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男人的声音像是空谷传响,冲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程落站在楼梯口,攥紧扶手。
也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陈望洲在这一刻转过头来,和她的眸子撞在了一起。
陈望洲的话噎在喉咙里,静静地看着她。
一眼万年,程落觉得自己的脚底像是生了风,急促地越过障碍,跑到他身边。
她什么都顾及不得了,这一刻她只想为自己而活,她只想坚定地和他站在一起。
无论是疾风暴雨,还是波诡云谲,她都不怕。
程落揽住他的胳膊,手一点一点往下探,直到碰到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她轻声说:“我和三哥早就在一起了。”
坚定却有力量的声音传进他的耳畔,陈望洲错愕的垂眸,女孩儿仰起头,眼圈还是肿肿的,却格外炙热地看着他。
他牢牢地握着她的手,“奶奶,爸妈,我和落儿两年前就在一起了。”
他和她对视一眼,“我想娶她。”
陈松立的脸色严肃了起来,晚辈的事情他本都不想参与,却没想到陈望洲给他埋了一颗炸弹。
他气愤地说:“混账东西!”
苏蓉扶住陈松立的胳膊,立刻遣散了王炳等人,她说:“我们要处理家事,请诸位离开。”
程落从来没见过陈松立发火,怔在原地,拉着陈望洲的那只手格外用力。
这次真的是身败名裂了,她畏惧,但她不后悔。
陈望洲点头,“我是混账,是我追的落儿,您别吓她。”
“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们两个!脸都丢到哪去了!”
“对不起。”程落看向钱云锦,“奶奶对不起,您过生日给您添堵了。”
“你们还知道今天是奶奶的生日!这就是你们做的混账事!”陈松立甩手。
程樾突然上前,“陈叔,我妹妹犯了错,搅了奶奶的生日宴,我替她道歉。“
男人身上带有一种压迫感,他笑了笑,语气没有一点儿冒犯,态度诚恳又带着强势说:“落儿,我就带回家了,她犯了错,该是我这个当哥哥的教育。”
程樾去拉程落的胳膊,她紧紧攥着陈望洲的手不愿意松开。
陈望洲知道程樾的用意,怕她挨骂,怕她被牵连。陈望洲捏了捏她的手指,让她和程樾走。
女孩儿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她摇摇头,“三哥。”
陈望洲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乖,你先回去,我得和咱爸咱妈汇报汇报这件事。”
他露出一个混不羁的笑,“毕竟咱家户口本还在他们那儿呢。”
第62章 辩
陈望洲两句不把长辈的意见放在眼里的挑衅话, 让室内的气压降到了冰点。
碍于程樾和程落都在,陈松立强忍着没发脾气,他甩了甩手, 径直上楼。
苏蓉看了程落一眼, 长叹了一口气, 也要扶着钱云锦上楼。倒是钱云锦对程樾说:“先带落儿回去吧,你陈叔正在气头上。”
程落的心突然软了一下,愣愣地看着钱云锦,嘴唇微动, 叫了声“奶奶”。
“回去吧。”钱云锦又瞥了陈望洲一眼, “你上来。”
程樾维持着该有的体面, 拉着程落的胳膊要带她走。
陈望洲突然起身,把自己的西服外套拿过来裹在她身上,他一边细心地帮她整理领口, 帮她系扣子,一边柔声说:“放心吧。”
程落小声说:“我想和你一起。”
谈恋爱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哪怕是违背道德, 违背人伦,都是他们两个的事。
她觉得他们需要一起承担。
陈望洲用掌心抵着她的后颈,紧紧地把人拥在怀里, “以后有一起的机会,但现在不行。你在的话,他们难听的话都说不出来, 撒不出来气,只能硬绷着面子说不同意。”
说到底, 他们做出了这种事,总要给家里一个交代, 总要让他们把气撒出来。
程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陈望洲松开她,“走吧,等我处理好就去接你,我们领证结婚。”
以前他也说过领证结婚这样的话,但不是在逗她就是在威胁她,而现在,她却觉得这话好真好真。
她郑重地点头,然后被程樾带走了。
上车后,程落缩在车后座,身上还裹着陈望洲的衣服,连连打了两个喷嚏。
可能是刚刚经历过情绪上的起伏,她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霓虹灯。
程樾给她拧了瓶水,问她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落偏过头,鼓着嘴叫他:“哥。”
程樾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是受欺负了,她还和小时候一样,一受委屈就闷闷的,可怜兮兮地叫他哥。
程樾柔声问:“到底怎么了?”
程落三言两语交代了苏蓉找她时说的话,“所以,我就想帮帮你,我不想你太辛苦。”
程樾一直以为她是个没心没肺的丫头,却没想到她真的为他动过和陈望洲分手的心思。
“傻不傻?”程樾揉了揉她的头发,“程家内部的事不用旁人来插手,别人也插不上手。该属于咱们兄妹的,这些年他们霸占的,我早晚会让他们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男人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随之便被温和的笑取代。
程樾说:“而你,负责开心就好。”
他说家里就你一个女孩子,这些年在外面没少受委屈,以后有哥哥给你撑腰。
程落露出一个笑,程樾和陈望洲做哥哥很不一样。
也许是有血缘相连,她潜意识里就觉得,无论如何,程樾都是她的避风港,是她安身立命的最后退路。
而陈望洲不一样,他是带她浪迹天涯的人。
和他在一起,她是疾行的风,是自由的鸟。
她看着窗外闪过的霓虹灯,总觉得今晚像是一场梦,稀里糊涂就公开了。
而她也从来没想到自己那么勇敢,会径直走向他,扣住他的手。
“哥,你说三哥他……”女孩儿的担忧写在脸上。
程樾看了她一眼,轻笑着说:“他要是连这点儿小事都解决不了,我凭什么把我妹妹交给他?”
“你该信任他。”程樾说。
思绪漂泊间,程落就到家了,她简单冲了个澡,窝在床上给陈望洲发微信。
不出意外,消息石沉大海。
程落觉得浑身乏力,裹着被子无聊地和赵霁月打了把游戏,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程落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中反反复复都在回响苏蓉的那些话。
乱.伦,罔顾道德,亲兄妹……
她觉得好冷好冷,在被子里缩成小小的一团。
可苏蓉不知道,她比任何人都叛逆。
今天苏蓉为难她的时候,她也想过破罐子破摔。她甚至想告诉苏蓉,大年初一那天,她给陈望洲打电话问他在做什么的时候,他正和她厮混在床上。
陈望洲为什么急匆匆地挂断了那通电话,因为她在吻他在蛊惑他。
她也许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蛋吧。
她从来都不是好人,否则她当年也不会吻上陈望洲的唇。
其实她没告诉他,那是酒意迷蒙、孤注一掷的尝试。
尝试得到回应以后,她在心里面把这个吻定义为“蓄意的勾引”。
坏蛋,她就是个坏蛋。
程落紧紧攥住被子,额头沁出一层冷汗,大脑昏昏沉沉,像是踏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之中,找不到方向。
她大口喘息着,觉得自己明明热得像是个火炉,可却觉得要冻死了。
-
送走程落后,陈望洲才上楼,他一边走一边解开表带,进陈松立书房的时候,将手表、项链都随手放在了书架上。
“爸妈。”
陈松立阴翳的双眸看了他一眼,似审判一般问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一点儿都不许隐瞒。你说你做出了这种事,让我怎么和程落的爸爸交代?”
“我没打算隐瞒。”他嘴角挂着笑,讲述起程落和他的往事还觉得圆满,“我那时刚和孙媛分手没多久,我们就在一起了。”
陈松立骤然变了脸色,“你个混账东西。”
陈望洲轻哂一声,“你们先听我说完,说完你们再骂也来得及。”
他整理了一下袖口,“我在和孙媛在一起之前,我就发现了我喜欢落儿,甚至更早,在我明知道我不该有这种念头的时候我就喜欢她。你们也知道,她单纯。我那时候天天装失恋在酒吧喝酒,傻丫头就天天开车来接我,照顾我。当时我就想,如果真把她娶回家该多好。”
“可你知不知道外人会怎么看你们?”苏蓉忍不住说。
“妈,外人怎么看我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是您更在意名声一些吧。”陈望洲毫不迟疑地指出。
“更何况,我在外面也不是什么好名声,真不怕再罪加一等了。当年外面传得纷纷扬扬的,说我把人家弄流产了,满地是血。您记得这件事吧,当时您只问了我是不是真的,我说不是,您就相信我,告诉我清者自清。可现在呢,我和落儿在一起,就败坏名声了是吗?”
陈望洲蹙了蹙眉,“说到这儿了,我还想问问您呢,既然您早就知道我们在一起了,为什么不来找我问我呢,您为什么要去为难她?”
陈松立闻言,也抬眸看苏蓉,两人视线交会,缄默不言。
“您就是认准了她性子软,觉得她不会忤逆您,所以就拿她下手。您真是舍得,舍得把把她往王炳身边推,您真拿她当女儿了吗?”
“您这个行为已经说明您没把她当亲生女儿,既然都不是亲生女儿了,那还有什么道德伦理可讲。我和她从来都不是兄妹,也别想拿这些条条框框来拴住我们。”
苏蓉盯着他,脸色沉了下来,她扯了扯嘴角,还是选择先解释:“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没想过真的让落儿嫁给王炳,我会给她找一个好归宿的。”
“您去哪找?您还要玩儿包办婚姻这一套是吗?您有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陈望洲说起话来咄咄逼人,满脑子都是程落那个被人抛弃背刺的可怜模样。
苏蓉被堵得哑口无言,她确实是理亏,可她不后悔。
她是一个自私的母亲,她也爱程落这个女儿,只不过这份爱低于对她的儿子。
陈松立把笔拍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也制止了陈望洲的控诉,“你就这么和你妈讲话?”
陈望洲敛眸,“我在就事论事。”
“妈讲真的,您不该为难她。”
空气中一阵缄默,他们对峙着,没人愿意退缩。
最终,还是陈望洲打破了沉默,率先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
争夺一个暂时性的胜负,口头上占一个便宜,不是他最想要的。他最想要的是得到苏蓉和陈松立的同意,顺势拿到户口本,娶程落回家。
“爸妈,我知道你们很生气,也是因为怕你们生气,所以我和落儿一直没敢告诉你们。”
“你们是不敢告诉我们吗?你们是压根就没打算告诉我们。两年多的时间,就缺你们这一次坦白的机会吗?”陈松立问,“就非得在你奶奶的生日宴上闹这么一出是吗?真是惊天地泣鬼神。”
陈望洲没反驳,“这是我的错,你们怎么出气怎么来就可以,我都认。”
“可是爸妈,我知道你们是真心喜欢落儿,这些年你们也没亏待过她。”陈望洲看向陈松立,“当年您不是还打算把落儿移到咱家户口本上吗?您当年没说服她的事,让我来好不好?我娶了她,在法律上,她就是咱家的人了。“
陈松立被气笑了,“你这是在诡辩。”
陈望洲看着陈松立的态度缓合下来,往前挪了半步,“爸妈,我爱了她喜欢这么多年,只要你们同意,我就能得偿所愿了,你们就当成全我这一次好吗?”
他难得收起纨绔,态度认真,满脸诚恳。
苏蓉摸了摸绿宝石耳坠,避开视线。
陈松立抬眸,静静地盯着他,缓了良久,他问:“如果我们不同意呢?”
他倒是要看看他的儿子能做到什么份上。
陈望洲勾勾唇角,“那对不起,爸妈,我只能带她走了。北城容不下我们,我们只能私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