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大夫道:“怕是担心给你添麻烦,自己走了吧。”
徐容叹了口气:“大概如此。”
若是她有一日遇难,睁眼就看到有人拿刀要杀自己,兴许也不会再待下去。
村大夫见徐容一脸怅然若失的神情,想起那姑娘海神娘娘般出众的面容,以为徐容对那姑娘动了心,不禁安慰道:“有缘自会相见,月老庙里绑了红绳,阿容放宽心才是。”
徐容一听这话,知道是村大夫误会了。
她笑了笑,也没解释。
随后,徐容随村大夫回药房取安神药,提前回房跟董七娘告知一声。
果然,董七娘立马就问那女子的下落。
当听到徐容说已经走了的时候,董七娘彻底松了气,连带着都不想搭理徐容,看也不看她,的躺下去,背过身,斥责了她几句,不该随意带陌生人回来,即便是女子也不行。
徐容就站在旁侧听着。
董七娘直到说累了,这才摆摆手,催她离开。
董七娘忽冷忽热的态度,徐容早已习惯。
她退出屋关了门,随村大夫去了药房,付了诊金取了董七娘的药,拎着药包正往回走。
忽见街上的人狂奔起来,有好几个还吆喝着,说什么海神娘娘显灵了。
徐容正好在人群中看到熟人:“大鱼哥?”
要说起来,徐容今生有两个恩人。
一个是把她养大的董七娘,还有一个则是赵有鱼。
自从她爹出事以后,董七娘带着她过了很长一段苦日子。
幸好徐容争气,小小年纪就知道替董七娘分忧,不过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央求村子里的男人带她出海捕鱼。
但她身份可疑,再加上岁数小,没人愿意带她同去。
只有同村赵丰年的儿子看她可怜,再加上两人的爹都失踪了,有些同命相连的意味在里头,这才同意出海的时候带她一路。
赵丰年的儿子名叫赵有鱼,比徐容大上七八岁,跟他爹长得简直一模一样,同样矮壮的身子,大大的酒糟鼻子,只是笑起来的时候多了几分憨厚。
徐容也很会来事,像个小跟班似的,知道跟着赵有鱼有饭吃,便天天围着他叫大鱼哥,让赵有鱼很是受用,每每去哪都带着她。
就这样,因有赵有鱼的帮衬,徐容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算是靠自己的本事在村子里站住了脚。
后来又因为她展现出与常人不同的神力,更是稳固了她在村子里的地位。
不只是赵有鱼出海想带她。
其他上了年纪的队伍,也想带她去。
只是因为看中了徐容的怪力,无论捞到多少,都能不费吹灰之力的给弄上船,一人顶十人,节省了不少劳工费,这让旁人很是羡煞。
但徐容也很讲义气,念着赵有鱼的好,哪怕别的渔队再好都推辞了。
就凭他这一点,赵有鱼更是高看他一眼。
旁人那些得不到的就更想要徐容,甚至有人盘算着把自家女儿嫁给他,招个上门女婿。
但徐容都以家中有母亲需要照顾,暂时无心成亲给拒绝了……
此时,赵有鱼正往岸边跑,突然被人拦住了,本还有些不耐烦,结果回头一看是徐容,立即就笑开了脸:“哟,是阿容啊。”
徐容问:“跑什么呢?”
赵有鱼说:“刘叔方才去岸边想捞些货,结果就看到海上站着个很美的女人,刘叔就说那是海神娘娘,大家这会儿都赶着过去瞧瞧呢。”
徐容急着回家给董七娘熬药,本没什么兴趣,突然听说是个很美的女人,她一下就想起那位漂亮姑娘。
“海上,你确定是海上?”
那女子不辞而别,徐容觉得自己仁至义尽,再加上董七娘也不喜欢,本也不想再管她的事。
可此时突然听到什么海神娘娘显灵,徐容担心是那女子受到惊吓,跑去投海自尽什么的,顿时不安起来。
赵有鱼也不太确定:“我这不是正赶过去吗。”
“走,我同你一道。”
为了确认其身份,徐容还是决定去看看。
她走得比赵有鱼还急,一路不停催促着:“大鱼哥,你快些。”
赵有鱼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这小子,装着一副对女人不感兴趣的样,一听是美人就来劲了。”
徐容没时间跟他解释,担心去晚了有别的变故,干脆撇下赵有鱼,拎着药包,撒腿就往岸边跑。
结果到了岸边什么都没瞧见,别说海神娘娘了,就是船只也没有,海上空无一物,只有一帮村民站在沙滩上,眺望着远处,三三两两的还说着什么。
“老刘铁定吃了酒,老眼昏花了,青天白日胡诌海神娘娘显灵,真是没个忌讳。”
没人相信他说的话,刘老头急得跳脚,不停辩解:“那女子站在海上,跟飞起来似的,美得很,不是海神娘娘是什么!”
旁人笑话他:“你说得是,海神娘娘只许你一人瞧,我们一来就飞走了,老刘你还不赶紧出海,没准海神娘娘助你大捞一网呢。”
刘老头冷哼一声:“罢了,你们没那福,不与你们说了。”
刘老头扛着渔网气冲冲的往岸上走,徐容拦下他,问那海神娘娘什么模样。
刘老头刚被那帮人气狠了,连带着对徐容也没什么好脸色,听见她问,也不再老老实实回答,只模棱两可的说了一句:“反正不像凡人,眼珠子像海鱼似的亮得很。”
说完,他越过徐容走了。
徐容也无法确定刘老头看见的是不是那姑娘,只觉得白跑一趟,还赶着回家给董七娘熬药,没等着赵有鱼来,就拎着药包回了家。
一进门,先去了厢房跟董七娘说了声,随即去灶房,路过她自己屋的时候,徐容无意识的往里瞥了一眼。
顿时,她惊在原地。
屋里一片狼藉,像是遭了贼似的。
床榻凌乱,柜门大开,里面已经空了,徐容的所有用品全部被翻了出来,扔得到处都是,好几件徐容藏在里面,最喜欢的布裙,还被踩了几个脏脏的鞋印。
徐容气得发抖,又不敢惊着隔壁屋的董七娘,只能小声的骂:“这天杀的,究竟是谁干的,要是被我逮着……”
正想着,灶房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动静。
徐容警觉的竖起耳朵,仔细一听,声音又没了。
但她没有大意,轻手轻脚的放下药包,拎起屋内有时用来抵门的木棍,慢慢的往灶房挪去。
站在门外,透过缝隙,瞥见里面灶台前,有个瘦弱的人影蹲在那,正探头探脑的,不知在干些什么。
徐容握了握木棍,鼓足气,猛地窜了进去,举起木棍,对准那人头顶往下敲!
刹那间,那人也感觉到什么,回头看来。
一双寒光烁烁的眼瞪向徐容。
当徐容与那双眼视线对上时,她只觉得眼前白光闪过,双臂像是被无形的绣针扎了一下,又痛又麻。
徐容疼得面色一变,龇牙咧嘴,手臂瞬间没了力气。
但她心里的怒火熊熊燃烧着,这点疼怎可令她退缩。
徐容怒喝一声,握着木棍的手指紧了紧,手臂用力一沉,像是破除了什么结界似的,眼前白雾散去,之前的那点疼痛也没了,行动自如。
木棍敲下!
灶台前蹲着的人,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也就在同一时候,徐容看清了对方的脸。
她惊讶道:“是你!”
蹲在灶台前的人,正是徐容昨日救回来的那个姑娘。
第6章 原来不是哑巴
徐容下意识的想要收手。
但挥出去的力道太大,一时间收不住。
也不知那女子怎么办到的,像鱼似的一扭腰摆尾,优雅又灵巧的避开,就如今早避开董七娘的刀一样。
徐容扑了个空,踉跄了一下,撑住灶台,勉强稳住。
她一阵后怕,将棍棒杵在地上回头看那女子:“你在这做什么?”
锅里没有食物,下方也没有火,只有灶洞里留着些烧过柴的余温,勉强有些暖热。
女子并不答话,只警惕的看着徐容。
徐容将她上下打量,忽然瞧见女子手里捧着一件湿哒哒的衣服,还在不断往下淌水。
烟蓝色的轻纱,正是徐容昨晚从她身上扒下来的那件。
徐容想起一团乱的厢房,多半是这女子在找衣服。
一件衣服罢了,怎么这般宝贵?
徐容不太理解,但看女子刚才坐在灶前,举着打湿的衣服,似乎想用灶洞里的余火把衣服烤干。
徐容想了tຊ想,女子是个哑巴,即便问她也说不出个缘由,干脆丢下棍棒走上前:“这火势不够,你那样是烤不干的,把衣服给我,我帮你。”
徐容伸出手去。
女子不说话,手把衣服护得更紧,像护着什么宝贝。
看她警惕的样,徐容觉得又好笑,又可怜。
眼前这女子看着与她同岁,气度不凡,大概是遭了什么难才流落到这。
不只是被老妇鬼缠上,又差点被董七娘杀害。
任谁见了她这遭遇,都对她讨厌不起来。
徐容放缓了声音:“你别怕,我既救了你,就不会害你,你信我一次?”
女子仍旧没有放下戒备。
徐容看出来了,这姑娘软硬不吃,固执得很。
既然想着这个法子不行,就换一种。
徐容也不强求,从灶房角落抱了一捆柴出了门,也不知干什么去了。
女子一见她离开,立即又坐回灶前举着那件衣服,时不时的回头看,看徐容有没有去而复返。
女子就这么举了一会儿,衣服仍旧未干。
就在她满脸挫败时,忽然听到屋外传来劈里啪啦柴火爆裂的声响,似乎还有烟和香味飘了进来。
女子捧着衣服,好奇的挪到门口,探出头往外一看。
徐容坐在火堆前架着几根树杈,正烤着一条小鱼。也不知她怎么做的,那鱼极香,皮肉被火烤得呲呲呲的响。
闻着味,女子咽了咽口水。
但她仍旧警惕的留在原地,不退,也不上前。
徐容感觉到她的视线,也不往身后瞧,勾了勾唇角,自顾自地烤鱼,直到那鱼能吃了,才转过身,举起鱼,朝女子晃了晃。
“想吃吗?”徐容笑得一脸无害。
女子狠狠咽了把口水,看了看徐容的笑,又看了看那鱼。
最后还是抵不过肚子里的馋意,走上前,在徐容提前摆好的小板凳上坐下。
女子从徐容手里接过鱼,放在鼻翼下闻了闻,又抬眸看了徐容一眼。
徐容坐在她对面,捧着脸,笑盈盈的望着她。
看着女子试探的举动,徐容觉得眼前这漂亮的女子就像是小鱼吃饵一样,警觉又乖巧。
徐容正想着,眼前突然横着一条烤鱼,是她刚递过去的。
女子把鱼又重新递回徐容嘴边,上面的鱼肉好好的,一口未动。
徐容愣了愣,有些失落和遗憾:“……看来这个法子也不行啊。”
徐容不想浪费食物,从女子手中接过鱼,放在唇下咬了一口。
她咀嚼了两下,刚咽下,准备咬第二口时。
旁侧忽然白影一闪,喂到嘴边的鱼不翼而飞。
徐容惊讶的张大嘴,余光看过去。
只见刚才还一脸漠然,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女子,此时正两手捧着烤鱼吃得狼吞虎咽。
看来也不是没效果。
徐容心中暗喜,关切道:“慢点吃,小心刺。”
女子压根不理她,沉浸在美食中。
徐容见她喜欢,心里很有成就感。
她乐呵呵的看了女子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怎能让富家小姐吃她吃过的东西,再加上她又是男子身份,同吃一物,多不妥当。
“欸,要不……我重新给你烤一条吧?”徐容建议。
女子像是害怕她要抢回去似的,两三下的就把鱼吃完了。
还把吃得只剩鱼骨的小木棍送回徐容面前,冷冷的说了一句:“还要。”
女子开口来得十分突然,徐容又是一惊。
没想到她不哑,不但不哑,声音还异常动听。
清冷空灵,又有几分低沉,就像是风吹在了灵钟上。
女子见徐容不答,就那么举着木棍,一动不动。
海风吹过,发丝轻扬。
那双清冷妖冶的眸子,在阳光下泛着微弱的光,隐隐带着几分不耐烦,还有催促之意。
“原来你会说话啊。”徐容回过神,笑道。
女子皱了眉,像是被人安上个“哑巴”的罪名,一副不快的样子:“当然。”
徐容摸了摸鼻头,想着也是,毕竟她也没问过女子,想当然的就以为她是个哑巴,原来只是不爱说话,或者说不屑与她说话。
徐容看得明白。
此时女子主动开口向她索要吃食,便说明她已信任了些,这样当然是好。
找机会问问她家在何处,早早把她送回去,总不能一直在她这住着。
徐容边想,边接过女子手中的木棍,剃掉上面的骨头,重新穿了一条鱼,然后架在火上烤起来。
边烤,她又边指了指火堆旁另一个提前备好的木架,教女子把衣物搭在上面,可以借这火烤干衣服。
女子犹豫了一下,还是照着徐容说的,起身把衣服挂上去。
她似乎不常做这样的事,简单的晾晒衣物由她做起来,就像是在进行一项特别隆重的仪式,在那手忙脚乱。
徐容觉得新奇又好笑,忍不住笑了出来。
女子微哂,僵在原地,有些恼怒的看着她。
徐容咳嗽两声:“我来吧,你看着火。”
徐容走过去想帮她,但女子却突然冷声道:“不用。”
徐容还以为她是跟自己客气:“没事儿,你去看着火。”
徐容将手伸过去,谁知那女子态度异常激动:“我让你别碰!”
她猛地拍开徐容的手。
刹那,徐容的手背逐渐泛红。
她愣在那,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女子看着徐容红肿起来的手背,倒是比她还生气:“我都说了不用!这是你自找的!”
说完,女子懊恼的背过身去,一时间,气氛僵滞下来。
徐容看了看手背,疼痛这才蔓延开来。
徐容十分无奈,自己好心帮忙,怎么还挨了一巴掌?
她站那思索片刻,大概明白了。
自己不过是个渔村“莽汉”,去碰人家千金小姐的衣裳,人家当然不高兴了。
徐容虽然明白,但心里终究有些郁闷。
她想着要不算了,别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