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不想提那些往事,提一次,她就心痛一次,更恨她自己一次。
她的沉默落在他的眼里却成了默认,默认她就是想和他撇清关系,为了和他撇清关系,她连陈家都不要了。
陈望洲扯着嘴角,顶了顶后槽牙,“真是有本事,不想和我牵扯。”
程落有些恍惚,她难得在他的脸上看出一丝愠色。
他这人,大多时候都是个不正经的样子,发脾气的时候很少,更别提对她发脾气了。
她知道他是生气了,可他下一秒又恢复了那个云淡风轻的样子,露出痞坏的笑。
他说:“落儿,可那又能怎么办呢?你还是得叫我三哥,还是得跟我一起回家。”
“落儿,这层关系,从你来家里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你逃不掉的。”
程落眼波流转,这话她的确反驳不了,陈家待她的好,陈家这些年对她的照顾她也无以为报。
如果他们仅仅是他口中的这层关系就好了。
可惜不是。
说着,他就拉着她穿过了人流,把她塞到那辆冰川蓝色的宾利里,一路狂飙带她回了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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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云锦正坐在家里禅修打坐,她上了年纪了,反而更相信缘法这个东西,逢年过节还要去附近的寺庙进香祈福。
老人心神正宁静,就听见陈望洲喊她:“奶奶,我回来了。”
钱云锦缓缓睁开眼,稳了下心神,手撑着地站了起来。老人虽然一头白发,可岁月从不败美人,她骨子里那种优雅气质是岁月的沉淀。
钱云锦见到陈望洲和程落,脸上露出个笑容,“今儿你们两个倒是一起回来了。”
钱云锦生在沪城,嫁到北城。即使在北城生活了这么多年,在激动的时候还是会说出两句沪城话。
“奶奶。”程落压制住和陈望洲相处时的所有糟糕情绪,笑盈盈地握住老人的手。
钱云锦伸手摸了摸程落的脸,“你这丫头,好一阵没回来了。是不是有点儿瘦了?”
程落摇摇头。
就像陈望洲说的她躲不过和陈家这层关系,因为家里的每个人都是真心待她的。
“奶奶,这都成了您的口头禅了,昨儿我回来的时候,您也是这么说的我。”
钱云锦抬手拍了拍,“你再皮。”
两人和钱云锦聊了一会儿,无论私下他们闹成什么样,在表面上还是要维持着这份平静。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既然不饿,那就先去休息一会儿。”钱云锦看了陈望洲一眼,“尤其是你,快调时差。”
“我呀,还得再去打坐一会儿。”
看着钱云锦上了楼,程落缓缓舒了口气,没有她想象中这么难熬。她偷瞥了陈望洲一眼,他倒是说到做到,没有想可以为难她。
程落揉了揉脖子,直接回了房间躺在柔软的床上,拖鞋顺着掉在了地上。
她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昏昏欲睡,在临睡着那一刻,脑中白光乍现。她立刻翻身起来,跌跌撞撞推开门走到陈望洲的房门口。
程落犹豫不决,手指蜷缩在一起。家里的阿姨李莉看到她在这徘徊,“落落,有什么事吗?”
下一秒,她就看见紧闭的房门打开了。
陈望洲看了眼李姨,“没事李姨,我叫落儿过来拿点东西的。”
程落缄默不言,等着李姨下楼,才抬眼,“我来拿东西。”
陈望洲点点头说:“我知道,都给你收起来了。”
“给我。”她伸手。
陈望洲往旁边挪了挪,“东西太多,自己来拿。”
程落抿了下唇,挤进房门,看着那些被他收好整整齐齐放在桌子上的画纸、画笔还有放在一旁的画架。
“落儿,你拿我这当画室?”陈望洲轻笑着,一副捏到了人的把柄。
程落上次偷偷来他房间画画是很久之前的事,具体多久了,她都记不清楚。
她只记得,那时候她很想他,所以就鬼使神差地带着东西过来了。
像以前一样。
可明明又不一样。
程落解释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上次着急走就忘了收,后来……”
“后来就完全抛在脑后了?”他接上她的话茬。
“嗯。”
陈望洲似乎是拿她没办法,带着宠溺和纵容的语气说:“落儿,我允许你进来了吗?还来我这画画,我的床单都被你弄脏了。”
这话,多暧昧,程落大脑有片刻的轰鸣。
她怔了一下,抬眸看着他,轻薄地说:“三哥,别这么小气,我以前又不是没来你这画过。”
那时候她连画室都不愿意待,非要抱着画板往他的阳台上钻,口口声声说是他这的风景好,她喜欢。
陈望洲也愣了下,她这是反客为主了?
他步步紧逼,把人圈在自己和桌子之间,保持着一种超过兄妹但又不是情侣的距离。
“愿意,怎么不愿意呢?我最爱我们落儿来我这了。”
程落回房间后就把耳饰摘掉了,如今赤裸裸的耳朵,红透的耳根被晕染得一览无余。
他的呼吸很灼热,带着一种若有若无得亲密和难以言说的思念。
陈望洲看着面前的姑娘白皙的皮肤、粉红色的唇,神经紧绷,他觉得自己疯了。
他一定是疯了,心中的邪念如枝桠疯长。
程落感觉到了危险,手往后挪,触碰到了桌上的东西,捞起一把东西,打在了他的身上。
钝痛将他裹挟。
第7章 缠
陈望洲陡然后退了半步,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用手捂住右胳膊肘。
他的视线从程落的脸上慢慢移动到自己的胳膊上,又看了眼落在地上的画笔。
“落儿,你真是下狠手啊。”他揉了揉胳膊。
程落人也懵了,刚刚他不由分说就圈住她,也让两人的关系骤然间深入了一个度。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很近,近到她都能看到他鼻尖沁出的薄汗,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
他明明也被这种亲近冲昏了头脑,眼中写满了不属于他们这个关系该有的欲念,灼烧着一团火,就那样看着她。
他是疯了,可她还清醒着,她不能和他一样发疯,所以她情急之下手摸到了桌子上的画笔,随意抓起了几支打在了她的胳膊上。
她本意没想把他打成什么样,只是想提醒他他们这样越线了。
可他似乎很疼,眉头还微蹙着,不过嘴角倒是噙着笑看着她,问她:“是不是想要谋杀亲…亲哥。”
程落愣了一下,“很疼吗?”
其实她有些心虚,她以前也和他闹小脾气,但是没像现在这么下过狠手。
陈望洲松开捂着胳膊的那只手,把胳膊放在她面前要她看。他用手指点了点关节处,“专挑骨头上打?”
程落眨了眨眼,怪不得刚刚打那一下声音还挺大。
陈望洲坐在椅子上,长腿一伸,拦住了她的路。他散漫地看着她,问她:“落儿,你现在说怎么办吧?”
程落知道他这套把戏,他这是故意往她身上赖,虽然她是罪魁祸首,可她确实也没怎么用力。
前几年,有次他喝醉了,第二天感冒头疼,就硬说是她没帮他关窗子。程落无奈,只好给他端茶倒水送药,把他给伺候好了。
现在这套,对她没什么用了。
她说:“三哥,那我能怎么办?”她弯腰把地上的画笔捡起来,举到他面前,“要不你打回来?”
陈望洲觉得自己胸中闷了一口气,这姑娘的赖皮劲儿跟谁学的?
程落颠了颠手中的画笔,嘴角挂着笑,“三哥,你要打吗?我保证不喊疼不告状。”
她是抓准了他舍不得。
程落沉默了两秒,挑衅的视线落到了画板上,“觉得这东西不解气?”她随手把画笔放下,指了指画板,“要不用这个?打我两下,给你消消气?”
陈望洲就静静地看她在这假惺惺地讽刺他,他没什么话可说的,他得承认,他现在有些说不过她了。
家里的小白兔长大了,会咬人了,还是能把人咬出血的那种。
程落撩了撩头发,点点头,“那行,不打就算了,我走了。”
她故意用脚踢了下他放在一旁挡路的腿,然后抱着那些画,洋洋洒洒地离开了。
临关门前还没忘了嘱咐他一句,“三哥,要是疼的不行,可以去医院。”
“哦,还有,三哥,你要是有那方面的需求,你可以谈一场恋爱。奶奶不是成天念叨着要抱重孙子,你努努力,还能帮她老人家完成一个愿望。”
话音刚落下,门就被关上,那道清瘦的身影也完全消失在视线之内。
陈望洲依然仰着坐在那,他抬了抬胳膊,还稍微有点疼,酥酥麻麻的。
他放下胳膊,心想着程落的防范意识还挺强,她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住,他倒是也还能放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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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落回到房间后,小心翼翼地摆弄着冒险从陈望洲房间拿回来的那些画,都是一些简单的素描画,还有两幅小油画。
程落从小就喜欢画画,后来程家出事后,画画就成了她的精神寄托,比如在那段期间,她的画中总是会出现父母和哥哥的形象。
现在,她看着这几幅画,大都是画的风景,还有几张猫猫狗狗,没什么特殊的。
她之间摸了摸那几幅画,觉得陈望洲应该不会看的那么仔细。
在房间呆了一会儿,家里人都陆陆续续回来了,先是陈望洲的父母,后来是表妹南漾。天色快要暗下来的时候,陈固北也回来了。
该回来的都回来了,接风宴就开始了。
程落安静地坐着,乖巧地听着钱云锦简单说了两句,都是类似于一家人难得聚的这么齐之类的话。
她尽力在装乖,可陈望洲似乎不打算让她这么乖下去。
他依旧是一副懒散的样子,面前摆了一些瓜子,也不知道是哪来的。
家里常备着坚果、果干,所以说到底,有这东西也不算奇怪。不过,吃饭的时候把这东西带上桌,还百无聊赖地剥瓜子,也只有他能做出来了。
陈望洲时不时抬头看一下钱云锦,又垂眸开始用一个剪子状的剥瓜子神器剥瓜子,一颗一颗,剥好了就放在盘子里,看上去乐此不疲的。
程落瞥了他一眼,默默地移开视线,她不打算制止他,如果一会儿他被长辈说了,她恨不得还要给他火上浇些油。
突然,陈望洲去拉她放在桌下的右手,她骤然一惊,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瞪着眼睛看着他。
她卯着劲儿往回缩手,却又不敢把动静闹得太大,只好恶狠狠地盯着他。
陈望洲没有要松开的打算,他让她把手展开,然后把
剥好的瓜子放在她的掌心。
程落愣了一下,听见他笑着说:“话梅味的,你喜欢吃。”
她指尖颤了颤,刚要把瓜子攥在掌心,就听见钱云锦说:“我们先一起喝一杯,庆祝老三回来了。”
大概还是心虚,她立刻松开了手要去拿桌上的酒杯,任由他刚刚的努力落在了地上。
程落举起酒杯,也没敢去看男人的脸色,喝了一大口酒。
陈望洲也跟着放下了酒杯,“谢谢奶奶,家里就奶奶最疼我。”
这话给钱云锦哄得合不拢嘴,招呼着让大家赶紧动筷子。
陈望洲坐到椅子上,看着地上的瓜子,压低声线,叫她:“落儿。”
程落真不想挨着他坐,可这么多年就是这么坐下来的,如果突然打破这种平衡,必定会引人怀疑。
所以,她只能忍,抬起筷子夹了一小口肉,“怎么了?”
“没怎么。”他任命地笑了笑,抬起筷子给她夹了块鱼肉。
程落把鱼肉往一旁扒拉了些,“我不喜欢吃这个。”
“以前不是喜欢?”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她瞄了眼脚下,“还有话梅味的瓜子我现在也不喜欢了。”
她边说着,又用筷子去夹了块麻婆豆腐。
一旁的南漾凑了过来,八卦着问:“你们两个聊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程落笑了笑,“没什么,就说这菜不错。”
南漾狐疑地看着两人,觉得有些怪。
其实她已经感觉怪了很多年了,按理说,她是陈望洲的亲表妹,陈望洲待她应该更好一些。
可事实不然,陈望洲明显更偏心程落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一些。
尤其是前两年,虽然他口上就是动不动要教训下程落,把人带走了,可南漾严重怀疑,他是拿这个当借口,带着程落去开小灶了。
南漾不知道,那各种各样的借口背后,是陈望洲瞒着所有人给他和程落的独处创造的条件。
他很关心程落这个妹妹,关心她的学业、关心她的情绪、关心她的社交……可最后,关心到了什么份上?
只有他知道。
只有他知道。
他每次都是把她带到景苑,把人压到床上,吻上她的唇,挤进了她最后一道生理防线,把她完全占有。
南漾还在愣了下,终于说了大实话,“我可不信,我又不傻。”
程落抬眸,夹了口菜,眼中闪过一丝惊慌,“怎么不信?”
南漾压低声音,“落儿,你实话和我说,三哥当初是不是谈恋爱了,祸害了哪家的小姑娘,然后天天拿着你当幌子,跑出去和人家幽会?”
“幽会”,这个词直接刺激得程落咳嗽了起来,她偏过头,捂着嘴,觉得嗓子里生疼。
她手覆在喉咙上,咽了咽唾沫,又轻咳嗽了下,嗓子里的东西还在卡着。
她今天出门绝对没看黄历,没有一件顺心的事,吃个鱼都能被卡喉咙。
她觉得丢脸,也觉得自己整这么一出搅和了好好的一顿饭,真不应该,所以一直在努力咳嗽,想试着把鱼刺弄出来。
“落儿?”
就连南漾叫她她都没听见,特意摆了块馒头,用之前无意中在网上看到了方法,把馒头塞嘴里生往下咽。
就说陈望洲是最了解她的人,一眼就发觉出她的不对劲儿。
即使两人一直针尖对麦芒,可他对她的关心是真的,“怎么了,落儿?”
程落抬眸,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卡鱼刺了。”
她立刻攥住他的胳膊,恳求着说:“别、别和奶奶他们说,让他们好好吃饭。”
她是个敏感的姑娘,即使陈家待她很好,可她也知道自己是属于寄人篱下,也会小心翼翼,也会过分懂事。
陈望洲叹了口气,“去穿衣服,我带你去医院。”
借口是陈望洲找的,说是程落今天在珠宝展买的东西忘带了,她还挺喜欢的的,得赶紧回去找。
出门的时候,风很大,他顺手给她整理了下围巾,把人塞进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