒宇身后，虽是父与子的辈分，但在江恒宇身边他的气势不输分毫。
“您不是为公事来的？”江丞昱在江恒宇面前也没有丝毫地退避，侧身走到两人之间，逼得江恒宇只好后退半步，“跑来艺人私人房间，这传出去不好听。”
“你小子，”碍于儿子在场，江恒宇不好多言，恶狠狠地睨了尹盼一眼，立刻转身回去，“行，你结束之后，抓紧回家一趟。”
……
“谢谢。”
确认了江恒宇的脚步声彻底离开了屋内。尹盼依旧顿了半秒，才悠悠地开口谢他。
她内心怕极了，就连嗓音也止不住地颤着，想强压也压不住。
江丞昱俯身蹲下，在尹盼身边。
没出任何声音，只是缓缓抬手，覆上尹盼扔握住手机的手，拦了下来。视线淡淡扫过了通话界面的“裴卓”二字，毫不犹豫地按了挂断键。
“我比他先来。”
江丞昱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惹了尹盼的注意，她抬眸将视线寻向他。江丞昱轻咳了声，连他自己也没想明白地替裴卓扯了个理由：“他……应该有后采，可能没来得及取手机。”
“嗯……”
尹盼其实清楚，她和裴卓本就没有关系，裴卓来不来“救”她都无可非议。
但她不能和江丞昱说什么。
“虽然不是他，但别怕，我来了。”江丞昱再度开口，他声音放得很柔，完全不像他。
看着尹盼依旧红得明显的眼尾，泪水就硬生生地在小姑娘眼眶里转，江丞昱顿了一顿，又多一句：“不会有事了。”
“江丞昱，”尹盼坐在地上，双手环住蜷起的膝盖，“我……还能怎么办？”
就算再迟钝的人，见此状，都能觉出几分异样，更何况、是江丞昱。
他视线逗留在尹盼身上许久，却不忍开口询问她任何。江丞昱想找个答案出来，想来问江恒宇也问不出什么的，无奈之下他最终只能在心里将突破口定在江随身上。
虽尚不知原委，但江丞昱信她。
或许只凭她此刻泛着红的眼尾——
江丞昱注意到落在一旁的纸团，正准备抬手去捡。却不想尹盼忽然起身，扑了过去，将那团照片死死地攥住，而后慌而藏至身后。
尹盼冷着眸，强撑着身子站起。
“今天的事情，谢谢你，”她沉声道，“其余的，都和你没有关系了，江总请回吧。”
她话声一落，便立即错身经过江丞昱。
腿肚还隐隐地无力，尹盼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手腕被人扼住，她一个没站稳便跌入了江丞昱的怀里，男人偏绿调的香气瞬间将她淹没，他虚揽着她的腰，拿捏着似有若无的分寸。
“别动，”江丞昱适时出声，断了尹盼想挣脱的动势，“你就当是在戏里。”
戏里的拥抱，太过常见，不必关乎男女亲密。
“阿秋，别骗我。”
江丞昱更近了分寸地上移了些手掌，轻轻抚拍：“你需要这个拥抱。”
怀里的人儿轻颤的身子，慢慢地恢复如常。江丞昱心中的疑团却越发越重。
江家，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我在你这边，永远。”
心里有一部分越发地看不清，可另一部分却越来越地清晰，心里的汹涌让江丞昱再也不能忽视那份悸动。
“无关身份、无关关系，”江丞昱沉辞，“无关以前你是我的谁，也无关以后你与谁有关。”
第34章 「隔着冷静的距离」
第34
“无关身份……”
尹盼送走江丞昱后, 将他的话放于唇边又轻轻复诵了几遍：“说得倒是简单，哪有那么容易。”
尹盼将手扶在门框边，指腹又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
望着江丞昱逐渐走远的背影，心里莫名渐渐放松了下来。
那张被揉成团的照片, 被尹盼重新展开。
褶皱布满整张图片, 将画中的女孩眉眼勾得有些模糊，可那件纯白连衣裙足以牵起尹盼回忆的线头。她瞥了一眼后, 三两下地便将那张照片彻底撕碎, 丢进了纸篓。
尹盼转身回了卧室，软软陷在被褥中的手机屏幕正一闪闪着亮。
她随手拿起, 是裴卓回拨的来电显示。
她咬了咬唇，没打算接起, 冷着眼地看着屏幕亮了灭、灭了又亮。
尹盼实在不知道能和裴卓解释些什么——
更何况，他现在还是有女朋友的状态, 自己这般蓦然打扰, 说不定会给他带来些不必要的麻烦。
等到电话被那头切断, 尹盼盯着时间又过去了两分钟。
她才悠然地拿起手机, 打开与裴卓的聊天对话框——
【尹盼：刚刚在开会】
【尹盼：我没什么事了就是想找你聊一下剧本有时间碰面了再说也行】
这种无关紧要却能彻底掩饰自己的谎话，尹盼扯得最是熟练。
手机顶部, 同一时间弹进了两条消息。
一条是裴卓不咸不淡的——
【裴卓：那行，到时候有时间再约】
另一条是完全陌生的好友申请。
备注里写道，“照片我可不止这一张，后天来家里”。
-
“怎么啦？”
直到姜且和谭枳来找尹盼吃晚餐，她依旧没完全回过神来, 整个人像是掉了线所有反应都慢半拍。
“没事。”尹盼故作轻松的语调, 还在嘴角故意勾上了些弧度。
心里却没有一秒没在牵挂江恒宇的那条“好友申请”。
“姜且……”
趁着谭枳起身去拿水的时候，尹盼微微侧过头, 倚靠在姜且肩上，轻声道：“你说，我是不是真的不应该来录制这个综艺。”
“怎么啦，”姜且唆了一口手里的小龙虾，怔愣了半秒，神色切上了严正，“因为……江叔叔？”
尹盼没吱声，微微幅度地点了下头，几缕发丝从肩后滑落。
无异于承认。
姜且心里警铃一作。
“他……没再对你做什么吧？”
“他，”尹盼诚实以应，“约我见面。”
姜且扭身，将尹盼的上半身扳正，直直地凝着她的双眸，眉眼陷寒。
“咱不录了，立刻就走！”她攥上尹盼手腕，说着说着就要拉她起身。
尹盼也捺着力气，拉回了已经半起身的姜且，将她稳稳按回沙发里。
“说什么？”尹盼强撑着笑：“合约都签好了，哪能说走就走。”
“那也不能……”姜且倒吸了口凉气，眉头紧紧拧作一团，眼里写满了担忧。
“放心吧，我没事的。”
尹盼反过来宽慰似地拍了拍姜且的后背，自言自语道：“我只是没想到，我心里还是这么怕他。”
“尹盼，”姜且眸里写满认真，一转不转地凝视着她，“你和我说实话，江恒宇到底对你做过什么？”
按尹盼所说，他曾施暴于她身上。
江丞昱出现后，江恒宇便没再对她动过手脚了，这份“养父女”的关系甚至还相安无事地度过了近两年的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