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是敞开的。里面摆着一束深粉色大花蕙兰,七七八八的Dior购物袋散乱横陈。她一眼就看出来,是那条梅艳芳同款酒红色无袖旗袍,亮晶晶地流淌着虚华落幕的哀伤。
傅真连包和手机都顾不上拿,跳下高脚凳,推开玻璃门,宛如一头小小的雌性梅花鹿,瞪着湿漉漉的眼睛,生怕跑慢了就追不上蝴蝶似的,一路撒蹄子飞奔。
雪地里,晏启山拿着花,笑着张开双臂迎接她,一把将她拢入怀中。
“三哥,你怎么来了?”傅真把手伸进他大衣里。
杭州这几天风很冷,晏启山将她抱住,垂眸专注地看着她,“来接你。我怎么觉得大过年的你还瘦了不少,是不是在家里不开心没好好吃饭。”
“没……”
傅真刚想否认,被宝珠当场揭穿:“是的姐夫。我姐天天为伊消得人憔悴,就没好好吃过饭。多亏我端茶送水才没饿死。”
晏启山摸了摸她头发:“就吃馄饨怎么会饱呢?想吃什么?要不要再去吃一点?”
“现在要赶着时间把宝珠送过去报到,”傅真捧着花想了想,“等回去后一起去王府井那边吃老火锅吧。”
宝珠受不了当电灯泡的滋味,边坐在车后座玩PSP,边催促到,企恶君羊以污二二期无儿把以每日更新po文海棠文废文,吃肉停不下来“你俩可快点吧,门开着冻死我了。”
晏启山这才想起来车里还有礼物,全部都是给傅真的。傅真得知后吃了一惊,车里有七八个购物袋呢,都给她?
迎着傅真诧异的目光,晏启山笑了笑,递给她一个红包,“你妹妹的礼物我送不合适,就包个压岁钱,没多少钱,图个吉利,你拿给她吧。”
对待她和旁人,态度泾渭分明,又不失礼数。傅真心里划过一股暖流。碍于场合,只能拉了一下他的手,“谢谢三哥。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的。”
晏启山凑过来垂眸冁然一笑,压低声音悄悄问到:“什么礼物?能不能提前透露下?”
“保密。”
傅真反客为主,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眼睛弯弯地卖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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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家的飞机上有套房和客卧。
空乘是位四十几岁的法籍女士珍尼丝,持有中国绿卡,热情地告诉傅真,需要牛奶、咖啡或简餐,可以随时按铃通知她。
起飞时,宝珠趴在飞机舷窗旁看了会儿风景。前后伤感不到半分钟,眨眼间便重新精神抖擞,对着菜单看图点菜,从欧包奶油蘑菇浓汤、到铁板牛仔骨,点了份超豪华晚餐,让珍尼丝帮忙送到客卧。
傅真披着泡泡袖貂皮大衣,交代宝珠几句后,拉着晏启山要去休息。
晏启山有些担忧,关切地问:“你饿不饿?要不要炒几道菜,或者来一份意面垫垫肚子?”
“我要留着肚子吃火锅。”傅真摇摇头,她不想把时间浪费吃饭上。
但她怕晏启山是空腹赶的路。就从冰柜里拿了两瓶气泡水,一盒毛豆泥生奶油大福,一盒抹茶糯米糍。都是他喜欢的,不太甜的甜品。
不过,晏启山的饿,是另一种饿。到了套房后,连呼吸都变了。
傅真还没反应过来呢,他干脆利落地把门啪嗒一锁,将她一把搂住。紧接着,两盒甜点、他的外套、她裙子先后掉到地上。
“真真,我好想你。”
没过多久,她临场生怯,手一松,大花蕙兰撒了一地。
“三哥,会不会很疼啊?我、我有点害怕……
第17章
晏启山低声哄到, “别怕,我只是抱着过过瘾,不会在这里……”
舱内灯光黯淡温暖, 傅真陷落柔软的床铺。身侧舷窗玻璃上,雪花不停地从漆黑寂静的高空中扑过来。
在这寒冷的冬夜里, 他俩体温却持续升高。
飞机似乎遇到了气流, 傅真被轻轻抛弃, 又随波轻轻坠落。她被滚烫的男人紧拥着, 钳制着,与她天鹅刎颈。
“到了北京, 搬出来住好不好?”他耸着腰低声恳求。
傅真抱着他,闭眼平复呼吸,“不行的, 那样太麻烦了。你睡眠不好,可我每天都得早起。”
“可我已经不习惯一个人住了, 太冷清了, 心里受不了。”晏启山俯身热切又难舍地与她交换呼吸,宛如两颗互相缠绕着生长的树和藤。
傅真攀缘着他臂膀,沉默着不说话。有些事, 她有她的原则。
然而, 晏启山却突然凶巴巴地将她钳制住, 居高临下, 红着眼睛深深地看她一眼, 笑了:“这么狠心, 那三哥可要变卦了。”
说完, 眉头一皱,伸手摸了摸她微微出汗的脸颊, 吩咐她:“待会儿疼的话告诉我。”
“你说了不在这里的。”傅真心里升腾起的不好的预感,蜷着腿,不安地瑟缩了下。
谁知,就这么个本能地动作,彻底把他惹急了。他脸色一沉,一把将她扯回来按住。下一秒,她只觉得自己被利刃剖成两半般剧烈疼痛。
她将泪水和痛呼往肚子咽。可晏启山却沉甸甸地燃起了火,捏住她下巴,勒令她,“叫我。”
这个混人,死性难改。平时道貌岸然,其实骨子里就不是个好的。傅真心里钝痛,流着泪扭头不理他。
但他不依不挠,变本加厉,一次性跟她算总账。
飞机航行速度并不快,从杭州到北京,花了两个小时多。飞机都停稳了,晏启山还缠着她不放。
不多久,珍妮丝敬业地来敲门,“晏先生,车已经在楼梯口等着了。”
“等一会儿。”晏启山一边回应,一边不紧不慢地耸'动,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珍妮丝显然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贴心地表示:“好的。我们停在角落里,暂时不需要避让腾位。您可以慢慢办事儿。我先送宝珠小姐去饭店。”
宝珠向来活泼黏人,飞到一半路程时来敲过门。
小孩子嘛,耳朵都尖。听到门里面的响动后,道个歉一溜烟跑了。现在还懂事地主动避嫌……
“晏启山,你简直混蛋。”傅真无地自容,气得直骂他。
可他听了却得了表扬似的笑起来,凑过来和她接吻,“我们真真,黄莺似的嗓子,叫得三哥骨头都酥了。”
傅真忿忿地瞪他,满脸通红:“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耻。”
“食色性也。现在没人了,我们换个玩法好不好?”晏启山顺手把光线调亮,赤着身子灯下看美人,越看美妙。
傅真伸腿踹他,“我妹妹还在等我们一起吃火锅。”
晏启山爽朗一笑,握住她足踝,顶着满身抓痕,弯腰替她穿上裙子、丝袜、鞋子,又帮她披上那件貂皮大衣,然后才套上自个儿的衣服。
“走,三哥背你去吃火锅!”
“等下。”傅真忍着疼,从包里找出那盒之前在杭州就买好的米非司酮,默默拆出两粒,“我先把药吃了。”
晏启山连忙给她拧揩气泡水的瓶盖,递她嘴边,开玩笑说:“要不别吃了,万一有了,生下来也挺好。”
傅真白他一眼,咽下药和水,口吻平淡极了:“我要是真有了,你就该急了。你又不会娶我。万一我挺着肚要挟你可怎么办。”
“唔……”晏启山听完她指桑骂槐,笑呵呵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原来真真这么看不起三哥啊,等吃完火锅,我可得好好与你理论理论。”
他说的理论,自然是武力镇压。傅真怕了他了,连忙告饶,“你可别乱来,过几天我还得登台演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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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吃火锅的路上,傅真充满期待。
杭州、富阳饮食都太寡淡,很不好吃,她计划着,一定要多涮些辣辣的烫脑花,鸡子、毛肚,牛脊髓、水晶饺、鱿鱼花……一定要超辣的那种。不够火辣,不能麻痹她身上的痛。
晏启山听完她这一番盘算,默默打电话多定了个奶汤锅底,格外强调,麻酱蘸料搁点花椒胡椒木姜子就好,绝对不能放辣椒。
“不是说好一起吃火锅,现在又不让我吃了吗?”
傅真眼泪夺眶而出,边问边哭。声音软软的,纤细自然、敏感易碎,格外情真意切,委屈劲儿很能引起共情。
“你现在这样子,不能吃辣的。”
晏启山心里慌得很,干巴巴地解释了一句,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
他是第一次听见她这样哭。
哭了也只是商量询问的语气,没有控诉,也没有闹脾气,可还是让人忍不住跟着眼眶发酸,深感自己罪大恶极,却又忍不住想欺负。
他想,幸亏她喊疼时,只挠人,并没有哭。不然,这会儿哪还吃得了火锅。
晏启山难得地走了神。
但傅真不晓得他心里想些什么,还当他是个忧心忡忡的“老父亲”,边哭边跟他讲道理:“可我就是想吃辣的。火锅不吃辣的就不好吃了。也没有仪式感。我吃着也不会开心。”
“对不起。”听见她说不开心,晏启山立即清醒过来,“那等会儿我们还是吃辣的。那个不辣的汤底,加点天麻给你煲个乌鸡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傅真满意地点点头,瞬间笑颜如花。
晏启山见状,惊讶地瞪大眼睛看她好一会儿,最后皱着眉得出结论,“原来这就是女人。轻轻松松把我这心里整得七上八下的。”
傅真笑了一下,“谁让你连口辣火锅都不让人吃。”
但实际上,她哭,不是因为吃不到辣火锅。杭州公馆里的金粉花草,只是疲惫生活里的一场英雄梦。
北京软红香土、金迷纸醉,是从他在飞机上,不顾一切地掐着她的腰耸'动开始的。
那时,舷窗外灯火辉煌,她宛如盛世里的乱离人,往太平景象中投去苍凉一瞥,却不小心窥见转瞬即逝的、浅薄的结局。
兜兜转转,她只是一碗深夜里的黄鱼肉丝面。
拆了骨头油锅里煎熬一道,烹出雪白的汤,滤去碎渣,只留嫩肉与雪菜用文火滚得鲜香浓厚。
当然,起锅端上桌前,还得再颠半勺雪菜肉丝,添几分咸津津的滋味,免得入口寡淡。
确认万无一失后,才会送到食客眼前。
越矜贵的食客,越懂得吃面要就着市井街巷的烟火气,从容地吃干抹净。
虽然黄鱼肉丝面深受许多非富即贵上等名流喜爱,但实际上,黄鱼虽美,却也没有多特别。
南方有多少条雨巷,就有多少种黄鱼肉丝面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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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火锅店,宝珠早就涮上了。
晏启山似乎是第一次来这种市井小店,在旁边自告奋勇要帮忙烫脑花,烫水晶饺烫鸡子……她只负责偶尔长嘴吃。
多年养成的习惯,一空下来,她就得做点什么。
于是,她拿出了自己之前做的笔记,沉浸学术海洋不亦乐乎,对耳畔咕噜翻滚的火锅充耳不闻。
舞剧《韩熙载夜宴图》剧本,需要撰写人物小传,并简单绘制一些示意图。
所以她身携带一本厚厚的空白本,还夹着支很粗的七彩中性水笔。有了灵感,随时记录。
废寝忘食间,她的本子被轻轻夺走,“脑花烫熟了,辣哭你的那种。”
“啊,好香啊~”傅真用力吸了吸鼻子。
挑掉红血丝后,脑花烫得比豆腐脑儿还嫩。连着红亮的超辣汤底轻轻挖一勺,吹一口气,白生生的脑花便颤颤巍巍地抖动起来。
脑花最补脑了,口感软糯,味道咸鲜带甜,傅真吃得浑身舒畅。
傅真粉扑子小凸脸色苍白如纸,肥圆小嘴被火辣辣的红油染得鲜红。脸上表情分明是雨恨云愁的,可一双丹凤眼却又笑意盈盈,看起来美丽又惊悚。
宝珠看得心惊肉跳,忍不住说:“姐,你这样看起来像个报复社会吃脑花的女妖精。”
晏启山垂眸看着傅真,别有深意地评价道:“你姐可不就是一个吃人心肝的女妖精。”
傅真回头瞪他一眼,狠狠地拧了他好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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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火锅已是深夜。但宝珠仍意犹未尽。
她初次来北京,亲眼目睹北京万家灯火灿若星河的繁华和喧嚣,飞速将教科书里学来的、对首都的爱眷,落到了实处。
但对于晏启山这样自幼钟鸣鼎食的大院子弟来说,这一切都太过无聊。
更何况,他是从小离家,在外面穷奢极侈惯了的人。
宝珠提出要去看灯逛庙会时,傅真敏锐地觉察出,晏启山尽管瞧着依旧风度翩翩,可整个人懒洋洋的。脸上明显有了倦怠的神色,说话时态度散漫,语气也很浅淡。
傅真于是拉着宝珠说,“三哥,我得带宝珠回旅馆了。你现在能自己开车回家吗?”
晏启山脸色一沉,抿唇睨向她,“吃饱喝足,又打算和我划清界限了是吗?”
“你说什么?”傅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晏启山一把扯回她,当着宝珠的面儿,俯身在她耳边说,“你敢撇下我,我当着她的面上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姿态睥睨,脸上戾气毕露。
傅真才终于看清楚,褪去镜花水月的虚影,其实他是一头威风凛凛的嗜血凶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