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车在门侧停下，游礼双脚往地面上一撑，摘下头盔露出灿烂的笑脸：“小霍画家这是打算解雇我这个助理？”
昨晚一起看完烟花，游礼说接下来的三天他们的排练日程不会很紧，可以随时兑现上次欠下的一顿饭。
霍蓁蓁提到自己要到福利院上课，游礼当时确实问她需不需要助理，但她只当是玩笑。
陈敏和边上几人都疑惑地看看眼前的男人，又看向霍蓁蓁。
她笑笑，接下话茬：“我请来的助教，游礼。”
说完，又侧身介绍：“这位是福利院的园长陈敏姐，另外几位是工作人员。”
游礼停好车，微笑着和她们打招呼。
他也拎来两包东西，“给孩子们准备了些小礼物。”
霍蓁蓁垂眼往里扫一眼，是些手套围巾、绘本画笔之类的东西，倒是齐全。
她笑笑，“小助理想得很周到嘛。”
游礼弯唇“嗯”一声，连她身后的双肩包一并接到自己手上，这才提脚往里走。
一群小朋友正进行户外活动，两三个眼尖的望见这头的霍蓁蓁，拔腿就跑过来。
边跑还边喊：“蓁蓁老师！蓁蓁老师！”
霍蓁蓁被围住，蹲下冲孩子们笑，“蓁蓁老师和这位游礼老师都给大家带了小礼物哦。”
孩子们听到礼物更加兴奋了，她提高声调继续说：“但是呢，你们现在要先好好做完户外活动，我们一会儿在教室见，好不好？”
“好！”几个孩子齐声回答完，转身往回跑。
霍蓁蓁望着她们的背影笑笑，拐进右侧的教室。
她检查了下课程所需的用具都齐全，吩咐游礼，“你来分发颜料和调色盘，我分发白纸，每桌一份就行。”
游礼答得干脆：“遵命！”
桌上的东西很快摆整齐，她拍拍手掌站到中间环顾一圈，正要低头去看时间。
一颗圆溜溜的小脑袋在后门边探出，她弯弯唇，小心翼翼挪过去。
门边是一个蘑菇头的小女孩，才察觉霍蓁蓁靠近，她立刻把双手背到身后。
霍蓁蓁在她对面蹲下，递上手掌喊她：“贝贝，你是来找蓁蓁老师吗？”
贝贝怯生生掀着眼帘瞥她，低声问：“你记得我的名字？”
“当然啦，”霍蓁蓁又往前挪了挪，尝试着轻抚了抚她的头，“上次蓁蓁老师来的时候，贝贝画了一株很漂亮的花，我一直都记得呢。”
这么一听，贝贝终于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她把背后的两只手伸出来往霍蓁蓁面前递，掌心摊开，里头是两颗彩色包装纸的糖果。
“给我的？”霍蓁蓁问。
贝贝点点头。
霍蓁蓁伸手从她掌心拿起糖果，“谢谢贝贝，这个糖果一定特别好吃！”
见她这么开心，贝贝也笑笑，小跑着离开。
游礼一直站在三步开外，并没上前打扰这个美好的画面。
直到贝贝跑远，他才张口说：“你对于她来说，一定是个很特别的存在。”
霍蓁蓁站起身，视线往她眸间落，“为什么这么说？”
他答道：“福利院的小孩，一定从小尝尽孤独，早早就感受过人情冷暖，知道看人脸色生活。你给她带来的，是外面的世界，是一份独一无二的温暖，而且你还一直记得她的名字。
对于你来说，或许只是一个小小的举动，但对于她，大概是能影响一生的一件事。”
她定定凝望他闪烁的眼眸。
一时都有些分不清，他是在说贝贝，还是说他自己也曾遇见过这样能影响他一生的人和事。
被盯了好几秒，游礼咳一声挪开视线，笑道：“该上课啦，小霍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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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堂课的主题是手指绘画，作画工具除了手掌和颜料别无他物。
一堂课下来，不止小朋友们手上和围裙上沾了许多颜料，做示范的霍蓁蓁也是如此。
小朋友们被园里的老师统一带到卫生间进行清洗，准备吃晚饭。
霍蓁蓁也洗过手折回来，在收拾桌上的背包。
游礼拧开一瓶水往她面前递，问道：“想吃什么？”
她半仰起头，紧抿双唇长长“嗯……”了声。
结束短暂的思考，朝他看过去正要作答，却见他脸侧还有没擦干净的绿色颜料，笑道：“看来小助理今天也有很认真听课嘛，脸上有颜料都没注意到。”
游礼扬了下眉，反手朝脸上抹。
但胡乱几下，并没找准位置。
霍蓁蓁笑笑，干脆抽了张纸巾捏在手上朝他靠近。
这举动在游礼意料之外。
他就这么眼睁睁看她一点点凑过来，微微偏头满目认真看向他。
如水的眼眸咫尺之间，温软的指腹隔一层薄薄的纸巾在他脸颊触过。
刹那，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拨动的琴弦，不受控地开始加速。
确认颜料的痕迹清理干净，霍蓁蓁将手挪开，弯唇笑着对上他的视线，“好啦。”
也不是第一次和他四目相对，可他这一刻的眼神实在过于温柔。
她惊觉，自己的心跳似乎空了一拍，后退小半步才岔开话题问：“怎么这么快就把金发染回来了？不是还挺好看嘛……”
游礼也连忙移开视线，反问：“真的好看？”
霍蓁蓁点着头，笃定地“嗯”了声。
游礼轻声笑笑，应：“你觉得好看，那下次再弄就是了。”
第36章 你踏雪而来
夜幕笼罩城市, 黑色机车驶过街道，最终在文苑路尾段停下。
霍蓁蓁摘下头盔从后座下来，朝四周环视一圈, “有一段时间没来这边了, 好几家店都变样了。”
文苑路两侧集中了淮宁的好几所高校，美院就是其中之一。
上学那会儿, 霍蓁蓁常和室友们一起到这里吃饭逛街。碰巧福利院离文苑路不远，今天才会突发奇想过来重温一下大学时候的口味。
游礼将两个头盔挂好, 挪到她左手边，顺着她的视线看，“你想吃的那家在哪？”
她伸出食指朝前指, “那边过去, 没多远。”
游礼“嗯”了声，已经提脚迈出一步。
“等等，”霍蓁蓁却在这时喊停, “我先去那边买个别的东西。”
说着, 她右拐钻进人堆，游礼只好跟上去。
那头过去是美院的南门, 也是美院四扇门里最接近学生寝室的一扇。
大二上学期的有一段时间，游礼的课没那么多, 临时约会也才刚刚起步, 不需要跑多少演出，闲暇时间他就在美院南门外的一家便利店做兼职。
没几分钟, 霍蓁蓁的脚步停下。
恰巧就在他之前做兼职的那家店门前, 她笑着推门：“买个喝的。”
游礼点点头, 尾在她身后进门。
她没做任何停留，径直朝着最里侧的冰柜靠近。
拉开门, 熟稔地伸手从第三层拿出粉白色包装的桃子气泡水。
和大学时候她每次来这家店的目的一致。
游礼望着她的背影无声勾了下唇角，问道：“这个就这么好喝？”
霍蓁蓁点头“嗯”了声，“你要喝什么？我一起拿。”
“和你一样就行，”游礼伸手又拿一瓶，顺道把她手上的也接过去，“太凉了，我拿吧。”
两人转身朝收银台去。
柜台后头是个扎马尾的女孩，模样稚嫩，肯定也是附近学校的学生。
游礼举着付款码对上扫码口，完成支付准备离开。
玻璃门再次被推开，进来一个穿灰色大衣的中年男人。
他望着对面的人脚步停下来，笑道：“这不小游嘛？怎么回来了？”
游礼也冲他笑笑，“到附近吃饭，顺道过来买点东西。”
男人点点头，忍不住说起之前的事，“你之前为了演出一走，我一连找了好几个兼职都不满意。你们乐队现在怎么样？”
他答：“还行，最近参加了个比赛。”
男人拍拍他的肩，“需要投票什么的，可以随时给我发链接，别客气。”
“嗯，那我们先走了，”游礼回完话，侧身看向霍蓁蓁，“走吧。”
出了便利店，霍蓁蓁问道：“你之前在这家店做过兼职？”
游礼抿抿唇，避重就轻地说：“乐队刚起步的时候资金不足，我们四个都到处兼职，什么酒吧驻唱、街上发传单、奶茶店做店员，写歌卖给别人……这些我们都干过。”
霍蓁蓁缓缓点头，回头朝便利店看一眼，又朝他手上的桃子气泡水看。
侧过身笑呵呵说：“这个牌子的桃子气泡水，我们学校附近只有这家店有，我以前还挺常来的。”
“说不定，我们之前就见过。”
话到最后这句，她莹亮的眸子恰好望向他。
游礼弯唇对她笑，“嗯。”
是见过的。
不止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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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宁理工和美院隔两条街，说远不远，说近也不算多近。
但为了能偶然见她一面，他还是选了美院门外这家店兼职。
游礼每周有三天的晚班，从下午四点到凌晨一点。
大约是时间错开，刚开始的两周他从没见蓁蓁来过这家店，甚至连从门口路过都没有。
第三周的周五。
下午五点多，他趁着没人拿出盒饭准备吃。
玻璃门被推开，挂在门后的风铃晃出悦耳的声音。
他连忙起身，朝门口喊：“欢迎光临！”
进门的两个女孩手挽着手，正谈论一会儿晚饭要吃什么。
右侧那个就是蓁蓁，她那时候烫了个蛋卷头，和身上的背带裙一搭，整个人实在可爱。
柜台后的游礼就这么静静看着她，从门边到货架，又从货架到柜台。
直到她身边的女孩催促结账，他才回过神。
那天之后，游礼当班也见她来过店里几回。
三次里，两次都是买桃子气泡水。
时间一跃已是深冬。
两场雪后，天气本就已经无比严寒，偏这天还下起雨。
零落的雨水，衬在灰蒙蒙的天际下，让人和置身冰窖没什么区别。
这样的天气，出门的人自然也不多。
一下午过去，便利店里的客人屈指可数。
游礼吃过晚饭，从包里拿出平时写歌用的笔记本摆在柜台上记录灵感。
没几分钟，店门“哐当”一声被推开。
他吓一跳，起身朝门边看。
蓁蓁弓着身子闯进来，头也没抬摸索着墙壁走到玻璃窗边的椅子上坐下，随即朝桌面上一趴。
游礼挪过去才看清，她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
明明是这样冷的天气，她额前却布满细密的汗珠。
他俯身，脱口喊出：“蓁……”
又急忙改口：“同学，你还好吗？我送你去医院？”
蓁蓁枕在自己小臂上，半晌才有气无力地答出一句：“不用的，我肚子不太舒服，借你这里休息一会儿就好。”
短短一句话，她耗了不少力气，声调更沉了些：“可以麻烦你给我一杯热水吗？”
“当然，你稍等。”游礼回身，以最快的速度从柜台后倒了杯温度适宜的温水放到她手边。
她撑住桌面起身，端起杯子往唇边喂了一小口，紧接着还是又趴下去，一下接一下沉沉在呼气。
游礼脱下外衣披到她身后，杵着腰往外左右看。
捋顺思路后，扔下一句“你等一会儿”，拔腿跑了出去。
十分钟不到，风铃的声响重新钻进耳廓。
趴在桌上的蓁蓁试图睁眼去看，但此刻的眼皮实在有些重，挣扎两下后，她放弃了。
游礼将手上的两个袋子往桌上摆。
一个装着一块栗子蛋糕，另一个装着止疼药。
他拆开药盒，取了一颗递过去，“你先吃颗止疼药吧。”
看蓁蓁将那颗药接到手心，他折身往里走，从左侧的货架上拿了两包卫生巾过来，“里头有卫生间，你需要的话我扶你过去。”
蓁蓁摇摇头，“暂时不用，谢谢你。”
他“嗯”了声，就这么默默守在她旁边。
止疼药起了作用，蓁蓁的脸色逐渐好转，没多会儿就被室友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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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蓁蓁笑笑，继续说：“我记得我有次从外面回来，身体实在不舒服，天又在下雨，走了一路实在撑不住了，就在这家店里待了会儿。
那时候的营业员应该也是个兼职的大学生，他给我倒了热水，买了止疼药、卫生巾，那么冷的天，还把自己的外套也给我了。”
她拍了下手掌，“对了，那个人还给我买了块小蛋糕。可能是看我实在难受，想着吃甜食会舒服些，而且他买的还正好是栗子蛋糕。”
游礼问：“那之后呢？你有没有找过他？”
“当然有。”她答。
提到这个，她颊上的笑意消散，“我隔了两天，把他的外套洗好送过来了，但是当班的营业员说，之前的兼职已经辞职了，她也是刚来的，并不知道我说的是谁。”
她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遗憾：“我那时候实在太难受了，所以一直闷头趴在桌上，根本连他的脸也没看一眼，说不定他就是我们学校的呢，我要是记得他的长相，至少可以当面说声谢谢。”
外套给了蓁蓁的当天晚上，游礼就高烧了。
