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纸人,是她送给离渊的,眼前这个男人怎么会有?
徐容坚定的心动摇了:“你真是离渊?”
离渊没说话,背着她,不停的揩眼睛,不让泪珠掉下来。
他那固执的背影,跟徐容记忆里的离渊重合在一起。
她心软了下来,声音都柔了许多:“这纸人你还放着呢?”
听到这话,离渊下意识摸了摸袖袋,空的,转过身,紧张得就去抢:“还我!”
徐容没想到他如此激动,吓了一跳,下意识避开。
离渊见她躲,更是抢。
两人你追我躲的,也不知怎么,离渊一下就把徐容扑倒在床。
他两手撑在她身侧,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还恶狠狠地,像头护食的猛兽。
徐容被笼罩在他的身影之下,小脸惨白tຊ,五官皱成一团,龇牙咧嘴的,浑身发抖。
离渊从一个新的视角盯着她,渐渐的,心里的焦灼没了,多的是一种新奇的感觉——她怎么那么小一只?
一时间,离渊有些晃神,看着看着,目光从徐容额头的绒发,到了纤细的眉毛,又到了薄薄的眼皮,微挺的鼻梁,圆滚滚的鼻尖。
最后,落在了她的唇上。
那天傍晚,那个海风袭袭,夹杂着海水腥气的,炽烈又柔软的吻,那个还在懵懵懂懂间就过分靠近的呼吸,全都浮现在眼前。
离渊盯着那红色唇,鬼使神差的,慢慢的,慢慢的低下头去。
就在即将触碰到时,徐容突然两手撑在他胸前,受不了的大吼一声:“我的脚!!”
离渊魂都被吓飞了,腾的一下直起身来,瞪着眼,像做错事被抓个正着的孩子,惊慌失措。
徐容睁开眼望着房梁,喘着气说完后半句话:“你……你压着我脚了!”
第42章 感情就是如此微妙
徐容坐起身来,抱着伤脚,揉又不敢揉,疼得直抽气,埋怨着:“疼死了。”
离渊这才发现,刚才准备给徐容治脚伤的,就把她的脚抬起来了些,结果后来为了抢纸人,没注意,扑到的时候把她的脚也顺道压着了。
还刚巧不巧的,就压在她高高肿起的脚踝处。
徐容疼得两眼发黑,根本没注意到刚才离渊想对她做的事。
这会儿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看着手里被掐得变形的红纸人,想起都是因为这个,害她这么疼,气急败坏的把红纸人砸到离渊身上:“不就一个纸人嘛,置于吗,你想要我再给你剪不就得了。”
离渊本来挺愧疚的。
此时听到徐容把他视为珍宝,为之日夜苦恼多天的宝贝说得这么一文不值,他的心一下就凉了。
离渊绷着脸坐在那,像变了个人似的,没有还嘴,把皱皱巴巴的红纸人拾起来,放手心上,一点一点的,小心翼翼地抚平。
离渊不说话,安安静静的。
徐容晃眼以为他哭了,像刚才那样。
但仔细一看,他没哭,只是眼睛有些红,表情看着像是要哭了。
徐容一时没了声,觉得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你生气了?”
离渊没理她,安静的牵起纸人的“手臂”,用指腹重重按压,又轻轻展平。
“我以为……你是故意的,故意报复我来着,”徐容讪讪开口,“对不住阿,我就是疼得晕了头了……我知道了,我相信你是离渊,我相信你了,你别生气,我……”
徐容有些语无伦次。
离渊越是沉默,她就越紧张,“那纸人你若喜欢,我再给你剪,你想要多少我都给你,好不好?”
她伸手去拉他的衣裳。
第一下,离渊扭过身,躲开了。
“别生气了,是我不好,我道歉……”
徐容觉得自己不对,怀着那份愧疚,厚着脸皮又去拉第二下,“我既送你这个,肯定也是我最在意的宝贝,不能把自己都不喜欢的东西送人,你说是吧?”
这一下,离渊没避开,任她拉着衣摆。
但仍背对着,也不回头。
好一会儿后,离渊像是想到什么,缓缓抬头看着前方,又是一会儿,他转过身来,拉起她的手,把那纸人放她手心上。
然后又没动静了,就那么看着她,也不说话。
徐容不明所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心的红纸人。
接着,她心中一动,尝试着,把那红纸人小心的贴在他鬓发上。
一贴上去,离渊的眉头就舒展了。
见他这神情的转变,徐容松了口气,呵呵一笑:“果然,还是你戴着好看。”
她眯着眼,讨好的笑着,有些歉意的语气在里面。
离渊脾气虽大,但一向很好哄。
他大概是原谅她了,浅浅的看着她,眸光温柔。
那一刻,徐容在他眼里看出了释怀,就好像他心里一直在害怕什么,可就因为她这一个简单的示好,他就一下镇定下来。
那边离渊是安心了,可徐容却心情复杂起来。
在船上送纸人这件事,只有她和离渊知道。
而且已经过去那么久,久到如果不是突然看到红纸人,徐容自己都已经忘了这事。
就算离渊还记得,就算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别人,也不会详细到一丝一毫都分毫不差。
徐容相信了眼前的男人就是离渊,可他究竟是遭遇了什么,才会发生这么巨大的变化呢。
徐容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有些担心的问:“你回家后,过得好吗?”
离渊点点头,又摇摇头。
徐容知道,是好,也有不好。
“为什么不好,不是都回家了吗?”徐容问。
离渊抬眸看她,像看一个负心汉,又像是看一个不解风情的人,目光有些埋怨。
徐容被他这个眼神给震住了,感觉里面有很多她读不懂的东西,但仔细一想,又像是明白,但她……有点迈不过去那个坎。
徐容避开眼来,玩笑着说:“难不成是为我?”
离渊抓起她受伤的脚,搭自己腿上,照着那伤处狠狠一捏!
徐容惨叫一声。
离渊解气了,看着徐容疼得龇牙咧嘴,他笑了,心里没了埋怨,顺了那口气,说话也变得直白起来。
他不兜圈子了,承认道:“是为你。”
徐容哑然的看着他。
有的事不戳破,大家都好过,可偏偏离渊就那么直白的说了出来。
徐容无从招架,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
她看着离渊给她施法疗伤。
他低着头,没看她,盯着她受伤的脚踝,掏心掏肺的说:“鲛人成年前无性别之分,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我原本也讨厌男人,想成为像海神娘娘那样的女人,可因为你说,两个女人不能在一起,阴阳不和,所以我……”
他没说完,后面的事显而易见了。
徐容张开嘴,已经承受不住离渊话里的深意,就因为她随口一句,根本没放在心上的话,他就为了她定下了这么重要的事?
他们才认识几天啊,就算两人之间有感情,也不足以承载如此厚重的选择。
“为什么?”徐容急了,拉着他的手臂,替他惋惜,“为什么要为我改变你的人生?”
“听说你要嫁人了,还不是你想嫁的。”离渊定定的看着她,“若你只是想要一个依靠,还不如……”
徐容想要逃避,这么深厚的感情她太陌生了,也负担不起。
徐容已经预测到接下来他嘴里会说出什么,于是赶在他开口的前一刻,趁着一切还能挽回之前,她用手捂了他的嘴!
可还是晚了,她清楚听到那句:“嫁给我。”
徐容跑了,忘了脚踝的伤,像一卷风似的冲了出去。
离渊坐在那,看着她跑走,听到院门被打开,又砰的一声关上。
他想拦,不会拦不住。
但他什么都没做,皇室的尊严束缚着他,没办法一再的讨好另一个人。
他懊恼的捂住额头,想不明白,是不是自己太急了,是不是应该想清楚了再来找她。
而不是这么满腔热血的,逼了她,也把自己置于一个尴尬的境地。
这时,一道女声突兀的从门口插进来:“吵架了?”
第43章 神也有烦恼
女声调侃着,带着些许看好戏的意思。
离渊心底忽地升起一股火,烧得他心慌,想甩别人身上:“您别添乱了行吗。”
“董七娘”坐着木质轮椅,出现在卧房门前。
离渊抬起头来,愤恨地盯着她,带着些埋怨,“是你把那红纸人复原的吧?”
董七娘……准确的说,是董七娘的身子,内里却是另一个魂魄。
也就是之前在海里花丛中那个穿红衣的女人。
同样也是之前去宫殿,向离渊告别的那个人。
离渊这话的意思,像是一切若没有那红纸人,就不会有现在这些事。
若不是看到那复原的纸人,或许他还留在宫里犹豫着。
犹豫也没什么不好,一直拖延到徐容嫁了人,有的想法自然也就没了。
或许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连徐容这人都忘了,他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室离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什么都没了。
“董七娘”坐在木质轮椅上,眼眸一转,看到离渊鬓上贴的红纸人:“选择是你自己做的,而我,只是推了你一把。”
她推着车轱辘进来:“你觉得神明是什么,那些跪在蒲团上祈求神明保护的信徒,又会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离渊没有说话。
“董七娘”接下去:“神永远不会直接告诉他们该怎么做,他们说得最多的两个就是‘问心’,问你的心想要什么。”
“别楞着了,真正想要的东西,难道还等别人放你手上?”
她来到离渊面前,伸出手指,像对待小辈似的重重弹向他的额头,“就算你是皇室,也得花心思去争取。”
她取下离渊鬓上的红纸人,放他手心里:“人心是看不到的,你得说,得做,得反复的让她感受到。”
离渊看着掌心的纸人,皱着眉:“所有感tຊ情都这样吗?”
“所有感情都是如此,”孩子的口气,让女子微微一笑,“不然我何必费尽周折到这来。”
离渊看着手心里的纸人发愣。
“所以,”他抬头看她,心里的火在慢慢散去,“你才舍了海神娘娘的身份,宁愿跟一个普通的渔女交换灵魂也要到这来?”
“成神没什么好,成神前我也有自己的名,成神后连自己的名都没了,人人都能成为海神,但世间却再也没有默娘。”
神也有自己的烦恼,默娘叹了口气,“我本是单性之体,无需男子也能生育,好不容易有个女儿,又因年岁太小没有神力护体,不能活在海里,只能把她送回岸上,谁知让那女人误会了。”
默娘想起之前见过的徐容,想起透过董七娘那双眼,看到的小心翼翼,渴望得到娘亲疼爱又不敢靠近的徐容,心里一阵阵的疼。
“那她呢,”离渊想起之前那个要杀他的女人,“去哪了?”
默娘带着气,看他一眼:“死啦。”
徐容跑出来后,也没离多远,站在林子里吹了一阵海风,脑子似乎清醒了些。
越想越不对,怎么能把离渊和董七娘两人扔屋里,那可是要打要杀的对头。
她转身快步往回走,走着走着,又觉得不对劲。
刚才两人见面,似乎没有之前那股气氛了,反而很熟,比她还要熟,像是认识了很多年的老友一样,说话没个顾虑。
徐容胡思乱想的蹲地上,脑袋疼得像是要炸了。
忽地,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徐容腾的一下站起来,张口就喊:“离……”
但不是她以为的那个人,来的人是朱金铜,一脸的疲惫,愤怒。
他带着王六那一帮人,凶恶且愤怒的盯着她:“好啊,你这淫妇!我稍不注意你就背着我偷男人!”
他像是捉奸的相公,对着自己夫人尖酸刻薄。
“给我带回去!”他抬手一挥,身旁两个壮汉就摩拳擦掌的靠上来,“等老子解决完家里事,再来好好收拾你!”
徐容虽然是个女子,但却不是根好啃得骨头。
这事儿跟班们都还记得,前不久朱金铜在她手里吃了大亏,直到现在伤口都没好利索。
此时,跟班们看向她的目光都有些忌惮,就怕一不小心,像朱金铜那样断了鼻子。
这次没有离渊,徐容是能跑掉的。
就在他们围上来,就在徐容准备逃跑时,一个朱家的家仆急匆匆跑过来:“不好啦!”
因为太急,还在半路摔了一跤,狠狠的“哎哟”一声,又忍着痛爬起来,大喊着:“不好了少爷!”
朱金铜还为徐容的事上火,扭头就吼:“哭丧阿!”
谁知那家仆嘴一瘪,咚的一声双膝跪地,仰天哭嚎:“老爷过身了!!”
顿时,在场所有人都懵了。
风吹过,寂静无声。
直到朱金铜脚下一颤,差点瘫地上。
王六几人才回过神来,赶忙扶着他。
王六劝道:“少爷,老爷不在了你得撑住阿!老夫人还要靠你阿。”
“我……我爹……怎么会……”朱金铜眼泪大颗大颗的往外滚,“我走时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
徐容心里也难受了。
朱金铜是个混账,朱村长却是个大好人。
当年她能留在村里,朱村长也帮了她不少。
后来被朱金铜逼婚,朱村长也说过她随时可以反悔,有他在,会给她撑腰,不用担心被朱金铜报复。
只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突然,说走就走了。
朱金铜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徐容,两眼直愣愣地,硬撑着一口气,对着身边王六等着摆手:“快……快……扶我回去。”
他腿软得走都走不动了,是王六把他背回去的。
徐容也想跟上去,就在这时,离渊找她来了。
看徐容红着眼,又看着朱金铜一帮人离去的身影,离渊急了,抓着她的手臂:“他们欺负你了?”
徐容摇头,伤心的看着他:“村长去了。”
生离死别这种事,对于长寿的鲛人来说十分遥远。
如果没有战乱,他们可能要过很久才会有一个族人逝去。
离渊愣了好半晌,脑子才转过弯来,明白“去了”是什么意思。
第44章 灵堂闹事
但一个陌生人的逝去于离渊来说,就像是路过河边的行人,看到河面上飘着一条死鱼,只想着那有条死鱼,再也不会有更多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