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之峋生生忍住想要打开背包的冲动,手一甩,单肩背上了。
两个人的肩膀保持着同一水平线,最后停在路口等了几分钟,一辆出租都没等到,先等来了徐承,他正和赵荷香有说有笑的。
这两人能凑在一起,出乎言笑的意料,但又好像能理解,毕竟臭味相投这道理不假。
事实上,徐承早早注意到她了,准确来说,他这一趟的目的就是来找她和宴之峋的。
“学妹,好巧啊。”
他眼珠转动一圈,落在宴之峋身上,“你俩这是复合了?”
还不等他们回答,他又看向赵荷香,“赵婶,跟你介绍一下,他们是我的学弟学妹,大学时还交往过。”
赵荷香笑没了眼睛,成功盖下眼底的不怀好意,“言笑啊,我知道的,我跟她妈是好朋友,你这学弟,我也认识的,她妈的租客。”
她有意无意地抬高嗓门,很快把路人的注意力都招惹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言笑的错觉,今天路上的行人过分多了,还都是一些在背后议论过自己和言文秀的熟面孔。
听到赵荷香这么说,徐承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学弟,你这是知道言笑也在这,才主动要求把自己调到桐楼的?”
赵荷香跟着惊讶,“言笑你那孩子该不会就是和这人生的吧?”
围观者开始交头接耳,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叠加在一起,不好剥离出单声道,但也不难猜出说的都不是什么好听话。
言笑心理承受能力强,但要说这些闲言碎语对她造成不了任何伤害是假的。
她想起高中那会,被人丢番茄和圆规,一下又一下,没完没了的,周围也聚着不少人,但没有一个出面制止。
就在她的烦躁和屈辱快要冲破躯壳时,她冰冷的手被人握住。
宴之峋将她往身后带,一直没松开,掌心的汗打湿了她的手背,她愣了愣。
他的声音很冷,能听出其中的警告意味,“你是嫌自己断了一只手不够,非得再来一条腿?”
他的威胁没有对徐承造成太大的感觉,“你生什么气啊,我们就是好奇问问。”
赵荷香插话:“对啊就是问问,这么激动,可别是心里有鬼。”
言笑安安静静看他们一唱一和的表演,觉得没意思极了。
耐心是捕食者最优良的品质,徐承有那样的耐心,可以在忍耐多天后,对他们使出猝不及防的一击,她也有,且不输给他,另外她还有头脑,以及头脑诞生出的各种用来回击的蹊径。
言笑拿手肘戳戳宴之峋的腰,“你把包里的东西给我。”
她很快改口,“算了我自己拿,你稍微蹲下点。”
他没说话,但照做了。
众目睽睽之下,言笑不慌不忙地取出里面的东西,不忘提醒宴之峋,“一会你把耳朵捂上点,或者走远点,可能会有些吵。”
宴之峋正要问她到底想做些什么,视线里进来一个大喇叭,已经没必要问了。
言笑将音量调到最大,然后将扩音器抵到自己嘴边,来了句:“有什么好好奇的呢?我的事,哪有你们的精彩啊?”
她自认为能给言出最为理想的生活,就算没有父亲,他也能被爱包围着长大,但显然,她取代不了一个家庭中的父亲角色,这是她盲目自信下的考虑不周,是她犯下的一个错误。
也是唯一一个。
错误导致了她对言出的亏欠,如果是言出指责她不负责任,她无话可说,至于其他人,没有资格指摘她半分。
她面无表情地环视一圈,决定先拿徐承开刀:“你看着长了不少心眼,实际上又挺缺心眼的。”
徐承不是桐楼本地人,算起时间也只在桐楼待了不到两周,她就对百晓生能摸到他的把柄没报太大的希望,事实证明,是她低估了徐承。
爱兴风作浪的人到哪都能兴风作浪、自掘坟墓,光这几天,挖出来的料一个比一个猛。
桐楼存在着法律不允许的“红|灯|区”,政府一直打不死,生命力旺盛如同野草,春风吹又生。
言笑不知道徐承从哪打探到的地址,来桐楼第二天,就去让自己快活了一把,断了条胳膊后,倒也不怕伤情加重,又去了几次。
“对了学长,听说你在办事的时候还用了好几瓶伟|哥,事后没尽兴,非要指责是对方不卖力,提前说好的价格还抠抠搜搜地收回了一半。”言笑竖起大拇指,“徐承先生,您才是真男人!”
徐承脸上瞬间红一阵青一阵,梗着脖子狡辩,“别听她放屁,她这就是在污蔑!言笑,你他妈再乱说一句,小心我告你!”
言笑笑到不行,“那你去告吧,看到时候是我因损害你名誉罪被关进去,还是你先因为□□被警察抓走。”
徐承被堵到哑口无言,好半会才挤出一句“放屁”。
有人怕这把大火一不留神烧到自己身上,想要上前夺下她的喇叭,宴之峋借着腿长的优势,往他们身前一横,“你们想干什么?”
“能干什么?当然是为了不让她继续闹下去。”
“想拦可以,别动手,”他低垂着眉眼,神色沉冷傲然,“跟她学着点,只用嘴说。”
言笑歪头看去,“李叔是吧?别急啊,这不就到你了吗?我听说半年前你碰瓷一个刚搬来桐楼的外乡人,说自己被撞成重伤,非要人姑娘赔你二十万,不然就让她在桐楼待不下去。可惜她怎么也拿不出二十万,你呢就到她公司闹事,造她的黄谣,直接把她逼到走投无路,跳楼自杀了……您可要记住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千万别关灯,不然只不准哪天她爬到你床边,把你带走。”
说完,言笑像刚注意到赵荷香一般,“这不是赵荷香赵婶吗?您前几天说要给我介绍男人,请问物色到了没有啊?对了,上回忘了告诉你,我其实一点都不缺男人,帅到能当男明星的,有钱到能买下一整个桐楼的,都在我身边打转呢,对比起来,您的小儿子才是缺,您还是趁着他现在精力旺盛,多给他找几个体格强壮的男人吧。”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过去,看得赵荷香心脏狂跳,又气又急,嗓音磕磕巴巴的:“你瞎说什么,少在这给我造谣了,男人怎么能和男人……”
实在是难以启齿,后面那些话消失在她肚子里。
言笑拿出百晓生给的讯息,唱戏似的,语调婉转痴缠,“您可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我可是听说前不久桐楼来了个戏班子,其中有出戏就是《新白娘子传奇》,白蛇、青蛇、许仙都是男人演的,好像就是第一天晚上吧,他们三个就和您儿子滚进了同一张被子,真是好一出传奇大戏啊。”
宴之峋嗤笑一声,面无表情地鼓了鼓掌,权当捧哏附和。
赵荷香面上无光,火辣辣的注视下,彻底被堵到脸色铁青,恶狠狠瞪了言笑一眼后,拨开人群,落荒而逃,趁这机会逃离现场的,还有刚才那李叔。
短暂沉默的间隙,宴之峋稍稍偏头,借着余光看了眼言笑,比恶鬼还凶狠的嘴脸,他却觉得她可真是酷毙了。
他认识的人里,不会有人比她还要酷,还要有光芒。
他没忍住开口叫她。
言笑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睛,“干什么?”
“我们什么时候复合?”
嗯???
她满腔能将人骂到狗血淋头的腹稿顷刻间化为乌有,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困惑:他就不能看下场合,没见她在忙别的事情?
“麻烦你有点眼力见,我还在干正事呢。”
“对你来说,复合就不是什么正事了?”
“……那你也别催,我还有最后一波。”
可他很急,急到一分一秒都不想耽误,“就给个回应,不需要浪费你太多时间。”
言笑又气又笑,气势直接消解了大半,恨不得一巴掌拍上他后脑勺。
她抬眼,试图用直勾勾的目光警告他先别说话,再逼逼叨叨她可真要打人了,然而偷鸡不成蚀把米,反陷进了他的目光里。
他的眼睛看着异常深情,投射出来的光却变得更加锋利,能将人铜墙铁壁般的意识削弱成薄薄的一片,再用滚烫的心凝出的岩浆浇灌融化,岩浆过剩,变成了糖水,甜到眼里心里。
言笑没能招架住,尤其在她想起他刚才护着自己的举动后,对他的气没了,哄孩子一般,嗓音掐得又细又软,“你再等会,行不行?”
也不知道被哄成功了,还是意识到自己确实问了句不合时宜的话,宴之峋没有死缠烂打,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言笑想拍拍他的头,手抬到一半,觉得不妥,放回扩音器上,身体转回的前一秒,脸上先凝起冰霜。
“举上面几个例子,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们——”
她一改刚才的轻柔和不久前看人笑话般的戏腔,嗓音压得又低又沉,轻而易举就能让人听出其中的警告含义。
“你们那些见不得光的脏事,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如果你们做不到把自己的嘴管住了,那我也就没必要替你们藏着掖着了,每天都拿着个大喇叭在桐楼大街小巷宣扬你们那点破事,尽我所能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让你们身边的人看清你们到底都是什么德性。”
她要是不好过,那谁都别想活。
第45章 他她
言笑本来还准备了其他能让人颜面无关的话, 碍于临场发挥时突然忘了一干二净,她也懒得去回忆,干脆关了扩音器, 放回背包里,没来得及示意宴之峋, 就被他顺理成章地牵住手, 人群自动散开, 他带她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两个人拐入的小路僻静,加上刚才大闹了一回,已经被人当成洪水猛兽避着,半径二十米内杳无人烟。
言笑回想起刚才一幕, 斜眼睨他,“你到底是有多急?谁会在那种场合提出复合?”
挺像秋后算账的架势,但她的语气里听不出太大愠怒,更多的是无可奈何和莫名其妙。
“上床也没见你这么急。”她又说。
这事宴之峋有理, 他看向她, 露出了恰如其分的温顺, 连体贴都外放的像变了个人。
语气也轻飘飘的,平白给人一种自己是在和天上的云对话的错觉。
“我要是急, 你就会疼。”
就算他的实践能力不过关,理论知识也会是同龄男性中的佼佼者,他深谙, 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中,需要的不仅是激烈的正戏,缠绵悱恻的前奏一样重要。
而这需要两个人的配合。
他没那么多残忍的恶趣味, 非要通过凝视她疼痛的反应,来实现自我精神和生理的双重高|潮。
“更何况——”
宴之峋还想说什么, 脚背被人踩了下,垂眼,迎上她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用怀疑,这一脚我就是故意的。”
“……”
他反应过来话题确实偏了不少,不动声色地岔开:“你的答案呢?”
落叶在眼前扑簌簌地打转,水塘里的野鸭子发出扰人的声音,显然这也不是一个适合求复合的时机。
言笑沉吟了会,摇头说:“不行。”
宴之峋沉默片刻,很欠扁地来了句:“你确定你深思熟虑过了吗?”
“我刚才要是一时冲动,多半能答应你。”
这居然是他等会,再等会后听到的答案?
好在事先做了准备,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他平淡地哦一声,“现在不复合也行,我能不能吻你?”
饶是言笑一向跳脱到很少有人能跟上她的脑回路,这会也有点懵了,要怪就怪他话题转变得太快太突然,就和生怕她反应过来拒绝他一般,不留半点空间余地。
“你说什么?”
没听明白?
那他换种说法,“我想亲你。”
言笑不再发愣,白眼都想翻到天上去了,偏偏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有点被他带了节奏。
“不行。”她别开脸说。
不行的意思是——“你不想?”
这是想不想的问题。
是奇不奇怪的问题。
她一直知道自己离经叛道,就爱干些跌破旁人眼球的事,现在看来,他骨子里的怪异好像也不输给自己。
言笑:“我们刚才可是和大闹天宫差不多。”
所以呢?
宴之峋用满不在乎的语气反问:“那不是更应该犒劳自己?”
说的……真有道理,她都找不到可以用来反驳的话了。
言笑眨眨眼睛,又低下头拉平衣服下摆处的褶皱,没头没尾地来了句:“你觉不觉得今天有点热?”
宴之峋说:“我在今天之前就觉得有点热了。”
言笑突然不想搭理他了,这事不了了之。
突如其来的插曲并没有改变他们的计划,欢迎加入企鹅君羊一五二而七五二把一,每日更新最新完结文到星河广场是二十分后的事,闲言碎语还没传过去,附近的人看他们的眼神还算正常。
三楼南面位置有个玩具城,四分之一被娃娃机占去,宴之峋脚步停下了,指着其中一台装满史迪仔的娃娃机说:“给言出夹一个。”
言笑回忆起一些能让人鸡皮疙瘩起一身的事,没好气地说:“省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