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落怔了一下,抬眸看着她,纤长的睫毛已经被泪水打湿了。
苏蓉眸色柔和下来,她看到了程落的动摇。
她把程落揽进怀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而且,你们的事如果戳破,奶奶年岁大了,身体也会受不住的。你别忘了,两年前,光是你三哥离开,奶奶就生了一场大病。”
程落扯了扯唇角,是啊,只要她退步了,只要她提了分手,除了她和陈望洲,别人都有好处。
陈家的名声会保住,程樾的处境会好转,奶奶也不会生气,他们依然是和和睦睦的一家人。
她麻木地靠在苏蓉的肩上,连呼吸都微弱了起来。
苏蓉顺了顺她的后背,“乖孩子,今晚和他说清楚,让一切都翻篇好吗?”
第60章 病
程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苏蓉那里离开的,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漫无目的地走,不知不觉就来了露台。
呼啸的风打在脸上,吹得头偏痛, 她才渐渐清醒过来, 接着眼中的泪就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消弭在寒风中。
苏蓉给她抛了一道难题,可她似乎没有第二道解法。
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这些藏匿在苏蓉温柔的言语中的潜台词, 程落都听到了。
风渐大, 卷起她的长发和裙摆, 打扮精致的姑娘此刻像极了一个破碎的洋娃娃。
她觉得自己像是被风硬生生撕裂成了两半,剧烈的心跳之下,她甚至都觉得呼吸困难。
可她宁愿被风撕碎, 这样她就不用做选择了。
突然,手机响了一下,把她的思绪扯回来。
程落看到是程樾给她发了微信, 程樾问她有没有和钱云锦解释他晚些到。
按理说,今天是钱云锦七十八岁大寿,程樾该和程落一起来的, 亲自把寿礼送给老人家。可公司突然出了些急事,他没具体和程落说,就说让她先过去, 他处理完尽量早些赶过来,争取不错过晚宴。
手机上的字晕开了花, 一滴一滴泪水砸在了上面。
程落吸吸鼻子,告诉他她帮他解释过了。脑子里突然蹿出苏蓉的那些话, 她便多问了句。
程落:【哥,你在忙什么啊?】
程樾:【没什么,一点儿小事,忙完我就过去。】
程落没有再问了,这些事程樾是不会和她说的。
其实她知道苏蓉说的是真的,她虽然被保护得很好,可不代表她不谙世事。
程落退出聊天页面,突然注意到陈望洲给她发过消息。
第一条问她怎么上去这么久了还不下来,第二条是刚刚发的,问她去哪了,说苏蓉都下来了,怎么还没看到她。
程落攥紧手机,没回。
她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之中,如果她能帮到程樾……
程落打了个寒颤,回了自己的房间,重新补了妆,调整好情绪才下楼。
程落下楼后就找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给自己倒了杯酒,呆呆地看着眼前纷乱的人影。
过了会儿,陈望洲才找到她,她双腿交叠着靠在墨绿色的真皮沙发上,人显得格外娇小。
他迈着长腿坐在她身边,人前两人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疏离得倒真像是一对成年后会保持着分寸感的兄妹。
“刚刚我妈叫你去做什么了?这么长时间才下来。”
程落抬眸,纤长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一团扇形的阴影。即使她重新补了妆,可仔细看的话,眼底还是有哭过的痕迹。
陈望洲见她避而不答,抬手想碰她的脸,被她躲开了。
她憋了半天,委屈咽在肚子里,就只剩了句:“注意分寸。”
“哥哥照顾妹妹,注意什么分寸?”
他说的漫不经心,温热的手掌还是贴在了她的脸上,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怎么这么蔫儿,我妈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程落此刻才觉得苏蓉真是个厉害的人,脱去那层温柔的外表,其实她也是个善于玩弄人心的人。
陈望洲这一点倒是很像她。
程落知道,苏蓉就是摸准了她即使很难过,听了那些话很纠结,可她还是不会把这些话说给陈望洲听。
他什么脾气她了解,让他们母子反目成仇的事她不会做。
程落轻轻摇摇头,“我只是,我只是有点儿心疼我哥。”
“我哥很辛苦,我哥很不容易,可他从来不和我说这些。”
陈望洲逡巡了一下四周,才想起程樾现在还没有来。
他紧紧盯着程落,知道她说的是真话,但不是全部的真话。他起身,拽着胳膊把她拉了起来,“走,我们上楼说。”
即使晚宴即将开始,他还是想先和她解决清楚现在的问题。她性子闷,没有安全感,他若是不问,她能一直憋着。
程落抿了抿唇,轻轻推开他的手,低着头,跟在他后面。
他带着她回了她的房间,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就把她紧紧拥在了怀里。
程落呆呆地贴着他,能清晰感觉到他蓬勃的心跳声,感受着这个温暖的怀抱。
陈望洲揉了揉她的头发,“现在说好不好,没有别人了。”
他温热的唇擦过她的耳畔,柔声说:“是不是我妈和你说了什么?”
程落死死咬住下唇,捧着他的脸,踮起脚尖去吻他的唇。
她的吻很急切,撞上的那一刻,唇酥酥麻麻的。
陈望洲配合着弯下腰,这样,她的脚踏踏实实地落在了地上。
程落轻轻咬了咬他的唇,呼吸紊乱地吸了吸鼻子,“想喝酒。”
陈望洲把她抱到沙发上,亲自下楼拿了瓶醒好的红酒,他取了两只杯子,倒上酒,递给她。
程落看着酒水曼妙的红,抱着酒杯一饮而尽,她擦了擦嘴边的酒渍,又把杯子放在他面前。
陈望洲瞄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只是帮她把酒倒上。
程落就样子喝了三杯,放下杯子那刻打了个酒嗝。
陈望洲又给她倒了杯,她攥着酒杯,没喝,静静地看着他。
也许是酒壮怂人胆,她终于开口,嘴角挂着似有似无地笑问:“三哥,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和你提分手了,你会很生气吗?”
她还是怂,用了个假设句。
陈望洲眸色幽深,问她:“我妈和你说了什么?让你和我分手?”
疑问的语气,他却格外肯定。
程落心提到了嗓子眼,话已经到这个份上了,她而不想再隐瞒了,她也瞒不住他。
或者说,苏蓉其实也没想瞒着他,于她而言过程不重要,做一个恶人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他的儿子绝不能和她的“女儿”在一起,这是乱.伦。
“这么点儿小事儿,怎么不和我说?”他摸了摸她的头发,“她说了难听的话,让你受委屈了对不对?”
眼看着他要起身,程落紧紧攥住他的胳膊,“没有,苏姨没说难听的话,她只是和我分析了利弊。”
她越说声音越小,直到最后一个字隐匿在喉咙中。
陈望洲蹲下身,抬头看着她,带有几分忐忑地说:“所以,你是觉得弊大于利是吗?”
她轻声说:“我们分开确实是利大于弊。”
陈望洲轻哂一声,“所以刚刚支支吾吾就是想和我提分手是吗?”
程落摇摇头,眼圈又红了,可她刚刚确实有过这个念头。她张了张嘴,不知怎么来辩驳解释。
语言是贫瘠的,尤其是在穷末之境。
陈望洲的瞳孔像是层被撕裂的虹膜,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
“落儿,我在问你话。”他抬起她的下巴,逼着她直视自己,那双好看的眸子蒙上了一层雾。
程落摇摇头,“我是说如果,我没有真的要,我只是想……”
“想看看我是什么反应,再一次权衡利弊是吗?”他近乎咄咄逼人。
陈望洲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走到这么一步了,他们已经做过太多次心理建设了,他们也想过公开的后果。
可为什么,一点儿风吹草动就消灭了她的气焰。
为什么她从来不能坚定地走向自己。
程落往沙发上缩了缩,尽管他的语气在尽量维持着平静,可她也知道他生气了。
陈望洲一动不动,两人的视线交锋。
突然他感觉到一只柔软的手缠到了他的脖子上,程落吸了吸鼻子,喃喃地叫他:“三哥。”
陈望洲顷刻间俯身,贪婪地攫取她的唇,仿佛只有尝到她的气息,他才能存活。
他刚刚很怕很怕,很怕她点头说是,说他永远不是她人生的第一选项。
程落被迫着承受着这个吻,她觉得世界翻涌,整个人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就连舌根都是酥麻的。
他吻得很急切,以至于没注意到她手上端着的酒杯,一杯红酒就这样洒在了她的裙子上。
陈望洲松开她的唇,垂眸,看着被他搞脏的裙子,哑声道歉:“对不起。”
程落的唇像是被雨水蹂躏过的桃.花,带着点儿媚色。
她的手上还拿着高脚杯,酒水也洒在了那条藕白的胳膊上。
陈望洲连忙扯了两张纸,给她擦手。
程落推了推他,慢悠悠地起身,“我还是去洗一下手吧。”
其实她是找个借口想要逃,事态的发展她已经不能控制了。她不知道给怎么面对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他们可以不在意名声,可是程樾怎么办,钱云锦怎么办?
程落私心很想帮帮程樾。
程落躲到浴室,手撑在洗手台上,抬眸看着镜中的自己。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选择,她贪心,她什么都不想放弃。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突然,镜中倒影出了男人的身影。
陈望洲从后面环住她的腰,把脸贴在她的后背上,温柔地说:“答应我,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分开好不好?”
他自顾自地说:“我妈那边我来处理,我不会让她为难你的。”
程落转过身来,她轻声说:“三哥,你给我些时间,让我想想。”
她现在大脑一团乱麻,所有的事绕到了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可这话落到陈望洲耳朵里就成了她为了周旋迂回用的借口,想一想,为什么要想一想,就不能说不分手吗。
他不理解。
陈望洲箍着她的腰,把她抱到洗手台上,裙子上沾的酒水蹭到了他的裤子上。
可是醇香的酒气也没法掩饰两人间的对峙。
陈望洲看着她,想再说些什么,突然有人敲门。
程落推了推他,问:“谁?”
李姨说:“落儿,你朋友要上来找你,夫人让我帮忙带路。”
“什么朋友?”她蹙眉。
王炳轻笑了声,“是我。”
听到王炳声音的那一刻,程落觉得如坠冰窟,而陈望洲怒火中烧。
无论王炳此刻上来的目的是什么,他是忍不了了,抬腿要出去宣誓主权,却被程落紧紧抱住,她轻声说:“不要。”
刚刚李姨说是夫人让他上来的,夫人是谁,不言而喻。
程落知道,这大概是苏蓉在给她施压。
程落死死攥住他的胳膊,另一方面还要保持冷静地去应付,说:“我裙子不小心脏了,要换衣服,有什么事儿一会儿下去再说吧。”
陈望洲静静地看着她在紧张地应对,直到王炳离开,他才缓缓开口,“这么怕让他知道?他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我不是……”
“不是什么?”陈望洲问,“你们什么时候成了朋友?落儿,你和我也这样撒谎是吗?上次在沪城机场崴脚那次,你见过他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人在极端的时候,许多小事都会被无限放大。
刚刚在楼下听见王炳说这事他没当回事,也不打算追问,可现在,情绪如潮水决堤,他便开始计较,开始吃醋。
程落死死抿住唇,“我瞒着你是不想你因为这件事多想,我怕你会不开心,我没有别的意思。”
陈望洲缄默不语,沉默地看着她。
程落委屈得呼吸困难,她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上来找我,而且你听见了,至少苏姨是知道他上来的。可你为什么要怀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