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过了很久,离渊都还记得那天晚上徐容的哭喊着,求饶声。
即便徐容都那样求了,王六他们都无动于衷,当然,其中也包括他离渊。
他虽不是刽子手,看台下的看客同样可恨。
那会儿离渊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回家,从没想过会与徐容深交,所以就算事情因他而起,也不想掺和太多。
可后来经历了很多事,当他已把徐容放在心里后,再想起那晚的场景,离渊都恨得要给自己两耳光。
似乎只有打痛了,才能缓解心内的愧疚。
离渊对自己都这般狠,如今王六落他手上,又如何能轻松饶过他。
听到这话,王六的脸一下就灰了,不能动的手,跟废了没两样。
徐容看了他一眼,忽然想起那日隔着门说的话:“等等。”
离渊用眼神询问她。
徐容看着王六,想着什么,王六也抬头看向她,像是也想起了那天的事。
徐容笑了:“我那天说过,你帮我,我会记着你。”
王六嘴唇动了动,但没什么话,像是怕一不小心说错了,徐容会反悔。
徐容也不需要他说什么,转头跟离渊说:“放了他吧。”
离渊板着脸:“你忘了当初他如何欺负你了?”
徐容释怀的笑了笑:“欺负我的是朱金铜,他只是听命行事罢了,想必他今日见了你,明白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后不敢再这么放肆了。”
离渊心里仍有气,但徐容劝了好一会儿,终是抬手一挥,解了王六的禁锢。
随后,离渊揽着徐容转身离开。
王六在后喊了一声:“容姑娘,多谢!”
徐容不求他这一声谢,只求他今后别再害人,别再让更多的人经历那晚她所经历的噩梦。
徐容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见离渊要去前厅,疑惑道:“不是救人吗?”
离渊答非所问:“之前那朵龙须花还在?”
“你想用那个?”徐容担心道,“只剩花瓣了。”
“够了。”离渊道,“她中的毒不深。”
徐容想起刚才离渊说的话,疑惑道:“间接中毒是何意?”
离渊思索着说:“大概是碰过沾了老妇鬼口水的东西。”
“不应该啊,”徐容疑惑的皱起眉,“我家在村外,老妇鬼会来还合情合理,可朱家在村里,村子里有海神娘娘庙镇守,按理说老妇鬼是进不来的。”
对此,离渊也不知道了。
两人从前厅出去的时候,刻意听了听。
朱金铜确实按照离渊说的做了。
朱家的某位长辈,还拉着朱金铜的手,苦口婆心的说:“早该如此了,那丫头是个灾星,娶进门是个祸害,你若能早些想通,你爹也不会这么早早的去了,况且你爹这一去,你还得守孝三年,也不该再提这婚事……”
朱金铜低头垂眸,默默听着,忽然看到徐容和离渊要走。
他慌忙从人群中挤出来,大喊着:“你们要逃?!”
离渊头也不回:“去取药。”
朱金铜不信:“徐容留下!”
离渊停住脚想了想,跟徐容说:“我留下,你去。”
徐容不太放心的环顾四周,怕离渊被他们欺负。
离渊看出来了,笑着拍了拍腰侧的短刃:“放心。”
徐容方才见识过离渊的本事,见他神色轻松,这才放心的快步朝外走去。
徐容一路赶回家,取来了原本放在门上的龙须花。
那花从海里捞起来已有一段时日,此时拿在手里居然十分新鲜,没有半点枯萎的迹象,真是奇花也。
徐容拿着花,匆匆赶回朱家。
厅内众人已听说,离渊有比镇上圣手更为厉害的本事,早早候在村长夫人卧房门外,想一睹奇迹。
只见离渊接过徐容带来的花,用乳钵将其碾碎,然后泡入清水中,再让侍女给村长夫人喂下。
不过短短一会儿,众人眼都没眨,就看着村长夫人的脸色由乌转青,由青转白,继而恢复血色,然后……村长夫人睁开眼。
“奇了!真是奇了!”众人欢呼雀跃。
朱金铜当时就落下泪来,拉着他娘的手不放:“娘,你可终于醒了,吓死儿子了。”
村长夫人不明就里,坐起身来,环顾一周:“我这是怎么了?”
第47章 红白喜事
门口有位大婶道:“婶子,你中毒了,你可晓得?”
村长夫人惊骇:“中毒?我不过是饮了一口茶水罢了,怎么会……查出来了没有,是谁干的?”
朱金铜摇头:“儿忙着救你,没能顾及上秋草,已经派人把她先关着了。”
“胡说!”
村长夫人刚醒,却不见半点虚弱,反而比之前更加中气十足的吼了一声,“秋草打小就跟着我,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何能干出这种事来!你快去,把她给我弄出来,别白白寒了人心。”
“不可,”朱金铜劝阻,“茶是秋草沏的,未曾经过他手,除了她还有谁?”
村长夫人皱着眉:“你听娘的,绝不会是她,赶紧的把人放了,至于是谁,后头再找,若实在找不到,就算了。”
“不能算了!”朱金铜腾的一下站起身来,红着眼悲愤道,“因为这事,爹他……”
朱金铜对上村长夫人那双茫然的眼,一顿,说不下去了。
村长夫人心有预感,问出口的话打着颤:“你爹他咋了?”
朱金铜喃喃两声:“爹他,爹他已经……”刚开口,泪先落。
吸了吸鼻子,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用袖管遮着面,嚎啕大哭起来。
他这一哭,门口的众人想起朱村长的好,纷纷落下泪来。
有位中年男子,不忍的看了村长夫人一眼:“村长去了,您节哀啊……”
“哎呀!”
村长夫人仰头一声哭嚎,手紧紧抓着前襟,就那么嚎了一声,人就晕厥过去。
顿时,屋中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掐人中,叫大夫。
有人想起离渊:“让那位大仙来看看!”
离渊抱手站在人群最后,不想管这事:“人老病死,我可插不了手。”
徐容有些不忍,轻轻拉了拉离渊的衣裳,小声地问:“能救吗?”
离渊看她一眼:“你想救?”
徐容咬了咬唇,轻轻点头:“她对我挺好的。”
“行,”离渊点头,朝着朱金铜摊开手,“把婚契拿来。”
离渊之前就觉得朱金铜不太对,一会儿对徐容死缠烂打,让他毁约的时候又那么利落爽快。
离渊留心一听,果真不对劲。
原来朱金铜留了一手,他看出离渊不太懂凡间俗世,所以嘴上说着要和徐容断绝关系,但其实并未把婚契交出来。
只要留着婚契一天,就算没过门,徐容依旧是他未婚妻。
也就是刚才朱金铜跟王六他们显摆这事的时候,被离渊听见了。
他以为那会儿隔得够远,离渊听不见,谁知离渊听力异于常人,听得清清楚楚,这才得知朱金铜留有后手。
此时抓住机会,立即向他索要。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事关他娘的命,朱金铜没法不给。
派人去屋里取来后,就给了离渊,离渊一拿到,就直接撕毁。
朱金铜看得那个恨啊,又无可奈何。
就此,朱金铜和徐容的婚约彻底作废。
只见离渊走上前,朝着村长夫人喉颈处点了几下。
老太太猛地一咳嗽,吐出一口痰来,原是那口痰哽在那闭了气,才晕厥了。
村长夫人一醒,想起自家老头子不在了,又是好一顿哭。
朱金铜一边宽慰她,一边跟着哭,想起自己没了爹,媳妇也没了,哭得很是厉害。
后来的事,就与徐容无关了。
如今她不再是朱家的媳妇,身边还有个这么显眼的男人,再待下去也不妥,于是和离渊先从朱家离开。
回去的路上,徐容一身轻,之前想着嫁给朱金铜,只觉得天都要塌了,人生无望。
如今离渊一来,轻轻松松的就解决了。
虽然也有几分运气在,若不是朱家突然出了事,朱金铜想必没那么容易放手。
只可惜了朱村长,那么好的一个人就这么走了。
离渊见徐容一会儿笑,一会儿叹气,忍不住问:“这下可放心了?”
徐容点头:“多谢你啊。”
离渊咧嘴一笑:“谢我做什么,我总不能看着你嫁给别人吧。”
徐容蓦然想起之前的那一幕,不说话了。
离渊脸上的笑收了收,看着前方,因为冬季,林间的树叶落了大片,远远望去,到处都黄灿灿的,像他此时的心,泛着凉意。
“阿容,你是讨厌我吗?”离渊轻声问道。
徐容心里一空,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她没有急着回答,自己细细品味了一下,像是确认了之后,摇头,慢慢吐出几个字:“不讨厌……但是tຊ……”
徐容的脚步慢了下来。
曾经以为是姐妹的人,突然有一天变成了男人,只要一想着若是某天他们结为夫妻,可能会做那些男女之间的事。
徐容顺着这个思路一想,就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于是她停下脚,直白的告诉离渊:“我没办法将你当作男人来看,我没办法……”
她微低下头,含糊着,“跟你做那档子事。”
那档子事?
离渊先是疑惑。
但看到徐容难得露出一副羞羞答答的模样,离渊隐隐约约也明白了什么,脸上一下就热了。
不只是徐容羞涩,他也难为情啊,只能看向别处,急着为自己辩解:“我没想那些!”
他是喜欢徐容,想要跟她在一起。
但若是要他去摸她,碰她,像男人对女人那样,他一时半会儿也接受不了。
离渊嗓子紧绷绷的,喉结滚了滚,“你……你不必紧张,我暂时……也没想那么多,只想着……能天天见着你就好。”
他说出的话结结巴巴的。
徐容本来还紧张着,结果有人比她更紧张。
她突然就有些好奇,想看看离渊的表情。
一时没了声,徐容把眼眸往上瞥了一眼,谁知离渊也恰好看过来。
两人视线一对上,心头都猛地一跳,同时扭过脸去。
热浪在两人之间涌动,面红耳赤,秋季的海风都吹不散。
心跳声越来越响。
徐容害怕被离渊听到,抬手想要将心口捂住。
结果她手刚一动,就被离渊一把抓住了。
“阿……阿容!”他像是豁出去似的,紧紧拉着她的手。
“你……你说。”徐容也紧张,瞪大眼,直视着他。
两人跟比谁眼睛更大些似的,离渊也定定的望着她:“你听我说。”
听了默娘的话,为了让徐容感受到他的心意,他把徐容的手握得死紧:“我是为你来的!你别不要我,别赶我走,若你赶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无处可去了。”
这话像是恳求,又像是示爱。
离渊太直接了,直接得徐容不知该如何招架。
第48章 酸甜的争吵
徐容本就滚烫的脸,更是热得发慌。
她跺了跺脚:“你……你先放开,拉着我不好说。”
“不放,放了你就跑了。”
徐容羞急了:“我跑了,你难道不知我家在哪吗?快放开,若是让人瞧见多不好。”
是了,朱金铜那帮人,指不定要怎么说徐容呢。
离渊想起今日朱金铜说的什么“奸夫淫妇”论,不想害徐容背上骂名,赶紧放开。
徐容一得自由,立即大大后退好几步,离远了些,这才感觉喘过气来。
离渊站在原地,像受了欺负的小狗似的,眼巴巴的望着她。
徐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这样我好不自在。”
“那我……”离渊也往后退了一步,“这样,你好些了吗?”
徐容打量着他,只觉得离渊真的变了:“变成男人,性格竟也变了吗?”
如果是之前的离渊,向来我行我素,哪会像这样关照她的心情。
不知为何,意识到离渊在意她,照顾她,徐容心里有些得意,像是扳回一局,说话也大胆起来:“你不是说你还有个姐姐吗,你来找我,她答应了吗?”
离渊听她提这事,想起自己不告而别,离帝肯定很难过。
脸上的热浪褪去,离渊苦笑一下:“姐姐说,若是来找你,就不许我再回去,但想着你,我还是来了。”
“她是气话吧?”徐容明白,这是姐弟意见不同,吵架了。
离渊摇摇头。
这是祖训,姐姐身为君主也不能违背,否则会丧失民心。
但这些,离渊不想让徐容知道。
选择成为男人,上岸来找她,是他自己的主意,他不想徐容是因为愧疚才接受他。
徐容看着离渊难过,心里也不好受。
之前丽娘说过,离渊在他的族里身份地位挺高的,来找她,怕是抛下了一切来的。
徐容心里过意不去:“既然如此,你先住我家吧。”
“为什么?”离渊问得含糊。
徐容没明白他什么意思:“你不是没地方去吗?”
“我为什么要住你家?”离渊上前一步,逼近她,“你为什么要收留我?”
徐容退了一步,诧异的笑:“这还有为什么,我们不是好友吗?”
“好友,就是非亲非故。”
这事儿本不该离渊担心,可他就是忍不住生气,“你把赵有鱼也当好友,他无路可去的时候,你也会让他住你家吗?”
“当然了。”徐容答得很快。
离渊冷笑一声,不说话了。
徐容还是没明白他为什么生气,还宽慰着:“你别想太多,先住着,不碍事,大不了有人问起来,就说你是我兄弟。”
“住几天?”这话更是激怒了离渊,他哀怨的问她,“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你能让我住多久?”
徐容哭笑不得:“你想住多久都行阿。”
离渊又露出一副像是要哭出来的表情:“阿容,你在怕什么?”
和徐容当兄弟,离渊从来没这样想过。
哪怕当初听说徐容要嫁人时,他的第一想法也是要把她抢过来,当他的妻子。
如今徐容却提出要和他称兄道弟……做她哥哥,他能行吗?
不行。
无论是他明白自己心意之前,还是明白心意之后,他的想法从没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