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尹盼缓缓点了头。
坐回椅子上的时候，拿起试香纸时，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操作。她有些尴尬地抬手抚顺着额侧的碎发，眼神飘忽了几下，最后落定在江丞昱身上。
他像是考虑到了尹盼与裴卓的关系，将距离与尹盼拉得极远。
“我，不太知道……”尹盼紧咬下唇，声音含含糊糊的。
“小昱。”门外男人浑厚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尹盼的声音。
江丞昱动作一怔，站起身，对上来人眼睛的时候，默默地身子偏过一些，将背后的尹盼遮了个严实。
“父亲。”
心中的一颗炸弹轰然而开——
尹盼无措舔了舔嘴唇，耸着肩地躲在他背后，大气都不敢出。
“不欢迎我？”江恒宇摊开手，有些狐疑地多打量了江丞昱几眼。
“没有，”江丞昱面色没改，“您过来，什么事？”
“你小子——”
江恒宇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推门进来，自己随手拉开了把椅子：“这江禾香业，我怎么说也是个股东，来公司视察一圈，没什么问题吧？”
“是。”江丞昱没再否认。
缩在他身后的尹盼，半伏在桌边。她的手臂轻搭在自己胸前，隔着衣料轻而易举地感知到了心跳的一砰一砰。
肾上腺素在她体内无限发酵，牵扯着每一寸神经的末梢。
这样简陋的遮挡，自然是逃不过江恒宇的眼。
他眉头一紧，向左歪了歪头，江丞昱背后的尹盼瞬间暴露在眼底。
与江恒宇对上眼神时，尹盼眸子一沉，喉咙上下滚了下。
她也缓缓地站起了身，错了个身位地并在江丞昱身边：“江……江总好。”
“盼盼？”男人目光紧锁在尹盼身上，饶多几分笑意。
尾音上挑，颇显不善。
江丞昱转了些角度，再次遮住江恒宇看过来的视线，抬手指了指屋里一角架着的摄像机：“录节目。”
他眉宇寒削，此刻的不善更是呼之欲出。
——驱赶之意再明显不过。
江恒宇看了看摄影机，视线又再度偏移到尹盼身上努了努嘴：“那行，晚些时候你回家一趟，有事找你。”
江丞昱回道：“您慢走。”
尹盼泄了口气地坐回自己的位子上，顿了顿神绪。
“那个……我们开始吧，”她深深呼了一口气，微颤的双手紧紧交织，试图扼住不受控的紧张后遗，脸上牵着故意挑起的笑，“但我没太记清操作步骤……”
江丞昱开了口，却不是回应她的。
他嗓音沉，又刻意压低，这时听来，更能稳人心神。
“阿秋，你不用勉强。”
尹盼闻声猝不及防地抬眸，不过瞬息之间，在他这句话之中，泛红了眼圈。
他轻咳一声，拉开椅子，缓缓坐下身，思夺一阵，移得更靠尹盼了些。
“江家，和你没关系了。”
“下次见面，不想叫他的话，”江丞昱一顿，横跨过她整个身子，去拿她右手边的试香纸，“就当没看见。”
他从江随那知道了些当年的实情。
但总觉得江随那人话里话外，藏了不少的心思，没说的远比吐露给他的多。再加上姜且不几日前对他的“一番控诉”，江丞昱更不免心生怀疑。
“我和，”尹盼舔了舔嘴唇，觉得自己应当解释些什么，在心中反复斟酌用辞，换了个她自认最为体面的称谓，“您父亲……”
江丞昱全然没看她，漫不经心地从尹盼面前一众的瓶瓶罐罐，随手拂了瓶的香水罐。
再度开口：“耽误时间太久了，开始吧。”
尹盼慌着礼了礼裙摆，也不好再多托辞，只得轻应了声地坐下：“嗯……”
江丞昱淡扫了尹盼轻搭桌沿的几根玉指，似有若无地发着颤。
一双鹰隼般凌锐的眼里，多了几分的凛意，如蒙冬日烈风般地。
他两指微挤球囊，淡黄色的香水自试剂管滑滴而下，在试香纸上淡而晕开。
尹盼人是安静地坐着，可整个人的思智却完全没有从江恒宇的阴影中挣脱，她脑中越发地囫囵，六年前的那个夜，像是闪动的插叙片段穿梭于她的记忆之中，扰得她心神不宁。
忽而，她似是嗅到了弥弥甜香。
馥郁恬宁，缓缓谱续而来，自尹盼的鼻梢弥散开来，像是一只温柔大手轻抚着她那颗狂跳难止的心，短促紊乱的呼吸也渐渐地平稳下来。
尹盼顺势抬眸。
她瞧见江丞昱黯着眸子，递了张试香纸在她鼻尖旁，他的另只手于试香纸后几厘的地方轻扇。随着他不紧不慢的动作，阵阵的香，席着尹盼而来。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无色弥在空气中的香，有了具象的模样。
像是曼妙轻盈的纱绸，萦绕他们两人之间，在全然的纯白中，将他与她裹得越发越紧、越发越近。
摇摇欲坠的心，彻底归于平稳。
舒缇讲课时提到的流程，尹盼倒是记得清楚，清了清嗓子，给了鼻中香气一个答案。
“兰……香。”却在脱口时，犹豫着停了顿。兰花香背后的含蕴，她和江丞昱都心知肚明。
“对。”
按照舒缇介绍的流程，两人该继续下一瓶香剂的嗅闻。但江丞昱只是鼻腔轻应一声，端着试香纸的手却没有丁点离开的意思，依旧停在尹盼鼻子下的几厘米。
像是在流程中，又不完全在。
“是兰香，能安神。”
第31章 「听见没听见都分不清」
第31
江恒宇走后的识香环节, 进展得颇为不顺。
一是对于初学者而言，要想细辨香样中的微小不同，本来就难；二是……尹盼视线再度轻滑过江丞昱挺峭的鼻梁，又回落到丹红色的唇峰。
这样一张脸, 端方地在自己面前, 怎么能不让她分心。
她偷偷了咽口水，几分心虚：“……没觉得有什么不同。”
江丞昱倒是有耐心, 从一旁取了瓶咖啡豆罐, 递至尹盼手中。
尹盼有些不解，但还是顺着他的旨意, 将小巧的玻璃瓶抵于鼻尖之下。
咖啡豆的苦调瞬而中和了她鼻腔中那些馥郁的浓香，将嗅觉神经从芳花香中解救出来, 脑仁内隐隐泛着的痛意也得以缓解。
她眼睛一亮，像发现了宝藏似地, 又反复几次地嗅了几下。
“先到这吧, ”江丞昱将尹盼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短时间内嗅多种香味会出现暂时性的嗅觉盲区, 咖啡豆的气味能重新唤醒嗅觉。”
他像是顾及节目流程而特地解释了一句。
之后便没有任何犹豫地站直起身，是离开的动势。
“等下……”尹盼也匆忙起身。
对于江恒宇的突然出现, 她总是觉得自己需要向江丞昱解释些什么，虽然还没从混乱的思绪中整理出究竟要从何说起，但她已经下意识地出声唤住了他。
无奈之下，尹盼只好随口扯了句：“那……江老师，这两款香的区别是？”
“第一款, 是青梅, 甜中酸涩；另一款，是山茶, 清甜偏腻。”
江丞昱背着身，解释的话却丝毫不含糊。声音收束，脚下离开的步伐没有任何的犹豫。
尹盼讪讪地收回视线。
将那两张试香条再次轮着地抵在鼻下，深深嗅了一阵——
“甜中酸涩……”
估计是她属实在调香这方面上天分欠佳，翻来覆去地嗅，也没品得出来江丞昱所说的酸涩究竟酸涩在哪。
尹盼挠了挠头。
“这不是挺甜的嘛。”
-
“秋秋宝贝！”姜且从门旁探头进来，三两步跑到尹盼身边。
“下午好。”尹盼微侧过头，淡然一笑，梨涡淡淡的。
“嗯？”姜且一脸警觉，眯眼笑地盯上了尹盼，“你今天心情这么好？”
她绕了半圈，挡在了尹盼正面前：“录制发生什么好事了？”
尹盼的脑海里划过了一帧江丞昱递香给她时的场景。
回忆停留在了男人深邃的侧脸上。
“没……没有，”她无视掉自己耳垂隐隐的发热，“就是，突然觉得调香，还挺有意思的。”
为了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有说服力，尹盼还不忘夸上姜且一句：“你这个通告接得不错嘛——”
姜且在大门口远远地撞见了江恒宇，现在心中装着事，自然无暇顾及尹盼的“彩虹屁”，试探道：“……没碰到谁吧？”
“碰到了，”尹盼本就没想瞒她，便如实交代，“……江恒宇。”
姜且的笑意瞬间凝在脸上，双手紧忙拉住尹盼的手腕。
“他……他，他他没把你怎么样吧？”她的视线来回打量，两只手在尹盼身上不断地摩挲着。
“没事。”
尹盼反控住姜且的手腕，将她的动作制住：“放心好了，这么多摄像机在，他不能把我怎么样的。”
“不行不行，”姜且连忙地从口袋中拿出手机，“我得赶紧给谭枳打个电话，让她过来好好陪着你，最近得多警惕着点。”
看着姜且对她紧张得不行的模样，尹盼莫名勾了唇，眸里染上了些许的暖意。
她从小习惯了居无定所的漂泊，搬家转学更是三天两头的事情，鲜少有能熟识朋友的机会。从小缺少的友情，皆在姜且身上见到了具象。
姜且明媚爱笑、自信张扬、有话直说，从不会吝啬她的光芒。
“我知道你的意思。”
“放心吧，我真的没事的，”尹盼宽慰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有情况我第一时间向你求助。”
尹盼乖乖举起右手：“我发誓——”
“对了，我还要去找一趟裴卓，先走了。”
尹盼最后淡淡地留了个笑，便抬步离去，转手叩了叩裴卓的门。
得了屋子里含糊的一声应附，尹盼才推门进去。
却没想屋里不止裴卓一个人，还有一个短发女生的背影，两人相偎的身姿颇为亲昵。
尹盼侧回了身，故意躲开视线，目光淡淡扫过了一旁的摄像头。
——早早地挂上了裴卓的西装外套。
尹盼嘴角扬起了抹了然于心的笑。等到那个女生踩着脚步声离开后，她才重新回过头，故意放慢步调，走向裴卓。
眼神有几分拷问意味地落在裴卓身上：“没看出来啊，小裴总，喜欢玩这种？”
尹盼半倚半靠在桌旁，双手环在胸前，视线淡扫过他颈处的几抹殷红。
眼底再度覆笑。
“我说，好歹是在剧组，多少收敛着点。”
尹盼从手提包里抽了张湿巾出来，递给裴卓面前。
裴卓咧着嘴，从尹盼的手里接过湿巾，指肚偶然划过她手背时，失神了一瞬。
他很快地恢复常色，拿着湿巾仔细擦拭着：“我知道的，再怎么说，你也是我名义上的女朋友嘛。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被拍到。”
“嗯。”得了男人的保证，尹盼稍显放松。
“对了，我过来是想和你说，《南烟往事录》的重启拍摄，你这边最近有档期吗？”
尹盼聊回正事。
“要重启了？”裴卓反问，“没听我经纪人和我提啊——”
尹盼双手背在身后：“还没，但我后面想去接触个通告，所以……想把这边的杀青时间提前些。”
“我这边没什么问题，随时奉陪。”裴卓比划了个“OK”的手势。
尹盼满意地拍了拍裴卓的肩膀：“那好，我去和导演沟通。好了，我就先走了，晚些见。”
“尹盼。”
裴卓眼疾手快地反扣住尹盼的手腕，动作粗鲁了些：“关于我……和她，你没有别的想问的了？”
手腕处徒增的阵痛，惹得尹盼眉头微蹙。
她视线淡淡划过裴卓的脸，从那双眼中似乎品出了几分其他含义：“你我，不是合作关系？”
用了反问的语气，将肯定含义表达得更明晰。
裴卓的笑意更盛了些，松开了扼着尹盼的手，故作轻松：“开玩笑的嘛，慢走不送，下午录制再见。”
他虽这样说，视线却还是不受控地追随着尹盼离开的背影。
她身材极好，放在美女如云的娱乐圈也是绝对出众。眉眼娇惑，肤如凝脂，尤其含笑时整个人揣着千丈秋水般的盈盈，饶是哪个男人见了都止不住会心动。
裴卓没觉得自己会是那个例外。
可是和尹盼作着戏的许多个瞬间，他还是止不住地起了小心思，毕竟尹盼的目光总是那样腻又柔，总是不经意地便能溜进他的心房。
“女生挺可爱的，好好对人家。”尹盼最后轻飘飘的一句，尚留在裴卓耳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